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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愛爾蘭麻襯衫的女人》第五十七章
我與她對視了一會兒,僵持著,誰也沒說話。

 其實說對視也不準確。我們畢竟在視頻會議當中,對於她神情的理解,我除了大腦以外,最主要的憑仗是實時分辨率:而且我們的視線也無法相交。

 這算是名副其實的跟空氣鬥智鬥勇吧。

 然而我知道她在看我。

 要說為什麽,我也答不上來。從攝像頭的角度判斷,她的視線分明是聚焦於屏幕,而一塊電腦屏幕可以顯示的東西很多,至少不僅僅是我的臉。也許她就是單純地盯著這塊四方形的發光體出了神也說不定,也許她對於這種語義含糊的對決,早已疲憊到厭惡。

 但我就是知道。她在看我。

 “看來我們之間有什麽誤會。”我的細胞甚至都因為這樣想象中的凝視而活躍起來,說出的話大膽至極,換了平時,我肯定要再三斟酌,“你知道,人與人的互動模式往往會受到對方的影響。假如你希望別人對你坦誠,最好的辦法是一開始就對對方保持坦率。”

 “聽起來像是偽科學。”她的嘴角勾了勾,“在最開始的時候我就很誠實。但你完全沒有朝這個標準靠近的意思……還是說,懂得這條規則的人就可以從規則中獲得豁免?”

 “我不會說你不誠實。那是很嚴重的指控,得有證據。”我頓了頓,“但毫無疑問地,你有所隱瞞。”

 “我簽過很多份合同。不可計數。”她不動聲色,“隱瞞本身就是我的工作之一。”

 “那更像是一種有選擇性的誠實。”

 “如果你堅持的話。”

 我決定賭一把。在短暫的沉默後,我問:“魯德拉是候選人之一嗎?”

 她沒再回避:“什麽的候選人?”

 是啊,她倒是點醒我了。明面上,我不過是在問,老大是否屬於BCG屬意的子公司CEO人選——但這原本就是個幌子,她和我都知道我真實的關心所在。然而問題到了最接近真相的那一層,我又偏偏無法開口。

 她又能怎麽答我?

 我的滿心疑惑愈發濃厚,想往外漫延,卻受困於四面極高的牆。

 潘德小姐總不會搭救於我。她原本就喜歡戲耍我的好奇心。

 我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讓她為自己的惡作劇付出代價。

 “是我的問題太不合適了。”我道,“我問得一點兒都不專業。”

 她並不追問,隻說:“我以為你討厭問問題的技巧。”

 “技巧似乎不總是意味著專業。”

 潘德小姐的眼睛眯了眯:“你今晚真的很大膽。”

 “你不喜歡嗎?”我下意識就道。

 視頻兩端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夏蟲也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潘德小姐的臉色幾乎是眨眼間就生動起來。她的臉頰變得粉撲撲的,即使是這麽低的像素也不能掩蓋:然而又見不到笑意。也不能說她沒有笑,因為她的神情有種恍然的意味,仿佛是誰伸手去扯掉了她的面紗。

 忽然之間,潘德小姐眼神空前地晦暗不明,竟分不出究竟是她太過隱晦,還是我始終不願讀懂。

 但我看出了她的惱火,這一點是無疑的。

 “我還以為你喜歡我誠實。”我說,“做決定的人總要冒些風險,勇敢的比懦夫要好,不是嗎?”

 “大膽和勇敢可不是一回事。”她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初,“你要知道你的立場,如果不清楚,就思考到你徹底理解為止。”

 我聽出來她聲音有些冷,又夾雜著幾不可查的猶豫,幾乎是立馬便說:“這是當然的。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關於下周一的會議,有什麽是需要我做的嗎?”

 她怔了怔,道:“沒什麽特別的。相信下周我們會聽到更多關於你對自研系統的理解。”

 議程似乎已經全部過完了。

 今天流程過得很快,現在還不到十點半。我們的會議常常進入到一種近乎於天馬行空的漫談當中,潘德小姐是個談話高手,她的發問,通常既重要,又不至於讓我提高警惕,無形中我就講了很多對於公司結構的理解,還有未來方向的一些猜測。

 我知道這些談論都在變相地幫助BCG的工作,有時就說得十分激進,基本沒有實現可能,但她仍然表露出讚許。

 像是夢中才會出現的人。

 這麽早結束對於我們來說好像還是第一次,潘德小姐遲遲沒有提到掛斷,兩三分鍾才和我說一句話,都是閑聊。我猜她在同時處理一些什麽工作,原本也想悄悄地打開郵箱檢查一下,結果竟然看不進去:拉丁字母仿佛一下子變成了什麽難以理解的蝌蚪文。

 但我好像一點兒都不累。

 潘德小姐切回來了,看了看我,很小聲地道了歉,說是剛剛有一項亟待確認的事得立刻處理。我在她開口之前就發現她回來了,明明沒有證據,但我竟然是那麽地肯定。

 該掛斷了吧?

