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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裁在后宮崛起》第79章 秋分三候
日光從高大松柏的尖端切過,穿過敞開的窗戶,在這間小屋的木地板上投下一片金燦燦的影。窗台上的玫瑰也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芒,顯得更加紅豔熱烈,好似周璨此時的內心,炙熱又滾燙。

 那天在刑部的牢房裡,他看著倒在自己懷裡的公子寶,看著他的呼吸一點點消失,明知道他不會失去這人,卻還是無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種撕心裂肺的疼。

 因此,失而復得,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麽驚喜,只不過是無限循環著一次又一次在提醒他,真得失去後,會有多疼罷了。以至於,如今的周璨幾乎無法忍受與公子寶分開一時半會兒,他幾乎每日都在這個小花園裡待著,因為在這裡他可以無時無刻看著這個人,隨時隨地觸摸他,感受到他還陪在自己身邊的真實。

 所以,他幾乎每天都會像現在這樣,使勁兒地親他咬他把自己交給他,以借此來撫平內心的恐懼和多年積攢的苦楚無助。

 公子寶放任周璨肆無忌憚地作亂,只要周璨想要,他願意連命都給他,又何況其它別的……

 這間小屋就像是一個靜默的見證者,以沉默的包容之姿成為了這兩人不為外人所知的神秘花園。

 這日之後,每過三日那位送肥人便會給梨園送一次花肥,如此過了一月。臨近春節時,梨園終於又來了一位宮裡的太監,這個太監依舊是來送請帖,帖子是新帝所發,邀請姑姑入宮參加春節宴會。

 這晚,梨園主殿裡燈火通明。

 周璨坐在鏡前,妝容已卸。

 公子寶立在他身後,手裡拿著一把木梳,正細致又耐心地為他的公主殿下梳著頭。他望著鏡中周璨明豔漂亮的眉眼,輕聲說:“密道才開了一半兒,至少還需三個月才能挖通,你這次入宮要倍加小心,那劉氏可不是個信用戶,李氏又精明,別被她看出什麽。”

 “嗯,放心吧。”周璨邊應著,邊往後靠去,公子寶便往前挪動了一小步,讓他能靠在自己身上。

 公子寶摟著他的肩,彎腰親到了他的唇角上……

 除夕宴。

 靜嫻公主如期而至,太后李氏依舊熱情招待,表面上一點看不出任何異樣。倒是劉妃,看著兩人熱絡相談,眸光微微沉了沉,臉上的笑意越發淡了。

 周璨掃了她一眼,心中不免歎息,更加確定以劉妃的資質,恐怕鬥不過李氏。不過,他本也沒指望劉妃能乾出什麽大事來,因為他的目的也不是要給大周換個新皇帝……

 不過,為防劉妃情緒過早外露,周璨難免還是要安撫一番。就見‘她’於宴會見穿來走去,挨桌給嬪妃敬酒祝賀,走到劉妃這桌時,周璨垂眸低笑,祝酒詞間暗含玄機,‘她’說:“新年新象聚祥雲,守得雲開日重來。願劉太妃新年如願以償。”

 最後這句,聲音只有兩人能聽到,他說完後,劉太妃臉上這才恢復了光彩,映得人眼底發亮。

 宴會散後,十四歲的周斐琦親自送靜嫻公主出宮。靜嫻看著這個少年,有那麽一瞬間,好似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那些年少記憶對周璨來說並非什麽好東西,他因此皺了皺眉,連帶著對周斐琦也不喜。

 然而,這微妙的一絲變化,卻被敏銳的少年捕捉到了,原本沉默的少年,突然開口,說了句:“更深寒氣重,姑母出宮後馬車裡可備著暖爐麽?”

