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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異形明明超猛卻過分賢妻良母》第44章 番外
[番外1]
盛清栩站在天台上, 獵獵的風吹著他的腿。盛清栩低著頭,看向樓下。

 十二月,凌晨快2點, 7樓,盛清栩在這風裡坐了1個多小時, 喝了半罐啤酒。手凍得拿不住啤酒罐,就沒喝完。

 人生的最後時刻,盛清栩也沒能品出酒的滋味,只是覺得苦, 他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愛喝酒。

 11點多的時候,他在711裡轉了幾圈,看來看去只看上草莓pocky, 但是感覺如果明天自己在樓下被人發現的時候, 來到天台只看到一盒粉粉的pocky, 顯得不太體面。

 買罐啤酒好了。盛清栩拿了罐啤酒去結帳,借酒澆愁, 挺正常的, 誰沒點煩惱呢。

 1點半。

 後悔啊……後悔啊!盛清栩的悔意在無人的天台回蕩。

 盛清栩和啤酒罐面面相覷,他凍得牙齒直打顫。他穿衣服從來是要風度不要溫度, 身上一件寬寬大大的格子襯衫 ,裡面是黑色高領打底, 黑色緊身破洞牛仔褲, 黑色耳釘, 手上戴著兩個戒指。

 冷啊, 好他媽冷。盛清栩縮著脖子抱著胳膊側躺在地上, 感覺嘴裡還殘留著啤酒的苦澀。

 早知道就買自己想吃的了, 盛清栩活了20年, 人生在世最後一段時間,連吃自己想吃的東西都做不到,非要假惺惺地買瓶啤酒。

 明天他都死了,那個時候哪怕他身上穿著女裝,上了新聞上了熱搜,屍體照片在學校裡無數個微信群被轉發——他也是死了,沒有感覺,什麽也不會知道了。

 到這個時候,盛清栩還是沒能做成任何一件他想做的事情。

 或許這就是他該死的原因吧。

 不過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盛清栩爬起來,一步一步走到天台邊緣,這裡是鍾樓樓頂,可以俯瞰整個學校。盛清栩一腳登上圍牆的邊緣,另一腳往上一蹬,很輕松地站了上去。

 他穿著一雙十二孔的馬丁靴,裡面還心機地墊了一點鞋墊,顯得腿又細又長。

 盛清栩是個很會打扮的人,他最大的樂趣也是打扮自己。縱使過得如此失敗,他也是漂漂亮亮地度過了這二十年。

 沒什麽可惜的了。盛清栩在隆冬的夜風中向自己告別,毫不猶豫地往前倒去。

 人以後要是進化到能飛了,凌空的第一秒應當是這種感覺。

 盛清栩這一猛子下去,停在了五樓。

 跳樓的感覺這麽魔幻啊。盛清栩閉著眼睛飛了一會兒,實在是飛得太久了,他睜開眼一看,自己正在五樓滯空中。

 盛清栩:“……”

 五樓階梯教室外面的窗戶擦得挺乾淨,借著操場晚上開著的大燈,盛清栩在玻璃上的倒影看到了自己——一隻手抓住了他背後的衣服,拎著盛清栩停在空中。

 得虧盛清栩人瘦,衣服質量也好,讓盛清栩穩穩當當地被拎著。

 但……這可是五樓。

 盛清栩抬起頭,順著那隻手往上看過去,他看到了一個人趴在7樓樓頂,他的表情像每一個正在拯救自殺人士的人一樣,咬牙切齒,眉頭緊皺。他的手……

 盛清栩看到他的手像橡皮泥一樣拉長了,跨過了6樓一整層,抓住了盛清栩。

 已知一層高4到5米,這個抓住他的東西絕對不是人。

 盛清栩隔空與那雙眼睛對視了2秒,凌晨2點,鍾聲響起,蓋過了盛清栩恐懼的大叫。

 10分鍾後。

 盛清栩再次蹲在天台上,他神經兮兮地縮到自己的衣服裡,臉埋進領子,只露出一雙眼睛驚恐地打量著眼前的人。

 眼前的男人半跪著蹲在地上,像一個正在哄躲進自己車底的流浪貓出來的司機。他一臉擔憂地看著盛清栩,手稍微動了一下,盛清栩就大叫道:

 “別過來!”

 他的動作一滯,最終沒有靠近盛清栩,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小心地放在他和盛清栩之間,又慢慢地挪回原地,溫聲道:

 “風太大了,穿上吧,小心感冒。”

 盛清栩的眼神更戒備了,他抱著自己的膝蓋,往後挪了一點,手凍得通紅,但不敢去拿他的衣服。

 他認識他,徐洛西,物理系的老師。盛清栩上過他的選修課,徐洛西的課是選修熱門,盛清栩每次去都坐最後面門口的位置,前面的全都坐滿了。

 徐洛西的皮相相當之好,好得簡直不像個大學老師。盛清栩沒怎麽聽他講課,只有點溫文爾雅循循善誘的印象,講的不那麽好笑的笑話也時不時在課堂裡引起一陣笑。

 這一切都讓盛清栩心生厭煩。

 他隻上過徐洛西幾次課,遠遠地看他笑容滿面地講課,說非常高興大家來上課,結課的時候又情真意切地說該門學科如何偉大,自己教學隻涉及皮毛,很高興給大家上課等等場面話。

 ……盛清栩竟然都記得。

 但他不喜歡這個徐老師。一看就是一帆風順地長大的人,理所當然地選擇了常人所不能及的領域,擁有了毫無挫敗,毫無齟齬的人生……才能那樣笑。

 ……最煩這種人了。

 盛清栩修完了學分火速滾蛋,很快就把這個老師拋向腦後。

 現在卻在這種情況下碰上他。盛清栩還看到了那種超出常人認知的東西——一個教大學物理的老師,他的手能像路飛一樣拉長,把一個跳樓的人提上來。

 這短短半小時,盛清栩先是喪失活的動力,徐洛西趕來錦上添花,一把轟碎了盛清栩的唯物主義世界觀。

 兩人僵持許久,盛清栩不動,徐洛西也不敢動。他的外套尷尬地躺在兩個人之間,良久,盛清栩打了一個噴嚏。

 盛清栩:“……”

 徐洛西哄他:“穿上吧,這裡太冷了。”

 盛清栩不答話。

 徐洛西也不知道如何處理這個場面,他半蹲著,用手指撓了撓臉,道:

 “剛剛為什麽……要跳下去呢?”

 “盛清栩。”

 徐洛西很年輕,顯然是那種讀了太多書,說話做事都不怎麽玲瓏的書呆子。更讓人吃驚的是,他記得盛清栩的名字。

 選修課在能容下200人的階梯教室裡上,徐洛西從來沒點過名——這種出勤率,他也不需要點名了。

 盛清栩不是物理學院的,每次選修隻坐在角落,徐洛西竟然記得他的名字。

 “你……你認識我?”

 縱使一百個問題縈繞心中,盛清栩脫口而出的還是最無關緊要的問題。

 徐洛西見盛清栩還願意開口說話,連忙回答:

 “是……你上過我的課。”

 他頓了頓,隨即補充道:“你很漂亮。”

 徐洛西說完,便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杓,率先不好意思了起來。

 變態啊。盛清栩心想。

 他的內心五味雜陳,一個上大課的老師,隔八百米遠,一邊講課一邊還能注意到漂亮男學生,這絕對是變態……

 一邊心裡又很高興。他說的不是“帥”也不是好看,是“漂亮”耶……這對盛清栩來說是至高讚賞。

 你也是個變態。盛清栩在內心唾棄自己。

 盛清栩又縮了縮脖子,他抱緊了膝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對方的手。

 “你的手剛才……拉長了。”

 徐洛西立刻結結巴巴道:“你可能看錯了……”

 盛清栩:“沒有。”

 徐洛西:“真的不是……”

 盛清栩:“我看到了。”

 盛清栩雖然才跳過樓,但他思路清晰,斬釘截鐵,把徐洛西駁得毫無辯解的余地。徐洛西投降一樣地舉起手,盛清栩戒備的眼神盯著他。

 徐洛西很是難以啟齒,他閉了閉眼睛,道:

 “我是個外星人。”

 盛清栩:“…………”

 他的嘴和大腦都不知該作何回應,說徐洛西在胡扯,盛清栩剛剛確實看到了超自然現象;相信他呢,這句話真是怎麽聽怎麽扯淡……

 盛清栩一時大腦打結,從頭頂冒出一團亂糟糟的毛球。

 在這樣夢幻的寂靜中,他又打了個噴嚏。

 徐洛西擔憂道:“這裡太冷了,我們下去吧?”

 盛清栩沉默了一陣,再次問道:

 “外星人,你會殺人嗎?”

 徐洛西被他這個問題嚇了一跳,他立刻答道:

 “不……我不會傷害任何人。”

 盛清栩垂下眼睛,細長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靴子,道:

 “要是可以的話,你就殺掉我吧。”

 “不然我還是會跳樓的,這次跳不成,還會有下次,下次不成,還會有下下次……直到我真的死掉。”

 他朝徐洛西歪了歪頭,好像那半罐啤酒現在才使他醉意萌發,盛清栩漂亮的臉上綻開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

 盛清栩的求死之心那樣堅定而強烈,仿佛這是唯一能使他一往無前的事情。

 徐洛西怔怔地看他,他上課時那種正直的,充滿朝氣的表情褪得乾乾淨淨,好像一個成天的花園裡奔跑玩耍的孩子來到一灘汙泥之前。徐洛西一定想不通為什麽會有人想死,不管他是不是一個外星人,他肯定是沒見過爛到活不下去的爛人。

 為地球人多樣性做出了貢獻的爛人盛清栩支著長腿,他那參破生死的笑沒能維持兩秒,徐洛西突然站起來,氣衝衝地朝他走來。

 盛清栩嚇了一跳,徐洛西冷著臉,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盛清栩以為他真的被自己惹怒,在徐洛西疾步走向他的時候,盛清栩嚇得完全不敢動彈。

 下一秒,他被徐洛西扛上了肩膀,徐洛西甚至沒有忘記自己的外套,他一手搭著外套,一手扛著盛清栩,不顧他的掙扎,帶著盛清栩下了樓。

 盛清栩雖然瘦,但身高也有176,像個人形抱枕一樣被徐洛西輕松扛起。這期間無論盛清栩怎麽掙扎,錘打徐洛西的肩膀,徐洛西紋絲不動,一口氣下了七樓,把盛清栩塞進自己車裡,還替他上了安全帶。

 盛清栩完全嚇懵了,腦子裡各種被變態殺人狂分.屍的恐怖念頭,徐洛西一言不發地開車,盛清栩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裡。

 他抓著安全帶,深夜的街道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後退的路燈。車窗外飄飄忽忽地開始下什麽東西,盛清栩定睛一看,竟然開始下雪了。

 今年的初雪姍姍來遲,X城的雪景相當漂亮,盛清栩可以預見明天的學校到處都有人在拍照,堆雪人,下雪對學生們來說是一場盛事,

 徐洛西的車開得很穩,下雪後,他的車速放慢了一點,似乎在端詳著那一點點剛開始飄的雪花。

 盛清栩的恐懼減輕了一些,有心看雪的人,應該沒那麽可怕。

 徐洛西的車停在公寓前,他熄了火,兩人靜靜地坐在車裡。

 一個自殺未遂者,一個外星人。盛清栩坐在車裡,聽到徐洛西輕輕的呼吸聲。

 外星人也會呼吸?他胡思亂想著。

 徐洛西開口問道:“感覺好點了嗎?”

