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只是想阻止自己出聲, 那隻無形的手只是虛虛地扣住沈裴的下巴,並沒有要讓他窒息的意思。
上輩子出任務時從來沒有遇見過類似的情況,沈裴裝作被嚇住了似的按兵不動, 決定先看看後面這隻阿飄想做什麽。
約莫是遊戲系統那邊發布了任務,等周圍悅耳卻古怪的唱腔隨著一陣模糊的腳步聲慢慢消失, 先前愣在原地的玩家終於回過神來。
與此同時, 桎梏住沈裴的力量陡然消失。
任務剛開始就被迫看了一幕“過場動畫”, 長發妹子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聲音好近,難道Boss她就從我們身邊路過?”
“路過而已,”身為成功結束七次任務的資深玩家,第八次闖關的杜彭澤不在意道, “任務要我們存活七天, 肯定不會一上來就是死路。”
首次任務就有冷靜理智的崔睿陪在身邊, 後來又和八字純陽的沈裴達成了合作,一路砍瓜切菜過來的杜彭澤, 還真沒覺得這個遊戲有多可怕。
知道對方是在論壇裡和沈裴一樣出名的高玩,被懟的長發妹子表情訕訕,最終卻還是閉緊了嘴巴。
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濛濛細雨打濕一層, 崔睿推推眼鏡:“我們還是先找個避雨的地方。”
——有遊戲系統幫忙,無論他們穿著怎樣的奇裝異服,都不會引起任務場景中原住民的質疑。
造成清溪鎮鬧鬼的阿飄應該已經死了很久, 不管是青磚白牆的瓦房還是參差不齊的石板路, 都很難讓人聯想到現代社會。
許是因為外頭天氣不好, 整個小鎮都異常安靜, 只能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
識海裡的銀白龍貓還在沉睡,沈裴無意識地摸摸下巴,想起了那隻捂住自己嘴巴的阿飄。
雖說重生歸來的他並不怕和紅衣女鬼對上, 但按照普通玩家的視角來看,對方會不會是想要幫他?
可是為什麽呢?
難道這男鬼和Boss死前有仇?
少了平時最愛分析吐槽的0049作陪,沈裴無聊又冷,乾脆狀似無意地把眾人引向了鎮長的住處。
和上輩子的發展一樣,能言善辯的崔睿借口玩家一行人是來山裡寫生的學生,成功讓鎮長答應他們暫時在鎮上留宿。
這座看起來還算氣派的宅子裡似乎只有頭髮花白的老鎮長在住,他抬起手,顫巍巍地給玩家們指了個去處:“就住那吧。”
小平頭忍不住吐槽:“真是的,肯定又要住鬼屋。”
一直沒出聲的小胖子用力拽了下他:“別說了。”
——明明已經走出好遠,可那看起來耳聾又眼花的老鎮長,竟像聽到了什麽似的,直勾勾地盯著小平頭不放。
他的雙眼本就帶著種老人特有的渾濁,這會兒一動不動,就更像一對死去許久的魚眼珠。
小平頭嚇了一跳:“臥……”
話沒說完,他就被一旁的短發妹子剜了一眼:“閉嘴吧你。”
沈裴心下一動。
老鎮長指出的方向只有一棟看起來還能住人的客房,走在最前面的杜彭澤推開大門,頓時被迎面的灰塵嗆得咳嗽了兩聲。
這間客房還是沈裴上輩子住過的舊模樣,屋內蓋著層薄灰的擺件都很精巧,正對門口的圓桌上擺著盞樣式老舊的煤油燈。
連綿的陰雨一直下個不停,饒是眼前的住宿條件實在堪憂,幾人也隻得硬著頭皮走進了客房。
房間裡能坐的地方實在有限,其他玩家擔心會碰到什麽不該碰的東西觸犯忌諱,一個兩個都眼巴巴地望著沈裴。
仿佛早就習慣了這樣被隊友指望的情況,黑發青年面色如常,動作利落地拉過一把圓椅坐下。
松了口氣的眾人立刻以對方為中心挨個坐好。
其中以長相美氣質佳的長發女生最為講究,看到圓凳上沾著灰,她還特意拿出幾張紙巾擦了擦。
早就知道沈裴的純陽命格對鬼有趨利避害的本事,杜彭澤雖然心裡不爽,卻還是第一時間拽著崔睿左右護法似的圍坐在對方身邊。
如果這個時候0049還清醒著,那它一定能夠發現,自家宿主眼底的狡黠,還有那層在對方落座時突兀消失的浮灰。
“這好像是一對夫妻的房間,”習慣性地掃視四周,短發妹子率先開口,“雙人床、鴛鴦被、還有梳妝台……”
淒風苦雨被徹底擋在窗外,打起精神的小胖子點頭應和:“可不,還挺溫馨的。”
“應該是老鎮長的兒子和兒媳吧?”實在憋不住說話的**,小平頭做賊似的壓低音量,“看他那個歲數,也該抱孫子了。”
“但現在這宅子裡好像隻住著老鎮長一個,”仔仔細細地擦著靠近自己的桌面,長發妹子頭也不抬道,“剛剛我們一路走來,根本沒見到其他人走動。”
“可能是搬走了,也可能是……”都死了。
不想在一開始就打擊隊友的士氣,長發妹子頓了頓,到底沒把最後幾個字說完。
然而對於已經被卷入靈異遊戲的玩家來說,哪怕長發女生刻意避過不提,他們也能猜出後一種可能是什麽。
遮風擋雨的客房轉眼變成了已逝之人的故居,剛剛還覺得身體回暖的短發妹子,不自覺地抱緊了肩膀。
她的動作似是帶動了一直緊緊蹙眉的杜彭澤,打從坐在這張椅子上起,他就覺得自己的肩膀不太舒服。
像是被一個搖來晃去的風鈴輕撞,又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壓住,他來回活動了幾下,卻始終沒能減弱肩膀附近的酸澀。
明明中間還隔著一個不算矮的沈裴,身為攻略者的崔睿依舊在第一時間發現了主角的異樣:“彭澤?你還好嗎?”
