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飛機就接到宋飛白的電話, 電話那頭人聲嘈雜。
蘇臨在通道口等了會兒,宋飛白的絮叨勁兒依舊不停,“再總, 再神,帽子墨鏡口罩戴了沒?雖說咱們這趟行程保密工作做得好, 也保不準有聞風而來的媒體。上次你在後台揍——”
想到蘇臨的性子, 宋飛白忙改了說辭, “……上次你在後台教育長運集團的何安辰,那小子不還放了狠話恨不得分分鍾把你身家背景扒個底朝天。”
“還有出道前的黑歷史什麽的——”宋飛白聲音越來越低,沒什麽底氣, “最近不知哪個狗東西造謠你有個初戀, 還有板有眼地指出你為了成名, 進了圈就渣了人家小姑娘……”
雖然以宋飛白看來, 這人就算真渣, 就這身材長相,估摸著一堆小姑娘仍飛蛾撲火一樣被勾引得無可救藥。
當然,跟他相處這四年,宋飛白絕對不相信他會真渣了人小姑娘。
倒不是因為對他了解,單純就是覺得他對感情壓根兒沒得想法, 就像個冷漠又完美的衣架子。
相處的這幾年,即使大部分時間都在一塊,宋飛白依舊摸不清楚他的脾氣。
不過,有一點毋庸置疑。
這人天生冷感,對什麽東西都冷漠且興趣缺缺。
記得剛入行第二年, 巴黎的一場高定時裝秀,他作為開場模特驚豔全場。
下了台,國內某大型娛樂公司千金追到後台跟人要聯系方式。
女孩子剛上大一, 長得漂亮,身材好,上市公司千金,還是個獨生女,身後代表了大把資源。
模特是個青春飯,久了,就想往影視圈靠,當明星,成為流量。
宋飛白記得,女孩子來跟蘇臨要聯系方式請吃飯,後台一塊同台的男模羨慕得不行。
這小子倒好,懶洋洋地往沙發一歪,眼皮都沒掀,隨手抓了棒球帽往臉上一按,閉目養神去了。
氣得那個女孩兒當場撂下狠話,要封殺他。
他也只是冷漠不屑地丟了句,“隨便你。”
宋飛白當時還真怕後續資源受影響,哪知,沒過多久,對方公司因為在股市違規操作,被證監會查了。
至於跟蘇臨合作,也純屬巧合。
宋飛白是模特圈的資深經紀人,八年前入行才二十出頭,憑借著敏銳的職業嗅覺和出色的業務能力,短短幾年時間就在圈裡混出了名堂。
經他手裡帶的模特一飛衝天,甚至轉行後躍居頂流的不在少數。
三年前宋飛白被盛世集團重金挖走,說是要給公司即將培養的小模特找個專業經紀人。
宋飛白到了才知道,盛世集團單獨給一新人開了工作室。
十七歲的少年身高已然及其優越,身材卻沒有少年的單薄感,肌理線條完美,身材比例絕了。
宋飛白閱人無數,對模特們的身材了如指掌,出於職業本能,隻簡單瞧了一眼,不免驚豔。
是棵好苗子。
更別說這小子還長了張禁欲又帥得一比的臉,不笑的時候周身透著散漫的厭世風,偶爾一笑,許是眼睛色澤深,又有種說不出來的壞。
這麽一個看似違和又意外和諧的搭配,宋飛白心裡頭不禁激動。
這特麽就是個禍害小姑娘們的妖精。
才十七歲就長這麽妖孽,宋飛白很難想象,這人如果成年了得多招人。
宋飛白隻記得彼時掌管著盛世集團的賀家三少賀偃舒帶人過來,指了指少年,言簡意賅地介紹,“蘇再,你以後要帶的模特。”
“就他一個?”
賀偃舒輕笑,“是啊。工作室特地給他弄的。怎麽?你有疑問?”