 盛清栩心說不想死的都快被你嚇死了,他也不知道徐洛西的“好”是哪方面的好,隻胡亂地點了點頭。

 徐洛西的眼睛看向車窗外,道:“下雪了。”

 確實是下雪了,且雪勢漸大,路上已經被鋪了薄薄一層。

 徐洛西低頭解安全帶,道:“下車吧,我那裡有熱可可。”

 10分鍾後,盛清栩坐在徐洛西家的沙發上,徐洛西進了廚房,燒水,處理一些瓶瓶罐罐。

 高考寫數學卷子最後一道大題都沒讓盛清栩的腦子這麽亂過。今晚徐洛西的一些變態發言已經蓋過了他那隻給盛清栩帶來巨大衝擊的手,盛清栩反而開始相信徐洛西是一個正直的人——起碼是一個正直的老師,否則以他這樣容易令人誤解的言論,但凡有一點越線的行為,他早就被抓起來了。

 不對……他是個外星人啊。

 盛清栩的腦子更亂了。

 不一會兒,徐洛西拿著一個杯子出來。室內的燈光讓盛清栩第一次看清徐洛西的長相。

 以前他只是遠遠地在教室的角落看他。徐洛西是衣品很好的老師,他的選修課在下學期,從秋到冬,徐洛西的每一套衣服盛清栩都很喜歡。他很高,頭髮烏黑柔軟,皮膚白皙,肩寬腿長,把自己收拾得帥氣又體面,講課的時候相當自如。

 他是個好老師,站在講台前簡直光芒萬丈。

 這刺痛了盛清栩的眼睛。

 每次見到類似徐洛西這樣的人,盛清栩都會面無表情地躲遠一點。即使他們秉著優秀的品德同盛清栩友好交談,他們那閃亮的眼神,毫無芥蒂的熱情和毫不費力的自信,都無時無刻不在刺痛盛清栩,讓他想落荒而逃。

 每一個這樣的人的存在,都提醒著盛清栩,他與他們的不同,他與正常人的世界之間橫著無法跨越的深淵,十五歲,二十歲,二十五歲……永遠如此。

 可惜他在一所相當不錯的學校就讀,這所學校遍地是這樣的人,人人都在創造光輝,奔赴大好前程。

 每當這個時候,盛清栩就會感到一陣窒息,上課時他總是坐在離門最近的位置。每一周都有一兩節課——在盛清栩的印象中,要不是周二上午的第三節 ,要不就是周四下午的第二節,盛清栩會溜回宿舍,去面對真實的自己。

 他很幸運,這一屆分宿舍,四人間到他的時候只剩兩個人,他的室友是本地人,象征性地住了一兩個星期就回家了。

 這又很不幸,宿舍只剩下盛清栩一個人,再無拘束,是滋養不堪秘密的肥沃土地。

 盛清栩逃課回宿舍的時候往往是壓抑許久,他要拉進窗簾,再靜待幾分鍾,確保隔壁宿舍確實沒有人,反覆檢查房間反鎖。然後再打開櫃子的鎖。

 他的櫃子裡是一個與男生宿舍格格不入的空間。

 裙裝,長襪,內衣,吊帶裙,化妝包,假發。

 盛清栩每次打開都覺得悸動,就像十四歲的朱麗葉與情人幽會,年輕的心第一次墜入愛河,沒有什麽比這個更令人激動的了。

 在這個被盛清栩完全封閉起來的宿舍裡,他短暫地拋下罪惡感,拋下所有不堪的回憶,拋下壓力,拋下煩惱,他放了一張他最喜歡的專輯,跟隨著女聲輕哼著去洗澡,用女式香波和沐浴露,細致地擦上身體乳,吹乾頭髮。

 然後化妝,選衣服,戴假發,對鏡自照,轉身。

 盛清栩的女裝,相當完美。腰細,屁股也有一點肉,肩部,手部和腿部線條柔和,重要的是他長了一張很適合描畫的臉。盛清栩的素顏有內斂的雙眼皮,臉小而流暢,五官生得精巧,即使是淡妝,也沒有絲毫違和。

 他不需要多余表情和動作,只要用心裝扮,站在那裡,就很漂亮。

 往往這時,時間已經過去相當久,旁邊宿舍開始有人進出的響動,盛清栩只能匆匆對鏡拍幾張今天的裝扮撥進隱藏相冊,再匆匆卸妝,把自己的秘密關回去。

 躺回床上的片刻,盛清栩開始了自己的賢者時間。

 他痛恨自己竟然又是如此,再次墜入齷齪的快樂。在心裡反覆用最下流的詞鞭笞自己:賤.貨……婊.子……不得好死……

 轉而又想到下學期大四,不再查寢,也就可以不用經由家長同意搬出去了。他有充裕的錢,他要有自己的衣帽間了……

 你不得好死……

 盛清栩把自己拉扯成碎裂的兩半,然後又沒有章法地縫補起來。等到他搬出去了,他要穿上自己最喜歡的衣服去垂涎已久的咖啡店,裡面的熱可可上面有奶油和棉花糖,如果有人陪他去就好了,雖然這不可能……他自己一個人去也挺好的。

 賤.貨……你想得美……你完蛋了。

 盛清栩在沙發上陷入如同漩渦一般的回憶,他的眼神呆呆的,長久地盯著某一個虛無的點。

 一個溫暖的東西遞到他手裡,盛清栩低頭一看。

 那是一杯上面有奶油和棉花糖的熱可可。

[番外2]

第45章番外
  徐洛西小心地坐到盛清栩對面的沙發上,盛清栩凍紅的手握著杯子。他的表情很是迷茫,看看杯子又看看徐洛西,眼神有些不可置信。
  他臉上的表情就像一個從來沒有收到玩具的孩子突然被塞了一個巨大的毛絨玩具熊,相當驚愕,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徐洛西在那杯熱可可上精心噴了奶油,裝飾了棉花糖,插了pocky,還灑了五顏六色的彩糖珠,弄得相當精緻,讓盛清栩坐立難安,都有些拿不住杯子了。
  盛清栩覺得這個人太奇怪了,在學校傳道授業為人師表,私底下在家裡做可愛的甜品——和盛清栩前陣子看到的咖啡店新品差不多,盛清栩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喝上熱可可。
  對啊,在他今天決定自殺之前,他應該最後去一次咖啡店的,男裝去也沒關係,總歸還是去了。
  回過頭看,盛清栩的決定匆匆忙忙,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在心底沉積已久的幾件事一件也沒想起來。
  以前盛清栩總是不自覺地想著以後要如何如何,預設了很多個“如果”,這樣的幻想是他短暫的避風港,但它們轉眼就會變成深淵。
  在這樣無數個對未來沒有意義的設想中,盛清栩將自己的人生走到了盡頭。
  他拿著徐洛西遞給他的可可,奶油慢慢地塌了,棉花糖開始沉沒。
  徐洛西顯然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以他的情商,確實難以揣摩這個男生到底經歷了什麼。他只能從無關緊要的細節入手:
  “不喜歡喝甜的嗎?我這裡還有咖啡和茶。”
  盛清栩回過神來,道:“不用了……謝謝。”
  他捧著杯子喝了一口,一口下來,鼻尖上沾了點奶油。盛清栩對此無知無覺,徐洛西看到他沾著奶油的臉,有點想笑,但又覺得這樣不禮貌,只得眉眼彎彎地把抽紙推給他。
  盛清栩還不明所以,徐洛西的笑很英俊,他抿著唇,下眼瞼略微鼓起,純良親善的樣子。盛清栩不吃他這一套,他警惕起來,像只把肚皮藏起來的刺猬,道:
  “你……你真的是外星人?”
  這句話問得很蠢,但盛清栩找不到更好的問法了,這簡直離譜。
  徐洛西點了點頭。
  盛清栩還在等他進一步的解釋,徐洛西竟然什麼也沒說。
  這就完了?盛清栩抱著手臂,目光如炬地盯著他。一種莫名其妙的種族使命感突然降臨到他身上,也許這是每個人類遇到外星生物的反應。
  這在徐洛西眼裡又是另一種光景,盛清栩頂著鼻尖的一小撮奶油,這讓他的盛氣凌人顯得有些……可愛。
  徐洛西的道德感使他不得不主動提醒盛清栩:“你的鼻子沾上奶油了。”
  盛清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發覺徐洛西原來一直在看笑話,他有些惱怒地抽了紙巾擦掉。勉強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氣勢,道:
  “你不要和我開玩笑,證明呢?”
  徐洛西的家裡開了地暖,室內溫度宜人,盛清栩在外面凍了半天,坐在這裡立刻有些困了。但他仍然十分抵觸徐洛西——縱使徐洛西表現得相當無害,優秀的樣貌是他的偽裝,人皮里頭不定藏著什麼東西,盛清栩心想。
  徐洛西:“證明我是外星人嗎?”
  他隨手拿起旁邊矮桌上的一個小夜燈打開,道:“那你要先和我說為什麼要……跳下去。”
  哼,連“自殺”這個詞都不敢說。盛清栩心想。
  他往後仰,靠在沙發上,一條長腿伶仃地搭在另一條長腿上,百無聊賴道:
  “好啊。”
  沒什麼不好說的,盛清栩心想,雖然確實是聽了要辣耳朵的程度。
  他已經不在乎讓更多一個人……一個外星人知道。
  盛清栩一個人在宿舍的女裝派對持續到大三下學期。
  一切都很順利,別的學生上學都在盼望寒暑假,盛清栩卻極不情願放假,這意味著他的日程要被打斷,他得回家去。
  大二的時候,盛清栩被幾個女生表白了,她們覺得盛清栩人好,溫柔,心思細膩,而且長得很好看。表白的女生不約而同地把“長得好看”放到最後,以示並非被盛清栩的外貌所吸引。
  但她們其實又完全不瞭解盛清栩的內在。
  她們用的口紅,盛清栩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哪個牌子什麼色號;當盛清栩注視一個女生的眼睛,使得氣氛都有些許曖昧的時候,他心裡想的是原來現在流行棕色的眼線筆,還挺好看的;當一個女生穿了他心儀品牌的裙子,盛清栩會大方誇讚,並暗自想像它穿在自己身上是什麼樣子。
  很少有男生會直接說“你穿這件衣服真好看”,而盛清栩男裝時氣質清爽,並不顯得陰柔,這樣發自內心的讚賞成了他的閃光點。
  ……這是盛清栩沒有想到的。
  他既喜歡女裝,也喜歡男裝。盛清栩並不排斥任何一種美麗,他無疑是很幸運的——當他從少年漸漸長成青年,身高抽高而骨架依舊纖細,五官也不顯粗獷,仍舊能夠駕馭女裝。
  天知道盛清栩在青春期有多焦慮,20歲的那一天逐漸到來,如果變醜了怎麼辦?如果穿裙子像個變態怎麼辦?
  16歲的盛清栩抓著頭髮,他會受不了死掉的!
  這些對盛清栩來說很可怕的事情沒有發生,盛清栩每次照鏡子都有劫後餘生的慶幸,謝天謝地,老天爺雖然讓他生為變態,不過也沒有太苛待他。
  這種隱秘但尚且算作平衡的心態被女孩子的告白打破了。盛清栩婉拒了幾個,但有一個鍥而不捨的女孩在得知盛清栩還沒有喜歡的人之後,執意要和他“試試”。
  盛清栩好話說盡,又不忍太過冷硬。事實上他就是一個婦女之友。盛清栩只是答應陪她吃幾頓飯,實在沒有火花就算了吧。
  女生很高興,在和盛清栩吃飯的時候非常用心地打扮自己,開開心心地來與盛清栩約會。
  盛清栩的注意力卻被她的裝扮所吸引,每次吃飯,他心裡都在想:制服好像也不錯,價格也不貴。
  Lolita?算了……他可能駕馭不了這樣的風格。
  這件半身裙他也買了,還沒發貨,她搶到現貨了?手速好快。
  最近好像流行這種亮晶晶的眼影……回去就下單。
  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從女孩的裝扮落到她拿刀叉的手上,她做了奶茶色系的美甲。
  真好啊……盛清栩看看自己修剪整齊的指甲,又看看她的拇指甲上描畫出來的小熊,內心有些落寞,他還沒做過美甲呢。
  但是也挺麻煩的,不適合他這種日常男裝的人。
  他的窺視引來了女孩的注意,女孩抬起手,問他怎麼了。盛清栩就道:“指甲挺可愛的。”
  女孩捂了一下臉,道:“盛清栩,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的就是你這一點。”
  當晚盛清栩洗澡的時候,看著水流越過自己的指縫,沖刷著骨節分明的手和乾淨的指甲,想像著那套美甲在自己手上的樣子。
  不合適,男生的手和女生的手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事實上,盛清栩也不是每件裙子都能穿得漂亮,他要細緻地挑選,揚長避短,才能實現天衣無縫的、美麗的女裝。而越是與那個女孩見面,他就越是自慚形穢,這個秘密帶給他的罪惡感開始排山倒海地向他湧來。
  每次他注意到自己在暗中比對自己與對方的差距時,都會嚴厲地在內心呵斥自己。
  如此反覆,結局就是原先好不容易維持的平衡被打破了。盛清栩陷入了情緒的漩渦裡,他和那個女孩兒表明陪她吃最後一頓飯,她哭著問他:“清栩,我……我是不夠漂亮嗎?”
  盛清栩的內心湧起一股悲哀,他的心被撕扯著,但他還是要忍著情緒,認真而鄭重地回答她:
  “不,你很漂亮。”
  那一天晚上盛清栩一個人走了快兩個小時回到宿舍,他踉踉蹌蹌地進門,關門,用力靠在門上,慢慢滑下去。難言的痛苦充滿了他的心,他的臉上淚痕遍布,盛清栩仰著頭,又像無法面對光亮一樣用手擋住了自己通紅的眼睛。
  他無聲地流著淚,為這個什麼也沒有發生的夜晚。隨後發狠一樣找了袋子把櫃子裡的衣服全部塞進去,那個時候他的衣服還沒有現在多,幾件輕飄飄的,平時輕拿輕放,當晚被他粗魯地塞成一團,惡狠狠地扔到樓下的垃圾桶裡去。
  第二天盛清栩就後悔了,他奔到垃圾桶前,昨夜的垃圾被收得乾乾淨淨。
  盛清栩在垃圾桶前站了許久,他有些迷茫,感覺自己被拋掉了一半。他離開後,足足有兩個月沒有再購入任何女裝,像個正常人。
  勝利了,盛清栩心裡歡呼。
  等回過神來,宿舍裡的櫃子又是塞滿了女裝,快要裝不下了。像爆發了一樣,以前一個月一次便可滿足,現在一周兩次都心生難耐。
  ……爛貨。盛清栩一邊對著鏡子卸妝一邊心想。他從眼睛上取下兩片完整卸下眼妝的卸妝棉,對著那張仍殘留著口紅的臉,上半張是男生,下半張是女生。
  好怪。盛清栩用拇指揩掉口紅,在嘴角留下一條長長的紅痕。
  ……小丑一樣。
  他這陣子有些忘乎所以了,前幾天回宿舍發現自己竟然櫃子都忘記鎖,裡面的東西全都敞著。
  盛清栩驚得一身冷汗,他把敞開的櫃子門用力地合上去。
  污穢的秘密,幸好宿舍裡只有他一個人。
  事實上最近盛清栩完全無法從這種行為中發洩壓力了,他被罪惡感和痛苦壓垮了,隨著時間推進,他越是見識到正常人有多光明和開朗,越是無法接受自己。還要像這樣整日擔驚受怕,如果被發現了怎麼辦?
  盛清栩毫無生氣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他最近瘦得厲害,鎖骨有些凌厲地突出,竟然連裙子都有些寬鬆了。
  那雙他等了很久的鞋子終於到了,盛清栩已經毫無穿的興趣,但他還是把它拿了出來,坐下來開始試穿。
  這個時候,宿舍的門響了,盛清栩的動作頓住,立刻抬頭去看門鎖。盛清栩凝固成一座雕塑,他裝扮齊全,坐在男生宿舍的床上。
  外面的人開始掏鑰匙,插進鎖孔,鎖舌退了出去。
  盛清栩一隻腳穿了鞋,另一隻腳沒有,他踉蹌了幾步,躲進了廁所裡。
  宿舍的門打開,有人走進來。腳步很是猶豫。
  當然猶豫,盛清栩的櫃子開著,女鞋的盒子還在地上,還剩下一隻可笑的鞋子。
  腳步越來越近,最後站定在廁所門口,敲了敲門。
  “有人嗎?”
  他的室友問道。
  “盛清栩,你在裡面吧?”
  廁所裡的燈慘白,盛清栩慢慢地蹲了下去,抱住自己的膝蓋,室友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進來:
  “我前幾天就看到你櫃子了。”
  “你能解釋一下嗎?”
  盛清栩沒有回答他,他開始無意識地捋順自己的頭髮,一下又一下。室友又敲了幾下門,盛清栩沒有半分反應。
  他在廁所呆了很久很久,天都黑了,室友也走了。盛清栩腿都麻了,他站起來,打開水龍頭,對著鏡子開始卸妝。
  盛清栩卸完妝出來,宿舍空無一人,他便挑了自己最近喜歡的一身男裝,套上馬丁靴綁好鞋帶,把衣服略微收拾一下,關上了櫃子,出去了。
  1點,盛清栩爬上學校的鐘樓。
  其實早該如此,只是缺少一個契機。
  盛清栩受夠了……真的受夠了。到此為止吧,可笑的女裝癖,永遠像只到處躲藏的可憐蟲,永遠不被接受……永遠不會被愛。
  盛清栩的勇氣在室友隔著廁所門的那幾聲質問耗完了。
  算了,他心想。隨後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
  盛清栩向徐洛西闡述時,說得很簡單,只是三言兩語概括了他自殺的原因。他沒有說自己被這種罪惡感折磨已久,也沒有說他從很早很早之前就想過自殺了。
  徐洛西聽完,臉上現出思考的表情。
  盛清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向他坦白,也許換任何一個人,盛清栩都不會說一個字——不過也無所謂了,最遲明天,整個學校都會知道他是個女裝變態。
  徐洛西道:“其實我不覺得你這樣……有什麼錯。”
  “……你什麼也不瞭解。”盛清栩突然怒從中來,他看著徐路西純淨的眼睛,對,他就就是那種人,光明正大的活著……對不幸的人抱有同情,因為徐洛西不曾品嚐過這樣的痛苦……這使他的包容在盛清栩眼裡都很廉價。
  “你什麼也不懂。”
  盛清栩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對不起。”徐洛西虛心接受了他的指責,這讓盛清栩感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嗯……我確實是一個外星人,如果你需要證明的話。”徐洛西自覺這個話題讓盛清栩很不開心,於是他自說自話地站了起來,一邊開始脫身上的羊毛開衫。
  盛清栩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的動作,心道,這是變態星的外星人吧?
  幸好徐洛西只脫了開衫,他的動作頓住,好像還有些不好意思。
  “你介意閉一下眼睛嗎?我第一次在人類面前這樣……給我一秒鐘。”
  盛清栩閉上了眼睛,他要看看徐洛西玩什麼花樣。
  “好了。”
  等他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淡藍色的果凍代替了徐洛西站在沙發前,他的眼睛圓溜溜的,充滿了友善的笑意。徐洛西的聲音響起:
  “希望我沒有嚇到你。”
  盛清栩十分乾脆地暈倒了。
  -
  “最後一道大題不會寫?晚飯別吃了。”
  “試卷自己拿過來給我看。”
  “這次排名多少?”
  盛清栩跪在地板上,他這次考試排名下滑了五位,要在書房跪滿五個小時,晚飯沒有了。
  要說“媽媽對不起”。要保證“下次不會再這樣”。
  要穩中有進,要拔得頭籌,要“對得起媽媽”。
  因為爸爸背叛了媽媽,媽媽只剩下栩栩了,栩栩要聽媽媽的話。
  做不到就是背叛,懂了嗎?媽媽的栩栩。
  14歲,他在書房跪了一夜,餓得把媽媽的布洛芬往嘴裡倒。
  盛清栩驚醒。
  他躺在陌生的床上,太陽穴一陣脹痛,盛清栩按著太陽穴坐起來。陽光透過臥室的落地窗灑進來,外面一片雪光。
  盛清栩一陣頭疼,他強忍著出了臥室,看到徐洛西坐在沙發上,旁邊擺著一個行李箱,又看到牆上掛鐘,已經下午1點多了。
  他的記憶還沒來得及和昨晚對接上,徐洛西回頭望他,站了起來。
  徐洛西顯然出去了一趟,他穿著一件薄薄的羊絨衫,裡面套著襯衫,還戴著眼鏡,顯得十分書卷氣。
  “感覺還好嗎?”徐洛西問,他彎下腰,倒了杯水,示意盛清栩坐到沙發來。
  盛清栩反應遲鈍,他坐到了沙發上。
  “我去了趟學校,和你室友談了。”
  “他沒有把你的事說出去,以後也不會。他和我保證了。”
  盛清栩愣愣地聽他說話。
  “我還去了你的宿舍,嗯……我幫你收拾了一下。我想你現在應該不太想回宿捨了。”
  盛清栩騰地站起來,他轉頭去看那個行李箱。
  “你……”他只說了一個字就哽住了。
  徐洛西:“你告訴了我你的秘密,我也告訴了你我的秘密。我們現在算朋友了吧?”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在我這裡暫住。”
  盛清栩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他氣沖沖地走到行李箱前,打開了它,裡面的柔軟的裙子撲了出來,每一件都被徐洛西仔細地疊好了。
  “朋友?我是個變態啊!”
  盛清栩把那些柔軟的布料狠狠地扔到地上,他吼道:“這些!這些!”
  他取出被細緻地收進收納袋的假髮,“這些!”
  還有吊帶裙和長襪,“這些!”
  “都是我的!我的!你知道嗎?”
  盛清栩把行李箱裡的東西丟光,脫力一樣地坐在地上。
  徐洛西卻蹲下來,一樣一樣地給他撿起來,放在沙發上,他一邊撿一邊道:
  “我知道。”
  盛清栩難以置信地看他。
  “你穿上去應該會很漂亮的。”
  這個外星人自顧自地說道,他撿起盛清栩穿過的裙子和長襪,臉上沒有絲毫厭惡和反感,而是一種很珍惜的神情。
  盛清栩看著窗外的陽光撲灑在那些衣服上,它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見過陽光。
  ……撒謊。盛清栩心里道。

