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得久了,即便是阿貓阿狗,也會處出感情,更何況是人。盛褚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傅遠南的時候,甚至嫌棄傅遠南事兒精,也不過三個月,就勾肩搭背形影不離。緣分就是這樣奇妙,來去一念之間,命運線交錯分離的節點,叫人永遠也猜不透。
可是要猜透乾嗎?
盛褚不愛跟天爭跟人鬥,順其自然就好。比如此刻,他順其自然地摟著傅遠南的腰,讓傅遠南拖著他往前走。
傅遠南把他的手從腰間扒開,握在掌心裡:“別鬧了。”
他握著盛褚的手沒有松開,盛褚仍舊靠在他背上,只是手被帶到了身側。盛褚悶悶地笑:“我沒鬧,是你抓著我的手不放。”他尾音拖得又柔又長,晚風嚴絲合縫地托著,送進傅遠南耳朵裡。
傅遠南故意不放:“懲罰你,誰讓你摟著我了。”
這個姿勢讓兩個人走路都走得踉踉蹌蹌,但傅遠南沒有松手,盛褚也不去掙扎,哪怕傅遠南只是松松地握著,沒有使力。鬧了好一會兒,傅遠南轉過頭來,笑道:“懲罰結束了。”
盛褚笑得沒有力氣,蹲在地上邊喘邊抬頭以一雙笑眼望著傅遠南:“懲罰個屁,喂,警察叔叔,請問我做什麽了需要懲罰,哪條法律法規寫的?”
傅遠南也蹲下來:“警察叔叔說了算,現在要把不聽話的小孩帶回家拘留處理。”他牽住盛褚的手,想把人拽起來,盛褚借著力,猛地站起來,起來的時候起猛了,腦袋嗡嗡地發暈,一個趔趄往前栽去。
栽進了傅遠南懷裡。
盛褚想站穩,扶住傅遠南肩膀,下巴墊在傅遠南的肩上,呼吸混亂。傅遠南的耳朵霎時間就紅了,好在夜色夠深,盛褚看不見。等到不再頭暈,盛褚才脫離傅遠南的懷抱。
“不回家嗎?”盛褚走出去兩步,發現傅遠南滯留在原地,詫異地說。傅遠南聞言,終於跟上了盛褚。盛褚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又細又長,他悄悄往左挪了兩步,就和盛褚的影子堪堪對上。
月考之後緊跟著運動會,籃球賽的半決賽和決賽也被安排在運動會的日程安排裡。他們班成績不太行運動會倒是積極報名,當然,除了男子一千五。一千五這個事,跑得又累,又吃力不討好,學校裡好幾個練田徑的體育特長生,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跑步,三千米起步五千米不算多,跟他們沒法比。
於是體育委員林習止拉壯丁拉到傅遠南這裡來了。
傅遠南平日裡跟其他同學也不算熟,除了盛褚以外,只有季張辰跟他交流的多點。林習止去當說客之前心裡也七上八下的,擔心傅遠南難打交道,所以語帶猶豫:“那個,傅同學,你長跑怎麽樣?”
傅遠南面無表情:“不怎麽樣。”
傅遠南並不是想給林習止甩臉色,他大部分是時候表情都不算生動。但林習止在心裡預設了傅遠南是個不好相處的人,先入為主地認為傅遠南生氣了,面露難色。
盛褚戳穿他:“你每天早上都出去跑步,這叫不怎麽樣?”
傅遠南連被盛褚戳穿都沒有什麽多的表情:“所以呢?我不感興趣。”
盛褚樂了:“那行,我跑。”
他從體委那裡接過紙筆,刷刷刷填上了自己的名字:“還差一個名額的話,你去問問別人吧?”
盛褚是不忍心體委為難,倒也不是真的擅於長跑,相反,他其實沒什麽力氣,連掰手腕都掰不過季張辰。
反正到時候跑不動就走兩圈,重在參與。盛褚想。
只是盛褚把報名表遞給體委的時候,被傅遠南奪過去了。傅遠南慢條斯理地把他雪白的襯衫袖子挽了起來,拿著筆把盛褚那兩行狗爬的字劃掉,寫上了自己。
“不用讓他上了。”傅遠南抬頭對著體委說,“我來跑就是。”
一個項目至多可報名兩個人。體委剛想說乾脆你們倆都跑,瞥見傅遠南的眼神,立馬慫了,心想自己還是不說的好,愁眉苦臉地去拉下一個壯丁。
林習正走後,盛褚撲哧一聲笑出來,傅遠南微微有些惱:“你笑什麽?”