偏頭看了一眼身旁神色淡然的青年,杜彭澤不願當眾落了下風,便賭氣說了一聲沒事。
反正離沈裴越近的地方就越安全,哪怕真的會出事,第一個也輪不到他。
關著窗的客房光線昏暗,就在杜彭澤話音落下的瞬間,天空中忽地有一道電弧閃過。
“轟隆——”
借著這道光亮,攥著紙團的長發女生戰戰兢兢抬頭:“血,桌子上有血……”
可還沒等聽到其他隊友給出的回應,她便驚駭地睜大雙眼,宛如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
選座時恰巧坐在杜彭澤對面,從這個角度看去,她正好可以看到那兩隻搭在對方肩膀上的腳。
一雙穿著布鞋的腳。
窒息而死的痛苦讓懸在房梁上的男人面目猙獰,他雙手死死抓住勒住自己脖頸的腰帶,崩裂的指甲把那上好的布料染出點點猩紅。
猶如一座搖晃不定的擺鍾,他的腳一下下踢著杜彭澤的肩膀,偶爾還會隨著身下人坐姿變化,死死踩在對方肩上。
像是察覺到了來自房內活人的注視,他動動已經翻白的眼珠,將頭轉到長發女生所在的方向。
沒有尋常吊死鬼會吐出的、長而腫脹的舌頭,無名男人咧了咧嘴,露出自己黑洞洞的口腔。
福至心靈地,長發妹子壓下了她脫口欲出的尖叫。
與她挨著坐的小平頭卻沒有這麽好運,幾乎是看清那男屍的瞬間,他就屁滾尿流地摔在地上:“鬼啊!有鬼!”
經驗老道的杜彭澤立刻意識到不對,他本能地想要後仰倒甩掉肩上的負重,卻正巧近距離對上無名男屍早已失禁的某處。
臭氣熏天。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杜彭澤不由得伏地乾嘔。
在一片驚慌失措人仰馬翻的混亂中,只有無法見鬼的黑發青年不受影響,甚至還有閑心退到不遠處的美人榻上坐好。
幻覺般地,他聽到一聲輕笑在自己耳邊響起。
說不上有多渾厚低沉,卻明顯不是女Boss的音色。
【原來那紅衣鬼的相公聲音這麽蘇?】
一如往常地和識海中沉睡的0049吐槽,憑著記憶惡作劇成功的沈裴眨眨眼睛,依舊只能看到桌邊和空氣鬥智鬥勇的隊友。
沒辦法,在他眼裡,客房仍然是那個客房,根本沒有什麽吊死鬼的異象。
覺得小平頭驚恐之下的男高音實在刺耳,黑發青年抖抖袖口滑下一把小刀,習以為常地合拳一握。
“滴答。”
鋒利的刀刃染上一層淺淡的紅,沈裴輕輕抖掉手上的血珠,姿態隨意地將小刀向斜上方一拋。
宛若遇上了天敵的獵物,皮膚被劃破的吊死鬼馬上停止了抖動,重新變回了安安靜靜的屍體模樣。
頭頂沾了一堆不能深究的混合物,杜彭澤睚眥欲裂地看向斜倚在美人榻上的青年:“沈裴,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TM就是故意的!”
很清楚該如何引爆杜彭澤這個火藥桶,沈裴滿眼無辜:“沒有啊,我看你們都抬頭往上瞧,就隨便試了一下。”
“彭澤,沈裴他看不到鬼的,”充滿安撫意味地拍拍戀人脊背,崔睿衝沈裴點點頭,“抱歉,他就是被嚇到了。”
知道實情的小胖子一個沒忍住,低頭憋笑到肩膀發抖。
然而無論是性格溫吞的長發女生還是與沈裴同校的崔睿,都沒有提出要為青年還在緩緩流血的左手包扎。
因為在場的玩家都知道,沈裴擁有八字純陽的命格,那一滴滴從對方體內流出的鮮血,簡直就是屏退厲鬼的最佳屏障。
至於沈裴心情如何、沈裴會不會疼,和玩家自己的性命相比,它實在稱不上有多重要。
【果然還是老樣子啊。】
輕輕在心底歎了口氣,沈裴正要起身,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
“吱呀——”
床榻輕搖,緊握的左手被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強行掰開,一陣陰風吹過掌心傷口,冷得簡直像是要把他凍僵。
作者有話要說: 某鬼:老攻吹吹,痛痛飛飛。
裴裴:到底是哪個混蛋搞鬼?凍死小爺了。
某人接近裴裴是有理由的,不是戀愛腦,後面會解釋。
裴裴:0049不在,我要嚇死渣渣,嘻嘻。
日常比心,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