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沛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異形的阿諾德正守在他的床前。
是非常罕見的……全粉色版本。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對上阿諾德圓溜溜的眼睛,時沛愣了一下,隨後快速縮回被子裡,他用身體抵住了所有開口,裹著被子變成一個小鼓包。
“時先生……”粉色阿諾德的一根觸手輕輕搭在被子上。
時沛在被子裡,想起昨天的事,羞恥得心臟狂跳。
“昨天……”阿諾德開口道。
“不要說!不要提!”時沛在被子裡叫道。
“可是……”
阿諾德欲言又止,裹著時沛的被子縮得緊緊的,阿諾德就像面對著一顆鴕鳥蛋,無從下手。
“……讓我靜靜,阿諾德。”時沛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裡傳來。
時沛聽見外面沒有動靜了,他蜷在被子裡,滿腦子“怎麽辦”。
不是說喝酒睡一覺起來什麽都會忘記嗎?為什麽他記得這麽清楚?
他吻了阿諾德,而且是強迫式的。
這不能全怪酒精,因為時沛知道,他那個時候非常清醒,他記得阿諾德剪去的頭髮和他驚詫的藍眼睛,他的唇比想象中的還要軟。
阿諾德嚇懵了,他一動不動,沒能拒絕,也沒有反抗。
我真是個罪人。時沛心想。
他因為衝動吻了阿諾德,因為見不得光的佔有欲,阿諾德什麽也沒乾,他就這樣胡攪蠻纏。
我搞砸了一切……時沛心中騰升起陰鬱的情緒。
阿諾德是會有樣學樣的,如果時沛吻了他,他就會理所當然地要還給他吻,如果時沛泄露了感情,他就會認為,愛他也是應當的。
時沛誘騙了阿諾德,他明知道阿諾德不懂,他更應該以身作則,而不是讓卑劣的情緒控制自己的行為。
他該如何面對阿諾德?
達摩克裡斯之劍懸於頭上,時沛戰戰兢兢地想。
“那個……時先生。”阿諾德的聲音突然響起。
時沛被他嚇了一跳,床上的小鼓包震顫了一下。
阿諾德一直沒走。
“你怎麽還在……今天不用去拍攝嗎?”時沛尷尬道。
阿諾德“可是今天是31號了,我們……嗯,我們不是說好一起跨年嗎?”
他的語氣蘊含著無限的期待和甜蜜,整隻異形感覺輕飄飄的,像天上正在曬太陽的雲,靠近時沛的那一面都能感覺到暖烘烘的光線。
他渾身上下都變粉,這粉色維持了一個晚上,久久不退。時先生吻了他,雖然他下一秒就靠著他的肩膀睡著了,但是這個事實不能因任何改變。
雖然在此之前阿諾德不懂得何為親吻,但經此一夜,他已經理解了一切,不再有任何迷茫。
他想把時先生從被子裡刨出來,對他說話,然後彌補昨夜未能回應的吻,他已經學得很好了,他很確定。
阿諾德粉嘟嘟的觸手不可抑製地顫動著,他滿懷希冀地望著床上那個鼓包,時沛沉默了許久,道“阿諾德……我能取消嗎?”
阿諾德立刻道“不行。”
隨即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強硬,他慌亂道“時先生,我們約好了的……我朝工作室請了假,我有話要對你說。”
時沛當然知道他要說什麽,而他不得不面對。他裹著被子坐起來,窸窸窣窣地露出一張臉,仿佛被子是他的龜殼。
他看著粉色的阿諾德,他看上去像個氣球——很飄,眼神閃亮。
時沛心道,完了。
但是如果不說清楚,他們之間只會像脫軌的列車,再也回不了頭。
“好吧,阿諾德。”時沛道,他的手指捏著被子,泄露了緊張,“但是,你先去工作室吧,我晚上去接你,好嗎?”
他知道他再一次把阿諾德推開。
“可是,時先生……”阿諾德還想說什麽。
“阿諾德,聽我的話。”時沛道。
阿諾德安靜了,他絞著觸手,似乎在考慮時沛的話,其實他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時沛躲開了他的眼神,道“我也有話要對你說,但是我需要一點時間。”
阿諾德猶豫了一下,答“那好吧,時先生。”他上前來,把那粉粉的觸手伸出來,要勾勾時沛的手指,“我們說好了哦,我會等你的。”
他的觸手停在半空,時沛隻得伸出手去勾了一下他那軟軟的觸手,向他保證,他們今晚會見面。
阿諾德出現在工作室的時候,kris的助手正在薅老板羊毛吃炸雞,他看到阿諾德,奇怪道
“阿諾德,你不是請假了嗎?”