 暖爐當然是備著的,不但備著暖爐,就連給爐子時刻加炭的人此時也在馬車裡等著他。但周璨卻搖了搖頭,道:“未曾準備。”

 周斐琦回頭衝身邊的胡公公道:“去把朕的紫銅小炭拿來,給姑母暖手用。”

 胡公公連忙跑去操辦,一行人便因此停在了出宮的半路上。

 這一年,周斐琦身量已經拔高了些,比之周璨要高出一個頭頂,但周璨和他站在一起就算被他看著,也沒有感到一絲壓迫,反而能從周斐琦的態度中感到一種近乎誠摯的尊敬。這種感覺,於周璨來說有些新奇,說起來他自己的孩子都不在身邊,又因之前與皇帝不睦,沒什麽機會接觸皇族的晚輩,這還是第一次從一個晚輩身上體會到這種作為長輩受人敬仰的感覺。

 只可惜,給他帶來這份敬意的人偏偏是當今的帝王。

 大概是感受到了周斐琦的敬意,周璨又認真地看了看這個少年,終於發現,這個孩子與少年時的自己最大的不同,在於這孩子的眼中好似埋著一份誰也讀不懂的滄桑,也不知他小小年紀是如何積下了這種只有被命運欺壓過的人才會留下的痕跡。

 周璨因此便認定,這是個有故事的人。

 因此,出了宮之後,他上了馬車便對公子寶道:“新帝非常人,擇日啟一卦吧。”

 公子寶有些意外,卻還是點頭稱:“好。”

 那一卦具體如何,不得而知。但那天兩人解完卦象之後,卻有一段這樣的對話——

 周璨道:“新帝登基三年一大選,那也是在年滿十七歲之後,他若是哥兒到時情形亦很難說。”

 “卦上未出哥兒之象。”公子寶道。

 “若按此卦,我們也應早做打算。”

 公子寶沉思片刻,道:“李家應會送一女入宮。”

 “那便從此女著手,正好一石二鳥。”

 “好,此事我來安排。”

 “嗯。”

 李家出了一位太后,又出了一位國公,一時在整個大周的權貴中獨領風騷。這位鎮國公李衍泰是個情種,一生就娶了一位夫人,生了一兒一女。兒子李景,因執劍傷人,被發配東邊去當小兵去了,如今身邊還剩一個小女兒,年芳十三歲,單名一個榮字,因父母疼愛,都叫榮兒。這會兒,少女初長成,正是貌美嬌嫩抽枝長芽的好時候。

 李榮兒自小被父兄捧在手心裡,難得沒有養成大小姐那般的驕縱脾氣。她自幼便熟讀經史典籍,又因父親掌樞密院,對兵書韜略也多有涉獵。因此,在京城的名媛裡可謂才氣縱橫,按說這樣優秀的女兒家,理應是皇家兒媳的不二人選,可太后這位親姑母卻覺得,李榮兒好是好,就有個唯一的缺點,心腸軟。

 因為太后即是姑母的關系,李榮兒小的時候便經常出入宮廷,與皇家的那些子弟多有接觸,日常的小摩擦也沒少出過。她十歲那年,入宮給姑母請安,正巧遇到個嬪妃帶著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公主在她姑母宮裡,當時的皇后李氏便讓她們一處去玩兒。

 倆個小姑娘手拉著手就跑了出去。

 那時候的后宮裡,小孩子很多,皇子們下課後會熱鬧好一陣子。她那個哥哥當時還是伴讀,聽說她進宮了,下學後也跟著一眾皇子們跑來了后宮。

 大概是因為有他哥哥的緣故,她這次進宮,三個皇子竟然都給她送了見面禮,二皇子還折了枝花給她戴在了頭上。李榮兒挺高興,抱著一堆禮物回永和宮,把那些禮物放在了她日常住的偏殿裡,她就又被李景喊出去一起玩兒了。這期間她一直沒注意身後跟著一個小尾巴,那個小尾巴就是那個小公主。

 等李榮兒瘋玩兒一陣回來後,一進偏殿就看到了滿地的碎屑,那幾件皇子們送她的禮物竟然不知被誰全都給毀了。李榮兒一看就哇哇哭了兩聲,然後她又突然捂住了嘴,大眼裡含著淚,委屈得像個小可憐。

 可最開始那兩聲哭到底還是引來了皇后李氏,李氏是多麽聰明的人,打眼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立刻叫人去查,很快就發現了弄壞這些東西的人就是今天那個嬪妃的女兒,那個小公主。

 雖說是個孩子,可這麽小就乾這樣的事,長大了必然也是狠毒的心思,太后便準備著人教育一番,然而就在這時,李榮兒突然扯住皇后李氏的袍袖,央求道:“姑母不要打公主,這些都是榮兒自己不小心弄壞的,不怪別人。”

 李氏當時非常震驚,她叫回了要去喊人的李公公,回過身,蹲在李榮兒面前,耐心地問她:“你為什麽要撒謊,這些不是你自己弄壞的吧?”

