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曾一起沐浴過,曾躺在同一張床上,蓋著一條錦被,他們曾在雪地裡摟抱著打滾,在除夕夜隔著薄薄一層覆面親吻。
柳重明甚至見過這人身無寸縷的身體,也借著喂藥之名,強硬地撬開牙關長驅直入,他們的氣息和津液混在一起。
屬於有情人的中元節,也屬於他們。
蒼穹之下,他們在煙花明滅裡纏綿相吻,恨不能吞吃彼此。
他們似乎本來就該那樣糾纏,彼此不分,無論在夢裡還是真實中。
可臂彎中攬著的人俯身下來的時候,他渾身都滾燙起來。
本以為曲沉舟也會像他一樣,心如鹿撞,猶豫踟躕,可是沒有。不等他收緊臂彎,溫熱的唇已經輕柔地貼了過來。
又香又甜,帶著小狐狸獨有的味道。
帶著溫度和清冽的酒在舌尖流過,不急不緩地遞送,耐心地等他一點點吞下。
柳重明半垂著眼,能看到挺翹的鼻尖擦著自己,他們的睫毛也近得像是交叉在一起,不知是打架還是在勾引。
是勾引吧。
曲沉舟的舌尖舔過他的唇角,將潤濕的酒意塗滿口中。
一口酒又送過來。
他似乎有些醉了,周圍的起哄聲音都不重要,他很餓,不由自主地想去吃些什麼下酒。
一點濕滑細軟的舌勾動他的唇齒。
和上一口一樣,起初還是若有似乎的輕觸,很快吸吮,引著他探入口中,瑩白的貝齒咬著舌尖。
這是對方的提醒——廖廣明的卦言已得知,有人可以退場了。
柳重明如願以償品到了甘美,卻也瞬間清醒。
幾天的回避並沒有讓心頭那點恥辱退散,反倒越積越厚。
兄長遇害的消息都沒能讓他徹底崩碎,可在親眼見到曲沉舟倒在面前時,他瞬間失去了思考的理智。
爹的話也對,也錯,曲沉舟雖沒有蠱惑他,卻是他決心奪嫡的支柱。
天塌地陷時,他隻想發瘋。
可他瘋人過鬧市讓人看了笑話也就罷了,為之心碎的那個人居然爬起來,扯掉他最後的遮羞布,招呼所有人一起,戲弄嘲笑他的醜態。
他做錯了什麼?不過是喜歡了一個人,為什麼要被這樣羞辱?
柳重明的呼吸粗重,一口酒沒能及時咽下,嗆咳一聲,忽然抬手將人推開,一個耳光抽在曲沉舟的臉上。
不等寧王發出一聲驚呼,手背又反過來抽在另一邊。
曲沉舟被打得踉蹌兩步,跌坐在地上,不聲不響地跪好,將額頭抵在手腕上。
“重明,生什麼氣啊,不就是一口酒麼,他還生疏呢,慢慢教不就得了,何必發這麼大脾氣呢?”
寧王一邊勸著,一邊要去拉曲沉舟起身,又忍不住驚叫一聲︰“他這手是怎麼了?”
他這麼一叫,眾人也都往下看去,起先都沒注意到,如今才看到撐在地上的十指都纏著雪白的紗帶。
有人懂這個,小聲說︰“這……該不是上了拶子吧……”
柳重明氣息未定,自斟兩杯,冷冷一笑︰“不聽話的,總要吃點教訓,才能長記性。”
寧王看得心驚肉跳,忍不住道︰“重明,這過分了吧,好端端的小嬌嬌,別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你也下得去手?你真不要,我收啊。”
“王爺何必委屈自己,改天給你找個乾淨乖巧的,一個不聽話的小啞巴,長得再好能怎樣?”
寧王腦中一亮︰“你要是煩他,我送你幾個乖的,你把他給我。”
“王爺啊……省了這份心吧。”
柳重明吩咐店家再添茶點,又笑著招呼噤若寒蟬的眾人︰“都坐著做什麼,要不要點幾出,今兒我做東。”
跑堂的伶俐地取來戲折子,寧王接在手裡,翻了幾頁卻看不進去,納悶問︰“重明,我倒是聽說過他性格不好,好像是染了瘋病,沒治好麼?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他瘋倒是沒見瘋,就是不會叫,”柳重明專注地點著戲,隨口道︰“不會叫,有什麼意思?”