宋飛白:“……”
賀偃舒走之前,還不忘跟他囑咐,笑容頗有幾分戲謔,“好好照顧他,只要不殺人放火,其他事隨他心意,有事兒盛世兜著。”
宋飛白:“……”
原本完全不涉及娛樂業的盛世集團突然開了模特經紀就已經很奇怪了,這會兒又隻簽約一名模特,宋飛白不免對兩人之間的關系感到好奇。
轉念一想。
盛世集團小賀總今年雖說才二十出頭,早在大學就結了婚。
小嬌妻盡管從未出現在公開場合,這位小賀總倒是戒指不離身,感情應該也是極好的。
宋飛白甚至猜測這倆人是不是有什麽親戚關系。
聯想到這人一身的傲慢矜貴味兒,腕表都是千萬級別,怎麽看都像是出身豪門的公子哥兒,興許進模特圈就是玩票性質。
有了這層猜測,宋飛白很多時候覺得自己不是個經紀人,倒像是伺候小少爺的老媽子。
思緒快速回籠後,宋飛白打著電話,且走且看有沒有被狗仔或者私生尾隨。
“我當然是相信你的,就怕媒體們亂寫,你這塊事業正處於巔峰,剛又官宣了幾個高奢代言,多少雙眼睛盯著——”
蘇臨低頭勾了勾黑色口罩,修長的指在額際稍稍停頓,答得漫不經心,“隨便他們。”
宋飛白被噎了一下,知道他向來不在乎別人怎麽評價,可假新聞多了,不免引來不少NT粉。
宋飛白跟著商務艙的乘客下飛機,揉了揉眉心,憂心忡忡地拋出另一個八卦,“還有個匿名帖說你十七歲那年為了個小姑娘差點給人弄死——”
蘇臨微怔,墨鏡下的黑眸沉了幾分。
宋飛白一顆老媽子的心都快操碎,“再總啊,不管怎麽樣,最近咱們還是悠著點兒,行嗎?就當我求——”
“嘟嘟嘟——”
蘇臨乾脆利落掛了電話。
宋飛白:“…………”
草!
要不是小賀總給的待遇著實優厚,他真想立馬撂挑子不乾。
——還有個匿名帖說你十七歲那年差點給人弄死……
——為了個小姑娘……
機場大廳播報聲連連,行人匆匆。
蘇臨戴好口罩,斜靠在大理石牆面。
他個高腿長,經過嚴格的訓練後,肌肉形成了記憶與本能,隨便一站就跟拍畫報一樣,格外吸睛。
就這一小會兒工夫,已經有不少女孩子偷偷拍照。
大理石地面與牆面融為一色,光影折疊間 ,照出他迷茫的身影。
為了個小姑娘差點弄死別人麽?
小姑娘?
誰?陸家那個小公主麽?
曾經為了她……差點弄死別人。
所以才受傷記不得很多事兒了麽?
低頭看了眼腕表遮住的黑色紋身,蘇臨陷入短暫沉思。
另一邊。
陸笙拎著航空箱打算去衛生間。
布偶貓折騰了一路,下了飛機後,總算徹底安靜下來。
手機震了震,陸笙放下航空箱,找了個靠牆的地兒,接通電話。
她這次偷偷回來,除了黎薑誰也沒說。
就連表姐汪林莞都以為她是跟著同學坐飛機去鄰國寫生了。
陸笙小算盤打得精妙,回來替姐妹兒出了氣,神不知鬼不覺地飛回去,不讓哥哥知道。
最多就抽空見一下陸燕池。
自從陸燕池上了大學,兩人一個國外,一個國內,見面的機會少了許多。
好在等她去意大利讀書,燕燕也會作為交換生一塊到意大利,就又能在一起了。
真好。
胡思亂想間,就聽黎薑在那頭問她:“笙笙你下飛機了麽?”
“下了。”
“我也到了。”黎薑說,“車子停在S區,你在哪個口,我上來接你。”
陸笙報了地方。
知道陸笙瞞著家人偷偷回來,黎薑:“你今晚不如住我家?也安全一點。”
“不了。我住酒店。”
她有表哥汪燃給的無限酒店卡,套房常備,又不用登記她自個兒的名字,再好不過。
黎薑不放心,“你一個人?”
陸笙答得理所當然,“沒事兒。我讓燕燕過來陪我。”
黎薑那頭突然卡了殼,陸笙見她不出聲,秀眉微蹙,“薑薑?”
對方啊了聲,陸笙隱約聽到她旁邊似乎有人。
過了會兒,黎薑才說:“那我先去接你,咱們見面說。”
“好。”
掛斷電話,黎薑心虛地瞪著始作俑的年輕男人,愁得不行,“我現在良心備受譴責。笙笙為了我千裡迢迢飛回來,我卻跟你狼狽為奸騙她。”
賀偃舒單手撐著副駕駛座,偏頭親她,偏啞調的嗓音在她唇上呢喃,“說什麽欺騙?你不也想幫她想起來麽?蘇硯遲又是那種死傲嬌。就他倆這個性子,不搞點非常手段又怎麽辦?”
