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茫然回他，“留什麽味兒——”

　手腕在被他扣住的同時，尾音消失。

　陸笙眼巴巴看著他捉住自己緊握的小手， 修長的指不緊不慢地撥動她的手指，從外人的角度來看， 親昵又格外賞心悅目。

　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能要遭罪。

　腦袋裡迷迷糊糊， 隻一件事兒。

　啊啊啊啊啊啊！

　蘇妖精不會真的打算咬她吧？？

　想起剛才用手機查的那些詞條，他甚至還沒碰到，陸笙就覺得掌心一陣酥麻刺痛。

　她條件反射般收手， 又被他捏住， “躲什麽？留個味兒免得你弄丟……”

　略微停頓， 他倏爾輕笑， 換了稱呼， “弄丟狗男人，嗯？”

　依舊是那副冷冷清清不近人情的模樣，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從他語氣聽出了些許輕佻與玩味。

　陸笙：“…………”

　眼見他低頭真去咬，陸笙這會兒真慌了， 伸手推他腦袋，“什麽狗男人，我又沒說——”

　話音未落。

　薄涼的唇輕微碰到她潔白的掌心，陸笙惱了，嬌聲喝止， “蘇硯遲！你別弄！我怕疼我真怕……啊……”

　伴隨著驚呼，她垂眸一瞧，就見他薄唇錯開沒真碰她， 光潔白皙的額角替代了唇瓣的位置，抵在她掌心，低低地笑出聲。

　陸笙：“…………”

　為什麽覺得小哥哥受了傷像是變了個人，甚至有點變態？？

　不等她弄清楚原委，他從她掌心抬眸，一錯不錯望著她。

　交纏的十指微微發燙，燙意自指尖緩緩流淌，順著掌心的脈絡直到心臟的某個角落。

　陸笙怔然回望著他。

　視線膠著在他勾人心脾的眼睛，黑漆漆的，像是沉靜的湖水，猝不及防就在她心裡頭砸下一顆小石子。

　擾亂一池春水。

　心臟突突地跳個不停，耳尖也跟著染了熱度。

　蘇臨黑眸微沉，瞬也不瞬注視著她。

　小姑娘烏黑水潤的眼睛裡懵懵懂懂，像是蕩漾了水澤，又更像她養的貓兒犯了錯後，一臉無辜又驚慌地盯著人。

　約莫是真怕被他咬一口。

　也是。

　從小嬌氣的要命，被蚊子叮個包都要不開心好久。

　小麻煩精一個。

　撩人而不自知，偏偏頂著這張天真無辜的臉，讓人頭疼又不免失神。

　蘇臨心底微微哂笑，終究是舍不得。

　良久。

　他松開她的手指，懶懶散散地靠回床頭，嗓音喑啞地丟了句似是而非的話，“算了，先欠著。”

　“？”

　“等你——”

　少年勾勾唇，似乎想說什麽，又止住。

　大約身體是真不舒服，換了姿勢躺下，沒再理她。

　“…………”

　直到去了衛生間，陸笙還在回想著剛才的一幕。

　——算了，先欠著。

　——等你……

　等你？

　等你怎樣？

　溫熱的水流穿過蔥白的指，淅淅瀝瀝地砸在盥洗池。

　陸笙抬眸望著碩大的壁掛鏡，掌心燙得厲害，奇怪，不過就是被他用唇從掌心擦過，甚至都不算擦過。

　掌心怎麽就燒成這樣？

　陸笙擰了水龍頭，換了方向，停了溫水，轉而換了涼水。

　門口有動靜。

　她好奇地看了眼。

　東分條件優越，各項基礎實施都拔尖，加之每年都有各大集團的資金讚助，不但教學樓宿舍區，就連衛生間都搞得富麗堂皇，堪比六星級酒店的配置。

　衛生間分乾濕兩個區域。

　為了方便來例假的學生，甚至還在最外頭弄了類似衣帽間的設施，放了衛生棉以備不時之需。

　現在是晚自習時間，校醫院與教學樓相距甚遠，這塊到了晚上，幾乎沒什麽人。

　聲音越來越清晰。

　是個女生，像是正在通電話，“李老師放心，我剛才已經去看過蘇硯遲了，校醫說開的藥裡有安定的成分，這會兒睡得熟。”

　“您一會兒要過來麽？好的。那您先忙。”

　聽到蘇臨的名字，陸笙怔了怔，關了水龍頭，女生恰巧進來。

　陸笙平素不怎麽記得住別人的長相，除非是好看到讓她印象深刻的那款。

　她沒在意，心裡惦記著蘇臨，抽了張紙巾擦手。

　女生卻先一步開口，“陸笙對麽？”

