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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美人[快穿]》第54章 跛足書生(十八) (1)
根據他從系統001那裡所得到的信息, 素和熙曾輕取會元,而年幼素和熙半載,與素和熙一同參加會試的素和玥僅僅位列會試第六, 在殿試中, 素和玥位列二甲第三。

 即便才學遠不及素和熙, 素和玥亦當上了這臨山縣的知縣。

 倘若素和熙未曾墜馬,未曾傷了右足, 導致被取消了殿試資格, 素和熙定能位列一甲, 供職於翰林院。

 縱然不能入翰林院, 要取代素和玥當上這臨山縣的知縣顯然是易如反掌。

 可惜,假設僅僅是假設而已, 事實不容更改。

 素和熙確確實實墜馬了, 素和熙確確實實傷了右足。

 他忍不住懷疑是否素和玥或是其母使了什麽陰謀詭計,才致使素和熙墜馬?

 素和熙乃是嫡長子, 而素和玥的生母崔氏原是素和熙父親的外室, 素和熙的生母一開始全然不知這外室的存在, 還以為自己與素和熙的父親將一生一世一雙人。

 素和熙的父親在崔氏產下了素和玥後,喜不自勝, 將他們母子迎入了府中,讓崔氏做了妾室, 氣得素和熙的生母大病一場,素和熙剛滿十歲, 便溘然長逝了,其後,即使素和熙的祖父母百般反對,崔氏仍是被扶正了。

 是以, 素和熙的生母是被素和熙的父親與繼母聯手害死的。

 素和熙的生母乃是名門閨秀,而素和玥的生母則是一商賈之女,其父生意慘淡,兩者相較,前者娘家雖然沒落了,親族凋零,若論品貌前者遠非後者及得上的。

 倘若素和熙安然無恙,素和家的家業大部分將由素和熙繼承,素和熙的官運應較素和玥亨通,素和熙將永遠壓素和玥一頭。

 這素和玥與其生母崔氏的動機未免太過充分了些。

 一念及此,他一身的皮肉都發緊了,雪白的毛毛更是根根豎起。

 素和熙從肉鋪鋪主手中接過半斤五花肉,正欲去買梅乾菜,一側首,見得裴玉質這副戒備的模樣,撫摸著裴玉質的皮毛道:“玉質,怎地了?”

 裴玉質以自己的毛腦袋蹭了蹭素和熙的掌心,繼而抬起右前爪一指。

 素和熙循著裴玉質所指望去,乍然見到素和玥,面上的笑意當即淡了。

 裴玉質清楚於素和熙而言,素和玥的存在正提醒著素和熙的殘疾與落魄。

 原本素和熙一直壓素和玥一頭,現如今,素和玥已是知縣了,若能做出政績來,許能被調至京城,而素和熙失去了殿試資格,被趕出了家門,淪落成了一個人人可欺的窮書生。

 且素和玥的生母使得素和熙幼年失恃,還是素和熙被趕出家門的罪魁禍首。

 素和熙應當對素和玥又羨慕又憎恨吧?

 他直起毛茸茸的身體,一雙前爪搭於素和熙側頸,三瓣嘴抵上了素和熙的耳孔,聲若蚊呐地道:“子熙,我在。”

 “我知曉你在,我絕不會再將你推給阿玥了。”素和熙固然記得自己昨日已對裴玉質承諾過此事了,但因他對此事——對自己這一過錯耿耿於懷,因而,又強調了一遍。

 他若並未犯這一過錯,裴玉質便不會身受重傷。

 “嗯,我隻屬於你,絕不可能移情別戀。”裴玉質言罷,又乖乖地蹲於素和熙左肩之上了。

 素和玥朝著素和熙走去,待行至素和熙面前,他失望地道:“阿兄,我聽聞你昨日在眾目睽睽之下向一少年表白了心跡,阿兄,你怎會是斷袖?”

 素和熙淡淡地道:“我為何不能是斷袖?”