黎薑想了想,依舊逃不過心裡的愧疚,還想再說,便被他堵住唇瓣,吞下所有的話語。
良久,賀偃舒下巴抵在小嬌妻肩頭,輕笑道,“我今天還特地為他們準備了很多刺激的小節目。”
黎薑知道他這人最愛整人,一臉無語,“什麽刺激的小節目?我警告你!你別亂來!”
指尖輕點她的小鼻尖,賀偃舒:“放心。我害怕被蘇硯遲那個記仇的家夥暴揍。”
想起跟蘇臨認識的經過,賀偃舒心有余悸,“別看他現在人模人樣,他剛醒來時就是瘋批一個,六親不認。倒是喝了酒就還挺——”
他想了想,“怎麽說?又性感又欲還帶點萌?”
黎薑:“???”
賀偃舒顯然沒想多說,只是輕笑,“講真,我還挺好奇蘇硯遲喝醉後會做什麽出格的事兒,寶貝難道不想麽?”
上了老公賊船的黎薑:“…………”
陸笙還不知道自己轉眼就被好姐妹“賣了”。
剛出衛生間,就聽幾個女孩子激動地議論,伴著“哢擦”“哢擦”的拍照聲。
“啊啊啊啊!我好像看到我家哥哥了!”
“你家哥哥?就你追的那個超模?一年到頭從不營業,偶爾發個微博都是官宣代言的那個堪比流量明星的超模蘇再?”
“嗯啊。”
“哪兒呢?”
“就那個穿黑襯衫戴棒球帽黑口罩的。”
“??人都捂成這樣你都能認出來啊??”
女孩子得意洋洋,“那當然啦!我家哥哥就是裹成熊,我都能憑借氣質一秒認出!!”
“……”
“那你要不要去要個簽名?或者合個影什麽的?”
女孩子連連擺手,“不不不!我家哥哥最不喜歡別人打擾,既然沒透漏行程,大概是私事,不想讓粉絲知道。我們做粉絲的要守護哥哥的私密。”
“……”
女孩子目光灼灼,“而且哥哥不是娛樂圈的,平時也不愛發自拍,合影什麽的他應該不喜歡。”
“……你們做粉絲的都這麽善解人意的嗎?”
“那必須的!萬一我們太過分,哥哥退圈怎麽辦?”女孩子捏緊拳頭,“雖然我們挺想他進娛樂圈拍電影,畢竟哥哥盛世美顏不拍戲簡直浪費顏值,暴殄天物。但他應該沒這種意思。我們就怕他萬一哪天退了模特圈,那我們要哭死了。”
“啊?退圈?”
女孩子點點頭,“你不知道,每次看哥哥的秀,不知道怎麽回事,總給人一種他隨時就會消失的樣子。”
同伴取笑,“不能吧?他一年那麽多高奢代言,賺錢賺到手軟,會舍得退圈?”
……
陸笙聽她們議論得熱火朝天,下意識往蘇臨的方向瞥了一眼。
華燈初上,落地窗外夜色皚皚,下了雨,玻璃窗上掛了淺淺霧氣。
他就斜靠在大理石牆面正低頭整理襯衫袖口,玻璃窗上倒映著英挺頎長的身影,跟飛機上一樣,一身的黑,這會兒甚至連口罩都戴上了。
陸笙杏眼朦朧,視線從他的墨鏡口罩緩緩下落,停留在他被自己扯落了兩顆紐扣的鎖骨處。
燈光下。
一抹雪色。
陸笙微微一怔。
隨即想起剛才在飛機上,跟他鬧得那出。
就——
非常非常丟人。
耳根微燙,不期然的想起他在她耳邊啞聲輕笑,“初吻。開心了?”
開心什麽呀!
她又不是那個意思!!!
她只是想到這人要是被一堆人親過,甚至有男有女,四舍五入,就像是她跟別人間接接吻。
一想到這種可能,陸笙覺得自己會原地爆炸。
但若是沒親過別人的話——
?
那他跟賀偃舒到底……
啊啊啊啊啊!
她到底在意什麽呀!!
又不認識這人!
最多就是——
長得符合她胃口億點點。
真的只有億點點。
回想到這裡,陸笙心跳微亂。
又是這種怪怪的感覺。
奇怪。
明明不認識他,這種怪異的熟悉感到底哪兒來的?