　陸笙回頭，霍叢珊往這塊走，在她旁邊的位置擰了水龍頭，水流聲聲中，霍叢珊看向她，“今天下午的操場，我們見過。”

　“我們見過？”

　小姑娘歪歪頭，烏黑的眼睛裡盛滿疑竇。

　霍叢珊瞧她這幅模樣，心裡超不爽。

　她自覺出生富貴，人長得漂亮，成績又拔尖，進入東分後排著隊追她的都能繞操場兩圈，因為性格和善，人緣也極佳，是東分公認的“女神級”人物。

　偏偏陸家這個飛揚跋扈的小公主在操場那會兒，從頭到尾沒給她放在眼裡，聽說還當著一堆人的面說她長得不行，跟蘇家算不得門當戶對。

　若論真格，霍家對蘇家確實算高攀，但那又怎樣？

　霍叢珊覺著以自己祖父跟蘇臨的爺爺蘇元正過命的交情，高不高攀又算的了什麽？

　這會兒在衛生間遇到她，霍叢珊是真沒想到人小姑娘壓根兒就對她沒記憶。

　簡而言之。

　不把她放眼裡。

　霍叢珊心底冷笑，面上卻雲淡風輕，“我姓霍。這麽說你應該有印象吧？”

　“嗯？”陸笙不太明白這個女生莫名其妙自報家門想要鬧哪樣，她性子直，講話也不怎麽給人留余地，當下就回，“我應該有什麽印象？”

　霍叢珊：“…………”

　小姑娘蹙了蹙眉，“你這人好奇怪，你是腦子不清醒麽？你姓什麽跟我有什麽關系？你姓霍還是姓福我也不認識你。”

　霍叢珊：“…………”

　見她欲走，霍叢珊強壓著心頭火，“蘇臨你認識吧？”

　這話倒是強行拉回陸笙的腳步。

　陸笙回頭看她。

　剛才沒仔細瞧，加之霍叢珊沒怎麽化妝，陸笙真沒認出來。

　現下聽她提到蘇臨，又喊的小名，聯想到她說的下午在操場。

　串聯起來後，陸笙總算認出來。

　“蘇妖精的青梅——”

　不太想說出這幾個字，陸笙強行壓住，沒等再說，就被她打斷，“算不上。至少跟他不是。”

　陸笙：“？”

　萬萬沒想到霍叢珊會這麽講，然則聽到她跟蘇臨不是很要好的關系，陸笙上下打量著她，覺得這個女生似乎也沒那麽討厭了。

　霍叢珊輕輕地笑，“流言蜚語滿天飛，解釋了也沒人聽，索性就懶得說了。我跟他可不是什麽青梅竹馬的關系。要論起來，跟硯回哥哥才是。”

　跟蘇再麽？

　陸笙眨眨眼，“硯回哥哥？蘇再麽？”

　瞧著女生提起蘇再時，語氣似乎不自覺放柔，像是很溫柔的樣子。

　蘇家雙子相貌是一等一的好看，比起蘇臨冷戾的氣質來，看上去跟個天使一樣的蘇再明顯更受女孩子青睞。

　霍叢珊點頭，“我其實是想跟蘇臨道個謝，替硯回哥哥。”

　“跟蘇妖精道謝？為什麽？”

　霍叢珊笑笑，“謝謝他願意放棄這邊，跟著硯回哥哥提前去美國呀。算了算日子，下周我們就要出發了。”

　“簽證和學校也早就落實，明天我們就來學校辦理退學手續。”

　“不過他這人太冷了，從小就很難跟他和睦相處。”霍叢珊眼神殷切地望著陸笙，“你跟蘇臨關系挺好吧？那你能不能替我跟硯回哥哥一起，跟蘇臨道個謝？”

　校醫院。

　李唐憂心忡忡看著蘇臨，他剛開完會，就聽說球賽上出了事兒，著急忙慌地趕來，見蘇臨沒什麽大事兒，一顆心才落到實處。

　“檢查上都沒事兒麽？”

　蘇臨：“嗯。”

　“除了眉骨這塊，別的地方呢？”

　“沒事兒。”

　這個班主任雖然嘮叨了點，人還不錯，蘇臨雖然不太喜歡跟人過於親近，對待這種抱有善意的長輩，還算很配合。

　傷口已經不怎麽疼了，就是校醫可能怕他不安分，安定的劑量多了些，睡了一覺依舊蒙蒙的，就連陸笙什麽時候出去都沒知覺。

　瞧著床頭小姑娘落下的手機，想必是沒走遠，蘇臨猜測著有可能去了衛生間。

　天色漸暗，外頭黑黢黢一片，縱使有燈，也不知道小嬌氣包會不會害怕。

　心裡擔憂，以至於班主任絮絮叨叨許久，他一個字沒聽進去。

　等李唐終於囉嗦完，進入主題，“對了，你出國的手續都安排好了麽？”