第46章番外
  徐洛西目前為止所有的行為都很像一個……變態。
  盛清栩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心想。
  在200人的課堂裡?記住了他的名?字,去宿舍把他的衣服帶回來,讓他留宿,在他崩潰發瘋的時候,撿起那些衣服,對他說“你穿上應該很漂亮。”
  這不是圖謀不軌是什麼?
  盛清栩在床上翻了個身,心想。
  但是徐洛西……徐洛西是個外星人。
  盛清栩一想到這個還是難以平靜……真是令人震撼的事實。連續好幾天,盛清栩有些分不清自己是醒著還是在做夢。
  “如果你覺得自己很奇怪的話?,我不是更奇怪嗎?”那一天徐路西把他的衣服撿起來,對他說了這樣一句話。
  盛清栩無法反駁他,但內心還是有些忿忿,在女裝變態和外星人裡,應該還是外星人會比較快樂吧?
  徐洛西似乎察覺到異形狀態對盛清栩的衝擊太大,在家裡?一?直是人形。
  盛清栩不知道徐洛西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是不是也保持人形,但如果他不是演技很好的話?——盛清栩確實得承認,徐洛西一點歪心思都沒有,他的生活,規律,積極,陽光得……可怕。
  工作日的時候他一?直在學校,每天會自己做便當,休息日的時候會學習,寫論文,看?書,看?電影,研究菜譜,打掃衛生,照料陽台上的花草。
  盛清栩沒見過他怠惰的樣子,哪怕在沙發上也?坐得端端正正。徐洛西也從來沒有不耐煩的時候,好像這個世界上發生的盡是好事,這個外星人在地球上忙活得樂此不疲。
  盛清栩這下真的相信他不是人了。
  徐洛西在客廳放了個投影,有時候他會邀請盛清栩一起看電影,更多時候,盛清栩沉默寡言,看?徐洛西看過的小說。
  盛清栩大四了,沒什麼課,在準備論文。徐洛西的書桌讓了一?半給他,還給了他一?盞同款檯燈。他做飯的時候兩個人吃一?鍋飯,看?書的時候就在同一?張桌子麵對面坐著。
  某一?天盛清栩在改自己的開題報告,突然驚醒。徐洛西坐在他對面,拿著一?根鉛筆在看書。
  他似乎遇到了一?個頗有難度的問題,微微蹙著眉,露出思索的表情。盛清栩注意到他的衣服,是一個很貴的意大利男裝品牌,他的肩膀寬而直,襯衫抻出幾道好看的褶皺。
  上午他出去買菜了……盛清栩心想。
  不對啊,為什麼我就這樣住在這個來歷不明的外星人家裡?了?
  盛清栩原本以為不過是藉住一晚,徐洛西卻四兩撥千斤一般去學校把他最害怕的事情解決了,並回收了他的秘密。
  盛清栩想過要離開,但他好像無處可去了。宿捨不想去了,回家……他更不想回家。
  好像只能留在徐洛西家了,但是他也?沒有理由賴在他家裡。徐洛西是個外星人,這事雖然離譜,但和盛清栩也沒多大關係。盛清栩也沒什麼揭發外星人的想法……
  如果走的話?,要走去哪裡呢?
  開學的時候,盛清栩原本想搬出去住了。但在家呆了一?個假期,他的狀態十?分糟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頹唐和喪氣中,這種情緒纏繞著他,間接使盛清栩釀成大禍。
  盛清栩有些迷茫。在徐洛西家度過的這幾天,好像這二?十?年一直緊勒在他脖子上的繩子放鬆了一?些,因為徐洛西知道了他的秘密,並願意為他保守這個秘密。
  盛清栩一開始以為他是裝的,但盛清栩是何其敏感的人,他感受不到徐洛西的厭惡。
  或許外星人並沒有“男人不能穿女裝”的觀念……盛清栩不知道。
  “這件怎麼樣?”徐洛西放下書,看?了一?會兒手機,在微信給對面的盛清栩發了個淘寶鏈接。
  盛清栩一打開,是一件裙子的鏈接。
  不要因為知道他是個女裝變態就正大光明地給他選裙子啊!盛清栩擰著眉頭,徐洛西似乎對自己的眼光很是滿意,一?臉期待地等著盛清栩來點評這件裙子。
  盛清栩瞪了他一?眼,把徐洛西瞪消停了。
  過了一?會兒,徐洛西又繼續看書了。盛清栩又偷偷把那個鏈接翻出來看。
  這傢伙還挺會選的……盛清栩在心裡?嘀咕。一?字肩設計,荷葉邊可以修飾肩部的線條,略蓬的A字裙也?能掩住略窄的髖骨。
  盛清栩不知不覺地下了單,就像他以前買任何一?件裙子一?樣。下單,發貨,收貨,偷偷藏起來拆快遞,打開的裙子對他來說是具象的春天。
  他把手機倒扣在一旁,抬頭看?電腦繼續改自己的報告,猝不及防看到徐洛西在對面笑著看?他。
  盛清栩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他又羞又憤地解釋道:“這個……這個我很早之前就看過了!”
  不能更蹩腳的解釋徐洛西也信了,他摸了摸頭,笑道:“是嗎?我也?覺得這件挺適合你的。”
  盛清栩:“……”
  他躲到屏幕後面,不敢再看?徐洛西的眼睛,慌不擇路地拆了顆糖吃。徐洛西卻不看?書了,他長久地盯著他的糖,盛清栩有些受不了,他把剩下的幾顆糖推過去。
  徐洛西雙眼放光,他仔細地看糖紙的包裝,念上面的字:“曼妥……思,好可愛。”
  盛清栩不知道這個正在研究宇宙奧妙的大學講師為什麼能被一?種隨處可見的糖果吸引,他看?見徐洛西小心地倒出一顆嗅了嗅,像第一次吃螃蟹的人一樣有些猶豫地放進嘴裡。
  這種連吃糖都吃出百態的生動讓盛清栩目瞪口呆,徐洛西看起來很成熟……原來都是假的。
  他吃一?顆糖就很高興了,把剩下的四顆還給他,情真意切地說謝謝。
  盛清栩:“……”
  “你喜歡就……都拿去吃吧。”他躲到屏幕後,一?臉微妙地說道。
  “真的嗎……謝謝你哦。”徐洛西快活地應道。
  只是四顆糖而?已啊?盛清栩的心中充滿了不解。
  ……奇怪的外星人。盛清栩被這四顆糖攪得心煩意亂,徐洛西的注意力卻很容易集中,很快就繼續看?書了。盛清栩百無聊賴地看手機,下單的衣服,填了徐洛西家的地址。
  令人彆扭的親近。盛清栩撇了撇嘴。
  第二天,盛清栩還睡著,徐洛西把他叫醒。盛清栩睜開眼睛,徐洛西已經穿戴整齊,對他道:
  “起來吃早飯,我送你去上課。”
  盛清栩睡懵了,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今天有課。
  不是什麼重要的課,盛清栩沒打算去。他不想見到自己的室友。
  也?許他已經對所有人說了,向徐洛西保證也?只是怕惹麻煩而已,誰能忍住不分享這麼勁爆的談資?
  盛清栩已經是自暴自棄的心態,但是徐洛西的語氣很自然,沒有逼迫也?沒有催促,就像從未發生過那樣的事。在徐老師的眼裡,有課,盛清栩作為一個學生,就應該去上的。
  徐洛西做了兩人份的早餐,清粥和煎蛋,晾到剛好入口的溫度。盛清栩莫名?其妙地被他推上了軌道,他開著車把盛清栩送到學校,對他說:“下午我還有課,你下課自己先找個空教室自習吧,下了課我們去買菜。”
  他拍拍盛清栩的肩膀,以示鼓勵。盛清栩愣愣地看著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什麼啊。
  盛清栩低頭看自己的鞋。
  怎麼變得關係很好一樣?
  他暈暈乎乎地去教?室上課,連緊張和害怕都忘記了。