陸笙低頭瞧了眼腳腕上的銀鏈,水晶小黃鴨吊墜隨著她挪腳的動作小幅度搖曳,她放下籠子,彎腰整理了一下。
不遠處,一雙眼睛出神地盯著她裸露在外的腳踝。
陸笙沒留意。
整理間,身邊幾個正在拍照的女孩子突然激動起來,“啊啊啊啊啊!!!不是吧不是吧!我家哥哥看過來了!!!我要死了!!!”
陸笙手上一頓,聞聲望去。
一路之隔,視線相撞。
蘇臨摘了墨鏡,一瞬不瞬望著她,眸色深沉,讀不出情緒。
陸笙心頭一跳,對上他專注的目光,被他碰過的腳腕一瞬間就麻了。
想到他在飛機上對自個兒做的過分事兒。
陸笙摟緊航空箱,擺出最凶狠的眼神瞪他。
瞪完,傲嬌地扭頭就走。
小姑娘奶凶奶凶的,生氣時小臉反而越發明豔。
蘇臨盯著她的背影瞧了會兒,想起在飛機上差點給人欺負哭,忍不住輕笑出聲。
別說,還真有點可愛。
宋飛白拎了隻小型行李箱,遠遠地就喊他,“再總,我在這兒!”
蘇臨不置可否地嗯了聲,收回視線,壓低棒球帽。
宋飛白從他身後探頭,瞅瞅他,又瞧瞧對面幾個女孩兒,一時間也分不清他在看誰,只是問,“看什麽呢?這麽專注?”
想起賀偃舒調侃的語氣,蘇臨眉頭一挑,語帶荒唐,“小女朋友。”
宋飛白驚得差點蹦起來,“啥??小女朋友——”
蘇臨懶散瞥他一眼,不緊不慢反問:“你信?”
宋飛白:“……”
蘇臨邁開長腿率先往出口走。
宋飛白亦步亦趨跟著他。
他給蘇臨當經紀人幾年,除了知道他跟盛世集團小賀總關系匪淺,對於蘇臨的身世背景一概不知。
蘇臨不說,賀偃舒沒給權限,他這個最苦逼的經紀人當然啥都不敢問。
旁人都是把自家藝人拿捏得死死的,到了宋飛白這兒,甭說拿捏,除了他護照上“蘇硯遲”這個名字外,其他根本一片空白。
對他的性子也捉摸不透,日常覺得這小子高冷的一比,偏偏拍硬照時,又一秒入戲。
宋飛白想起上回跟JK集團旗下的某個力捧的新星超模一起拍廣告,可能這人天生一雙多情的眼,看誰都有種含情脈脈的感覺,拍完,宋飛白就發現對方小姑娘直接紅了臉。
這會兒宋飛白瞧蘇臨那麽專注盯著人,還是個女孩子,還真挺意外。
宋飛白往對面又瞧了一眼,拍拍胸口,大汗淋漓,“嚇我一跳。我以為你審美清奇到喜歡偽娘。”
蘇臨一怔,腳步滯了滯,回頭看他,喉嚨逸出沙啞的單音節,“嗯?”
宋飛白指了指對面那個高個兒女生,跟著走了幾步,嘴巴一撇,用專業角度跟他分析,“對面那人是個男的吧?雖說穿了裙子墊了個胸,長得妖裡妖氣,瞧那個身板骨骼,更別說他還有喉結。”
宋飛白:“喉結是不太明顯,但怎麽看都是個男的。說起來,這男的好像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盯著穿紅裙子的小姑娘,還別說,內小姑娘真特麽漂亮……”
蘇臨的視線落在宋飛白口中的“高個兒女生”身上。
身高目測一米八,穿了條白色連衣裙,長發及腰,能明顯看出來是假發,一張臉倒是精致,這會兒那人正目不轉睛盯著陸笙的背影。
蘇臨愣神的工夫,那人已經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旁邊的衛生間。
宋飛白:“更有趣的是,內漂亮小姑娘懷裡的那隻貓跟你的那隻還挺像——”
宋飛白沒說完,就見蘇臨眼底氤氳著濃重的冷意,隨手把墨鏡扔給他,邁開長腿就追過去。
宋飛白:“?”
不是吧??真喜歡偽娘??