 素和玥勸道:“阿兄,及早回頭是岸吧,我會為阿兄隱瞞此事,不會稟報於父親。”

 “我為何要回頭是岸?我心悅於玉質,不懼被全天下人所知,至於爹爹那兒,你想稟報便稟報,不想稟報便不稟報,皆由你自己定奪,與我無關。”素和熙越過素和玥,到了賣梅乾菜的攤子前。

 素和玥追了上去,痛心疾首地道:“阿兄,你為何變成了這副模樣?我前幾日還寫信於父親,為你美言,你若並非斷袖,許再過些日子,便能回家了。”

 “自打我出事後,素和府已不是我的家了。”素和熙不耐煩地道,“素和大人,你何苦對我這一介草民糾纏不休?還不快些回縣衙去,仔細被人以玩忽職守之罪名參你一本。”

 素和玥歎氣道:“阿兄,你若有何難言之隱,盡管來縣衙尋我。”

 素和熙不再理會素和玥,目不轉睛地挑選著梅乾菜。

 少時,他將自己挑好的梅乾菜遞予攤主,攤主用油紙將梅乾菜包好,才上稱。

 他將銅板給了攤主,便從攤主手中接過了梅乾菜。

 裴玉質用一雙毛前爪抱住了素和熙的脖頸,同時用毛額頭摩挲著素和熙的耳根,作為安慰。

 “我無事,你莫要擔心。”素和熙點了一下裴玉質毛腦袋,正要去買鯉魚,突然被一好事者攔住了:“書生,原來你竟是素和知縣的兄長。”

 “與你何乾?”素和熙越過此人,而後去買了鯉魚、白蟹、年糕、龍須菜以及素雞。

 裴玉質憂心忡忡,鮮紅的圓潤的眼珠子望著素和熙不放。

 素和熙一手提著所買的食材,一手將裴玉質從自己左肩之上捉了下來,繼而捧於掌中。

 裴玉質吐出嫣紅的小舌頭來,舔了舔素和熙的掌心。

 一回到家,裴玉質便從素和熙掌中一躍而下,足尖一點地,已成了一白衣白發的少年。

 他一把抱住了素和熙,鄭重地道:“子熙,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素和熙放下食材,回抱了裴玉質:“玉質,我無事,我既已成了斷袖,既已心悅於你,便不會朝三暮四,更遑論是與女子共結連理了。”

 “我相信子熙,但素和玥……“裴玉質話鋒一轉,“我們不若離開此地吧?”

 素和熙心下了然:“玉質是怕我再見到阿玥,心生不快?”

 裴玉質不承認亦不否認,複又道:“我們不若離開此地吧。”

 素和熙矢口拒絕道:“我並不想離開此地,我不願再做懦夫,再見到阿玥便再見到阿玥吧。”

 眼前的素和熙果真與先前截然不同了,裴玉質頗感欣慰。

 素和熙思及自己甚少向裴玉質提及己身之事,他既已與裴玉質兩情相悅,便該當開誠布公。

 “玉質。”他先是喚了一聲,繼而親了親裴玉質的唇瓣,才道,“玉質想知曉我的過去麽?”

 裴玉質雖然已從系統001處,知曉了七七八八,但他更想由素和熙親口說予他聽。

 他也親了親素和熙的唇瓣:“子熙若想告訴我,我便想知曉;子熙若不想告訴我,我便不想知曉。”

 “我想告訴你。”素和熙牽著裴玉質的手,行至椅前,自己在椅上坐下了,並讓裴玉質坐於自己腿上。

 裴玉質側身坐下,雙手環著素和熙的脖頸,忐忑不安地道:“子熙,我不若變成原形吧,我太重了些,壓著子熙的右足了,恐會讓這右足不適。”

 素和熙搖首道:“不妨事。”

 裴玉質盯著素和熙的右足:“當真?”

