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家大小姐遲遲不把手機放下,拍了很久,盛褚也惱了:“別拍了,到底有什麽好拍的,你哥沒坐過別人大腿嗎?”
十六七八的小男孩,個個喜歡摟摟抱抱,坐人腿上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兒。
“我倆又不是動物園裡的猴,你也不是逛動物園,而且……”
盛褚“而且”說完一直沒有後文,他不太會講大道理,語文更是爛得出奇,無法精確用言詞描摹他心裡那種煩躁感。他只知道他不想被認定和傅遠南有某種超出兄弟以外的關系,哪怕他本人平常也拿這些東西開玩笑。
“算了,我去忙了,你們自己玩。”盛褚說。
於思擺手:“我可沒有,我才不坐別人大腿上呢,都是別人來坐我的好吧。”
傅遠南低低笑了一聲,放開了縛在盛褚腰間的手。盛褚從他懷裡跳下來,心想這於思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
於華年咬了咬嘴唇,說:“對不起,那我把照片刪了吧。”
說到底於華年也沒什麽壞心眼,盛褚又覺得是自己太斤斤計較,開不起玩笑。他二十多歲一個人了,還跟於華年在這裡扯皮,多沒勁。
傅遠南攔住於華年:“別啊,發給我看看。”
於華年的眼神在盛褚和傅遠南之間來回穿梭,猶豫了一下:“要不我加你QQ?”
隨他們吧,盛褚想,只要那幾張照片不礙著他的事。走到半路沒忍住回頭,看見傅遠南和於華年說著什麽,突然笑起來,肩膀微微顫抖。
他和於華年靠得還挺近,幾乎可以肩抵著肩。
盛褚說不上來心裡什麽滋味,環顧四周發現黃隆也坐在不遠處呆呆地看著於華年,他心頭火起,朝著黃隆喊:“看什麽看啊,你能不能行了,這不都分手了嗎?”
月考校內流水閱卷,分數是雙批取平均分,因此批改速度很快,周一上午就出成績了。周一陰雨連綿,大課間不出操,劉玲就霸佔著教室講台放榜發成績條,弄得教室裡怨聲載道,還沒到清明,氣氛比清明還壓抑。
劉玲一貫喜歡把總成績和總排名貼在教室最後,塑造無形的壓力,逼迫大家內卷起來,美其名曰培養學習氛圍。
季張辰上完廁所從後門溜進來,瞥見成績榜,滿臉震驚:“我操!第一是誰啊,九百零八!”他湊近了看了看:“我操,是傅爹!全校第一啊!”
以季張辰貧乏的語文素養,他也只能誇出幾句“我操”,傅遠南聽見了,但不以為意。盛褚本來靠著牆睡覺,被季張辰那句“全校第一”驚醒,腦袋裡嗡嗡的,眯著眼睛問:“什麽玩意?傅遠南你考了多少?成績條呢?給我看看!”
傅遠南的成績條被他隨手丟進垃圾桶了,他語氣淡淡:“九百零八,成績條丟了。”
成績條丟了。
這種事一般就兩種人乾得出來,一種是傅遠南這種頂級學霸,一種是盛褚這種頂級學渣。盛褚之前隱隱約約有感覺到傅遠南成績很不錯,他平常作業正確率也很高,講題目時條理清晰,但,沒想到是好到這種地步。
盛褚肅然起敬:“我覺得我好像抱上了一條很粗的大腿。”
傅遠南目光淡淡地掃過來:“多少名?”
他惦記著跟盛褚還有一個賭。
盛褚心虛:“四百……五十八名。”
他本來今天挺開心的,覺得自己從六百八十幾名飛升到四百多名,進步很快,值得表揚。等到對比了學神的成績,便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了。
任務裡要求考進一百名,他距離這個目標其實還很遙遠。
可傅遠南說:“進步了啊,進步了就好。”
劉玲在最後一節晚自習的最後五分鍾時,也是這麽說的。
“其實今天我看見成績的時候,有兩個人特別讓我高興。一個是傅遠南,九百零八,全校第一,大家都知道。另一個呢,進步了兩百多名。”
“可能,四百多名在你們很多人眼裡也算不上什麽,有一半的人都在這個名次之上,並且在為了更好的分數努力。可我松了一口氣,因為我覺得,至少這份努力是有回報的。”
“我上個學期期末的時候還讓盛褚寫鐵銅的置換反應方程式,他給我胡寫,寫得狗屁不通,整個辦公室的老師都笑他。這次呢,他化學考了八十二。”
台下稀稀落落地響起了笑聲。
盛褚被她說得有點害羞,悄悄地把頭埋進作業裡。
“我不喜歡講大道理,更不喜歡講老生常談的道理。我像你們這麽大的時候就很討厭唐僧念經似的被家長被老師督促要好好學習。但我今天確實是要講一個道理。”
“努力不是時時刻刻都會有回報,我比你們大一輪有余,見過很多努力了卻無功而返的情況,包括我自己,很多時候的努力都是在原地打轉。”
“所以,珍惜現在努力能帶來回報,珍惜你還在往前奔跑而不是原地打轉的歲月,珍惜天賦,珍惜努力,珍惜現在。”
劉玲這番話說得比傅遠南更詳盡,也更動人。有女孩子偷偷埋著頭哭了,也許是因為考得不好,也許是因為真真切切的感動。
盛褚悄悄地湊過去跟傅遠南咬耳朵:“玲玲公主應該去教語文。”
其實傅遠南本不關心劉玲在班會課上能講出點什麽花來,話術都一樣,除了催人學習就再也沒有別的內容了。聽到最後卻被“珍惜現在”這四個字吸引住了。他垂著眼沉默了半天,才回應盛褚。
傅遠南問道:“假如,我以後又轉校了,你會難過嗎?”