衛生間這會兒沒什麽人。
陸笙把籠子放在盥洗台,布偶貓醒來後,狀態不太好,萎靡不振的。
來之前她還沒覺得什麽,瞧見貓咪不舒服成這個樣子,陸笙一陣後悔。
早知道就不應該把硯硯帶過來。
陸笙抱出貓咪低聲安撫它。
布偶貓神情懨懨,偶爾用小爪子撓撓她手心。
夜幕降臨後,人也跟著稀少起來。
陸笙揉了揉貓咪的小肚子,“硯硯乖,再堅持一下下,姐姐給你買最好玩的玩具。”
衛生間的門開開關關。
“哢擦”上了鎖。
貓咪鬧脾氣,陸笙心裡煩,沒在意。
旁邊站了人,“嘩啦”一聲,水龍頭擰到最大,水流砸在台面,濺起朵朵水花。
陸笙不在意地掃了眼,水流下是一雙修長好看的手,手指纖長,被水流從指縫間穿過。
衛生間外有人講話,隔著門,聽不太真切,“怎麽回事呀?突然就檢修了?”
“不知道啊。”
“門也推不動。”
“算了算了,我們去別的地方好了。”
聲音漸行漸遠。
陸笙怔了怔,下意識看向身旁的高個兒女生。
高個兒女生也在同時看向她。
衛生間很安靜,水龍頭沒關,水聲陣陣。
陸笙眨眨眼,“高個兒女生”直勾勾注視著她,好看的眉眼彎了抹很淺的弧度,嗓音很輕很淺,“你乖乖聽話,‘姐姐’會很疼你,我保證。”
十幾分鍾後。
男人從衛生間出來,出來時,手裡拎著一隻巨大的行李箱。
他壓了壓帽子,口罩也遮得嚴嚴實實。
行李箱像是很重,滑輪拖在地面有沉重的碾壓感。
女衛生間有人好奇出聲:“咦?這是誰家的貓咪?這麽可愛不要了麽?就擱在盥洗台。”
“這品相爆好,賽級的吧,這都有人遺棄麽?”
“還是別動了,可能人家一會兒就過來取了。”
……
男人低頭看了眼皮箱,抬手壓了下唇,才邁開腳步,冷不丁聽到冷漠略帶戾氣的聲音回蕩在耳邊:“去哪兒?”
他迅速回頭。
入目所及是個很年輕的男生,黑色襯衫,黑色口罩,身形高挑,姿勢慵懶地靠在距他幾步之遙的牆壁,微曲的長腿這會兒正不偏不倚地卡在他與他的皮箱之間。
過於出色的皮相讓人無端地晃了神,更別說這人漆黑深邃的眼底凝了抹與冷漠聲音完全不符的淺笑。
雖然在笑,卻冷冰冰的毫無溫度。
男人心頭一震,不及開口,對方忽地上前一步,笑意斂去,眼睛裡戾氣淺淺,“問你呢?想去哪兒?”
“什、什麽——”男人心虛地後退。
突地,開始慘叫,“啊——”
伴隨著慘叫聲,男人手腕被他扣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他摁在了冰冷的牆壁上。
男人又心虛又著急,直接爆了粗口:“你特麽的想幹什——”
又被他狠狠摁在了牆上。
手裡的行李箱松了,“咚”一聲砸在地面。
男人的帽子也跟著落地,整張臉帖在牆面,力道大,連帶著臉孔都變得扭曲起來。
蘇臨一腳踹在男人小腿。
沒留情,男人穩不住身形,被迫前撲,差點跌倒。
隨後,他揪住男人半長的發,瞥了眼巨大行李箱,眉眼淺笑,力道卻越來越重。
“咚”
男人的額頭重重撞在了牆壁,嚇得他白著臉好聲好氣求饒,“我我我真沒動這小姑娘——”
他不提還好,提了,蘇臨眼底戾氣更甚。
男人被這駭人的氣勢嚇掉半條命,結結巴巴地快哭出聲,“你你你你你到底想幹什麽?”
一腳踩在男人半跪的小腿,不輕不重地碾了碾,他笑,語調卻依舊冷清,“想讓你去死,去不去?”
陸笙醒來時,周圍拉了警戒線,眼前人影幢幢,保安,警察,圍觀路人。
額際蒙蒙的,腳下輕飄飄,有點像吃了感冒藥後產生的不良反應。
她動了動小指,嗅覺慢慢恢復,鼻息間是好聞的淡淡清香。
怔了一秒。
她偏過頭,這才發現她正靠在蘇臨懷裡。
“喝水。”蘇臨遞了冰鎮純淨水,體貼地幫她擰開,陸笙想開口,一開口,就覺著嗓子有些啞,“我怎麽了?”