 “當真,我騙你做什麽?”素和熙微微一笑,“玉質坐好。”

 裴玉質將側頰貼於素和熙的心口上,道:“好吧,子熙若是難受了,定要讓我知曉。”

 素和熙頷了頷首,一面揉著裴玉質的發絲,一面回憶道:“從我知事起,阿娘便病骨支離,幾乎日日以淚洗面,原因是爹爹在她懷我之時,有了外室,安置於別院,那外室便是阿玥的母親崔氏,阿玥出生後,爹爹將崔氏迎入了府中,以獎勵崔氏為素和家開枝散葉。

 “起初,爹爹尚有耐心,日日來見阿娘,而阿娘要麽不願見爹爹,要麽對爹爹不假辭色,要麽向著爹爹哭泣。為了與阿娘重修舊好,爹爹承諾阿娘,再也不納妾了,阿娘輕易地相信了爹爹,與爹爹過了一段恩愛日子。

 “然而,一日,有求於爹爹的一小吏送了一名美人給爹爹,爹爹得了美人,由於顧慮阿娘的心情,不敢享用。美人從小學的是勾引男子的手段,爹爹本就垂涎於她,美人一使手段,爹爹便上鉤了。

 “爹爹心懷僥幸,故技重施地將美人安置於別院。阿玥的生母崔氏對這新來的趙氏心生妒忌,去阿娘面前嚼了舌根。阿娘終是對爹爹徹底地失望了,不願再見爹爹。

 “阿娘纏綿病榻良久,早已容顏憔悴,原本爹爹之所以想與阿娘重修舊好是為了討好外祖父,外祖父時任右丞相,官位遠高於爹爹。

 “我四歲那年,外祖父過世,我那舅舅又不爭氣,未能謀得一官半職,我的母家就此敗落了,族人四散,各謀生路。那之後,爹爹懶得再哄阿娘,阿娘既然不願見他,他便乾脆將新人趙氏從別院接入了府中。

 “爹爹負心薄幸,教阿娘受盡苦楚,我認為爹爹若沒有把握,便不該向阿娘發誓今生今世除了阿娘之外,再無別的女子。當年阿娘在眾多翹楚俊才中選擇了口蜜腹劍的爹爹,當真是識人不明。

 “阿娘常常教導我,不可對女子許下根本做不到的諾言,我一直記得阿娘那時候的神情,阿娘應當在回憶與爹爹的甜蜜往昔吧?”

 “玉質。”素和熙凝望著裴玉質,一字一頓地道,“玉質,我與爹爹不同,我體內流淌著阿娘的血液,我絕不會做負心人,你定要相信我。”

 “嗯,我心悅於子熙,自然相信子熙。”裴玉質發問道,“後來如何了?”

 “後來……”素和熙闔了闔雙目,才繼續道,“我五歲那年,阿娘再也忍受不了爹爹了,欲要與爹爹和離,爹爹沒了外祖父的製約,滿口答應,讓阿娘趕緊走,但因我乃是嫡長子,爹爹不許我隨阿娘走。為了我,阿娘隻得留了下來。

 “我十歲那年,阿娘過世了。我在阿娘墳前起誓定要拜相封侯,以證明我遠較弟弟們優秀,為阿娘爭一口氣。阿娘過世不足一月,由於阿玥的生母崔氏懷上了身孕,爹爹便將其扶正了,阿玥從我的庶弟,變作了嫡弟,不過這僅僅是名分而已,我永遠都不會認可崔氏。”

 裴玉質瞧著素和熙氣得起伏不定的心口,低下首去,隔著衣衫,親了一下。

 於素和熙而言,己身亦是害死其母的幫凶吧?

 素和熙挑起裴玉質的下頜,覆上了裴玉質的唇瓣,進而侵入了裴玉質唇齒間,肆意攪弄。

 有些粗暴,但並不疼。

 裴玉質並未反抗,乖順地承受著素和熙的親吻。

 上個世界的素和熙曾經更為粗暴地親吻過他:第一回 是因為他對素和熙道自己已與其成親了,夫夫同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而素和熙則認為他們連交/歡都不曾,何來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他又告訴素和熙自己願意與其交/歡,他的言行被素和熙解讀成了同情,以致於觸怒了素和熙;第二回是因為素和熙呷師兄的醋了,素和熙非但粗魯地親吻了他,還命令他撐開來一觀……