第47章番外
  盛清栩進教室的時候正巧,老?師還沒來,大部分同學已經坐在座位上,教室裡一?片熱鬧。
  盛清栩從後門進去的時候,有一?瞬間感覺所?有人都安靜了,大家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讓他如芒在背。
  但下一?秒,這種幻覺就消失了,教室人聲鼎沸,大家各聊各的,誰也沒過分關注進入教室的盛清栩。盛清栩在心里長長地鬆了口氣,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上課鈴響,老?師進來上課,一?切如常。
  盛清栩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上了一?上午的課,他的心?裡充滿了不可思議。
  這就……過去了?在他最醜陋的秘密暴露了之後,他竟然沒有遭受萬人唾棄……
  他竟然還有像普通人一樣活著的資格。就這麼坐在教室裡,像每個普通的學生一?樣,別人不在意他,他也不必在意別人。
  下課的時候,盛清栩在走廊被室友叫住了。
  “盛清栩。”
  盛清栩的腳步頓住了,他緊張地咽了嚥口水,不知道他要和自己說什麼。
  室友卻道:“那天徐老?師來找我了……我覺得我應該和你說聲抱歉的。”
  盛清栩睜大了眼睛:“不……”
  室友撓了撓頭:“我可能有些……魯莽了?你也有自己的想法。”
  盛清栩有千言萬語卻梗在心頭,此時此刻這個並沒有相處多久的室友在他眼裡就像個男菩薩一樣發著光。
  “我答應了徐老?師,不會說出去的,你不用擔心?。”
  “……謝謝。”
  盛清栩的喉嚨乾澀,低聲而鄭重地重複道:
  “謝謝你。”
  從教學樓裡出來的時候,最後兩節台階盛清栩是並作一?步跳下去的,他的心?情雀躍,為起死回生?,得以繼續下去的人生。
  徐洛西讓他找個空教室自習,盛清栩呆了不到一個小時,看了一?點文獻就出來了。徐洛西還有一?節課要上,盛清栩背著書包,坐在徐洛西上課的樓下等他。
  天氣好好。盛清栩找了一?個長凳坐著,午後的校園寂靜,穿過樹葉的陽光裡,金色的塵埃在飛舞,盛清栩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
  真好啊。盛清栩感到寧靜,他就這麼閉著眼睛,不知道坐了多久,一?個東西停在他頭上。盛清栩睜開眼睛,徐洛西手裡拿著一?杯奶茶,另一隻手提著一?杯,放在盛清栩的頭上。
  盛清栩接過奶茶,徐洛西上了快一天的課,脫掉了厚外套,薄毛衣的袖子捲起,露出線條好看的手臂,站在他面前,很認真地嚼奶茶裡的珍珠。
  “請全班喝奶茶,多了一?杯。”
  盛清栩戳了吸管,小小聲道:“謝謝。”
  徐洛西喝完了奶茶,咕嚕咕嚕的。兩個人開車去超市,採購了接下來幾天的食材,徐洛西推著購物車,手裡轉著一?個西藍花,問他吃不吃。
  盛清栩一個只吃飯不干活的哪有什麼資格說不吃,他乖乖地點頭,徐洛西遂和他討論要怎麼做這道菜,然後又像蒐集遊戲線索一?樣去找配菜,調料和零食。
  徐洛西站在酸奶櫃前,伸手去拿養樂多,看了看日期,抬眼問他喜不喜歡喝這個,盛清栩在冷櫃的燈光下,發現徐洛西其實有一?雙顏色很淺的眼睛,那近乎是一種淺栗色,這使他的眼神十分澄澈,有種小孩子一?般的純粹。
  如果這個外星人去行騙,成功率應該是百分之百。
  盛清栩和徐洛西肩並肩走在超市裡,到處都很熱鬧,盛清栩看不出來的蔬菜,徐洛西就教他認。
  盛清栩站在貨架前,無意識地拿起一?罐啤酒端詳,徐洛西也拿起來轉來轉去地看。
  “要買這個嗎?”
  盛清栩搖了搖頭放回去,徐洛西卻饒有興趣地看那些花花綠綠的啤酒,最後挑了兩罐放進購物車裡。
  直到兩個人回?到家,面對面坐在餐桌上,晚飯吃的涮火鍋,盛清栩拿著筷子,感覺還暈暈乎乎的。
  這一?整天都過得挺夢幻的。盛清栩隔著火鍋氤氳的熱氣看正在下牛肉的徐洛西,桌上擺了各式等待下鍋的肉和海鮮,新鮮的生?菜帶著晶瑩的水珠。
  我竟然能體驗到這樣普通的幸福。盛清栩心想。
  徐洛西很會買菜,挑的都是新鮮的食材,他掏出啤酒打?開,咽了一?大口,表情有點扭曲。
  “……好苦!”徐洛西叫道。
  盛清栩詫異道:“你沒喝過酒嗎?”
  徐洛西皺著眉頭,把啤酒挪遠了一?些:“我還沒喝過酒呢。”
  徐洛西在盛清栩的眼裡立刻變成一?個小學生,徐洛西一口酒下去,臉立刻有些紅了。他夾著一?大筷子燙好的肉放到盛清栩碗裡,過了一?會兒,好像咂摸出味來,又把啤酒挪回來,斷斷續續地喝了幾?口。
  盛清栩在火鍋裡燙菜,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猶豫著開口問道:
  “那天……你為什麼會在天台上?”
  半夜在接收母星信號?
  徐洛西聽到這個問題,笑著答:“因?為天氣預報說那天會有初雪。”
  盛清栩:“初雪?”
  徐洛西:“嗯……我想上去等初雪來。”
  因?為等一?場初雪,半夜爬到鐘樓頂上等著看——也就只有外星人做得出來了。
  可惜碰上了自己,著實掃興。盛清栩攪了攪自己碗裡的蔬菜,小聲道:“對不起。”
  徐洛西聽了他的話,沒有立刻回應,而是沉默了一?會兒,隨後道:
  “清栩,為什麼要對不起呢?因?為那一天下雪,我才遇見了你,如果沒有那場雪,我們……就不會坐在這裡了。”
  徐洛西往盛清栩碗裡夾肉,一?邊道:“你不覺得下雪很漂亮嗎?”
  盛清栩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十幾?年,已經習慣了冬天的雪了。徐洛西提起來,盛清栩又覺得他好像說得對。
  下雪的時候,天地彷彿被調小了音量,四處寂靜,皚皚一?片。
  “多看看雪……不好嗎?”徐洛西低聲道。
  盛清栩聽得出他的言外之意。
  活下去,等下一?場初雪,再下一?場……不好嗎?
  “好。”
  盛清栩低頭吃徐洛西夾給他的肉,鮮嫩的牛肉和蔬菜在碗裡堆成小山,盛清栩一口嚥下,他嚐到自己鹹澀淚水。
  他的喉嚨發緊,幾?乎說不出話,但他拚命擠出了他的回?答。
  徐洛西非常高興,他一?刻不停地給盛清栩燙肉夾菜,好像多塞盛清栩一點吃的,盛清栩就能更有生?的活力一?樣。盛清栩差點被他撐死,終於吃完後,盛清栩收拾了桌子洗完碗,回?到客廳,發現徐洛西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最後還是把那一罐啤酒都喝完了,盛清栩走到沙發前,低頭看著徐洛西的臉。
  徐洛西確實是太不勝酒力了,他的頭仰靠著沙發,閉著眼睛熟睡,柔軟的頭髮垂下,露出光潔的額頭。
  徐洛西睡得呼呼的,盛清栩蹲下來,戳了戳他的臉,確實是柔軟又溫暖的人類皮膚。
  徐洛西的睫毛動了動,沒有醒。
  盛清栩就靜靜地待在他身邊,他把頭埋進自己的懷裡。
  他好像有一?點點喜歡這個外星人了。
  這像是盛清栩幹得出來的事情,如果他的人生有主題,那就是怎麼走也走不上尋常路。
  徐洛西喜歡他嗎?盛清栩看不出來。他溫和地對待每一個人,每一樣東西,他對盛清栩沒有絲毫曖昧。
  盛清栩心底那個剛剛支棱起來的小人又長長地嘆了口氣,呈思考狀垂頭喪氣地坐在台階上。
  他去徐洛西的房間抱了他的枕頭和被子過來給他蓋上,徐洛西自始至終都沒有醒。
  酒量好差的外星人,盛清栩心想。
  這個夜晚,盛清栩決定不再尋死了,這對他來說跨出了很大的一?步。
  在徐洛西家裡的這段時間,他的心?情確實不像以前那樣陰鬱,徐洛西接受了他的秘密。他以前從不奢望有人能接受這樣的他。
  但是事情總是轉瞬即變。預兆是盛清栩那晚睡下後的一?個夢。
  盛清栩又夢見了自己小學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還不像後來那樣,他的家庭和睦,父母恩愛。母親還很年輕,也很溫柔。
  盛清栩順利地上到小學五年級,五年級好像是一個兒童成長的節點,他們開始懂得更多事情。分班後不久,班上開始傳盛清栩父母的關係。
  那竟然是盛清栩第一?次聽說——聽說自己父母的不正當結合,父親本來是有家庭的,母親是插足者。
  在盛清栩的印像中,他的父親在他更小的時候確實很少出現,直到近幾?年才穩定出現在家庭裡。盛清栩在那個時候比別人更晚熟,他聽不懂那些傳聞,於是回家問他的媽媽。
  他那一向溫柔的母親露出從沒有過的表情,他聽到媽媽朝著爸爸哭,還有質問。
  起初,盛清栩的好朋友還站在他這一?邊,後來傳得大家都相信了,盛清栩被全班孤立。有一?個場景,也許從來沒有真實發生?過,但一?直留在盛清栩的腦海裡。
  那個支持他,鼓勵他的朋友,朝人群中走去,他最後回頭看他一?眼,那眼神已經和人群裡的每一個人都一樣了。
  輕蔑,厭惡,避之不及。
  他的朋友的確背叛了他,盛清栩失去了朋友。家裡的爭吵從他問的那個問題開始後就再也沒停過,很快,父親再次背叛了母親,盛清栩失去了爸爸。
  媽媽一?邊哭一邊抱著他,再抬頭,已經完完全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某種意義上說,盛清栩在那個時候也失去了一?個正常的母親。從此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變成咒語:
  你是我最後的東西,你永遠也不能背叛我。
  這句話猶如繩索一?樣勒住盛清栩的脖子,一?個人如果經歷長達二?十年的呼吸困難,他是不可能正常的。
  盛清栩被尖銳的電話鈴聲吵醒,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驚魂未定地拿過手機,是“媽媽”的來電。
  他接通了電話,媽媽的聲音從話筒傳來:
  “盛清栩。”
  “你在哪?”
  盛清栩大概做了一?晚上的夢,他的思緒很混亂,啞著嗓子答道:
  “我在宿舍……怎麼了?”
  “那你馬上下來見我,我就在你宿舍樓下。”
  盛清栩:“……”
  他痛苦地按了按自己的山根,道:“媽……怎麼了?”
  媽媽的聲音尖銳地響起:“我要你馬上下來!”
  盛清栩掛了電話。
  他坐在床上,透過窗戶看外面的天空,是個灰濛蒙的冬天。
  盛清栩發了一?會呆,他抹了一?把臉,下床穿衣服洗漱,以一種絕不可能是從宿舍到達樓下的速度,從徐洛西的家出發,去了學校。
  媽媽沒有再催他,盛清栩知道她已經察覺出倪端,否則不可能直接去學校找他。她也知道不用催,盛清栩自然會乖乖來見她。
  盛清栩站在她面前,她穿著高跟鞋,抱著手打?量他。盛清栩沒開口說話,媽媽的目光審視著他:
  “去哪了?”
  盛清栩:“……沒有哪。”
  媽媽:“為什麼撒謊?”
  盛清栩沉默著不回?答她。
  她的聲音徒然拔高:“為什麼撒謊?!!!”
  盛清栩看著她的臉,眼神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他的無動於衷激怒了她,她掏出手機,憤怒地懟到他臉上:
  “去哪了?去哪了?你的微信步數不對!不對!你跟我耍小聰明……”
  “我出去住了。”
  盛清栩突兀地說道。
  媽媽停下來,盛清栩只是說自己出去住了,在她耳朵裡彷彿盛清栩去殺人放火了,她怒道:
  “為什麼出去住?!一?句話也不和我說!你個賤貨!”
  是的,盛清栩的母親會用“賤貨”來罵他,“賤貨”在她心?裡是最厲害的字眼,她用這個詞形容過父親的前妻,父親的現任,他那些揣測他的父母關係的同學,還有她的兒子盛清栩。
  盛清栩確實成了一?個賤貨。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盛清栩深吸了一?口氣,朝她說道。
  他的媽媽睜大了眼睛,這句出乎她意料的話使她的憤怒攀上頂峰,她揚起手,朝他的臉扇去:
  “賤貨!!”
  盛清栩沒有躲閃,他從來沒躲過母親的耳光。
  但這次她的耳光沒有落在盛清栩的臉上。
  徐洛西站在她身後,他沉著臉,攥住了母親的手。