“要說這個,我倒是有法子,”廖廣明忽然在一旁接話,身邊的人看他示意,忙繞了半圈,將他手裡的東西遞過來。
“早前就答應了重明的東西,一直到現在都忘記給。”
柳重明轉著瓷白的小瓶,塞子一撥開,便嗅到濃鬱的甜香。
“好東西?”
“當然是好東西,”廖廣明笑︰“喂他一顆,包管纏得你脫不了身。”
眾人都嗤嗤地笑起來,慕景昭也幾乎笑出眼淚︰“重明,他不肯叫,是不是你不夠賣力?”
“想知道這個?好說啊,”柳重明也跟著笑︰“王爺把心頭好送來給我玩玩,看他還樂不樂意回王爺那兒。”
慕景昭可是了解他的脾氣,不見兔子不撒鷹,沒有把握不開口,看跟廖廣明打賭就知道,沒必要惹這一鼻子灰。
“換著玩還差不多,還想空手套白狼?怎麼樣,舍不舍得?看你這小氣樣就不舍得。”
柳重明不受他激將,吩咐店家出去準備開戲,瞟了一眼腳邊,喝道︰“還賴在這兒幹什麼!滾!”
曲沉舟叩一個頭,起身默默退出去。
慕景昭把椅子拉近一點,眼瞅著他出門,痛心疾首道︰“我算是知道了,你這兩年為什麼就養了一個,是不是別的都被你搞死了?心太狠了你!那個丹瑯,是不是你打死的?”
“這你都知道了?”柳重明展開小扇擋住半張臉,眼角一挑︰“不要告訴凌河。”
眾人都笑起來,戲台上鑼鼓開場,便揭過話題,都不再提。
酒過三巡,戲過三場,柳重明退出來散心,雖已到三月,廂房裡仍點著炭火,坐久了,悶得慌。
待再回來時,廖廣明已在樓梯上等著他。
“巧啊,重明,”廖廣明招呼︰“剛王爺派人來說,你點的戲要開場了。”
“哦,”柳重明漫不經心地上樓,問道︰“我點了什麼了,隨手指的,都忘了。一起進去看看?”
廖廣明側身讓路,看著他一步步走近。
曾子殺豬。
柳重明點了曾子殺豬,如今廂房裡的所有人都在看,曾子教兒子言而有信。
以前怎麼沒發現,柳重明這麼缺德。
誰都記得,今天這宴席,就是寧王張羅著讓他認賭服輸的,誰都記得。
他的確輸了,就算嘴硬不認,所有人都要逼著他服輸,而賭注,他也賴過去了,眾目睽睽之下。
廂房裡也不是都像寧王那麼傻,看完他們倆這一出,再看曾子殺豬,怕是會有人笑出來。
到了明天,會有更多人知道。
“重明,”擦身而過時,他冷冷問︰“你想要哪個人?”
柳重明側目看他︰“廖統領舍得給我哪個?”
他們都知道那個名字,卻都不肯說。
“你知道多少?”廖廣明突然問。
柳重明心中動了動。
徐子文一直在跟他聯系,說廖廣明本已對潘赫死心,可自從燈會上曲沉舟露面,朝中都在等著看笑話時,廖廣明卻屢次去見潘赫。
徐子文跟了一次,隻隱約聽到幾個字,廖廣明說了“皇上”,潘赫斷斷續續的聲音裡,幾次提到——“他們”。
“什麼知道多少?”他反問廖廣明。
這一臉無辜太刻意,反倒像帶著滿滿的嘲諷,廖廣明冷笑道︰“重明,做哥哥的勸你一句,小小年紀,不要什麼都好奇。”
柳重明耐心為他解釋︰“我去大理寺就任之前,皇上便傳我口諭,讓我多為廖統領分擔些責任,不要遊手好閑,想必還沒有來得及跟廖統領說。”
廖廣明嗤笑︰“皇上口諭?我怎麼不知道?”