 其實隻消是素和熙的親吻,無論是粗暴的,亦或是溫柔的,他皆酣然受之。

 少頃,裴玉質頓覺口中酥/麻一片,手指情不自禁地插/入了素和熙發間。

 素和熙驚覺自己興許傷了裴玉質,慌忙將其松開了。

 裴玉質眸中水光瀲灩,怔怔地端詳著素和熙。

 素和熙掰開裴玉質的下頜,仔細查看,確定裴玉質並未被他咬傷,方才松了口氣,即刻向裴玉質致歉道:“玉質,對不住。”

 “我喜歡被子熙親吻,粗魯一些亦無妨。”裴玉質舔了下自己的唇瓣,引誘道,“子熙再親親我吧。”

 素和熙垂下首去,極盡溫柔地吻住了裴玉質。

 裴玉質心馳神迷,面染紅霞,一吻罷,軟聲軟氣地道:“子熙,我心悅於你。”

 素和熙抬指揩著裴玉質的唇瓣道:“玉質,我亦心悅於你。”

 裴玉質趁機含住了素和熙的指尖,隨即含含糊糊地道:“再後來如何了?”

 素和熙正欲將自己的指尖從裴玉質齒間抽出來,這指尖反而被裴玉質咬緊了些,他索性任由裴玉質咬著,繼續回憶道:“我日日挑燈夜讀,於鄉試中得了解元,又於會試中得了會元,阿玥較我年幼半載,回回與我一同應試,我回回都勝過他,自是春風得意。

 “我還暢想著自己於殿試中被陛下欽點為狀元的情形,我將打馬看盡長安花,我將被封為翰林院修撰,我將成為阿娘的驕傲,我將對所有向我賀喜的人道是阿娘教導有方,我才能三元及第,我將繼承外祖父的遺志,一改朝堂的腐敗風氣,我將名垂青史……然而,天不遂人願。”

 他面生苦笑:“殿試前夕,乃是阿娘的忌日,爹爹政務繁忙,並未與我一同前去祭拜阿娘,我僅帶了一小廝。爹爹雖早已與阿娘不睦,不過爹爹最好面子,為了博得好夫君的名聲,差不多每年都會與我一同去祭拜阿娘。如爹爹所願,朝中的同僚俱以為爹爹是舉世難得的癡情種。可爹爹假若是癡情種,怎會有兩位妾室?因為朝臣三妻四妾者眾多,爹爹僅有兩位妾室,算是少的了?”

 言及此,他面上的苦笑變作了冷笑:“我打馬經過一山坡之際,陡然竄出一尾黑蛇,馬兒受了驚嚇,猛地向前疾奔,我猝不及防,未能及時拉緊韁繩,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小廝立即將我送去就醫,我人事不省,僥幸撿回了一條性命,待我轉醒,我發現自己的右足動不了了。

 “我苦苦哀求大夫,定要將我的右足治好,大夫卻是連連歎氣。其後,我被小廝送回了府中,崔氏一見到我的慘狀便哭了出來,讓我發笑,而爹爹則是滿面愁容,默然不語。阿娘離世後,因我書念得不錯,爹爹還算疼愛我,在外人面前,總是誇我很是為他長臉,不愧是他的嫡長子。

 “爹爹官拜禮部侍郎,尋遍了京中名醫來為我治療右足,遺憾的是,起身下榻已費盡我全身的力氣了,任憑我如何拚命,我都不能讓自己恢復如初。

 “時日一長,爹爹便將希望寄托於阿玥身上了。在我沒能參加的殿試中,阿玥得了二甲第三,較爹爹當年高上一位。爹爹認為其能官居禮部侍郎,阿玥定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我這右足整整治了兩年,前半年,爹爹若是得空,便會來探望我;若是不得空,便會差心腹來探望我,他希冀著我能好起來,高中狀元,光耀門楣。後一年半,爹爹幾乎是對我不聞不問。