 她應該還要加班,而我想趁睡前做一組腿部鍛煉。她就快開口了吧?

 我們又陷入了那種奇怪的對視。此刻我忽然意識到,這確實不是對視,對視是要有眼神交鋒的,既像無聲的交流,又像眼神的對抗——可如果隻討論當下,我們根本沒在對抗。

 至少我心中既沒有刀也沒有盾。我兩手空空,不著寸縷,只不過是在看她。

 這應該叫作相互凝視。對抗的語境因著屏幕間隔被消解了,我成了一處反饋,她也不過是某種真隨機的圖像模擬。到了這樣的情境中,凝視往往是人的主動選擇。

 她當然值得被凝視。出於禮貌,在線下,當我們眼神交接、當我不受控制地在她那裡過多停留的時候,我總是即刻就回避,生怕她感覺到不舒服;我也怕我的企圖暴露,因此即便是陷入討論,我的目光都有所克制。但現在她成了完全的客體……

 我的注意力竟然移不開。

 潘德小姐又為什麽看我呢?企圖看穿我謊言之下的謊言嗎?但不管她多努力,我都不會露出破綻。這倒不是出於自信——我在她面前就是個全然的虛假的集合體。假如她有一雙慧眼,層層剝開以後就會發現一切是空。

 她想要的那些東西,我一件都不擁有。

 而她還在看我。

 ——夠了。

 “那麽,下一次會議定在什麽時候?”我率先開口,臉上掛著層虛偽的笑容,“我知道你更傾向於在大會當晚和我碰面,不過周一晚上我有個很重要的會議……如果能改期到周二的話,我會很感謝的。”

 她從被凝視的角色中自如退出,又成了掌控者。潘德小姐點點頭,溫和地說:“當然,就按照你期望的那樣吧。”

 我究竟在期望一些什麽呢?

 冷靜過後,夜裡,我想了更多。

 潘德小姐今天提到凱文不會是個偶然。因為衣服的事,她反客為主,送我個順水人情嗎?我是真沒想到慧琳動作那麽快,而且凱文竟然沒先找上我,反而是和潘德小姐吹了什麽風。這樣一想,他對於我的身份或許也有猜測了。

 是我大意在先。凱文位高權重,也不是被動之人,區區鋼筆一事,不至於能讓他忌憚那麽久。還好我原本也沒抱多大希望,只要讓他知道我還在場上,目的就達成了,我倒也不用太過介懷。

 然而潘德小姐主動將凱文拋出來,又像是個誘餌。

 為了保全老大嗎?

 其實以我對老大的了解,這件事我要真想知道,可以直接去問他。我遲遲沒有這麽做是怕他有顧忌:他也確實需要有所顧忌,如今我幫大老板做事,身兼數職,許多話就不能和我說了。這等事,我打包票也沒用,從立場上我就不能被信任。

 老大在部門總監的位置上確實待了太久了。一個蘿卜一個坑,上面已有CEO和COO,如果他們不往集團升職,老大在公司裡確實看不到任何上升空間。要說調去集團,恐怕他也不樂意:說不定老大還更願意去隔壁。

 可惜兩年以前,隔壁還能說得上是與我們平分秋色;如今看來,要過去實在是屈就了。假如真能成立個子公司,雖然前景堪憂,好歹是個機會。

 老大畢竟又和我不同。他並非貪戀權柄的人,錢也掙夠了,在我的印象中,比起爭名奪利,作為部門頭頭的他更多是對公司的未來發展不放心。畢竟是從無到有做出來的項目,人偶爾就是會對這種不該產生感情的東西生出感情。

 我又想到那天他說的話,還有吩咐我做的事。

 僅僅是為了大權在握,老大會選擇肢解蟹殼嗎?

 我不這麽認為。

 知人知面不知心,推測是最難成真的。都別說我對老大是否真的了解了——我了解我自己嗎?假設到了緊要關頭,公司拆分已成定局,而在BCG的推波助瀾之下,我能夠接近CEO的位置:我就真的能做到不屑一顧嗎?

 人性經不起考驗。如今被種種局勢裹挾著推到了這個立場上,我發現自己竟誰也不能相信,什麽都無法篤定。連我自己的心都放進了模糊的毛玻璃,在真空中震蕩、震蕩,最後拉扯著成為各方角力的犧牲品,像齏粉般死無全屍。

 我該選邊站了。

 但問題是:我當真有得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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