本來今天有阿諾德產品展示的拍攝,但是昨天半夜收工,阿諾德回去不久後突然給kris發消息說能不能請一天假,kris答應了,並通知其他人今天拍攝內容有變。
他們的工作群除了工作消息,還是阿諾德的戀愛八卦群,畢竟那天在街上除了kris,助手,扛器材的,打光的,還有造型師都在,也和阿諾德的準戀人有過一面之緣。
kris說阿諾德還沒追到他的心上人,工作室的人大為震驚,都覺得憑阿諾德的長相,還有性格——對,阿諾德的性格也非常好——還能有追不到的人。
大家也只是善意的揣測加好奇八卦,因為阿諾德和那位先生站在一塊兒確實賞心悅目,如果真的成了能拐過來一起排組照片就好了。
八卦不是最終的目的,拍照才是。
所以阿諾德請假的時候大家在群裡激動了一番,跨年嘛,請假大概就是去約會了。他們在群裡說得天花亂墜,隔空祝願阿諾德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天能把真愛拿下。
然後說了請假,第二天又到工作室了。
助手心中警鈴大作,但是阿諾德的情緒看上去很好,眼神明亮,眉梢眼角都是甜蜜的笑意,這使他更像個下凡的天使了。他對工作室的每個人微笑,當有人問他怎麽來了,阿諾德則道“沒事,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明天就放假了,大家都沒什麽事情乾,工作室的人大都住在一起,今天過來就是一起玩吃東西然後等著晚上出去跨年的。
既然阿諾德過來了,kris就拍拍手讓大家動起來工作,大家紛紛放下炸雞和遊戲機,過來捯飭阿諾德。
造型師打趣道“阿諾德,新髮型感覺怎麽樣?”
阿諾德昨天剛剪了頭髮,他以前長發的樣子也很美,短發則顯得更加俊朗帥氣。阿諾德對著鏡子,小聲道“變化很大嗎?”
造型師“可能是習慣之前的髮型了。”
阿諾德小聲嗯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發梢。簡單做好造型後去拍攝,今天要拍一組香水的展示圖。
半個小時後,kris無奈道“阿諾德,收一收你的表情,你現在像隻馬上要衝出去玩的金毛。”
這組展示圖需要男模表情淡漠甚至有些冷酷,阿諾德在鏡頭裡雖然沒有笑,但簡直是喜上眉梢,好像展示的不是高端香水,而是年貨。
阿諾德急忙收斂了一點,調整到kris滿意的神態,一組畢,大家一起吃飯,開始聊起今晚跨年的事情,有人道阿諾德一起來啊,又有人捅了捅那個發出邀請的人。
阿諾德害羞地摸了摸頭“今晚有約了。”
大家哇哦了一聲,阿諾德沒有明白他們的意思,滿心都被今晚要發生的事情佔領了。他像一個即將衝鋒陷陣的士兵,又像一個惴惴不安的小學生,總是拿起手機點開微信看時沛的界面,他們住在一起,不怎麽發微信。
點進朋友圈,時沛也不怎麽發朋友圈,最近一條還是兩個月前發了一張照片,是阿諾德做的飯,這張圖還是從阿諾德的朋友圈偷的。
時先生是一個不怎麽表達自己心情的人。
阿諾德猶豫許久,在自己下載的表情包中滑來滑去,找一個最可愛的,卻怎麽也不敢發出去。
“發啊。”燈光師在旁邊道。
“發啊!”助手一邊扒飯一邊道。
“快發!”造型師錘了一下阿諾德的肩膀。
阿諾德無比尷尬,隻好把那個“小狗打工”的表情按出去,良久,時沛回了他一個表情,是同系列的“小狗睡覺”。
阿諾德立刻春暖花開,握著手機,簡直要從頭頂開出一朵大喇叭花來。
下午又零零碎碎補拍了一些東西,這下連節後的活兒都幹了,臨近放假,工作室人心散漫,只有阿諾德還保持著熱情,臨近7點,大夥都收拾收拾準備走了,時沛的電話才打過來。
他下午在微信上教阿諾德發了工作室的定位,這會兒已經到了,在電話裡讓阿諾德到門口。阿諾德接完電話,招呼都來不及打,風一樣跑出去了,跑了一半又回來,問道
“我……我看起來怎麽樣?”
眾人愣住,隨後齊齊豎起拇指。
於是阿諾德又卷著風跑了。
時沛這一天過得很是夢幻,他花了半天在心裡懺悔自己的無恥之舉,又花了半天為自己今晚與阿諾德的對話打草稿,寫了一半又覺得很蠢,然後在家裡無頭蒼蠅一樣轉了幾圈,問路過的薩菲洛特怎麽辦。
薩菲洛特瞪著藍眼睛,喵喵了幾聲。
還是到點了,他只能整理一下思緒出門去接阿諾德。
無論怎麽樣,只要明確地表達理性的想法……
就沒有問題了吧?
時沛坐在車裡,看到阿諾德向自己走來,他一看見時沛臉上就掛著笑,仿佛眼中只有自己了。
時沛有些怔愣,好像從未有人用這種眼神注視過他,世人來來回回,一切都如同過眼雲煙,“被珍視”是一件非常罕見,也非常幸運的事情。
這個異形明明什麽也不懂,卻總是一擊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