第48章番外
  盛清栩已經忘了徐洛西對她說了什麼,又是怎麼把他帶回家的。
  他的母親原本是不可能放手的,但徐洛西不知道有何種魔力,總能將不可能的事情扭轉為可能。
  不過那個時候,盛清栩確實是沒有多餘心力探究徐洛西對他的母親說了什麼。
  他像一個電量耗盡的機器人,又像一個在沙漠中走了許久的人,好不容易看到一處綠洲,盛清栩用最後一點力氣走向它,最後發現那不過是一處海市蜃樓。
  盛清栩完全呆了,他坐在徐洛西的車裡,心裡升起愧疚——他今天不該這樣高興的。
  一個沒有資格品嚐普通人的幸福的人,如果在某個時刻感到幸福,那他就要為此付出相應的代價。
  他不應該這樣妄想,從今往後,幸福的日子會降臨在他身上,而他竟然為此沾沾自喜……
  盛清栩在初中的時候曾瞞著母親在小區樓下餵一隻流浪貓,每天放學後回家前和它玩10分?鐘。由於他出現的時間總是十分?固定,那隻小貓和他相當熟悉,每天都會定時在那裡等?他過去。
  那個時候母親對盛清栩已有了近乎病態的控制和讓他快要喘不過氣的要求,同時,盛清栩也逐漸察覺自己對裙裝有些不可理喻的渴求。於是盛清栩每天只能在餵貓的這十分?鐘裡放空自己。
  他記得小貓吃食發出的咕嚕聲,沒有光澤的毛髮和撫摸起來有些硌手的脊背,小貓相當信任盛清栩,盛清栩也很喜歡小貓。
  他13歲,唯有一隻流浪小貓可以留戀。他每天和小貓呆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長,盛清栩把它餵得胖了一些,他開始暢想以後可以把它養在家裡。盛清栩用水打濕紙巾擦小貓的臉,讓它看起來更乾淨可愛一些。
  他希望媽媽會喜歡它,然後同意他把小貓養在家裡。如果他們可以每天都在一起,那會有多快樂。
  但是盛清栩的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每天餵貓的時間太久了。媽媽發現了他的不守規矩,不久後,那隻小貓就消失了。
  這是在盛清栩的記憶中,他第一次鮮明地感覺到快樂是一件要付出代價的事情,而他總是不長記性,每次都想條屢次偷吃骨頭,屢次被痛打的狗。
  而每一次他感受到這世上那些微弱的,不易被人察覺的美好時,都會忘記挨打的時候有多痛。
  盛清栩一言不發,僵硬地跟著徐洛西下車,進門,徐洛西打開了燈,盛清栩像只幽靈一樣進了家門。徐洛西充滿擔憂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但他不知道如何讓盛清栩覺得好過一點……這遠遠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他在腦海裡搜索了那些有關形容血親的成語,再一次咀嚼他們的概念和定義。
  徐洛西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捨得傷害自己的小孩。
  這讓徐洛西感到深深的困惑,以及從未有過的……憤怒。盛清栩的活力就像風雨中飄搖的火苗,徐洛西覺得他在這種年紀應當毫無負擔地笑,因為人類的生命實在太短暫了。
  徐洛西唯一一次見到盛清栩算得上高興的時候,就是昨天他從教學樓出來,看到坐在長椅上等?著他的盛清栩。他一個人閉著眼睛,並不是睡著了,而是在細細地感受微風,樹葉的氣息,和校園午後的光輝。
  其實徐洛西也常常這樣做,他來到人間之後,常常為人間鮮活的生命力所驚嘆,他盡情地感受著這裡的一切,就算是一陣風,一滴雨,都足以讓他久久回味。
  徐洛西最愛看雪,他不錯過任何一場初雪。
  但是現在,徐洛西隱隱約約感覺到——既然人間會下雪,那麼也?存在著在茫茫雪境裡,怎麼走也走不出來的人。
  而他想幫盛清栩留住一些平常的,淺薄的快樂,哪怕坐著曬曬太陽吹吹風也?好,但即使是這麼普通的事情,盛清栩也像眼睜睜見著水流穿過指縫一樣失去了它們。
  徐洛西的眼神有些無措地在盛清栩的臉上逡巡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什麼,隨後捕捉到放在玄關處的粉色快遞盒。
  徐洛西站了起來,去拿那個未拆封的快遞,放在盛清栩的面前。盛清栩迷茫地看著那個快遞,隨後認出來是他買的裙子。
  盛清栩早就忘了這回事,以前他看中的很多衣服都要等?很久,盛清栩沒想到這條裙子會在這個時候寄到。
  徐洛西站著搓了搓手,有些緊張道:“要拆開嗎?”
  盛清栩愣了一會兒,隨後動作很慢地開始拆那個紙盒。盒子是做得很精緻的,結構巧妙,盛清栩的長手指很是細緻地解開了那些橫七豎八的搭扣,最後把用粉色包裝紙包裹著的衣服捧出來,上面還有金色的燙印LOGO。
  這是一套很日常的裙裝,盛清栩把它提起來,展開看了一會兒,又慢慢地把它放回盒子裡去。
  盛清栩的眼睛鬱鬱地盯著空氣中的某一點,像失去了信號一樣一直發楞,那種拆封新裙子就像拆封一個春天的快樂並沒有光顧他。盛清栩完全心死了。
  徐洛西像一個站在即將決堤的大壩前的救險人員,他坐在盛清栩的身邊,也?摸了摸那柔軟的布料,道:“確實是很漂亮的裙子。”
  “要不要試試看?對了,我幫你化妝吧。”徐洛西提議道。
  也?許是他這句話太過驚世駭俗,盛清栩的臉上洩露了些許驚訝的表情,他看著徐洛西,這個人完全不像有這種愛好。
  徐洛西解開了袖口的釦子,將袖子略略卷上去,道:“我最近在網上看了一些教程……嗯,也?許我能試試?”
  可能在徐洛西眼裡化妝和物理公式差不多,他根本不知道“在網上看了一些教程”和實際會化妝之間差得有多遠,即使是盛清栩,也?是自己慢慢摸索了很久才學會的。
  但是徐洛西一臉不知者無畏,盛清栩知道他想讓自己開心一點,這讓盛清栩不由得心生感激,即使他感覺渾身的力氣被抽空,此時此刻對裝扮也提不起任何的興致了。
  這幾?乎是盛清栩近幾?年心情最糟糕的時刻之一。
  徐洛西把盛清栩安置在他們共同學習的書桌上,他調亮了檯燈,放好了以供盛清栩隨時觀察的鏡子,化妝品被他一樣一樣地放在桌台上——陣仗很大,但徐洛西的樣子感覺連眉筆和眼線筆都分不清。
  徐洛西接下來的動作遠遠出乎盛清栩的意料,雖然他在各類護膚品和彩妝中生疏地分辨著,挑選著,但是他一樣都沒拿錯。
  徐洛西笨拙地將爽膚水上到盛清栩的臉上,他的力道非常輕,像拂去花瓣上的一顆露珠。他竟然還知道妝前保濕,這已經讓盛清栩相當震撼。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徐洛西時不時輕抬他的下巴,拇指輕微地按在他的眉心上,為他描畫眉毛;他在上腮紅之前,停頓了幾?秒,隨後把已沾上腮紅的刷子輕輕敲了幾?下,抖去多餘的部分。
  他的動作的確很生澀,而盛清栩從一開始的破罐子破摔到時不時看向?鏡中的自己——徐洛西竟然化得很好。
  他畫眉的功夫完全不像一個新手,即使徐洛西畫的時候不住屏息,淺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彷彿盛清栩是什麼貴重的瓷器,他一筆都不敢出錯。
  “對了……眼線……”徐洛西低聲咕噥著,他的手臂上沾著一些自己試的顏色,徐洛西小心極了,他試了之後覺得不滿意的,就放到一邊,謹慎地搭配,直到找到自己想要的為止。當他需要盛清栩配合他睜眼閉眼的時候,語氣彷彿在哄小孩子,末了還要補一句“嗯……很棒”。
  盛清栩的心像一張蜷成一團,皺巴巴的紙,在徐洛西給他化妝的時候,這張紙竟然被慢慢地展開,撫平了。
  最後,只剩下口紅了。徐洛西拿起幾?只口紅,在自己的手腕上塗開,他端詳顏色的樣子像那一天他在思索書上的難題一樣。
  徐洛西很高,手自然也很大,口紅拿在手裡像小小的贈品,他徵求盛清栩的意見:
  “清栩,這個顏色你喜歡嗎?”
  盛清栩點頭。徐洛西的眼睛含著笑意,他微微俯下身,舉著口紅,道:
  “嘴巴張開,一點點就可以了。”
  於是盛清栩就乖乖張開嘴巴,徐洛西輕輕地捏著他的下巴,把口紅點在他的嘴唇上,盛清栩能感受到他溫暖的呼吸。徐洛西的手指微微在他在唇上按了按,好讓顏色均勻地舖開一點,隨後他要求盛清栩稍稍抿一下唇,盛清栩也照做了。
  好像是最後一道工序完成了,徐洛西稍稍退後了一些,端詳著盛清栩上了妝的臉,他綻開笑容,像是解除了怕出錯而折損了盛清栩美貌的緊張。
  “很好看。”徐洛西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道。
  他把身後的鏡子遞給盛清栩,盛清栩接過來,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幾?乎是完美的妝容,比盛清栩自己動手的還要好。秀氣的眉,淡且暈染合適的眼影,適當加了亮片,自然的腮紅,搭配徐洛西和盛清栩共同挑選的口紅,竟然也有點面若桃花的意思了。
  盛清栩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眨了眨眼睛,道:“你真的是在網上學的嗎……?”
  徐洛西緊張起來:“是不是有哪裡不好?”
  “不是……”盛清栩小聲道:“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徐洛西:“那換上衣服試試?”
  換衣服沒有徐洛西想像得那麼簡單,即使以他的技術也完全不會輸給化妝師了。
  盛清栩不知道他怎麼學的這一手,徐洛西一副完全沒有接觸過化妝品的模樣——即使給他化了這麼好的妝,看上去也完全是個外行?。
  盛清栩在房間裡一下又一下地捋順自己的假髮,他套上襪子,穿好了衣服,將裙子側面隱藏的拉鍊拉起,那是一件中長裙,長度到小腿中間。
  盛清栩推開門走出去,他從來沒有穿這樣的衣服要給誰看,那一刻盛清栩的心中充滿了忐忑和難以形容的情緒。
  彷彿他身處在一個平行?的世界,男人女裝也?是……很正常的,而他也?有被欣賞的權利。
  徐洛西見到這樣的他第一眼不是下意識誇讚,而是繞著盛清栩轉了一圈,最後站定在他面前,才道:“很好看。”
  盛清栩還有些放不開,他眼神躲閃,手指捏住裙子的布料,問道:“真的嗎?”
  徐洛西笑而不答,他牽起盛清栩的手腕,把他帶到客廳那一面落地鏡前,好讓盛清栩看到自己。
  他並沒有放開盛清栩的手,而是肩並肩地站在他身邊,鏡中現出兩個人的身影,好看的徐洛西和好看的盛清栩。
  徐洛西牽他的手,並不讓人覺得突兀曖昧,反倒讓盛清栩覺得他確實是可以交付所有秘密的同伴,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欣賞著這樣的他,願意站在他身邊的人。
  確實是美麗的,鏡中的盛清栩有秀麗的臉和柔順的長發,他這樣走出去,沒有人會懷疑他的性別。
  即使如此,盛清栩還是小聲問徐洛西:
  “好看嗎?”
  “好看。”
  “真的嗎?”
  “真的。”
  盛清栩的眼淚熱熱地湧上眼眶,他想竭力忍住,不想毀了徐洛西給他化的妝。徐洛西取了抽紙,輕柔地給他擦眼淚,於是盛清栩的眼淚就源源不斷地落了下來。
  “……對不起。”盛清栩抽泣道,他不知道為什麼道歉。
  “沒事的,清栩,好看的,都好看的。”徐洛西顯然有些詞窮,動作言語間又顯得極其珍重他,盛清栩的眼淚更止不住了。
  徐洛西只好擁抱他,道:“沒關係,清栩,以後我還會給你化妝。”
  盛清栩睜大了眼睛。
  “不要責怪自己,我覺得你這樣……就很好了。”
  盛清栩的聲音帶著哭腔:“可是……我真的很奇怪。”
  徐洛西:“不奇怪。”
  盛清栩:“不會有人喜歡這樣的我,所有的人都會因為這個……離開我的。”
  徐洛西抱緊了他,盛清栩聽見徐洛西的聲音在耳邊道:“不會的。”
  這句話換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對盛清栩說,都會顯得假。但徐洛西莫名就是有令人信服的能力,只要他說出口就是事實。
  盛清栩的眼淚被這極其鄭重的話?嚇住了,徐洛西鬆開了盛清栩,他那淺色的眼睛注視著他,並收起了所有笑意,像騎士向所要效忠者宣誓一般,向?盛清栩道:
  “如果沒有人欣賞你,我就是第一個欣賞你的人。如果所有人都要離開你,我就是唯一一個不會離開你的人。”
  “我發誓。”

