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盛霓有點肺炎,常咳嗽不假,但工廠春節之後組織了一次體檢,盛霓並沒有檢查出身體問題。盛褚比盛霓本人更關心她的健康,對著體檢表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次,甚至還將每一條指標百度了細細研究。他非常確定盛霓當下身體不存在問題。
傅遠南說的看病又是誰要看病?
他腦海裡靈光一現地想起大年初三傅遠南提著蛋糕來找他的場景。起初他本以為是盛霓告訴了傅遠南他過生日的消息,也未曾多想。可現在回過頭去想,如果,傅遠南是臨時起意,定製的可樂蛋糕又是從哪裡來的?
盛褚不相信隨便找家蛋糕店就有可樂蛋糕,不是那種平攤的圓形蛋糕上畫一個可樂罐子,而是垂直立起的可樂罐子,因為太過於惟妙惟肖,一定需要用特殊的蛋糕模具製作,如果不是預定,根本買不到。
還有,他過生日的是農歷生日。填報任何信息表都用陽歷,傅遠南即便是偶然間看到,也絕不會將大年初三那天和二月六號掛上鉤。
傅遠南……傅遠南為什麽能知道這麽多?
盛褚從心底裡泛起一種被人盯住的毛骨悚然感,甚至忘記了跟拎著行李箱的傅遠南道別。滑輪骨碌骨碌的聲音漸遠,大門被帶上,他盯住地面的眼神有些失焦,驚悚感在他心頭久久縈繞不去。
不,不對,不止傅遠南有問題,那天參與了生日宴的,還有崔原!同樣的推演過程也可以作用於崔原,崔原當時和他根本沒有見過幾次面,卻跟朝夕相伴的傅遠南一樣知道他的生日,還要請他吃飯。
闊別了好幾年的發小,會對他這麽上心嗎?
但,萬一呢,萬一崔原是小的時候知道他生日是大年初三,並且記了這麽多年呢?
他說不好崔原是否存在疑點,不過他現在能確認一件事,傅遠南身上一定存在著秘密,而且與他有關。
這是一個,知道他生前經歷並且了解他的個人信息的人。
會是誰?
傅遠南對於盛褚起了疑心這件事一無所知,他拖著行李箱覺得疲憊不堪,就近找了家旅館住下,腦海裡充斥著系統內各種插件匯報數據的聲音。
他有點控制不住這具身體,一路撐在行李箱的拉手才能堪堪站定,他拿著房卡刷了門,抬手在太陽穴上摁了摁,在門口掛了請勿打擾的牌子之後才拉上房門。
如果此刻有人在房間裡,就會看到傅遠南前一秒還倚門而立,後一秒卻突然閉上了眼睛,緩緩地從門板上滑落到地上。下巴磕到墨綠色的行李箱,發出“砰”的一聲。再仔細看看,傅遠南下巴瘀青了一片,但他對此沒有任何反應,仿佛痛覺神經被切斷。
就好像,一具會呼吸的溫熱的屍體。
傅遠南請了假,盛褚卻還要照常上學。風平浪靜地過了好幾天,無聊的季張辰轉過頭來跟盛褚講話:“哎,我說,你有沒有覺得你最近格外努力學習。”
盛褚眼皮子微抬:“沒覺得,覺得你影響我寫生物作業。”
“下課呢,玩會。”季張辰覥著臉笑,“我發現了,你是不是獨守空閨寂寞了。”
“滾滾滾。”盛褚給了他一拳,“我看我需要去找李媛媛來鎮壓你。”
季張辰急了:“提她幹什麽,晦氣。”
因為換座位的緣故,李媛媛現在就坐在他倆附近,聽到季張辰這句話,大聲地反抗:“你才晦氣呢,你連抽簽都能抽到最後一個。”
他倆的日常就是小學生吵架,季張辰老喜歡逮著李媛媛懟,李媛媛脾氣又爆,三句不和就開吵。可要是平常李媛媛讓季張辰給她帶包薯片,季張辰從來不拒絕,樂呵呵地去,回來還要拿薯片逗李媛媛玩。
盛褚對這種場景司空見慣,也不去調解,索性由著這對歡喜冤家去。
“懶得理你。”季張辰對李媛媛翻了個白眼,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轉過頭,“崔原最近好像也沒來找你了,是挺寂寞的。”
他甚至故作安慰地拍了拍盛褚的肩頭:“呐,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啦,別難過別氣餒,兩個渣A,沒必要傷懷,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
盛褚氣笑了,放下手裡的筆冷哼一聲:“我看你就是皮癢。”
他挽起袖子佯裝要打季張辰,手還沒落在季張辰肩頭,季張辰就捂著頭“哎喲哎喲”地轉了過去,像想烤火的小貓,湊近火堆把自己胡須燎沒了,慌慌張張逃跑。
不過季張辰說得對,崔原……確實也很久沒來找他了。
他一心一意把注意力投放在傅遠南的身份和他的世界任務上,全然忘記了還有崔原的存在。
不能否認的是,就算是朋友,也存在優先級,他眼睛裡就裝著他座位旁邊這幾個人的時候,看不見旁人。把他所能提供的情緒價值變成一個大餅,身邊人尚且不夠分,更難以顧及到外人。
崔原在盛褚這裡,只是關系稍好一些的外人。
而且是他從沒主動過的外人。他倆的關系,至少在盛褚看來,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崔原主動。
“你我本無緣,全靠你搭線”的現實寫照。
思及此盛褚感到有些愧疚,便在晚自習上偷偷掏出手機給崔原發消息:“晚上打遊戲?”