盛褚說:“當然是因為你好笑啊。”他湊近了捏了捏傅遠南的臉,“當然,你也好看。”
傅遠南任由他捏:“是因為你腳崴了,我才……”
盛褚昨天大課間去天台抽煙,回來的時候被樓梯絆了一下,疑似崴腳。盛褚一開始想單腳跳下去,跳到醫務室找盧伊寧,可稍微動一動腳踝處便傳來劇烈的疼痛。盛褚不敢跳了,只能就地坐下來,在樓梯裡用手機申請外援。
他在天台抽煙這件事不能被傅遠南發現。他本打算發給季張辰,突然想起來季張辰因為月考考炸了手機被沒收了,除了季張辰和傅遠南,他也不知道誰還帶了手機。
這就很麻煩了。
盛褚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腳,發現踝骨邊緣已經開始腫脹。現在距離上課還有十五分鍾,眾所周知天台封了,來往人很少,除了他這種偷摸抽煙的不良少年。所以與其期待第二個偷偷抽煙的同學上來的時候發現他,還不如自力更生。最終盛褚還是給傅遠南發了消息。
崴腳不是大事,但拖久了,對關節不好。比起造成永久性損傷,哄生氣的傅遠南更劃得來。
盛褚:你爹腳崴了。
盛褚:天台樓梯。
盛褚:速來。
他坐在樓梯裡百無聊賴,想著傅遠南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看見這幾條消息。他自己沉溺於所有的電子產品,傅遠南和他截然相反,非常具有自製力,沒什麽必要一般不碰手機。因此,盛褚預估,傅遠南至少得等到上課了發現同桌還沒回來,才會用手機找他。
傅遠南八成現在在看他的課外書,盛褚想,想著想著他開始犯困,伏在膝頭昏昏欲睡。
“盛褚!”
有人喊他。
盛褚抬頭,揉了揉眼睛,齜牙笑道:“小遠。”
來人微微喘著氣,袖口的扣子都是開著的,與往常一絲不苟的狀態相差過大。盛褚看了眼時間,距離他發消息過了不過三分鍾。
也就是說,傅遠南是一路跑過來的。
“你抽煙了?”傅遠南皺了皺眉。
這是始終沒辦法回避的問題,盛褚隻好覥著臉笑:“啊,就一根,沒抽多。”他想把事情糊弄過去,一口一個“小遠”地撒嬌,“我腳崴了,疼。”
傅遠南打量了他好幾番,撩起盛褚的褲腿看了看腳踝的情況,臉色稍晴:“背你還是抱你?”
這兩個姿勢好像都挺詭異。盛褚拒絕:“你扶我,我單腳跳過去。”他剛想站起身來,腳踝的刺痛逼得他又不得不坐下去。傅遠南歎了口氣,在盛褚身前蹲下:“我背你……你自己上來。”
盛褚在尊嚴和疼痛面前,屈服了。
他乖巧的趴在傅遠南背上,摟著傅遠南脖子。傅遠南伸手去握住盛褚的大腿,慢慢地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得穩當。
就是……就是傅遠南的手貼著盛褚大腿根,讓盛褚倒吸一口氣:“嘶……”
傅遠南皺了皺眉:“怎麽了,很疼嗎?”
他以為自己動作太大弄疼了盛褚,於是走路更加小心翼翼。
“不是……”盛褚舔了舔自己乾澀的嘴唇,感到難為情,“大腿……癢。”
他最近對和傅遠南的很多肢體接觸都格外敏感。這種狀況是從接過吻之後開始的,在這之前打打鬧鬧也是有的,尚不至於如此不耐受,即便歸結於Omega的人種問題,也不能完全解釋。
盛褚怕癢,傅遠南便不動聲色地把手掌往下滑了滑,摟住他的膝蓋窩。
這種癢不像是蚊子咬了個包,而是從心底泛上來的,想要跟傅遠南進一步接觸的欲望。正因這種奇怪的欲望,盛褚覺得別扭,罕見地一路都很沉默。
醫務室開著門,今天還是盧伊寧值班,盧伊寧對盛褚印象格外深刻,見傅遠南背著盛褚進來了,打趣道:“風水輪流轉,你今天也來看病啊,要不給自己把個脈?”
“理發師給自己理發麽?”盛褚很快就把之前的困惑拋諸腦後,一心一意跟美女校醫姐姐插科打諢,“那我們這種神醫也不會給自己把脈的。”
傅遠南:“……”
“那個,他腳崴了。”傅遠南幫盛褚把鞋脫掉,將整個腳踝露給盧伊寧看。盧伊寧上手摁了摁,轉身走向內室拿了個冰袋,對著盛褚說:“你先敷著……最好要去醫院。”
盛褚眨眨眼,面露茫然。
他腦海裡閃回過一個畫面,鼻青臉腫的自己待在校醫室,一個看不清五官的校醫坐在他對面,用同樣的口吻同樣姿勢遞給他一個冰袋。
“你先敷著……最好要去醫院。”
他愣在那裡,抓著自己的衣角強迫自己不斷在腦海裡播放那一幀模糊的畫面,試圖捕捉那個校醫的容貌,在遙遠的瞬間裡把他一直以來的困惑抽絲剝繭。
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嗎?
那他過往的世界呢,會不會……其實是他的一場夢魘?
作者有話說:
不寫日常我就瘋狂卡文,今天也是把頭髮薅禿的一天呢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