 “崔氏對爹爹吹了不少枕邊風,兩年過去,終是成功了,爹爹默許崔氏將我趕出了家門,我如同一件被廢棄的物件般被丟了出去。崔氏撕下了慈母的面皮,將數百枚銅錢擲於我身上,口稱生怕我餓死街頭,傷了父親的顏面。我受不得她的羞辱,抬足便走,將我隨身的衣物當了,才得了些盤纏。

 “我離開京城後,便到了這臨山縣,並在此定居了,因為這臨山縣乃是我母族之所在,雖然這母族早已無人在臨山縣了。一晃眼,又已過去了兩年。我中會元那年,恰巧及冠;我被趕出家門那年,二十又二;今年我已二十又四。這四年來,我從滿懷希望到失望,又從失望到絕望,活得渾渾噩噩。

 “不知不覺間,我成了自己康健之時最為厭惡的那種人,沒有目標,沒有骨氣,空有一副活著的肉身,無異於行屍走肉。玉質……”

 他頓了頓,與裴玉質四目相接:“玉質,多謝你拯救了我,盡管我的右足十之八/九治不好了,但我最起碼尋回了出事前的心性。”

 裴玉質將素和熙的指尖吐了出來,正色道:“是子熙自己願意讓我拯救,我才能拯救子熙,我不過是向子熙伸出了援手而已,是子熙自己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不管子熙的右足能不能治好,子熙都是我心目中最為偉岸的男子。”

 素和熙含笑道:“是因為有了玉質,我才能做出最大的努力。”

 “既然如此,這功勞我便不推辭了,我讓子熙再世為人,子熙定要好生報答我。”裴玉質顧盼生輝,面含春色。

 素和熙會意:“大恩無以為報,我便以身相許吧。”

 裴玉質牽了素和熙的手:“子熙這副身體我要定了。”

 “這乃是我的榮幸。”素和熙又與裴玉質接了個吻,才道,“餓了吧?”

 裴玉質不答反問:“子熙墜馬之初,具體病況如何?”

 素和熙答道:“雙足癱瘓。”

 當時的日子暗無天日,他連生活都不能自理,一日十二個時辰都須得有小廝照料。

 他曾想過自盡,又怕下了地府,見得母親,令母親傷心。

 他努力地讓自己面對現實,但他卻先一步麻木了。

 有時候,他甚至會想如此廢物一般過一生亦不差,至少毋庸再頭疼如何出人頭地。

 經過一陣子的麻木後,他終於尋回了些心氣,努力地複健。

 複健期間,他日日皆要摔跤,他壓根不記得他統共摔跤了幾回,隻記得自己一身擦傷、摔傷,青青紫紫,新舊交錯,從未好過。

 待他能站起身來了,他努力地下得床榻,出了臥房,走到了父親書房前。

 他希望父親能鼓勵他,能誇獎他,然而,父親卻僅僅是瞥了他一眼,道:“沒看到有客人在麽?還不快回房去。”

 沒有鼓勵,沒有誇獎,只有厭煩。

 父親覺得他讓其在同僚面前丟了顏面。

 他認為是自己恢復得還不夠好,只要恢復得再好些,看不出半點曾經墜馬痕跡,父親便會鼓勵他,誇獎他了。

 回房途中,他聽到了不少奴仆的嘲笑,他讓自己假裝不在意。

 待回房後,他繼續複健。

 三月後,他的右足又好了些,跛得沒有先前明顯了。

 這次,未免惹父親生氣,他先命小廝向父親通報。

 他以為父親會期待他的變化,可是父親隻讓小廝告訴他除非他能徹底痊愈,不然,便不用去見父親了。

 他自我安慰父親待他嚴厲,是為了讓他更加努力。

 不過無論他如何努力,右足都無法徹底痊愈。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成了一個殘廢,再也不用去見父親了。

 現如今,父親於他而言,僅較生人好一些,父親如何看待他斷袖一事,他全不在意。

 他收起思緒,一抬眼,卻看見裴玉質雙目含淚。

 裴玉質並不知曉素和熙竟然曾癱瘓在床,心疼得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子熙,他的子熙竟然曾癱瘓在床……

 是因為被肢解的緣故,子熙才會癱瘓在床的吧?