 李榮兒當時低著腦袋,小聲說:“物是死物,打碎了也不會疼。人是活人,打一板子也會受傷。”

 李氏當時就長歎了一聲,站起身後,感慨著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從此以後,皇后李氏便覺得李榮兒,心腸太軟,未來恐怕不堪大用。因此,她自那之後便一直在物色大選的人選,奈何李氏這一輩,族中生出來的都是男孩,還連個哥兒也沒有。李榮兒在她這一輩兒裡簡直獨樹一幟,令太后簡直選無可選,很長一段時間頭疼不已。

 時間一晃,李榮兒長到了十三,比之前又沉穩了不少。

 這一天,她帶著侍女上街采辦給母親祝壽的禮物。她想親手給母親做一顆壽桃,便去了食坊街,東西買齊之後,才要上馬車,就聽見身後的小巷子裡傳來一群半大孩子的瘋吼——

 “打死他!打死他!看他下次還敢不敢搶!”

 “外來的死花子,也不打聽打聽規矩就敢伸手!”

 “打!打呀!”

 李榮兒眉頭一皺,就要往那巷子裡走。侍女連忙拉住她,道:“小姐別去。都是些肮髒人,別再——”

 “那也是人啊!”李榮兒沒等侍女說完,但也沒再自己過去,就衝跟來的兩個小廝道:“你們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那兩個小廝便往巷子裡跑了過去,邊跑還邊高聲喝道:“你們怎麽回事?大白天的就敢當街打人?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那一群都是乞丐,又是半大孩子,他們自然不懂什麽叫王法,但卻極其有眼色,一見來人是富貴人家的走狗裝扮,自知惹不起,立刻鳥獸散,隻留下地上一個縮成一團的人。

 那人衣衫襤褸,蓬頭亂發,骨瘦如柴,滿身汙垢,渾身散發著一股多日沒有洗澡的餿臭,就像是一隻剛從臭水溝裡被打撈上來的流浪狗,何止一個慘字可以形容。

 這會兒他雙手抱著頭,身上是新傷加舊傷,有血順著他的手臂淌下來,四外橫七豎八地被扔了一地棍棒,也不知是剛才被哪個打得。

 兩個小廝正要上前拉扯,就聽身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你們退下吧。”竟是李榮兒親自過來了。小廝們忙行了一禮,退到一旁。

 李榮兒面不改色走上前,她身後跟著得那侍女卻是一臉惴惴不安,還小聲地在勸:“小姐,咱們快回去吧?”

 李榮兒沒有理會,走到那個被打了的人面前,看到他手臂上有傷,就吩咐身後的小廝,“去附近的藥店,買些外傷藥來。”小廝應著聲,去辦這事。

 這時那個一直蹲縮著的人終於感受到善意似得,小心翼翼地將擋在臉前的手放了下來,他臉上也是花裡胡哨,看不出本來的長相,他抬眼看向面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少女,因為太瘦,那雙眼睛倒是顯得極大。

 李榮兒便對他笑了笑,問:“你能站起來嗎?”

 那人點了點頭,靠著牆一點點站了起來,就是這一站,李榮兒才發現這個人雖然骨瘦如柴卻天生有一副好骨架,看身量跟她哥哥李景有一拚,個頭也不相上下,這樣的人就算是打不過一群,至少也不至於被群毆時連還手之力也沒有吧?

 她有些疑惑,便問了句:“他們打你,你怎麽不還手呢?”

 這人張了張嘴,竟然一時沒發出聲音。

 李榮兒皺眉,“你是啞巴?”

