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響起， 薑洛低頭匆匆收拾了一下，抱著兩本書快步出了教室，身後傳來同樣急促的腳步聲， 好友李狸叫住了她：“洛洛！跑這麽快幹嘛？今天不是沒課了嗎？要不我們逛街去吧。”

　大學三年如白駒過隙， 比起高中時的緊張規范，大學的課程顯得自由許多，可支配的時間多起來，薑洛平時也不吝嗇於拿些去逛街，不過今天......

　心中想著學校的某位老師， 薑洛露出一個抱歉的笑：“不了， 我要去蹭課。”

　李狸立時秒懂，她看著好友， 曖昧地拉長了音節：“哦——我懂了， 今天又有晉老師的課啊？”

　薑洛羞澀地點點頭，像風一樣跑走， 只在長長的走廊留下一串清脆的話：“我要快點趕過去才行，不然搶不到位置了！”

　聯大的校園很大，幾乎每個院系都有獨立的教學樓， 薑洛縱然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中文系的教學樓，也只在教室的角落搶到了一個位置。

　而這時，距離上課其實還有十幾分鍾。

　又是這麽搶手， 薑洛鼓起了臉頰，把書攤開在桌面，耳邊傳來竊竊私語——

　“快了快了，還有十分鍾就上課了！等下就讓你感受一下什麽叫神顏暴擊！”

　“我就奇了，真有那麽好看嗎？”

　“那不只是好看而已，總之你看到就明白了。”

　“同學， 我說你們不學習能不能把位置讓給想要學習的人？我真是來聽課的。”

　“害，我們也聽啊......要不，咱擠擠？這裡還能再坐個人。”

　又是這樣。

　雖然類似的話已不知道聽過多少次，薑洛心底仍是有些泛酸。

　終於，鈴聲響起，一秒不早一秒不晚地，大家翹首以盼的“晉老師”從容走進教室，深邃的紅眸在教室裡掃視過一遍，隱晦地落到角落的招財貓小姐身上，眼睛彎了一下。

　她只是這麽微露了一點笑意而已，教室裡便響起了小小的抽氣聲，薑洛不必去細數，都知道此刻有多少人盯著她的晉小姐看得挪不開眼，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習慣了。

　習慣了習慣了，不氣不氣。

　大學三年，這樣的場面見慣不慣，要是每一次上晉小姐的課都生氣，薑洛覺得她早就氣成隻圓滾滾的大肥貓了。

　上大學以後，她才知道一個人受歡迎起來，能到什麽程度。

　除了一開始的那幾個月，晉小姐的課程無論是選修還是必修，永遠場場爆滿，這當然不只是因為晉春遲一來就憑借一己之力拉高了全校教師的顏值，也是因為她真的很有些真材實料。

　一開始的時候，她教古代史。

　這門學科跟近現代史一樣，屬於全校性的必修學科，大一新生每人都要過，聯大為此同時開了十個班，每個班都是三合一的大課堂模式。這門課是那種想要上得好很難、但想要上的不賴也容易的，學校一般安排給年輕講師，也有位歷史系的老教授對這門課情有獨鍾，每年必教，而他的課次是大家搶破頭都想選的，其他人的嘛......都隨緣。

　後來晉春遲來了以後，大家搶破頭都要選的課次從老教授一個人的變成了他跟晉春遲的。

　起先，大家是衝著晉老師那令人讚歎稱絕的顏值去的，後來，對她顏值的癡迷卻漸漸演變成對她教學魅力的折服。那一個個古代王朝的興衰交替在女人的課堂上出奇地生動，有時候大家聽她在課堂上淡聲道來，會有種感覺，好像她就是當初那些歷史的旁觀者、甚至參與者，而晉春遲展現給大家的遠不只是曾經發生的那些歷史而已，她也教給同學們思考。

　學史以明智，過去的事情已不可追，然而未來的事情卻又蘊含在過去中，今日做了什麽，其實便大致決定了明天的走向，晉春遲真正著眼的，其實就是“當下”這部分。她的這雙眼睛雖然沒有真正見證整個人類史，然而龍族數代累計下來的記憶卻令她回溯本真，她知道的比世上絕大多數人都要多，但她隻說她願說的、該說的，即大眾認知中“正確而真實的歷史”，為此她也做過很多功課，以免忽地抖摟出什麽秘辛。

