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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愛爾蘭麻襯衫的女人》第十章
我去車後面拿了一瓶水,遞給潘德小姐,順勢就在旁邊坐下。

 她確實精於分寸間的掌控。剛才我們坐在巴士後排聊天的時候,潘德小姐給我的感覺,又與此刻有極大分別。我也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也許有意的是我,也許是我做賊心虛。一民球進了沙坑,到車邊換了球杆,這會兒非常專注,似乎在考慮策略。他的球技一般,凱文看上去則對比賽志在必得。許新就在不遠處和我們說話,我離潘德小姐是最近的,感覺上卻最遙遠。

 此刻我甚至有點坐不住。回想起來,我第一次跟大老板的車,也是今天這樣忐忑。路上生怕說錯了一個字、行錯了哪一步,恨不得把呼吸頻率都一並嚴格管理了。那時我還坐副駕駛,不用直接面臨頂頭上司的威壓,緊張的毛病過了好幾次才克服下來,幸好沒有造成工作上的失誤。

 資本敲骨吸髓,但資本家也只是人啊。

 我稍微平複了一會兒,說:“你們會在周末工作嗎?”

 她的下屬都在近處,話題不能選得太私人了。

 “很少。”她擰開水瓶,“從項目經理開始,周末會更忙一些。你們是彈性工作製,對嗎?”

 我點點頭:“但大部分員工都會在九點半以前到公司。如果臨時想要在家辦公,不用遞交申請算是個優點。”

 “在家辦公會是個趨勢。”

 “那沒有加班費也會成為趨勢。”我笑著回望她,“像你這樣的合夥人得從東八區的九點一直工作到西八區的九點。”

 她似乎還認真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微微皺眉,抬頭看我:“你說是我的嗓子先壞掉,還是我的心臟?”

 “你的肝髒。”我說,“到那時,一個優秀的合夥人要長二三十個肝髒在腹腔裡。”

 她笑出來:“什麽?”

 我看看她,心想這可沒法兒解釋,隻說:“取決於誰來承擔不眠不休的壓力。”

 “我有個想法。”她忽然說,“首先,移民到地外的某處永晝行星……”

 “然後把向日葵變成勞工?”

 她的眉毛一抬:“你的辦法更好。”

 我雙手抱臂,故意往後一仰:“對,現在我開始感謝上天,我沒有做企業家的天賦。”

 “所以你愛世人?”她胳膊倚在扶手上,枕著手背看我。

 “噢!拜托,不,”我趕緊否認,“我是無神論者。”

 她一開始沒說話,只是重新坐好,看向前方。這時我們打算往前開一些了。潘德小姐仍然沒看我,只是悄悄地說:“很巧。”

 我轉過頭,她依舊望著遠處,長發藏住了若隱若現的耳環。

 球打完已經接近下午三點。我沒打算和他們一起吃飯,凱文難得也婉拒了邀請,但我轉瞬一想就猜他是要和我聊聊。我才不和他通氣,隻站到一邊,對潘德小姐說:“你覺得怎麽樣?我們可以一起去吃那家馬來菜,如果明天你有空的話。”

 “我很願意,姚。”我意識到她要拒絕我了,“但明天我需要處理一些事情,我們下回去好嗎?”

 她最後用的是“我很願意得到張延期票”的說法。這會兒剛好有客人在和球場俱樂部的人討論下雨天延期票的事情,我開玩笑說:“這家球場的延期票有效期只有一個月。”

 今天已經是二十九號了,二月的最後一天。

 “這樣怎麽樣,”她忽然望著我,“你接下來有空嗎?”

 我們最後去吃了意大利菜。

 那群一身臭汗的夥計自個兒走了,我和潘德小姐打車到紐頓。沒想到這家店我們倆都去過,我原本還很猶豫要不要吃麵食,畢竟吃相可能不太雅觀,但他們家的青醬意大利細面是我心目中的新加坡第一,都是常客,她一定會原諒我。

 “我試過忍住不說,但還是情不自禁,”等餐的時候,我望向她,“你是只有周六這麽驚豔,還是每天都如此?”

 她穿著件薩克森藍的鉛筆條襯衫,紐扣扣到第二顆,只看肩部線條就知道是很好的亞麻。這種藍色真的很襯她,讓人不自覺就要陷進她的眼神裡。

 她的眼睛閃過亮光,似笑非笑,說:“你是只在我面前人這麽好,還是面對所有人都如此?”