 那人搖了搖頭,咳了兩下,才沙啞著聲音說:“我師父說過,物是死的,碎了也不會疼。人是活的,挨一巴掌也會受傷。”

 那一刻,李榮兒隻覺得腦袋裡嗡了一聲,隨即便笑了,道:“你師父必定是個大善人。”

 那男子笑了下,看著李榮兒垂下眼眸。

 小廝很快,買了藥回來,李榮兒接過後,親手給這男子上了藥,又從小廝手裡接過紗布要給那男子包扎,小廝和丫鬟們見此,連忙阻攔,爭搶著把這活兒給接了過去。

 那男子自始至終很安靜,好似對於自己被別人嫌棄這種事習以為常。

 李榮兒在一旁看著,隻覺得有些同情,想跟這人再聊兩句,就問:“你叫什麽?有名字嗎?”

 那人道:“白鳴喧。”

 “哪兒的人?”

 “虞城。”

 “哦,南方的呀。你來京城原本是要做什麽?”

 白鳴喧卻搖了搖頭,說:“家破人亡,無處可去,流浪至此。”

 “咦,那你師父呢?”

 白鳴喧垂下眼瞼,道:“死了。”

 李榮兒便好一會兒沒再說話,隻盯著這人,目不轉睛,看了又看。

 小廝很快給白鳴喧包扎好傷口。丫鬟喊了一聲,“小姐該回去了。”說罷,便上前攙扶李榮兒,李榮兒被她扶著走了兩步,忍不住又回頭看去,白鳴喧還站在巷子裡,臉上是迷茫的神色,盯著巷子裡的那一地棍棒,不知想什麽,想得有些出神。

 李榮兒突然不走了,轉身時甩開丫鬟的手,兩步又走了回去,她來到白鳴喧面前,問:“你既然有師父,那都學了什麽?”

 白鳴喧眼珠動了動,眼底浮上一絲驚訝,似乎是沒想到李榮兒會去而複返,下意識回了句:“學了一些拳腳的皮毛。”

 “會打架是嗎”李榮兒問完,看到他滿身的傷痕,竟然笑了出來。

 白鳴喧不知她笑什麽,疑惑的看過來。

 就聽李榮兒道:“會打架還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唉,算了,本小姐正好還缺個會打架的護衛,你要是願意,就跟我走吧。”

 白鳴喧站著沒動,似乎非常糾結猶豫。

 丫鬟和小廝們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一個勁兒地翻白眼,那丫鬟跟是氣得,又來拽李榮兒的衣袖,小聲說:“小姐,你看他,不識好人心,咱們還是回去吧,別管他了。”

 “住嘴。”李榮兒輕聲呵斥丫鬟,回頭又問白鳴喧,道:“怎麽?你不願意。”

 白鳴喧道:“我師父教過我,不可為打架而隨便出手,因此我恐怕……”

 丫鬟已經聽不下去了,拚著被李榮兒再罵的風險,指著白鳴喧的鼻子訓道:“你是木頭腦袋嗎?你聽不出來我們小姐的意思只是想給你一口飯吃,不是真要讓你去打什麽架?!真是沒見過你這麽笨的人!活該你被欺負成這樣!”

 這次李榮兒卻沒有再訓這丫鬟,只是看著白鳴喧,然後她終於在白鳴喧的眼裡看到了一絲笑意,就聽白鳴喧道:“若是這樣,那我願意。”

 丫鬟氣得又翻了個白眼,小聲嘟囔了句:“白吃飯不乾活,你想得倒是美!”

 李榮兒卻好似沒聽到丫鬟的小言,她此刻臉上已綻開了笑容,轉身對那兩個小廝道:“帶上他,咱們回府!”

 李榮兒上街一趟,撿回一個白吃飯的乞兒,這件事對於家大業大的李府來說,就像是大小姐從街邊撿回一條流浪狗兒一樣,根本無足輕重。

 李夫人和李衍泰聽說之後,也不過一笑置之。李衍泰倒是讓人去查了這個白鳴喧的底細,查回來的消息說是虞城人,父母原本是老實種地人,後來趕上了幾年前的饑荒全家餓死了,這個白鳴喧就跟著一個雜耍的師父四處賣藝為生,那師父會些拳腳功夫想來是教過他一些,不過江湖賣藝人各有各的規矩,一年前那師父被人給打死了,這孩子就一個人四處流浪,今年到了京城也是時常被小混混們追打,直到遇到李榮兒。