 是因為他的緣故,子熙才會癱瘓在床的。

 是他無能,生著一張害人的皮囊,卻無力自保,需要子熙保護,致使子熙癱瘓在床。

 他忍不住抱住了素和熙,嚎啕大哭。

 素和熙嚇了一跳,輕拍著裴玉質的背脊道:“玉質莫哭,玉質莫哭,我已好多了,不再需要旁人時時在側照顧了。”

 裴玉質卻是哭得停不下來,扯著素和熙的衣襟,整張臉皺成了一團,毫無素日的風情。

 素和熙不知如何才能將裴玉質哄好,只能不斷地親吻著裴玉質的眼簾道:“莫要哭了,玉質,莫要哭了……”

 裴玉質將素和熙的衣襟都哭濕了,甚至哭得打起了哭嗝。

 素和熙束手無策,威脅道:“玉質,你再哭,我亦要哭了。”

 裴玉質頓了頓,又淌下了淚來。

 裴玉質的哭泣讓素和熙真切地認識到了自己是被裴玉質所珍惜著的,明明已是過去之事了,明明現下的他勉強能算是好端端的,可裴玉質卻為他哭了,還哭得驚天動地。

 他極少哭,上回眼眶濕潤乃是失而復得之時,故而,他努力了好久,才擠出了眼淚來。

 裴玉質見狀,抬指去揩素和熙的眼尾,哄道:“子熙莫哭。”

 但他自己卻是哭個不休。

 素和熙嚴肅地道:“玉質不哭,我才不哭。”

 裴玉質一邊打著哭嗝,一邊為難地道:“可是我……我也不知……如何能……能讓自己……不哭……”

 素和熙將裴玉質擁緊了些,按著裴玉質的後腦杓,讓他埋首於自己懷中,然後,柔聲道:“那玉質便哭個痛快吧。”

 裴玉質圈緊了素和熙的腰身,哭了好一會兒,才止住了哭泣,從素和熙懷中抬起首來。

 素和熙見裴玉質的面孔紅透了,取笑道:“我的玉質連人形都像白兔了。”

 裴玉質氣呼呼地道:“我本就是白兔,人形像白兔有何不可?”

 “並無不可。我心悅於玉質,無論玉質是如何模樣,我都心悅於玉質。”素和熙從衣袂中取出帕子,擦拭著裴玉質的面孔道,“但我很是心疼。”

 裴玉質任由素和熙擦拭著,氣勢洶洶地道:“我更心疼。”

 素和熙失笑道:“你為何要與我一較心疼之深淺?”

 “我僅僅是哭了而已,子熙卻癱瘓了……”提及“癱瘓”二字,裴玉質的雙目又盈滿了淚光。

 素和熙強調道:“玉質莫哭,是曾經癱瘓,而今的我已能照顧自己,亦能照顧你了。”

 “嗯,我不哭,子熙已不再癱瘓了。”裴玉質吸了吸鼻子,“我們互相照顧吧。”

 “好,我們互相照顧。”素和熙放下裴玉質,去打了盆水來,而後弄濕了帕子為裴玉質擦拭面孔。

 裴玉質指著素和熙的衣衫道:“子熙的衣衫被我哭濕了,我為子熙換一身吧。”

 素和熙還以為裴玉質是要用妖術為他換一身衣衫,未料想,裴玉質竟是解下了他的衣衫,又將他牽到了臥房。

 裴玉質取了一身乾爽的衣衫來,卻不為素和熙穿上,而是沾沾自喜地道:“子熙身上生了不少吻痕,是我昨日留下的。”

 素和熙垂目一瞧,他身上的確生了不少吻痕。

 裴玉質抬指慢條斯理地磨蹭著素和熙身上的吻痕,歡喜地道:“子熙是我的了,是獨屬於我的,我已為子熙打上烙印了。”

 素和熙回應道:“玉質所言甚是,我已是你的了,是獨屬於你的,你已為我打上烙印了。”