事情已經被處理的差不多,變態男被警察帶走,倒是聞風而來的記者隔著老遠的距離就開始拍照。
蘇臨沒在意自己會不會被拍,手掌穿過陸笙散落的長發,扣在她腦後,在她蒙圈的眼神下,不由分說將她摁在懷裡。
猝不及防被摁在懷裡,陸笙急忙推他,“你幹嘛——”
“別動。”他的嗓音冷清裡帶著灼人的啞意,“不想上熱搜的話,就乖點。”
陸笙:“………”
她對自己的體質太過了解,小時候因常跟著父兄一起出席各種宴會,家裡也沒刻意遮掩,加之品味絕佳,看個秀,隨隨便便穿個什麽,戴個首飾,很快就引起一股風潮。
原本就私自回國,瞧眼下這個情況,怕不是剛才在衛生間裡出了事兒。
不管哪個,都不太敢讓家裡知道。
想到這塊,陸笙眼一閉,乾脆把臉埋在他胸前,乾巴巴警告他:“這事兒你不準告訴別人,聽見沒?”
蘇臨低頭看了眼懷裡的小姑娘,嘴角微勾,“這事兒?你指的什麽?”
“……”
他像是剛想起來一樣,拖長尾音,“你指的是被人裝行李箱差點帶走這事兒——”
一隻小手迅速捂住他嘴巴,她懊惱死了,“你不許說。你敢說我就——”
“就什麽?”他輕飄飄打斷她,語帶調侃,“讓你哥哥打死我還是讓你的yanyan揍扁我?”
陸笙:“………”
他輕輕地笑,胸腔震動間,陸笙隻覺得臉頰也跟著酥麻起來。
拿了冰鎮純淨水瓶碰了碰她緋紅的臉,知道她嘴上這麽說,到底是個面皮薄又沒什麽社會經驗的小姑娘。
經歷這種事兒,應該挺怕的。
察覺到小姑娘緊緊攥著自己的襯衫,蘇臨沒再逗她,手掌扣緊她,給她遮了個嚴嚴實實。
“我的硯硯——”這會兒腦袋清醒了點,陸笙想起自己的貓咪,下意識抬頭,又被他摁回去,陸笙急了,在他懷裡吚吚嗚嗚地抗議,“我貓呢?”
蘇臨睨了眼吃狗糧吃到自閉的宋飛白,宋飛白忙上前,“這兒呢,好好的,現在睡著了。”
陸笙松了口氣。
她吸入了微量的麻醉劑,清醒後,倒還好。
就是這個姿勢又曖昧又累人。
想要換個姿勢,就聽他問:“你一個人?沒人接?”
陸笙生怕他多問,心虛了一下下,才道:“我朋友就在門口。”
蘇臨嗯了聲。
圍觀人群疏散開來,宋飛白急得一頭冷汗,“再總,趁這會兒媒體不多,人也被疏散了,咱們還是趕緊離開這兒。一堆眼睛盯著,搞不好熱搜得爆——”
蘇臨沒理會宋飛白老媽子一樣的喋喋不休,摘了自己的棒球帽壓在陸笙頭頂,又問宋飛白要了墨鏡,塞她手裡。
驟然被扣了棒球帽,手法又溫柔的很。
陸笙愕然抬眸。
沒了墨鏡,近距離下,隻覺得他漂亮的烏瞳蒙著淺淺的戾氣,像是不太開心的模樣。
一早就注意到這人有雙格外勾人的眼,這會兒細看,陸笙無意識地就伸手去碰他眼角。
指尖剛碰上。
兩人同時一愣。
他垂眸看她,嗓音有些啞,“亂摸什麽?”
陸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做出這事兒,太過順手,以至於像是曾經做過無數遍同樣的動作。
認識的人麽?
不認識吧。
長這麽好看,如果認識,她一定不可能忘記。
聯想到她曾經因病忘記了很多事兒。
陸笙腦海裡一閃而過的是曾跟陸染白討論過的那個“英年早逝”的青梅竹馬。
她性子直,想到什麽也不過腦,脫口而出,“蘇……妖精?”
蘇臨錯愕地盯著她,滿臉荒唐,“你喊我什麽?”
“沒什麽。”
陸笙解釋不了,在他疑竇的眼神下,她隨即又開口,“我只是覺得你的眼睛特別像——”
幫她戴好墨鏡,蘇臨漫不經心的,“像什麽?”
陸笙一本正經,“特別像我家燕燕。”
仿佛怕他聽不明白,小姑娘還沒心沒肺添了句,“我的‘童養夫’。”
蘇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