第49章番外
  “啊?你們認識半年就上床了?”盛清栩一臉震驚地拿著咖啡,時沛坐在他對面,差點要彈起來越過桌子堵他的嘴。
  附近桌子的人紛紛側目。
  時沛拚命地噓他,盛清栩也意識到自己太過大驚小怪,他訕訕地降低了聲音:“啊……不好意思。”
  這是時沛和盛清栩第一次這樣坐下來聊天,不?過他們已經在線上聊過許久了。這個月時沛和阿諾德來盛清栩所在的城市玩,盛清栩和洛西來機場接他們,阿諾德和洛西老鄉見老鄉,撒丫子跑出去玩了。
  兩個前異形聚在一起,時沛和盛清栩再次產生強烈的共鳴——意識之海的生物,真的很?像地球上的大型犬!
  兩個人當初在微信上聊,聊起“異形好像大型犬”的話題:
  時沛:阿諾德真的很?像金毛,他的頭髮也是金色的……
  盛清栩:洛西是黑頭髮,唔,我覺得他很?像黑背。
  時沛:為什麼連毛髮顏色都能對上,莫非他們老家就是平行世界的大型犬星球。
  盛清栩:無法反駁.jpg
  於是阿諾德和徐洛西的歷史會面在時沛和盛清栩兩人的眼裡就變成了這樣:
  一隻體型巨大的超興奮金毛,和另一隻體型巨大的黑背,它們一起呼哧呼哧地狂甩尾巴,大黑背明顯比大金毛要更穩重一些——畢竟他是黑背。
  目睹了這個場面的盛清栩&時沛:啊!讓我做一秒的狗狗黨。
  盛清栩來機場接他們的時候是男裝,是個清爽的長腿帥哥。畢竟是頭回見面,時沛有小小的社恐發作,即使盛清栩邀請他們住家裡,但時沛還是不好意思上門打擾,於是事先訂了酒店。
  第二天兩人見面的時候,時沛比盛清栩先到,他坐在露天的咖啡廳看手機,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徑直走到他對面坐下。
  時沛禮貌道:“不?好意思,我在這裡等人……”
  天氣有些熱,這個女生坐下來後神情自然地用手搧風,她的樣貌同身高一樣出挑,屬於在人群中十分亮眼的類型。
  “她”開口道:“啊?你等的就是我吧?”
  時沛一口咖啡噴了出來。
  五分鐘後。
  時沛的嘴巴還是合不?上,盛清栩點了咖啡,非常熟練地把自己的頭髮綁起來,時沛一臉錯亂地看著?他的頭髮。
  盛清栩:“哦……這個是假髮,要我摘下來給你看看嗎?”
  他伸手作勢要拿,時沛大驚:“不?用了,不?用了!”
  盛清栩被他難以置信的表情逗笑了,道:“逗你玩的,這個前面要用膠水固定,不?好摘。”
  他用手撥起頭髮,湊近了時沛給他看髮際線,在這種距離之下,時沛才能分辨出盛清栩戴的的確是假髮。
  除此之外,他的樣貌完全是個美麗的女性。讓時沛有些反應不?過來的原因是昨日見盛清栩完全不覺得他長得像女生——他是長得很?好看,但男裝的時候根本不會讓人往這方面想……
  而他駕馭女裝的功夫簡直出神入化。
  盛清栩說話還是男聲,他的聲音清亮,竟然也和他的裝扮十分和諧。他看到時沛震驚得久久回不?過神來,於是道:“之前好像沒和你提過,我偶爾也?會女裝的。”
  他說得云淡風輕,好像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小小的習慣,是件不?必特地提起的小事。時沛內心的欽佩油然而生,好奇道:“這樣出門會不?會要準備很?久?”
  盛清栩:“不?會,洛西會幫我化妝的。大黑背很?會化妝的,害我現在沒有練手的機會了……”
  他的抱怨也充滿了甜蜜,時沛迅速適應了盛清栩的女裝ver,兩個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盛清栩得知阿諾德在回意識之海之前經常保持異形,十分懊惱地表示洛西根本就沒怎麼化過原型。當他談起和黑背艱難困苦的戀愛史時,時沛開始有種女生茶話會的錯覺……
  然而當盛清栩知道時沛和阿諾德那——麼——容——易——就確定了戀愛關係,並輕而易舉地上了本壘的時候,比時沛看到他女裝的時候還要震驚。
  他抱著頭,看著?眼前這安靜內斂文文弱弱的小美人,道:“你……你怎麼做到的?”
  時沛其實很?不?擅長分享這種事情,但盛清栩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和他談論這種事的人了,他很?是不好意思地道:“就……就主動一點,這樣。”
  盛清栩:“主動嗎?只是主動了一點?”
  時沛:“嗯啊。”
  盛清栩:“…………”
  天知道他費了多大勁才和徐洛西開始談戀愛,又費了多大勁才睡在一張床上。徐洛西很禁慾嗎?不?,盛清栩走了99步才摸到徐洛西的開關,然後在最後一步被徐洛西折騰得半死。
  盛清栩有99%的如願以償,也?有1%的“後悔,相當後悔”,開竅的徐洛西索求無度,讓他在後半夜醒來時,想一腳把呼呼大睡的徐洛西踹到床底下去。
  在盛清栩追求徐洛西之前,徐洛西已經敏銳地察覺到返航的信號。他確定他已找到了那樣東西,但它到底是什麼,連徐洛西自己都難以名狀。
  徐洛西告訴盛清栩他要離開一段時間。
  盛清栩:“要回母星嗎?”
  徐洛西:“……是。”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徐洛西不知道怎麼向盛清栩解釋——這畢竟是一件相當……相當抽象的事情。不?過徐洛西已經想好瞭如何處理,只不過他確實答應過盛清栩“不?會離開他”,這種短期返回母星的行為是否算破壞了誓言,嚴謹且十分注重承諾和道德的徐洛西十分不?安地思考著?……
  顯然盛清栩不會同他計較這些,他只是囁嚅道:“那、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徐洛西靜了一會兒,隨後道:“我不?知道,清栩,但是我保證很?快,你在家等我,好嗎?”
  盛清栩也不?知道徐洛西的“保證很?快”是多少日子,徐洛西看著?他,他備受良心折磨。盛清栩不想徐洛西這樣,於是他轉開了話題:“在母星上可以發微信嗎?”
  徐洛西愣了一下。
  盛清栩笑了一下,“好了,我知道不?可以,我在這裡等你吧。”
  徐洛西惴惴不安道:“清栩,對不起。”
  盛清栩:“外星人,在地球上不?可以在告別的時候對別人說對不?起,這樣很容易變成?永別的。”
  徐洛西立刻閉嘴了,簡直想把剛才那句話咽回去。
  盛清栩安慰外星人:“好了好了,不?就回一趟家嗎?小事情。”
  半個月後,盛清栩站在江邊的橋上,因為這件“小事情”對著奔流的江水迎風流淚。
  外星人回老家回得真夠徹底啊……連手機都沒帶,平時出門的鞋全都好好地待在鞋櫃裡,衣櫃裡的襯衫一件都沒少,看了一半的書倒扣在桌面上,旁邊還放著吃了半截的曼妥思?。
  徐洛西所謂的“返航”,就像化作一道清風,毫無痕跡地消失了,而家裡又處處都是他生活過的痕跡。
  徐洛西走的第一天,盛清栩笨手笨腳地把客廳和臥室都拖了一遍,累癱在沙發上。
  徐洛西走的第二天,盛清栩擦了灶台和抽油煙機,把冰箱清理了一遍。
  徐洛西走的第三天,盛清栩就著?徐洛西存在平板上的菜譜,做了回鍋肉和三?絲木耳,味道十分微妙。
  徐洛西走的第四天,盛清栩終於沒什麼可以折騰的,也?折騰不動了。臨近答辯,在跟著?徐洛西的節奏每天定時定量完成?論文準備答辯後,別人忙得雞飛狗跳,盛清栩把徐洛西的公寓收拾得煥然一新,內心卻愈發空虛。
  徐洛西走的第十天,盛清栩才發現,或者說,才肯承認他確實很?想他。
  第十一天,他心想,徐洛西不會是騙人的吧?
  第十二天,盛清栩開始覺得後悔,相當後悔,他還什麼都沒說,徐洛西就走了。
  第十三?天,如果徐洛西還回來的話,盛清栩決定要追求他。
  第十四天,去他媽的追求!這個大騙子。
  第十五天,情人節,整條街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盛清栩在江邊迎風流淚。
  在以前,盛清栩覺得思?念一個人對他來說是很難發生的事情,想一個人想哭了更是不可理喻,難以置信的事情。
  但當這種不?可理喻降臨到盛清栩的身上,讓盛清栩又尬又不?住咯噔,但還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無法得知徐洛西是不是真的會回來,畢竟他只是地球上一個普通的人類。
  如果徐洛西回來了,但地球上已經過了幾個世紀呢?徐洛西曾告訴過他他們那裡的時間與地球上並不相同,並動用了許多複雜的物理知識向他解釋,盛清栩努力聽了,但他真的沒聽懂。
  徐洛西就欺負他是個文科生……
  怎麼辦?如果徐洛西弄錯了時間,盛清栩是不是要一輩子這樣無望地等著?他……徐洛西回來的時候,只能和他的骨灰重逢了……一想到這裡,盛清栩就不?禁悲從中來,想要哇哇大哭。
  他抓著?欄杆,竭力忍住淚水,一張紙巾從旁邊遞過來。
  流淚貓貓頭盛清栩接了過來,哽咽道:“謝、謝謝……”
  他低著頭,透過朦朧的淚水看到給他遞紙的那隻手,他猛地抬起頭來,看到徐洛西站在他眼前。
  盛清栩以為出現了幻覺,徐洛西看上去一點也沒變,又好像哪裡都變了,他的頭髮,眼睛和皮膚好像煥然一新,猶如此刻才真正地降臨到地球上。
  盛清栩趕緊擦乾了眼淚,好仔細地看他,他抓住徐洛西的手,翻來覆去地看,他的掌心是軟的,體溫是暖的,給盛清栩看懵了。
  盛清栩永遠記得徐洛西接下來的這句話,這是他成?為人類說的第一句話:
  “我回來了……沒有讓你等太久吧?”
  盛清栩:“……”
  他猛地撲上去抱住他,不?知道為什麼,徐洛西的這句話瞬間擊潰了盛清栩的防線,徐洛西確實讓他等太久了。
  不?是十五天,是二十年。
  即使徐洛西騙他也?沒關係,即使他不?回來也沒關係。盛清栩的人生就是不斷重複著?希望和失望,即使徐洛西再次讓他的期待落空,盛清栩也完全可以接受。
  輾轉反側半個月,再偷偷哭哭啼啼半個月,也?就漸漸過去了。
  但徐洛西回來了,誠實守信的外星人,建議全體地球人都學學。
  盛清栩在一瞬間有很?多重要講話要發表,他整個人掛在徐路西身上,咕嚕了半天,最後只蹦出來一句:“你不?在……我自己化妝醜死了!”
  徐洛西笑,任由盛清栩掛在自己身上,道:“對不起。”
  “以後都給你化妝,好不好?”
  盛清栩覺得他們倆發展到這個地步,不?談個戀愛很說不過去了。
  那個時候,盛清栩還不?知道,他所盼望的戀愛,離他和徐洛西還很?有一段距離。
  徐洛西生活規律,性格嚴謹——這些本來在盛清栩眼中十分之好的優點,後來慢慢演變成?呆,不?開竅,死木頭腦袋。
  徐洛西有多過分呢?盛清栩細數起來,簡直是令人髮指——
  盛清栩對他說“喜歡你”,徐洛西會一臉真誠地回應:“我也?是。”
  盛清栩親他,徐洛西的表情會略帶疑惑,與他碰碰鼻尖,然後生澀地親他一下。
  盛清栩擁抱他,徐洛西就自然而然地回以擁抱,盛清栩趴在他身上,徐洛西就會換一個讓他比較好趴的姿勢繼續看書。
  盛清栩枕著?他的胸肌,語氣中帶著?沮喪:“徐洛西。”
  徐洛西:“嗯?”
  盛清栩:“我恨你的心硬得像塊石頭……”
  徐洛西登時緊張起來,他把手放在自己心口上,確定人類的心臟是有在好好跳著?的。然後又反應過來盛清栩的話有弦外之音,徐洛西更緊張了,他抱著盛清栩,小心翼翼道:
  “我做錯了什麼嗎?清栩。”
  大黑背裝可憐,有沒有王法,盛清栩拿他沒辦法了。
  要說徐洛西如何情竇初開,大概是某一天靈機一動,叮地一聲,幡然頓悟了吧。
  盛清栩說不?清是他水滴石穿,還是徐洛西自然進化,迳自踏入了滾滾紅塵。他開始對盛清栩的親密有所感?覺,開始知道臉紅和不?知所措。
  盛清栩:呵呵,你也?有今天。
  但盛清栩沒威風多久,就被徐洛西一把掀翻了。
  盛清栩:……
  -
  時沛和阿諾德在盛清栩所在的城市玩了半個月,受到盛清栩和洛西周到的招待,時沛和盛清栩聊得很?投緣,他們約好了下一次換盛清栩和洛西到S市玩,由阿諾德和時沛招待他們。
  阿諾德出來玩也?很?高興,和老婆回去也高興,嗷嗚一下要叼著老婆回家,時沛把他的臉稍稍推遠了一些,和盛清栩道別。
  盛清栩來機場送他們的時候穿著女裝,在人群中很?是矚目。
  美麗得很?矚目。
  時沛和他抱了一下,盛清栩在他耳邊朝他道:“小沛,我現在真的感?覺……我是個很?幸運的人。”
  時沛好像和他有心電感應,他完完全全能夠理解盛清栩的感?受,他低聲回應他:“我也?是。”
  他們鬆開擁抱,兩個人臉上是同樣的笑。
  他們在安檢口分開,盛清栩朝他們揮了揮手,時沛示意他們不必再送了,盛清栩朝他們點點頭。
  他和徐洛西轉身,二人手牽著手,一起離開了。
  在熙攘的人群中,盛清栩緊牽愛人的手,他的背挺得筆直,逆著?人流,向晴朗的春日中踏去。
  --洛西·騎士誓約·END--