崔原幾乎是秒回:“不了。”
崔原的篤定讓盛褚有點好奇。據她所知,他這幫朋友,除了傅遠南,就沒有一個能在書桌前端坐十分鍾以上的,打死盛褚盛褚也不相信崔原能去認真學習。於是他發了個問號:“?”
崔原說:“過幾天吧,這兩天不舒服,在家休息。”
原來崔原也不在學校,怪不得也不來找他嘮嗑。盛褚對此感到有些遺憾。
他摸著手機思考措辭,把“ok”刪刪改改,最後改成了“好,那你好好休息”,希望崔原不會覺得他太敷衍。
就在他低著頭玩手機的這片刻裡,他腦海裡響起了暌違已久的聲音,以至於那聲音突然出現的刹那間,盛褚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系統的聲音傳來:“宿主,又是很久不見。”
久到盛褚很少會想起系統的存在,久到他差點昏了頭,融入進這個世界,跟傅遠南去談戀愛。
久到就像他知道自己喜歡上傅遠南和決定放棄之間相隔的那兩天。
久到,恍如隔世。
假如這個世界裡沒有可以值得相信的人,那麽,系統至少是他最後的營壘,他們之間綁定了契約,跟這些虛無縹緲的人際關系相比,是實實在在的。
此時此刻,他突然覺得安心起來。
盛褚舔了舔嘴唇,最終還是罵道:“狗東西……你怎麽現在才出現。”
系統低低地笑起來:“抱歉,回來晚了。”
難得不是以互懟做開場白,盛褚甚至忘記要懟系統,讓空氣一度陷入了沉默。
過了半天他才想起來要說話:“喂,你修好了嗎?”裝作凶巴巴的樣子,“以後不會消失了吧。”
他好像……在這個世界被潛移默化地教會了依賴,在周圍的人至今看不清身份的作用下,頭一次生出這種孤立無援的慌張感,迫不及待地要去覓得一個依靠。
系統語氣溫柔:“會待一陣子吧,主要是需要處理一些問題,有點棘手。”
“怎麽了?哪裡出問題了?”盛褚問。
“被另一個系統攻擊了。”系統耐心地跟盛褚解釋,“嗯,這個世界的一些邏輯被攻擊了,一定程度上衝擊的能量波影響到了我自身,你可以理解為,我現在在打補丁。”
其實並不完全如此,之所以會出現這個現象,是因為兩個系統同時介入,彼此編造的運行程序互相干擾,尤其是傅遠南還把自己安插進去了,寫一百道題的錯題數肯定比只寫一道題的錯題數來得高。
更何況,崔原那邊的系統致力於,抹去傅遠南的存在。
他再不恢復原形去開啟一些他本人才能開啟的權限介入這場攻擊之中,這個世界用不了多久便會崩塌,到那時崔原就真的如願以償了——coherence和這個假盛褚將一同被彈出當下世界。
所以他現在在打補丁使兩邊兼容。
傅遠南說不好他要維持這個狀態多久,這一切取決於崔原方何時停止攻擊,而就目前看來,崔原對盛褚的執念程度遠遠超出他的想象。他有點後悔沒做好詳細的調查就貿然讓盛褚穿越進這個世界了,他當時壓根想不到還會有reverse的存在。
但無論如何後悔,木已成舟。
盛褚聽不太懂,呆呆地說:“哦,那你加油。”
他還有自己的問題要問:“問你個問題,你是全宇宙唯一一個系統嗎?”
傅遠南心裡咯噔一下。
他不知道該不該給予盛褚肯定的答案,卻又不想違心地欺騙盛褚,猶豫了一會,說:“有的。”
“我們誕生伊始,就分為兩種,coherence和reverse,我是coherence,如果你還記得課本上有這個單詞的話,就會知道,coherence有個意思,叫作相乾性。”
“簡而言之,我具備的能力就是綁定宿主攜帶宿主進入不同世界完成快穿任務。”
“而reverse,意為顛倒,翻轉,可以……溯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