盛褚笑,特別誇張地故作驚訝:“那不就沒人逼我寫作業了,還有這等好事?”
也是,跟沒心沒肺的盛褚討論這種含義隱晦的話題,等同於自找沒趣。傅遠南悶不做聲了。
他的能量還能撐多久他也說不好,反正,要是真的能量耗盡,就變回系統,一樣陪著盛褚,就是形式不一樣而已。
他甚至希望盛褚能扎根在這個世界,體會完整的生老病死。他花盡心思找的幾乎和盛褚原生世界一模一樣的平行世界,盛褚喜歡就留下,他也絕不插手。
系統操縱的攝取靈魂功能,一個靈魂只能使用一次。所以靈魂其實不能待在一個世界過久,否則會和原主的靈魂融合,難以分開,回不到原來的世界,死後也會灰飛煙滅。可他不強求盛褚跟他一起在太空虛度光陰,靈魂是另一種形式的能量體,總有一天會消散的,而且肯定是在他之前。
所以,“珍惜現在”。
盛褚見傅遠南不說話,又跟小狗似的湊到傅遠南身邊去,嗅了嗅,探究地看著他:“生氣了?不會心眼這麽小吧?我逗你玩的你也信。”
“怎麽可能會開心呢?”他勾起嘴角,露出兩顆標志性的犬牙,惡劣且頑皮,“臭弟弟,到時候我肯定難過得要死。”
他見傅遠南還是沒什麽表情,忽然起了逗弄傅遠南的心思,摟著傅遠南說:“我對象都跑了,我不難過是不是會被大家指責沒有心啊,這不好吧,你舍得我做鰥夫嗎?”
傅遠南明知盛褚說的“對象”是指大家眼裡默認他們是情侶,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卻還是難免心臟漏跳一拍。他把盛褚的手拂開,皺了皺眉:“少瞎說。”
盛褚樂了:“怎麽,我偏要說,你要是轉學了,你就是守活寡,可憐我老鰥夫哦,真應了‘鰥寡孤獨’這個成語了。”
傅遠南又好氣又好笑,懶得理盛褚,翻了個白眼以示對“寡婦”一詞的反抗。
下課鈴打了,大家紛紛走出教室離開學校回家了,教室像一個水池開了閘,逐漸變得空空蕩蕩。在這樣的氣氛裡,神經大條的盛褚可能突然開了竅,感知到了筵席終會散的氛圍,從傅遠南背後摟住他脖子,掛在傅遠南背上,仿佛在依靠著什麽。
“小遠……”
正在收拾書包的傅遠南身形一滯,聽見背上的人仿佛醉鬼似的夢囈:
“我這人不會說話,滿嘴不著四六,但我說的是真心的。”
“你要是走了,我應該會很難過的吧。說不定真的難過得想死。”他聽見盛褚低低地笑起來,和素日裡吊兒郎當的笑完全不一樣,“我沒什麽朋友,為數不多的幾個都是掏了真心的,對你更好一點,也許是因為咱倆住一塊,也許是因為天生性格相合。”
“既然掏了心了,你要是走了,可不就把我的心帶走了嗎?你又不肯還給我,那我隻好難過得死掉了。”
“我要是難過得死掉了,你也會難過得死掉嗎?”
會啊,當然會。
傅遠南言未及出口,盛褚的脆弱就消失殆盡,仿佛從來不曾出現過,單肩背著書包吊兒郎當地催傅遠南快走。於是傅遠南便不再多嘴說些什麽。
只是可惜沒有看到盛褚說那番話時的表情,沒有面對面擁抱他,替他收好他藏了很久的寂寞。
作者有話說:
傅遠南:還說你不會說話,我看你小嘴叭叭一套一套的,╭(╯^╰)╮
感覺最近更新可能都要拖到十一點半左右了,因為下課好晚,寫得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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