 裴玉質放下手中的衣衫,繼而將自己的衣衫褪下了,大膽地道:“子熙且仔細瞧瞧我的身體,我亦是子熙的了,是獨屬於子熙的,子熙已為我打上烙印了。”

 素和熙巡睃著裴玉質的身體,其上吻痕遍布,尤其是左手。

 裴玉質抬目與素和熙對視:“子熙,抱我。”

 素和熙不假思索地道:“還腫著,不可。”

 裴玉質凶巴巴地道:“子熙是小氣鬼。”

 “對,我是小氣鬼,待消腫了,我再抱玉質吧。”素和熙為裴玉質將衣衫穿妥,又為自己將衣衫穿妥,便往庖廚去了。

 裴玉質緊緊地跟著素和熙,猶如素和熙的小尾巴似的。

 素和熙利落地將之前買的食材處理了,半個時辰後,梅乾菜扣肉、紅燒鯉魚、白蟹炒年糕、涼拌龍須菜以及香煎素雞便做好了。

 裴玉質大快朵頤了一會兒,又向素和熙撒嬌道:“要子熙喂。”

 素和熙便夾了一塊梅乾菜扣肉喂予裴玉質,裴玉質吃罷,再次向素和熙撒嬌道:“還要子熙喂。”

 素和熙便喂了裴玉質一塊紅燒鯉魚。

 裴玉質吃下這塊紅燒鯉魚後,不懷好意地道:“要子熙赤/身喂我,否則,我就絕食。”

 素和熙愕然地道:“為何?”

 裴玉質理所當然地道:“子熙秀色可餐,能讓所有菜肴變得更加美味。”

 素和熙猶豫片刻,當真將自己的衣衫解去了。

 裴玉質緊緊地盯著素和熙,學著地痞流氓吹了個口哨:“子熙果真是秀色可餐。”

 素和熙已與裴玉質有過肌膚之親了,且眼下正與裴玉質獨處一室,倒也不覺得別扭,柔聲道:“玉質喜歡便好。”

 “我極是喜歡,喜歡得不知該如何形容我的喜歡。”裴玉質抬手覆上了素和熙的心口,“子熙,喂我。”

 素和熙被裴玉質輕薄著,不覺耳熱,定了定神,才夾了一些涼拌龍須菜,送至裴玉質唇邊。

 裴玉質迤迤然地吃著涼拌龍須菜,吃罷後,一把扣住了素和熙的手腕子,緊接著,唇瓣沿著竹箸向上而去,吻上了素和熙的手腕子內側。

 素和熙的脈搏一下一下地擊打著他的唇瓣,與素和熙的心臟應和著。

 素和熙是活生生的,縱然這個世界的素和熙險些因墜馬而身死,僥幸生還後又殘疾了,但眼前的素和熙是活生生的。

 “子熙,我心悅於你。”裴玉質松開了素和熙的手腕子,旋即蹲下身去,鑽到了桌案底下。

 素和熙不知裴玉質意欲何為,下一瞬,吐息陡然一滯。

 他向下望去,揉著裴玉質的發絲道:“玉質不要我喂了麽?”

 裴玉質口齒不清地道:“我不是正要子熙喂麽?子熙喂我。”

 素和熙不再忍耐,注視著裴玉質,良久,喂予了裴玉質。

 裴玉質從桌案底下鑽了出來,爬到了素和熙身上,攬著素和熙的脖頸,緩緩地咽下了。

 素和熙目不轉睛地望著裴玉質,心臟劇烈地跳動著。

 咽下後,裴玉質側耳傾聽著素和熙的心跳聲,打趣道:“子熙的心臟未免跳得太快了些。”

 素和熙坦白地道:“是因玉質之故,這心臟才會跳得這樣快。”

 裴玉質眉開眼笑地道:“我還可讓子熙的心臟跳得更快些。”

 素和熙阻止道:“不可。”

 “小氣鬼。”裴玉質從素和熙腿上爬了下來,其後,端正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素和熙發問道:“玉質還要我喂麽?”