 李衍泰看了兩眼,覺得這也沒什麽,反倒是個可憐孩子,便放任他給李榮兒當個小廝不管了。

 白鳴喧進了李府後,自然不能再那麽邋裡邋遢,兩個小廝便招呼他洗漱換裝,又給他登記了李府的仆人冊,還給了頓白面饅頭的包飯吃。

 白鳴喧經過這一番收拾,雖然就是把那身破爛兒給換成了最普通的小廝服飾,亂糟糟的頭髮重新梳好,一身汙垢洗了個乾淨,可等他再出現在李榮兒面前時,整個人就像是換了一個——就連一直甩他白眼兒的那個丫鬟,見了這個收拾完的白鳴喧都吃驚得差點掉了下巴——呃,該說是她們家小姐慧眼如炬呢,還是這個白鳴喧明珠蒙塵呢,總之這家夥也有點兒過於英俊了吧?!這是張乞丐該長的臉嗎?

 李榮兒顯然也有些驚訝,沒想到這個白鳴喧收拾乾淨了會是這個樣子,不過,這樣也好,他們李府的小廝本就不該太過平庸。

 她問:“你認字嗎?”

 白鳴喧道:“認識一些簡單的數字,會數錢。”

 丫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另外兩個小廝也捂著嘴背過身去,李榮兒嫌他們煩,直接轟人:“院子怎麽髒了?你們三個去把那院子掃三遍。”三人立刻哭喪著臉退了出去。

 白鳴喧見此也要跟著出去,被李榮兒叫住了,她道:“沒叫你走,給我站住,以後,要等我話說完了,讓你走再走,聽明白了嗎?”

 “好。”

 “嗯,那你之前那個師傅教你拳腳時,沒有給你書嗎?”

 “沒有,師傅手把手教的。”

 “打一套給我看看。”

 兩人來到院外,白鳴喧拉開架勢,打了一套簡單的拳法,李榮兒點了點頭,又問他會什麽兵器,白鳴喧說會用劍,於是,李榮兒又讓他使了套劍法,之後她便大概知道了白鳴喧的水平,回屋裡從書架上找出一本劍譜,遞給白鳴喧時說:“半年練會這套功夫,不認識的字,讓他們教你。我們李家也不養吃白飯的人。”

 “好。”

 白鳴喧話不多,基本就是李榮兒說什麽,他都是‘好’。

 那天之後,他在李府住了下來。日常就跟那兩個小廝同進同出,因開始能吃上飽飯了,身量也開始長起來,不過一個月整個人就又變了一個樣兒,那套劍法,他也學會了一半兒。

 因在這院兒裡什麽活兒都搶著乾,從來沒有怨言,和那兩個小廝相處得也還算不錯。丫鬟日常還偶爾會欺負欺負他,指使他乾這乾那,他也照單全收。大概就是這份隱忍的性格,到第三個月時,就連丫鬟都不好意思再欺負他了。

 李榮兒將一切都看在眼裡,隻覺得這個白鳴喧倒像是個能靠得住的人,雖然他話不多,但那雙眼睛裡的光亮似乎已經掩蓋不住了。這樣的人,若是好好打磨,將來也未必無所作為。

 一個人是否甘於平庸往往都在他的那雙眼睛裡。李榮兒雖然年紀不大,可她的出身就決定了她受到的教育和接觸的人群與普通人家的孩子不同,她從小的生存環境就比較複雜,見多識廣,成長的路上積累的經驗也會更厚重一些。所以她看人看事自成一套。她對白鳴喧的判斷其實也算是比較準確。

 第四個月的時候,白鳴喧已經學會了那套劍法。這四個月裡,白鳴喧臉上的笑容漸漸多了些,他雖還是個少年模樣,但因為相貌出眾,在李府的小廝和丫鬟中本就有些鶴立雞群之感,如今學了些本事,人大概也自信了,再加上笑容多了,一時間到是更加引人注目。

 遠得不說,就說李榮兒身邊這個丫鬟,一開始還老想著怎麽欺負人家,現在也變成了“小白啊,快過來,這兒有新切的西瓜你快來吃啊!”

