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遠南瞳孔地震。
老婆這是拔吊無情嗎?
昨天晚上,他還是個有老婆的人,今天,他就被老婆甩了。
他委屈道:“可是昨天晚上你都……”
“都個屁。”盛褚用舌頭抵了抵上齶,“你知道什麽叫炮/友嗎?懂了嗎?”
傅遠南二度瞳孔地震。
老婆不是老婆了,是炮友了!
突然從盛褚的老公降格成了盛褚的炮友,這讓傅遠南非常不適應,他決定跟盛褚好好聊聊,抬手就把盛褚手裡的籃球丟給季張辰,打了聲招呼把盛褚給拽跑了。盛褚胸口磨得慌,正好懶得打籃球,欣然跟著傅遠南走了。
季張辰的五人籃球局流局,恨得牙癢癢,對著二位的背影啐了一口。
“狗男男!”
傅遠南一路把人帶上了天台樓梯,天台太曬了,樓梯陰涼,兩個人便也沒有繼續往上走,只是停留在樓梯間。
傅遠南忍不住問道:“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盛褚終於有機會把襯衫解開,直到校服襯衫的扣子被他開到肚臍眼旁邊,露出內裡汗濕的短袖。傅遠南把他的手摁下:“我以為……我們在談戀愛。”
雖然這個事很烏龍,但是傅遠南也沒說錯,但凡是個正常人,就不會描述親了好幾回還滾到床上去的好朋友為炮/友。
可盛褚是誰啊,他不是正常人,是個混帳。
他扒拉開傅遠南的手接著解扣子,非要把整件襯衫變開衫,穿堂風一過,那些汗水都被吹乾,帶走盛褚身上的熱量。這讓他覺得涼快些,腦子也就清醒了那麽一點。
“既然你要聊天。”盛褚撩開自己額前汗濕的碎發,“那就好好聊聊這個天。”
聊天講究話題引入,盛褚想了想,決定從系統入手。
“你知道我有系統的對吧,你也知道系統是什麽對吧。”
傅遠南點頭。
“那,請問,等我的任務完成後,我離開這個世界,你的老婆呢?”盛褚勾起嘴角嘲諷地笑笑,“你老婆已經在不知道哪個時空哪個角落跟別人談戀愛去了。”
“要我說,我昨天就是昏了頭才和你做。”
“我都怕原主怪我,這身體又不是我的,我壓根就不好交代。”
傅遠南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什麽時候才是適合袒露所有故事經過的時間節點呢?他一拖再拖,拖到現在卻也仍然沒有確切的答案。
他不知道盛褚喜歡他之前,不敢說。親完了做完了知道了,卻也不敢說。猶豫是鈍刀割肉,一寸寸地去磨斷這份本來也不太牢靠的關系。
“我想跟你說點掏心窩子的話。”盛褚歎了口氣,“以上那些,全部都是借口。在我看來,並不存在什麽物理上的障礙能阻礙感情,辦法總比困難多。”
“但我是這樣,我討厭所有可能帶來危險的未知。”
薛定諤的盒子裡幸好裝的是貓。假設薛定諤的盒子裡裝的是一根煙頭,而盒子坐落於一座煙花廠,不打開盒子那一刻你永遠不知道盒子裡的煙頭是否真的熄滅,請問……會有誰不害怕?
傅遠南:“我……”
“我給過你機會了,你不肯說。”盛褚從口袋裡掏出煙,點燃,豆子大小的紅光短暫地亮了一瞬,然後暗淡下去,蟄伏在煙絲裡。他猛吸了一口,故意把煙氣噴在傅遠南臉上,“就算你說了,人的信賴是有限度的,保不齊下一次下下一次我問別的依舊問不出來。”
“臭小狗。”煙霧繚繞裡,盛褚的笑都仿佛變得不真實,隱在煙霧裡看不清晰,“聽明白了嗎?”
傅遠南想,他似乎能理解盛褚的考量。而且他甚至覺得,能把顧慮條分縷析地擺在明面上講的人,恐怕也只有盛褚一個。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他做錯了。
他為什麽要藏身份?他畏首畏尾地不敢以電子生物的名義去愛盛褚,換成人的身份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明白了。”傅遠南抿了抿嘴唇,“接下來我要說的……希望你不會生氣。”
只是生氣與否,至此,已不是傅遠南能控制的了。
傅遠南清了清嗓子,換了另一種聲音……或者說那是他本來的聲音,比現下這聲音更低沉也更成熟,這聲音在系統空間內與盛褚打過無數次照面,都不消完整說出一句話,只要開口,盛褚就能聽懂。
他說:“盛褚,我是……”
盛褚瞳孔猛地擴張了一下。
他夾著煙的手有些發顫。
系統……傅遠南,兩者突然重疊,無論如何……無論如何,他都沒想到故事竟會如此書寫。
聯系起傅遠南露出的馬腳,系統,或者說,傅遠南是怎麽知道他的生平的?