第50章番外阿諾德·日常
  時沛週末回家吃了個飯,晚上九點多回的家,洗完澡出來?屁股剛沾上沙發,阿諾德的視頻請求就彈出來?了。
  時沛點了接受,阿諾德的畫面跳出來?,人湊到鏡頭前,一臉可憐。
  “你怎麼?才接……”
  時沛:“我秒接的好嗎!”
  阿諾德哼哼唧唧:“我還有三天才回去……”
  時沛托著臉戳屏幕:“很?快啦。”
  阿諾德舉著手?機倒到床上,他的頭髮本來?長長了一些,又因為拍攝原因剪短了,時沛對此?沒有什麼?反應,反倒是阿諾德十分在意此?事,怕時沛又不高興。
  後來?經過觀察,阿諾德發現時沛現在是真的不在意他的頭髮如何長短,又頗有些莫名的憂鬱。
  阿諾德最近出差去S市,時沛手?頭的活緊,也就沒跟著去,反正阿諾德只去一個星期。
  阿諾德是真的斷不了時沛這口?奶,去了四天,思念成疾,每天都要視頻,少一天都不行。時沛抱起路過的薩菲洛特,把?它放到鏡頭前給阿諾德看,薩菲洛特是不懂阿諾德怎麼?縮在一個方方正正的發光屏幕裡的,爪子按在手?機上喵喵叫。
  “小沛,我給你看個東西?。”阿諾德舉著手?機從床上坐起來?,站起來?朝前走了幾步,推開了陽台的門,風吹進來?拂起他的頭髮,那風很?輕,他的劉海又悄然落了下?來?。
  阿諾德的手?機平放舉在胸前,在鏡頭里是一個仰視的角度。
  這個瞬間真好看,趁阿諾德不注意的時候,時沛一臉無所謂稍稍鬆動,露出了一點點迷戀的表情。
  “你看。”阿諾德點了鏡頭轉換,切到後攝像頭,屏幕裡出現了一朵被月光拂照的花。
  準確的說,是一朵只綻開了一點的花苞,夜色朦朧,看不太清楚是什麼?顏色。
  “我來?到時候還完全?沒開呢。”鏡頭湊近了花苞,阿諾德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
  “這是什麼?花?”時沛對花瞭解不多,只看得出那是一朵淡粉色的,有許多花瓣的花,如果開全?了,應該會比現在大上許多。
  阿諾德:“我不知道?。今天問了酒店的人,他們也不知道?,說沒在陽台種過這種花。”
  “哦……”時沛一邊托著腮一邊給薩菲洛特撓下?巴,薩菲洛特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可能是別的地方的種子落這裡了。”
  阿諾德開始移動鏡頭,好讓時沛看清楚這朵小小的花苞,他興奮道?:“真的嗎?好浪漫啊。”
  浪漫嗎?時沛心想?,或許吧,雖然種子落到這裡的方式應該不怎麼?浪漫。但?是一朵遠處的花開到這裡,確實挺浪漫的。如果不是阿諾德住在這裡,大概不會有人發現它。
  阿諾德又站了一會兒,讓時沛得以好好欣賞他新發現的花苞,回屋後又絮絮叨叨朝他說了會兒話,11點一過就催促時沛去睡覺。說了好幾遍晚安,誰也沒掛電話。
  阿諾德:“你把?手?機放一邊,我看著你睡……”
  時沛:“還能這樣?”
  他把?手?機放在枕頭旁邊,阿諾德其實已經有點困了,聲音裡帶著小小的倦意,又捨不得掛電話,於是閉著眼睛含含糊糊地說話,回去第一天兩個人要吃什麼?,第一個週末要一起去哪裡,給薩菲洛特買了件小貓衣服,不知道?它肯不肯穿……
  阿諾德變成人類之後,好像再次經歷了青少年期,醒著精力極其旺盛,一到晚上沾枕頭就睡了,不為電子產品所蠱惑,擁有令人羨慕的精力,注意力和睡眠質量。
  他每天都朝氣十足,時沛本來?以為他需要一段時間適應——畢竟是跨緯度的地球女婿,再者,人類和他的同族完全?不同。
  但?阿諾德簡直比時沛還要熟悉如何做人,他徜徉在人間的一切新奇的變化中。春天開花,夏天長葉,秋天結果冬天落雪,一切都值得阿諾德探究。而且他和時沛在一起,他們有很?多事情可以一起做。
  阿諾德已經睡著了,電話還是沒掛,時沛看了一眼手?機,兩人這通電話到了103分鐘,阿諾德在97分鐘的時候睡了,時沛盯了一會兒上面跳動的時間。阿諾德真睡了,屏幕里黑漆漆一片,時沛偷偷把?視頻掛掉了。
  界面退了出去,回到兩個人的對話窗口?,阿諾德的頭像還是那個小煤球。時沛不自覺地往上劃了幾下?,小煤球每天消息甚多,晚餐,午餐,路過一盞造型奇特的路燈,陽光普照的草地,什麼?都要拍一張發給時沛。
  更多的是各式他自己?下?載的表情包,平均兩天就會出現一個時沛沒見過的。對話框裡的阿諾德活像一個好奇心旺盛、鍾情可愛表情包的小女生。
  時沛也困了,他看了一會兒兩個人的聊天記錄,眼睛瞇起來?,視野慢慢縮到那個小煤球上,也睡了。
  又過了三天,歸心似箭的阿諾回來?了,時沛去機場接他,看到戴著墨鏡的阿諾德推著行李出來?——阿諾德當模特已經做得風生水起,走在大街上時不時會被認出來?。
  雖然時沛覺得他戴了墨鏡也沒什麼?作用,倒不如說這種無謂的遮擋使他更加顯眼。今天機場的人有些多,時沛戴著口?罩站在人堆裡,看到阿諾德抿著嘴左看右看,在人群中茫然地尋找著他。
  時沛應該朝他招一招手?,或者拿起手?機給他打個電話,但?是他就那樣莫名地站著看阿諾德,直到阿諾德鎖定了他,他的唇線有了明顯的弧度,露出了一點潔白的牙齒,戴著墨鏡的臉高冷盡失,隨後大踏步朝他走來?。
  真無聊啊你。時沛在心裡對自己?說道?,他覺得阿諾德走來?的時候好像摩西?分海,周圍看向他的目光就是海洋,阿諾德舉起手?杖分開了海洋,向時沛走來?。
  “等很?久了嗎?”阿諾德摘下?墨鏡,露出他的藍眼睛,他的手?鬆開了行李,好像想?先抱一下?時沛,但?是忍住了。
  時沛搖了搖頭,他主動牽了阿諾德蠢蠢欲動的手?,道?:“我剛到。”
  阿諾德一臉“舒服了”的表情,他緊扣住時沛的手?指,和時沛往外走。時沛的車停在外面,兩人把?行李放後備箱裡,時沛開車,阿諾德坐在副駕駛上。
  從機場開到家要一個小時左右,今天S市的天氣很?好,陽光普照,副駕駛金發膚白的阿諾德被照得閃閃發光,他偏過頭看開車的時沛,總是不住傻笑。
  時沛被他笑得側臉有點發燙,又故作鎮定道?:“你笑什麼?……”
  阿諾德毫不羞赧:“我想?你了。”
  時沛:“……天天視頻還想?啊。”
  阿諾德:“那肯定不一樣。”
  ……難以想?像他們已經交往了很?長一段時間,時沛總是被這樣的阿諾德弄得毫無辦法,而且阿諾德好像一直會這樣子了。
  阿諾德開始和時沛說起自己?這幾天出差的事情,雖然他們分開的時候每天換著法兒地聯繫,但?阿諾德對此?竟然還有所分配,攢了幾件最有趣的事情回來?和時沛當面分享,什麼?拍攝的時候攝影師帶過來?的小布偶貓啦,什麼?連續三天光顧了同一個小吃攤偷學了老闆的做法啦……在阿諾德精心描述下?,時沛去沒去也都沒差了。
  時沛喜歡聽?阿諾德講他的事情,他和阿諾德比起來?完全?算話少的。當阿諾德不厭其煩地和他說兩個人沒在一起時遇到的每一件小事,時沛會認真地聽?他說並回應,這使阿諾德像攢硬幣一樣開始紀錄他的生活,因為他覺得時沛會想?知道?。
  他們也許會這樣持續到80歲,老去的阿諾德每天回家依舊會告訴時沛他今天在街上遇到一條親人的小狗。時沛覺得這樣也不賴。
  “晚上出去吃還是在家吃?”到家了,時沛解開安全?帶,問阿諾德。
  “在家吃吧,我要做飯!”阿諾德道?。
  時沛摸了摸後腦勺:“忘記買菜……”
  阿諾德:“下?午一起去超市……你要吃什麼??”
  時沛下?車,阿諾德把?行李從後備箱提出來?,時沛道?:“吃火鍋吧,也不用做飯了,你坐這麼?久飛機。”
  阿諾德撇了撇嘴:“我才不累呢。”
  時沛嘴角抽了抽,聽?出這傢伙的弦外之音。兩個人一邊討論吃火鍋下?什麼?菜一邊上樓去,到了家門口?就听?見薩菲洛特在一邊撓門一邊喵喵叫。
  阿諾德打開門,薩菲洛特愣了一下?,順著阿諾德的腿跳到他肩膀上,阿諾德一臉幸福地托著它的屁股,貓的尾巴翹起來?圍著他的脖子。
  時沛去檢查了一下?貓砂盆,小挖煤工最近有點便?秘,怕不是思念成疾。自從阿諾德上次消失後,薩菲洛特好像一直記著這個事情,再遇上阿諾德不在的時候就會有點應激。
  好像還行。時沛鬆了口?氣,阿諾德已經風一樣去洗澡。時沛轉了一圈,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柄開始玩遊戲。過了一會兒,阿諾德從廁所出來?,時沛沒怎麼?注意,阿諾德坐到他身邊,時沛一轉頭,阿諾德一臉“> < ”地看著他。
  時沛:……
  阿諾德:> <
  時沛有點手?心冒汗,阿諾德就用這個表情看著他,慢慢地湊近他。
  阿諾德:“> <我想?要了……”
  時沛這個時候覺得阿諾德的直白真的不是什麼?好事。
  阿諾德:“> <這幾天在外面總覺得好難受,以後再也不想?出差了……”
  時沛的手?柄被阿諾德可憐巴巴又不容拒絕地拿走,他仰倒在沙發上——他們前不久剛換了個新的大沙發,為了方便?兩個人可以一起癱著玩遊戲。
  後悔啊。時沛心想?。
  “……怎麼?可能不出差。”
  阿諾德用頭蹭他:“那怎麼?辦> <……以後都帶你去。”
  時沛的手?指慢慢穿過阿諾德柔順的金發,指腹摩挲著頸後短短的發茬,阿諾德窸窸窣窣的,時沛難耐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
  ……
  ……
  下?午五點半,超市,時沛推著車,阿諾德站在冰櫃前拿肉。
  時沛本來?不想?睡午覺的,不可抗力地睡了一下?午,兩個人出來?得有些晚了,好在工作日超市的人不多,阿諾德也不> <了,神清氣爽地挑了一車東西?,結了賬開車回家。
  大哥的車上個月還回去了,時沛用新入賬的一筆錢買了新車,兩個人時不時交替出差,去機場也方便?。阿諾德報了駕校,過幾天就開啟他的學車之旅——至於身份證,還是阿諾德的老鄉徐洛西?幫的忙。
  回家的時候天剛擦黑,阿諾德提了東西?,臨進單元門的時候聽?到一陣貓叫,時沛停下?來?,叫聲從花壇裡飄出來?。
  阿諾德:“流浪貓嗎?”
  時沛走過去查看:“聽?起來?像小貓……”
  時沛一湊過去,那隻喵喵的貓立馬從花壇裡鑽出來?,黑乎乎的一小團,一點不見外地舔時沛的手?。
  貓太小了,兩個人在附近沒找到母貓,只好先把?貓帶上去。回家之後把?薩菲洛特隔開後一看,果然是只很?小的貓,眼睛只開了一隻,瘦骨嶙峋的小黑貓,阿諾德又跑出去買了罐羊奶粉回來?餵貓。
  時沛把?薩菲洛特小時候的貓窩找出來?,貓喝完奶後毫無芥蒂地呼呼大睡。
  阿諾德也是頭一回見到這麼?小的貓,時沛沒想?到撿了隻貓回來?,薩菲洛特對新來?的貓十分好奇,在書房裡喵喵地撓門。
  好在貓看起來?身體?沒什麼?問題,明天帶醫院檢查一下?,薩菲洛特也是時沛從小貓養到現在的,時沛對流程還算熟悉,唯一的問題就是薩菲洛特能不能接受新的室友了。
  阿諾德不介意多養一隻貓,時沛更不介意了,那可是隻小黑貓。但?薩菲洛特仍然擁有一票否決權,如果它表示抗議,時沛只能找領養了。
  事實證明時沛想?多了,小貓送醫院做完檢查一切正常,幾天后另一隻眼睛也睜開了,一雙藍眼睛。
  薩菲洛特被隔離了許久,非常不滿。又過了一個多星期,幼貓長大了一點時沛才放它出來?見新室友。
  時沛:“怎麼?感覺是本地土著更無措……”
  黑貓比成貓體?型的薩菲洛特要小得多,頗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沒一會兒就敢趴在薩菲洛特身上睡覺了。薩菲洛特相當緊張,又不敢亂動,只好一直甩尾巴。
  阿諾德:“薩菲洛特當媽媽了。”
  時沛糾正他:“他是隻公貓。”
  阿諾德:“男媽媽。”
  時沛炸毛:“你又在網上看亂七八糟的東西?!”
  反正貓就這樣全?票通過住下?了,黑貓還小,被薩菲洛特帶著熟悉領地,晚上抱在一起睡覺,好得如膠似漆。因為全?身都是黑色的,總讓時沛想?起阿諾德以前的樣子,最後命名為“小德”。
  後來?時沛就後悔了,兩隻貓之間由?薩菲洛特主導關係的時間很?有限——這貓長得實在是太快了,時沛遲遲意識到薩菲洛特的體?型在成貓裡算小的,很?快就被還在長身體?的黑貓壓過。
  時沛路過貓窩,看到薩菲洛特被小德壓著舔毛,心情有點慘不忍睹。
  ……男媽媽果然都沒有好下?場。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兩個人挑了共同的休息日去花鳥市場,春光熹微,阿諾德朝花奔去,道?:
  “小沛,去年給你看過的花,就是它誒。”
  時沛想?起了一年前阿諾德在酒店陽台給他看的花,這真是一件小事,他們之間的事情像十幾排整齊列好的文件櫃,只要阿諾德一提,時沛就能準確找到那個節點把?它抽出來?。
  時沛走過去,和他一起蹲下?來?看花,確實是很?好看的花,他露出思索的表情:
  “不知道?家裡兩隻貓會不會忍不住折騰這花……”
  阿諾德:“薩菲洛特不會的,薩菲洛特很?乖。”
  時沛:“那小德更不會。”
  時沛遲遲才反應兩個人一邊較勁一邊在買花這件事情上達成了共識,阿諾德已經眼疾手?快地選好了兩盆去結賬。
  他們各抱起一盆,阿諾德一邊咕噥著薩菲洛特肯定比小德更乖,小德踢翻過好幾次水盆,時沛反駁他說那是小時候,它現在已經很?穩重了。
  花瓣在暖風中輕輕搖曳。
  --阿諾德·日常·END--