 小廝們一聽有西瓜,一哄而上。那丫鬟也不怕別人說她偏心,立刻眼疾手快地把那西瓜裡最大的兩塊一拿,笑呵呵地給白鳴喧送了過去。

 遞上西瓜,還小聲囑咐,說:“這劈柴的活兒,又不歸你管,你瞎搶著幹什麽?不嫌累嗎?”

 白鳴喧就笑笑也不多話。

 丫鬟又說:“明個兒小姐要去廟裡上香,我悄悄跟她說讓帶上你,你就不用劈柴了。”

 “嗯,謝謝。”

 “嗨,跟我客氣什麽?”小丫鬟俏臉一紅,樂顛顛地跑走了。

 白鳴喧啃著西瓜,抬起眼,往書房那扇敞開的窗戶看去,窗畔李榮兒正端正坐著,執筆抄經,初夏的風吹過,帶著她鬢邊的發絲輕輕地搖,那發絲拂過她的臉,搭上她的唇,正是少女妙齡時,顯得極為動人。

 白鳴喧垂下眼眸,掩住眸中閃動的異色。心裡想著,該抽空去見見師父了。只是,這李府死士日夜堅守,進出實在是太麻煩。不過——

 這天夜裡,白鳴喧趁起夜去茅廁時,捉了一隻小蟲,手指撚動間,一根小針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就見他就著月光一手持針一手撚蟲,在那蟲翼上用針尖戳了戳,再松開那蟲子後,小蟲在他手心轉了兩圈兒,被他吹了口氣兒,才飛走。

 同一天夜裡,梨園寢殿。

 正在對弈的兩人,被耳邊嗡鳴驚擾,同時抬起頭,就見空中飛過來一隻豆粒大小的金色小蟲。公子寶抬手接過,對著燭火看了看,之後對周璨道:“明日靈隱寺。”

 周璨點了點頭,道:“才四個月,他還挺能乾的。”

 公子寶卻歎了口氣,道:“他身世淒涼,四五歲時被我撿到,是個肯拚命的。”

 “我只是好奇,他在李府四個月,那李衍泰竟然一點兒都沒懷疑?”

 “你是說,他長得像他父親?”

 “當年李衍泰帥兵與倭國打了那麽久,又親手割下百千歲的頭,他不可能不記得那人的相貌,那孩子前兩天我在街上見過一次,長得和他父親越來越像了。”

 公子寶就笑了,說:“李衍泰一生所斬敵將首級,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這些年來從未有人敢找他報復,他未必會將手下敗將放在心上,就算是覺得那孩子像,多半也就是查個底細,虞城那邊不是都做好了嗎?”

 周璨點點頭,道:“這到是。虞城是何家的地盤,那身份必然查不出什麽,想來李衍泰就算想破頭也想不到,府裡的一個小廝,還是他女兒親自撿回來的小廝會是被他砍了的倭國大將的子嗣。”

 “是啊,那,明日就按計劃來吧。這一步棋可才剛剛開始,往後恐怕會越來越好看。”

 “但願如此。”

 周璨捏著一顆白子,不知又想到了什麽,遲遲沒有落下。

 ……

 翌日,白鳴喧晨起後,先是練了一套劍法。後又去廚房幫小廝和丫鬟們挑水劈柴幹了些零活兒,吃完早飯後,果然接到了李榮兒的命令,說讓他護送著去靈隱寺上香。

 如今,他學成了劍法的事在李府的仆役中幾乎人人皆知,因此大夥見小姐叫他護衛,也都覺得理所應當。白鳴喧收拾了一番,和另一個李府的小廝一起護送著李榮兒的馬車往西山靈隱寺走。

 這一日,是月初一,來靈隱寺上香的人很多。路上隔不多遠就能看到一輛達官貴人家的馬車,倒是顯得本寂靜的山路格外熱鬧。靈隱寺修在一處半山麓上,要上山,馬車得先停在一處平台,人再走上去。而從山腳下到那平台只有一條小路,勉強能過一輛馬車,平日的時候,大家都是排著隊走,今日不知怎麽了,前邊有兩輛馬車擠在那條路口,互相不肯讓,把路口給堵了。這一下,連帶著後面的一串馬車都過不去,有人等不及出面去調解,被那兩家一起聯合給罵了回來,連著兒好幾家被罵了後,難免有人氣不過,這就動起了手,這一打就更亂了。

 那路是徹底別想走了。

 李府的馬車也被堵在後面。小丫鬟氣得就要下車去罵人,忽見前面有兩輛馬車調頭往回走,便攔住了相詢,就聽那兩戶道:“聽說後山也有路能繞過去,與其在這裡等他們打完,不如早早繞路,還省得麻煩!”