 “不要,我自己吃便可,不然,待子熙喂飽我,這一桌子的菜該涼了。”裴玉質夾了一塊梅乾菜扣肉往素和熙唇邊送,見素和熙啟唇,卻轉而將這梅乾菜扣肉送入了自己口中,又滿面無辜地道,“我何時說過這梅乾菜扣肉要予子熙吃?”

 素和熙便自己夾了一塊買梅乾菜扣肉,他正要吃,竹箸尖的梅乾菜扣肉竟不翼而飛了。

 他一抬眼,卻見裴玉質正得意洋洋地吃著梅乾菜扣肉。

 卻原來,裴玉質是用了妖術,將梅乾菜扣肉搶走了。

 裴玉質覺察到素和熙的視線,生氣道:“我才沒有搶子熙的梅乾菜扣肉,子熙休要汙蔑我。”

 自己尚且未吐一言,這便是所謂的惡人先告狀吧?

 素和熙配合地道:“對,你沒有搶我的梅乾菜扣肉。”

 裴玉質理直氣壯地道:“我自然沒有搶你的梅乾菜扣肉,你可曾親眼目睹我搶你的梅乾菜扣肉?”

 “我的確不曾親眼目睹你搶我的梅乾菜扣肉。”素和熙夾了一塊梅乾菜扣肉,送到了裴玉質唇邊,“吃吧。”

 裴玉質不滿地道:“本尊不吃嗟來之食。”

 素和熙忍俊不禁,這兔妖明明適才還纏著他喂。

 裴玉質大方地道:“這塊梅乾菜扣肉便賞賜予子熙吧。”

 素和熙便將這塊梅乾菜扣肉吃下了。

 裴玉質突然委屈巴巴地道:“子熙吃了我的梅乾菜扣肉,子熙是壞人,子熙欺負弱小。”

 素和熙不解地道:“玉質不是法力無邊的兔妖麽?怎會是弱小?”

 裴玉質沒臉沒皮地道:“我小小的,白白的,軟軟的一團,當然是弱小。”

 素和熙縱容地道:“對,玉質小小的,白白的,軟軟的一團,當然是弱小,但現下的玉質不是小小的,亦不是白白的,更不是軟軟的一團。”

 “我現下也是小小的,白白的,軟軟的一團。”裴玉質有些害羞,“我的身量較子熙矮一些,我肌膚很白,子熙只要親親我,我就會變得軟軟的一團了。”

 素和熙站起身來,到了裴玉質面前,親了親裴玉質:“玉質怎地沒有變成軟軟的一團?”

 裴玉質將自己變成了白兔,抖了抖耳朵道:“我已是小小的,白白的,軟軟的一團了。”

 素和熙笑了笑:“玉質,菜快涼了,吃吧。”

 裴玉質變出了人形來,還故意為自己變了一件大紅色的繡著一雙戲水鴛鴦的肚兜。

 素和熙曾見過裴玉質穿這肚兜,當時他隻覺得有傷風化,而今他卻覺得誘人至極。

 但不可,決計不可,決計不可傷著裴玉質。

 他裝作並未看見,專心致志地用著自己的晚膳。

 裴玉質見素和熙視若無睹,氣得踢了素和熙一下,才繼續用膳。

 素和熙一心用膳,連眼尾余光都未分予裴玉質。

 裴玉質咬牙切齒地道:“子熙欺負我。”

 素和熙一面埋首用膳,一面問道:“我哪裡欺負你了?”

 “你哪裡都欺負我了,子熙是大壞蛋。”裴玉質的雙頰氣鼓鼓的。

 素和熙伸長手,揉了揉裴玉質的發絲:“玉質,莫要生氣了。”

 “好吧,我大人大量不生子熙的氣了。”裴玉質親了一下素和熙的手背,才專心用膳。

 他覺得自己適才的一番舉動幼稚至極,原本世界的他如若看見適才的情形,定然會以為他患了失心瘋,或是摔壞了腦子,但於而今的他而言,他已與子熙兩情相悅了,他大可對子熙撒嬌,大可對子熙耍賴,大可將自己變作一幼童。

 他自小懂事,幾乎沒有過幼年時光。

 被師尊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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