“不過你放心,現在,我跟你契約已斷。”傅遠南說,“該世界的任務,你不需要完成了。”
他頓了頓:“我希望你……能好好過下去。”
盛褚敏銳地捕捉到傅遠南情緒的動蕩,瞬間抓住傅遠南的手腕,厲色道:“那我是不是回不去了?”
怪不得他之前聯系系統頻頻無聲,合著是傅遠南自己跑來了凡間。
是,但也不是。
傅遠南想講清楚這經過,但又覺得不該讓盛褚知道,他不知道崔原的事最好,免得再生其他事端。不過現下他真的沒有辦法再帶盛褚離開了,自他在賓館裡做出抉擇的那一刻,契約一斷,他和盛褚感應都消失,遑論帶著他穿越時空。
“切斷契約對你來說不是好事嗎?”傅遠南想笑卻笑不出來,“你要是嫌我煩,討厭我,我離開便是,混進茫茫人海裡,你也碰不上我,不必見著我就煩心。而且這裡的生活,比你原來,好……。”
傅遠南這麽說,幾乎就是委婉地通知盛褚,他回不去了。
“你懂個屁!”
盛褚的吼聲驟然爆發,在樓道裡回蕩。傅遠南從未見過盛褚如此生氣的時刻,盛褚甚至眼眶都發紅,紅得有些駭人。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更喜歡這裡?誰給你的勇氣做的決定?這裡的生活哪裡好?怎麽了,你是覺得我可憐施舍我一個一模一樣的世界嗎?”
“我自己都不覺得我可憐,你憑什麽覺得?你憑什麽?!”
傅遠南手足皆升起寒意,二十多度的天氣,卻讓他生出如墜冰窟的感覺。
“你都看過我的生平了,你也知道我媽是怎麽死的對吧。我媽因為不想化療用光家裡的錢,半夜跑到馬路上自己選擇被車撞死。”
“她那麽愛我。你讓我在這裡,忘記我媽,開始新的生活?”
“是,是的,我過得很慘,我被校園霸凌、我被迫退學、我死了媽媽,可是這就是你替我自作主張的理由嗎?你有問過我想不想回家嗎?”
“他媽的清明都過了好幾次了,我連給我媽掃墓的機會都沒有!那他媽是我家,我做了四個世界的任務,眼見著就能回家了,你他媽讓我回不去了!”
空氣陷入死寂,傅遠南百口莫辯。
那段往事,盛褚每每午夜夢回,都會淚流滿面。
所有人都以為他媽媽是半夜不小心被人撞死的,其實不然。他媽,是因為得知自己肺癌晚期,治療無望,還會掏空家底,鬱鬱寡歡。他媽有他這個兒子要養,決不可能散盡家財來延長自己的生命,成千上百的銀子砸進醫院,也不過聽個響,很快就沒了。
她想讓盛褚能過下去這日子,能念完高中。
所以她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在沒有路燈沒有攝像頭的十字路口,看準時機,鼓起勇氣,走向了一輛奔馳車,然後在空中劃出一道死亡的弧線,落在隔離帶裡,染紅了指示牌。
盛霓,走向了她生命裡最後能為兒子做事的一條輪回路。
在盛褚那個世界裡,盛霓和付閆離婚的原因也是因為付閆出軌。初中的時候,盛褚羨慕別人腳下價格成千上萬的籃球鞋。他也曾抱怨過母親為何不把他留給付閆,付閆有錢,而且大方,他身體裡流著付閆一半的血,付閆怎麽樣都不會虧待他,他本可以過上富二代的生活。
他當時覺得他媽太自私了,為了那點面子,不顧孩子的生活。他本來可以不這麽拚命念書,反正都會有好的國外大學,隨便申。優渥的生活近在咫尺,可他媽替他錯過了。
盛褚為此甚至還跟他媽大吵了一架,把自己鎖在房門裡一天都不肯出來。
這件事因為第二天要上學而不了了之。可盛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件事,盛霓記了太久,心中常懷虧欠,所以自知道病情起,一分沒花,一心求死。
其實是他自己害死他媽的吧……
因而無論淪落到什麽樣的慘淡人生,都是他自己應該受的。報應不爽,欠了的債,還便是,逃才是懦夫。
“傅遠南。”盛褚眨了眨眼睛,把情緒崩塌全部收回眼底,恨聲道,“我回不去了,我恨你。”
從做愛,到絕交,也不過一天光景。傅遠南想,他可真是八百倍速體驗了一場戀愛。
始於自作主張,終於咎由自取。
盛褚不想看傅遠南那副可憐的表情,這世上少有比他更可憐的,沒必要對著他賣慘。
他心煩意亂,轉身下了樓,扣好扣子,離開這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