 李榮兒聽聞此話,便在車裡說:“那咱們也跟上吧。佛祖面前不要惹是生非,退一步海闊天空走吧。”

 他們這邊三輛馬車調頭,有看到的人一打聽也連忙跟了上來。就這樣一群達官貴人的馬車,轉轉悠悠地進了西山的山谷,往後山那邊走。

 這西山地廣人稀,平日裡很少有人往山裡深處來,那打頭的兩輛馬車走著走著,七拐八拐得不知不覺就迷了路。他們後面跟著的車馬也都是一群貴婦小姐的車架,平日哪裡遇到過這種情況,一時都有些慌了。

 打頭那輛馬車的家主氣得直罵那車夫,“你不是說你認識路嗎?現在怎麽辦?找不到路,還只能原路返回,這不是耽誤事嗎?”

 那車夫也被罵得抬不起頭,跪在地上一個勁兒的認錯。

 眾人見此,已經有立刻掉頭往回走得了。

 李榮兒也是哀歎一聲,立刻就讓人掉頭回去。這實在是沒辦法,眼看日頭已過午,天黑之前若是走不出這條山谷,他們難道還要野外留宿不成。那可就太冒險了,誰知道這山裡有什麽猛獸,萬一鬧出點兒傷亡來,這可就真是得不償失了。

 然而,李家的馬車才掉過頭,就聽那最先調頭的馬車裡突然傳來一聲尖叫,緊接著李榮兒就聽到自家馬車的頂上好似也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那一下砸得很重,馬車都跟著晃了晃。她剛要掀開簾子就聽四面八方都響起了女子的幾聲大喊:“啊啊啊!!有蛇啊!是蛇啊!!啊啊啊!!救命啊!!!”

 丫鬟嚇得一把抱住李榮兒,全神戒備,四下查看,邊哆嗦著邊說:“小小小姐,我我會保護你的!”

 “白鳴喧!李喜!”李榮兒皺眉喊道,“外面到底是什麽?”

 李喜似乎是在搏鬥,氣息很急,大喊:“小姐千萬不要出來,是蛇!大蛇!我和小白正殺著呢!”

 “蛇蛇蛇!”丫鬟嚇得舌頭都打結了。

 “別怕!”李榮兒剛跟丫鬟說完這句,緊接著就是一片馬嘶長鳴,她們的馬車突然一陣劇烈的搖晃,而後顛簸著飛速跑了起來。

 “小姐!”李喜的大喊聲越來越遠,他急切呼喊:“小白快追上去!!”

 蛇咬了馬,馬匹受驚瘋跑起來。

 李家的馬車和其他家的馬車毫無章法地在山谷中飛奔,幾輛馬車時而並排而行,時而車輪相撞,那些馬搖頭晃腦邊跑邊甩頭、頸和身上的東西,不知不覺跑上了山麓,穿梭在林間。

 這一下顛簸簡直成倍增加,車廂一會兒撞樹一會兒刮皮,馬車的出口一會兒向上一會兒向下,丫鬟啊啊大叫,抱著車窗不敢撒手,然而很快她就叫不出來了——

 因為她的手臂上被咬了兩個深深的牙印,她就在李榮兒眼前,停下了叫喊,瞳孔漸漸渙散,最終噴出了一口血來。

 李榮兒就算再鎮定,這會兒也是真的慌了——這可以說是她生平第一次眼睜睜看著一個生命在她眼前消息,那種恐懼從腳底爬上來,迅速將她淹沒,她大喊著丫鬟的名字,拚命伸手想去拉她,卻在顛簸的馬車裡最終沒有夠到,只能看著丫鬟那無比安靜的軀體被一個急轉甩出了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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