第51章番外時清·我和貓
  早上8點,時清從跑步機下來,衝了個澡,出來吃了簡易的自製三明治,換好衣服開車去上班。
  在公司的電梯裡,他注意到鏡子裡自己的領帶有點歪,時清對著鏡子認真地正了正,電梯門開,出電梯,進?門。
  到辦公室,助理準時遞咖啡進來,十點開會,時清一邊喝咖啡一邊看郵件。一天的會,時清在心裡嘆了口氣,想下班了。
  時清的生活和事業總是有條不紊地行進?,他一直很忙,有很多?大的決定等著他去做,這?需要時清一直保持大腦高速運轉,權衡利弊,與人博弈。
  在極少時候,時清偶爾會冒出些許消極的想法,想休息一會兒,想下班,雖然他也?不知道停下來歇會兒他能去幹嘛。
  時清的愛好少得?可憐。
  他低頭開始批一些報表,手指敲著筆桿,心裡突然想起他的弟弟。
  雖然是兄弟,但時沛和他的性格完全相反。弟弟總是天馬行空,在外人看起來性格有些古怪。時清總是督促他成長立業,自律進?步,他認為這?是作為兄長的責任。
  弟弟最近的心情很不好,時清大概能猜出來發生了什麼事,雖然弟弟沒有和他說。
  找時間去看?看?他好了,時清心想。他把簽好名?字的報表整了整放在一邊,感覺辦公室裡的光線有點太亮了,於是他站起來想去拉起窗簾。
  他一抬頭,眼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地。
  就像Windows XP那張經典桌面一樣,眼前的草原廣闊而沒有任何多?餘的建築物,時清的辦公桌就這樣孤零零地停在草地上,顯得格格不入。
  眼前的景像給久歷風雨的時清造成了衝擊,這?脫離了他的理解範疇。時清愣了好一會兒,他揉了揉眼睛,然後把手放下來。
  草原還在。
  ……出大問題。
  時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離開了自己的辦公桌,他的皮鞋踩在草地上。時清進?辦公室的時候脫去了自己的西裝外套,他身穿襯衫和筆挺的西裝褲,領帶飄揚,一臉凌亂地站在大草原的中央。
  兼具總裁、長子和大哥三重?身份,即使面對如此魔幻的場景,即便內心已經極度疑惑和震撼,時清臉上的表情也?沒有特別大的波動。
  ……雖然運用他的經驗和過人的邏輯也?無法解釋眼前的場景。
  坐以待斃不是時清的風格,他開始朝南走去,越過一個小小的山坡,長腿邁過一條閃閃發亮的小溪,晴空碧日,暖風和煦,如果不是因為毫無徵兆地降臨到這裡,這?樣的風景也許會讓時清感到放鬆。
  地面在微微地震動著,像有什麼龐然大物在悄然接近。時清敏銳地偏過頭,分辨這動靜來源的方向。
  在他轉過另一個小坡後,時清看?到了那隻大傢伙。
  時清:“………………”
  那是一隻大得?超乎想像的……貓,正窩在草地上瞇著眼睛曬太陽,剛才那動靜可能就是它走路發出的聲響。
  這?貓好生面熟,雖然體型過大,但依稀可以分辨出這是時清父母養的那隻橘貓。
  時清大受震撼。
  貓的嗅覺非常靈敏,時清離橘貓相當遠,它的耳朵已經豎了起來,睜開眼朝時清看?去。
  快一米九的時清竟然被一隻貓看得?頭皮一緊,橘貓發現了時清,它立刻就站了起來,猶如猛獸出籠,地動山搖地朝時清奔來。
  那畫面極具衝擊性,這?橘貓胖而靈活,因為體型巨大,跑起來渾身的肉猶如風吹麥浪一般湧動起來,一層拍著一層,巨大的貓掌每一次落地,都如同驚雷一般拍打在時清心裡。
  時清一轉身的功夫,就被這?大貓一掌拍在地上,相比它的體型,這?一掌的力度卻非常溫柔,時清感覺到橘貓那軟而富有彈性的肉墊虛虛地搭在他背後,他沒有動彈,而是回頭看了貓一眼。
  對這只橘貓來說,時清看?它一眼就等於結婚了。它的尾巴高高豎起,非常快樂地朝時清喵了一聲,隨後翻了個身,蜷著四腳,露出它毛茸茸且遼闊的肚皮。
  ……它要時清像以往一樣摸摸它的肚皮。
  時清面露難色,此時貓大人小,橘貓不以為意,覺得?自己就是一隻小貓。
  時清平時回父母家的次數不多?,和這?只橘貓見面的次數也很有限,貓頻頻地向他發出摸肚皮的信號,時清的反應往往也?是不咸不淡,頗為敷衍。他會一邊看電視或者一邊想事摸幾下貓的肚皮,因為三心二?意,對摸肚皮這件事的感觸也不是很深。
  時清並未察覺自己非常受貓的歡迎,他總是步履匆匆地趕向某地,或者心事繁重?地思考對策,應付著他所面對的一切。
  巨型橘貓仰躺在時清面前,它見時清沒有反應,又叫喚了幾聲,喵喵中飽含渴望。橘貓叫得固然溫柔,但音量巨大,為了保住耳膜,時清只好舉起手,放在了它的肚皮上。
  ……手感確實可以,時清面無表情地想。
  讓最心愛的人摸肚皮,橘貓冒出粉紅泡泡,激動而克制地甩著自己的尾巴,即使因為體型差,時清撫摸它的觸感實在微乎其微,但這?不妨礙它感受到了穩穩的幸福。
  在和煦的陽光之下,大橘貓發出了舒服的咕嚕聲。
  二?十分鐘後。
  時清躺在了橘貓的肚皮上,看?著藍得?讓人有些眩暈的天空,還有安靜行進?的雲,他整個人幾乎陷入大貓溫暖而柔軟的肚皮上,有些昏昏欲睡。
  貓已經睡了,它的肚皮十分有規律地起伏著,時清感覺這?就像身處於一片風平浪靜的海域之中,他孤身躺在一隻小船上,安靜地漂流著。
  平日里所有飛速圍繞著他的東西都遠去了,時清放棄了思考,也?不再?冒出“想要下班”的念頭。
  躺在貓的肚皮上,他短暫地感到了放鬆和……平靜。
  太陽落山的時候,貓醒了,乘著夕陽的餘暉,橘貓載著時清,踏上了目的地未知的旅程。時清趴在橘貓背上,它身上哪裡都是胖乎乎的,非常好趴,加之時清懂得?一些馬術,他抓住了橘貓的一小撮毛,整個人已經變得?懶洋洋的,並不太關心這?貓要載著他往哪裡去。
  貓一路上走走停停,像狗一樣嗅來嗅去,最後與另一隻時清也?相當熟悉的貓碰面——巨大的薩菲洛特見時清的第一眼就用濕濕鼻頭拱了時清一個趔趄。
  它差點就要伸出舌頭舔時清了,被橘貓喵喵地一頓教育,最後只好退而求其次地用側臉蹭了蹭時清。
  薩菲洛特是時清送給弟弟的一隻暹羅貓,那是弟弟搬出去住後的第一個生日,因為工作繁忙,兄弟二?人已許久沒有見面,時清記起弟弟的生日,朝助理打聽現下送什么生日禮物比較合適。
  也?許是時清描述有誤,助理把老闆的弟弟想像成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遂道送隻小貓吧,可以培養小朋友的愛心和耐心。
  時清心有困惑,但培養愛心耐心倒也?不能算錯。時沛在家裡確實和那橘貓十分親密,送隻貓給他……弟弟應該不會討厭。
  於是他找了比較有空的一天開到寵物店,進?門第一眼就看?見那隻小小的暹羅,它正站起來趴在玻璃上,把自己粉嫩的小爪子按在門上。
  時清顯然沒有察覺到整個店裡的貓都在為他蠢蠢欲動,他低頭看?那隻小暹羅的臉,它的眼睛很藍,有些畏懼又有些好奇地看著這?個高大的人類。
  時清:“為什麼它的臉是黑的?”
  店員解釋是品種問題,時清瞭解了一下暹羅的習性和愛好,以及必備的生活用品,從寵物店開車出來後,時清買的東西塞滿了後備箱。
  貓在副駕駛上的航空箱喵喵叫著,時清伸了一根手指進?去,貓又安靜了,彷彿時清的手指對它來說是一種安撫。
  時沛很喜歡這個生日禮物,小貓被他養得相當不錯,時清偶爾見到它的時候,它也?沒忘記時清。
  夜晚降臨在神奇的草原上,兩隻巨型的貓依偎在一起,簇擁著時清。時清升起了篝火,在貓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中,時清看?著篝火,想起了一些往事。
  與此同時,意識之海。
  時沛在意識之海的淺灘中發現了時清的靈魂,那是一小團像水母一樣飄忽又透明的物質,兄弟之間的感應使時沛認出了時清。
  “阿諾德!”時沛招呼著不遠處的黑色果凍,阿諾德立刻趕了過來,淺灘的海水輕輕地沖刷著他們膠質的身體,時沛在水中輕輕捧住了大哥的靈魂。
  時清的靈魂正閃爍著淺淺的光芒,像呼吸,或者心跳一樣的頻率。
  阿諾德和時沛蹲在一塊兒,他道:
  “時清先生做了一個相當好的夢呢。”
  時沛:“大哥他夢見了什麼?”
  阿諾德撓了撓頭,道:“這?個……可能只有時先生自己知道了。”
  時沛有些不知所措:“我們是不是要把大哥放回去啊?”
  阿諾德:“既然是美好的夢,再?多?睡一會兒,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時沛小聲道:“好想知道大哥做了什麼夢。”
  “這?個只有時清先生自己知道啦。”
  時沛和阿諾德依偎著坐在一起,將時清的靈魂輕輕放回水中。時沛有些不放心,於是伸長了觸手圈起了一小片水域,使那靈魂可以安然地在他的守護範圍中飄蕩。
  意識之海的風輕輕掠過,阿諾德有些害羞地靠在他身上,他想和時沛聊聊天,但是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好東拉西扯道:
  “薩菲洛特很喜歡時清先生呢。”
  時沛笑道:“薩菲洛特就是大哥送給我的。”
  他開始向阿諾德說起時清把薩菲洛特送到他家的時候,光貓砂盆就買了三個,兩顆果凍發出了窸窸窣窣的笑聲。
  --時清·我和貓·END--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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