　“嗯。”

　李唐放心了，“學校給你準備的資料也都齊了，連帶著霍叢珊的也一塊。聽她說你們兩家挺熟？那整好，出國還能互相照——”

　蘇臨冷漠打斷：“不認識，不熟。”

　李唐：“…………”

　“那行，你好好休息，有什麽事兒跟老師聯系。”

　蘇臨道了謝，目送李唐出門，這麽久沒等到陸笙，他心裡不安，手指勾了頸間的吊墜，水晶貓咪閃閃爍爍，定了位，查看了手機裡同步的APP，是在衛生間附近沒錯。

　蘇臨稍稍安心，忍著頭暈目眩的感覺，強行出校醫院，身後還跟著徐醫生無語地呼喊聲，“哎你這個學生怎麽回事？你現在還不能動——”

　蘇臨沒理，迎了風後，暈眩的感覺更甚，所幸衛生間不遠，沒多久，就瞧見了蹲在衛生間門口的陸笙。

　夜晚溫度驟降，起風後，更是刺骨的冷。

　小姑娘還穿著下午那會兒的騎馬裝，雙手環膝蹲在地上，頭髮沒扎散落下來，幾乎曳地。

　這麽一瞧，小小的一團，可愛又可憐。

　腳步聲漸漸近了後。

　小姑娘緩緩抬頭，暖黃的燈光下，眼圈微微泛紅，小巧的鼻尖也染了抹緋紅，不知是哭過還是凍的。

　蘇臨松了口氣，不明白她在鬧什麽脾氣，在她面前蹲下。

　伸手想揉一揉她的小腦袋，被她偏頭躲過。

　蘇臨怔了一秒，待欲開口，便被她打斷，聲音裡隱隱含著哭腔，意外可憐，“你是不是要出國了？”

　蘇臨的手指僵了僵，漆黑深邃的眼睛沉了幾分。

　見他不答，陸笙抬眸直勾勾看著他，烏黑水潤的眼睛裡浮光淺淺，“我不想聽別人說，我就想來問你，出國的事兒是不是真的？”

　半晌。

　他很輕地應了聲。

　她問：“什麽時候？”

　蘇臨沒騙她，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下周。”

　猶豫一秒，他回她，“聯系好了醫院，隻去半年——”

　其實是有考慮過，要不要把她一起帶走。

　沒等開口跟她提議，小姑娘的眼淚霎時飆了出來，“可我們不是說好的嗎？要一起的，不管是出國也好，留在國內也好，我們說好的——”

　知道他的無可奈何，也知道是為了什麽。

　於公於私，她也說不出來讓他不要管蘇再，不要去這種話。

　可接受不了的短暫分別，更接受不了他出國在即，自己竟然是從別人口中得知這個消息。

　她只是哭，“我們說好的——”

　蘇臨靜靜注視著她，瞧她一張嬌俏的小臉哭得稀裡嘩啦，小貓一樣的可憐，他忍不住垂眸輕笑。

　他這一笑，陸笙更惱了。

　“笨蛋麽你？”

　他伸手去幫她擦眼淚，冷漠的氣質散去，少年眉目間盡是繾綣的笑意，“小哭包。”

　怔然望著他勾死人的眼睛，隻沉迷了一瞬，想起他做的事兒，她飛快推開他，堅決不被美色所惑，“你別想再……嗯……”絞盡腦汁想字眼，又為自己的中文程度著急，腦子一熱，她嬌氣叭叭地回他，“再勾引我——”

　蘇臨：“…………”

　“我超生氣的，勾引我也沒用！”

　蘇臨：“…………”

　生著氣，就想要離他遠遠的，又跑開幾步，用衣袖抹了把眼淚，小姑娘明媚的眼睛像是浸了水，“硯硯是騙子！你以後再也不是我小哥哥了！我再也不喜歡——”

　不喜歡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太喜歡了。

　以至於所有的語言都變得蒼白。

　連同所有的傷心，生氣，無奈，被眼淚一並掩埋。

　用力吸了吸酸澀的鼻尖，對著他什麽狠心的話都將不出來，末了，只是負氣地丟下一句，“你等著！我要找個更好看更聽話不騙人的小哥哥，把你打入冷宮！”

　慘遭拋棄的蘇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