　總之，忽略她對某些真實的隱瞞，上她的課是視覺與思想的雙重盛宴。

　她在古代史課上的教學太過成功，以至於當第二年新生們在學長學姐的提醒下摩拳擦掌要搶她的課卻發現她根本沒有再度開設這門課程時，紛紛愕然不已。不止是新生，曾上過她課的同學乃至旁聽過她課程的老師們也都對她的這個決定很感驚愕。

　但晉春遲很快告訴了他們，什麽叫底氣。當人們以為她專研古代史時，她轉去教了古代文學史，同樣遊刃有余、字字珠璣。

　令大家印象最深的是她曾隨手在課堂上複盤過一篇曾經的科舉策論，那一手字直接可以拍下來作為臨摹范本，而比字更漂亮的是她的分析論述，事後有好事者真的拍照去找了原文來比對，發現她即興書在黑板上的那篇，竟與原文一字不差。

　她就像是雨後新筍，忽然地出現在聯大，忽然地嶄露頭角、節節拔高，直至驚才絕豔。

　但少有人知道，她選擇教書，只是為了離某個人更近而已。

　站在講台上，晉春遲又隱晦地看了一眼薑洛，為她坐的位置太過偏僻而皺眉，但一想到薑洛坐到前排的代價，她就歇了讓戀人坐前排的心思。

　薑洛在學校也是很受歡迎的，初入校園時她是甜美可人的形象，幾年過去，她變得愈發清秀柔婉，偏生性格又純善明媚，所以相比冷冷淡淡的“晉老師”，她朋友特別多，時常叫人幫她在晉春遲課上佔座，但也許是次數多了，對方便總會誤會她的心思，跑來與她表白，這樣的事情多了，巨龍吃起醋來，薑洛只能放棄這個方便。

　教室因為晉春遲的到來而安靜了一瞬，然後是沸水一般的躁動，晉春遲聽著這些動靜，淡淡看了下邊的學生一眼，攝於女人強大的氣場，大家紛紛噤聲，晉春遲這才開講。

　她雖然帶了教材，但每次都只是隨意把書往講台上一方，然後便即興授課，薑洛看著講台上那個仿佛在發光的女人，與有榮焉地傻笑起來，嘴邊漾起甜甜的梨渦。

　然後，一直密切注意著他們的晉老師的同學們便忽然發現講台上那個不苟言笑的、不近人情的冷清女教師忽地卡頓了一下，然後罕見地露出一個笑容。

　那笑容極清雅，帶著女人一貫的清冷，然而她的那雙總讓同學們覺得銳利的紅眸裡，卻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溫柔，好像忽然就有了溫度。

　教室又有了小小的抽氣聲，如果不是在晉老師的課堂上，也許這抽氣聲早就化成了尖叫，掀翻了教室頂。

　下課了，晉春遲乾脆利落地離開，這令躍躍欲試想要上前問問題或是以問題為借口親近她的同學們一陣哀嚎——

　“晉老師跑的也太快了！”

　“還說呢，以前她明明不是這樣的，偶爾也會留下來給我們答疑，結果後來突然就再也蹲不到她了。”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我聽說，是有個學生......”

　把這些議論甩到後邊，薑洛抓起書小跑出去，跟上了晉春遲的腳步，女人似是知道她會跟來，除了一開始出教室時走的比較快之外，之後都是不緊不慢的步伐，晉春遲走到哪裡都是焦點，只是她太過冷清，又曾無情地拒絕了許多表白，所以到現在，大家都隻敢遠遠看著，偶爾在心裡幻想一下。

　但這些人裡當然不包括某隻早就把巨龍的心臟偷走的貓貓。

　巨龍老師在前面走，招財貓小姐在後面跟，師生戀的影響終究不好，故而她兩在學校是地下戀，薑洛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所以只是綴在晉春遲後頭，始終保持了一段距離。

　仔細看的話，晉春遲踩過的地方，基本也是薑洛會去走的地方，就像是她踩著晉春遲的腳印一般。

　這是她小小的樂趣。

　驕陽燦爛，女人在陽光下留下一道狹長的影子，薑洛跟在她後邊，偶爾踩到女人的影子尖兒，這時她就會眯眼笑一下，活潑地跟上，再踩一下。

　這也是她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