 “這也是印度產的面料嗎?我只知道印度棉織品很有名。”我避而不答。

 也許是因為下屬不在,她看上去比平時多了那麽點兒慵懶。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十六層見到她的情景。潘德小姐搖了搖頭,說:“這是Baird McNutt。”

 那是愛爾蘭亞麻協會的一員。也就是說,這是件愛爾蘭麻襯衫。

 “明智的選擇。”我說。這個天沒什麽比透氣又不黏身的亞麻襯衫更舒適的了。

 她眨了眨眼:“同樣的話送給你。”

 “我這件是成衣。法國產的雨露麻,我在Muji買的。”我說,“現在他們定價策略作了調整,已經買不到這樣的襯衫了。是個遺憾。”

 “你好像對織物真的很在意。”她稍微湊近了一點兒,“告訴我為什麽。”

 她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嗎?我不大拿得定主意,於是簡單地說:“很單純。比起品牌或是某種營銷概念,我更在乎衣服本身。是‘布料’構成的‘衣服’這個詞,又不是別的什麽。”

 她沒有對我的話做出任何評價,只是回應道:“布料商的榮光時代不會再回來了。成衣品牌代替紡織廠被消費者熟悉,哪怕零剪面料的受眾,今天也越來越多地去談論定製西服店、哪個從意大利回來的東京裁縫,而不是具體的某款面料。這在亞洲的西裝客身上體現得更明顯一些。”

 “但紡織品牌無疑更加壯大。”我其實是想說他們賺了比以前多得多的錢,但那太俗,“過去人們一年隻買一次衣服。時裝出現以來,服裝的消耗率被大大地提高了,人們衣櫃裡的東西越來越多。而且購物網站也在推波助瀾。以大中華區的情況來說,因為橙色軟件的存在,有的時髦青年每周甚至每天都會收到包裹。”

 “你說得對。”她看著餐巾紙,“面料成了設計師手頭的一個元素。有些人會說那是服裝的基本,我感覺和設計語言或是定價策略沒什麽區別。”

 “從另一個角度來講,裁剪真的很重要。”我看出她興致不高,便說,“比如你的襯衫的肩部線條……你有可能會透露一點嗎?我保證不跟任何人說。你的裁縫是誰?”

 她側過頭掩飾笑意,說:“沒什麽特別的,這件襯衫我頭一次穿。任何亞麻在洗過多次之後都會變皺的,愛爾蘭麻也不例外。你可以說這是亞麻的特性。”

 我揚了揚眉。她的身材肯定維持得非常好。

 這時潘德小姐點的配菜貓耳朵上來了。她再次邀我一塊兒吃點——點餐的時候,她就說我們可以一起分享,我當時以為她是客套,拒絕得很委婉——她看上去真的很誠懇,我不想顯得不友好,就拿杓子舀了一塊。我是真沒想到她會願意和我吃同一盤菜。就不說我們只是工作上的合作方關系,我和老大,已經算非常親近了,他都從沒有答應過和我去吃合餐製的中餐。我知道這可能是印度裔的習慣,就像我們北方人很少用公筷一樣。

 她好像是真的不介意。見我嘗了,她立刻就問:“怎麽樣?”

 “很不錯。”我說,因為她看上去非常期待,我不忍心說實話。我又補充道:“但這不是我吃過最好的貓耳面。薩默維爾那邊有一家意大利移民開的小餐館,後來搬到波士頓市區了。他們家的貓耳朵……我到MIT的第二年吃過一次,從此不能忘懷。這也是為什麽我從來沒嘗過這家的貓耳面。”

 “我知道你說的那家店。大學第一年我就去了,後來有一陣子周末去得太頻繁,結果重了四磅。”她一手托著臉,正陷入回憶,“但他們的披薩……”

 “噢。快忘了吧!”我和她相視而笑。

 “原本我以為已經過去很久了。”主食上來的時候,她忽然說,“我是說大學時候的事。但剛剛我們談到的時候,我又發現記憶非常清晰,就好像那些街道、那些食物昨天還出現在我生活中一樣。”

 “有些人正好和你相反。”我努力用大人的方式卷意面,“當你開始一份全職工作,時間真的會過得很快。有些人會覺得做學生的日子恍若昨日,拿第一份年終獎買了什麽他還歷歷在目——明明都已經工作十年了。”

 “你為什麽像小孩兒一樣用叉子?”她說。

 “好吧,還是被你注意到了。”我一愣,開起玩笑,“你可以理解為這是我童心的外顯。”

 “是那樣嗎?”

 “是那樣。”

 她淡淡一笑:“哪一種是你?”

 “什麽?”

 “剛才的話題。你覺得校園生活就在昨天嗎?”

 用過午飯,我們似乎都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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