“廖統領這話就錯了,難道是在懷疑我假傳聖旨嗎?我可擔不起這罪名。”
兩人話不投機,另一邊鑼鼓齊開,一場大戲即將到盡頭,廖廣明緩緩向上一伸手︰“世子,王爺要久等了,請吧。”
他跟在後面,踏上最後一階樓梯時,忽然轉身四下望。
二樓天井四周,都是房門或開或閉的廂房,時不時有跑堂小二應著門吆喝,誰也沒有瞧他們這邊。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剛剛似乎有人在盯著他看。
那目光,讓他脊背發冷。
下樓的時候,柳重明的腳步都有些踉蹌,卻堅稱自己沒有喝醉,死活也不要人踫他,逼得寧王只能紆尊降貴,親自來扶。
好在柳重明還算認得清人,沒有把寧王爺也推個四仰八叉。
柳家的馬車已停在大門外,慕景昭一聲招呼,車簾掀開,裡面的少年跳下馬車,半跪在地上,讓柳重明踩著自己的腿上了車。
曲沉舟正要跟著上車時,寧王攬住他,一隻手撫在紅腫未消的臉頰上,心疼地輕聲說︰“小沉舟,再忍忍,本王早晚把你要過來。”
他微微抬頭,不知是被打得狠了還是哭過,一雙含情琉璃眼帶著醉紅,要人命地掃過一眼,默默點頭。
慕景昭喜不自勝,渾身上下摸一摸,掏出塊玉佩塞在他手裡,輕聲囑咐︰“這個你拿著,別叫重明看見了,有什麼事來找我。”
馬車裡傳來柳重明不耐煩的呵斥︰“來給我脫鞋!人呢!”
“重明,說你喝醉了,你還不信,”慕景昭揚聲忙替人回答︰“他這不就上去了麼,看你這脾氣急的。”
懷中人如滑手的活魚一樣溜走,他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悵然若失,忍不住對身旁的廖廣明說︰“以前怎麼沒覺得重明這麼混帳,好好得了個極品,居然都不知道疼愛。”
“王爺,他那哪是不知道疼愛,”廖廣明若有似無地瞟他,慢慢說︰“那是在王爺面前炫耀呢。”
“炫耀?”慕景昭睜大眼楮,像是想說什麼,看看周圍的人,又隻從鼻孔中哼一聲,登上馬車離開。
旁邊有人牽來了馬,廖廣明卻擺擺手,又轉身回了明月樓,在二樓轉了兩圈,在一扇門前站住,也不敲一聲,忽然便推門而入。
跑堂小二正在裡面擦桌子,被嚇了一跳。
“客官幾個人?”他忙加快了速度︰“您稍等片刻,小的這就收拾乾淨,您坐,您先坐。”
廖廣明打量了一下四周,問道︰“這裡之前的客人呢?”
他記得剛剛這裡似乎聚了不少人,小二進去的時候,能見到裡面熱鬧鬧一群人。
小二見他神色凝重,不敢含糊,忙答道︰“軍爺們剛走,大人是有事找他們?”
“軍爺?”廖廣明沉默一下,問道︰“哪兒來的軍爺?”
小二心中叫苦,他哪知道哪來的,可面前這位主很明顯不打算就這麼糊弄過去,隻得冥思苦想了很久,才想出點頭緒。
“坐在中間的那位軍爺,好像姓任。”
不用再多說,廖廣明已經知道姓任的是誰,那些人又在慶祝什麼。
“操,”他罵了一聲︰“今年瘋狗怎麼這麼多?”
作者有話要說︰ 廂房裡是任瑞無罪釋放,跟人在慶祝,後天發糖,至於明天那章,我味覺失靈,分辨不出來封面……我十分鐘塗鴉……第一個本來不是這樣的,但編輯說涉嫌捆綁,上夾子前倆小時給撤掉了,以至於我上夾子的時候,用的閃瞎人迪廳風格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