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傅遠南是什麽身份,盛褚都沒辦法和傅遠南在一起。他在這裡只會待到高考結束,他要是真把人撬成自己對象了,他該怎麽跟傅遠南解釋他遲早有一天會離開。
多不厚道。
他沒法說,說不清。
說到底,他只是找了個由頭逃跑。
傅遠南不開口,盛褚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兩個人都不吭聲,氛圍歸於平靜。
盛褚用舌尖抵了抵上齶。
他想他沒見過比自己更混蛋的人了,心血來潮地問一個耍無賴的問題,明知道對方不可能給他答案,窗戶紙都不敢捅破,隔著紙遠遠地看一眼浮影,便捏造出一個結論說服自己放棄。
可他騙不下去自己了,尤其當他意識到傅遠南的身份不那麽簡單的時候。
假使傅遠南只是一個身份簡單的小男孩,他可能只會覺得欺騙人家感情不厚道。但傅遠南不是,這時候他就需要考慮自己投入的感情會不會變成殺死自己的匕首。
他不是高中生,愣頭青,看見初戀就大腦一片空白。他二十多歲了,是個精明狡猾窩藏私心的成年人,沒必要在預見可能到來的傷害面前傻不愣登地躺平挨打。
崔原知道盛褚腳崴了之後還惦記著慰問他。他自己倒是休養恢復得不錯,可以不用拄拐,能慢慢地一個人走路。盛褚見著他的時候崔原就是左腳扶貧右腳一步步挪過來的。
拄著拐的盛褚笑道:“小崔兒~”
崔原也樂,傻乎乎的,就算聽出來盛褚在取笑他也滿不在乎:“怎麽樣,疼嗎?”
“不疼。”
盛褚背靠在教室外面的欄杆上曬太陽,遠遠的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抱著一遝A4紙走過,烏發雪膚,視覺衝擊力極強。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盛褚瞟了幾眼就克制住自己不亂看,生怕自己瞟多了使人反感,誰知穿著校服的美女竟朝他們這邊走來,惹得盛褚用胳膊肘戳了戳崔原,壓低了聲音問:
“你看見那個美女了嗎?你認識嗎?”
崔原頓了頓,有些詫異地看向盛褚,眼神裡寫滿不理解:“你竟然不知道她?”
“我該認識嗎?”盛褚也疑惑,“我又不是行走的花名冊。”
崔原忖度了一會,覺得盛褚說得也有道理,便開口介紹道:“那是校主持隊的商弦月,基本上重大活動都是她主持吧。”
他甚至還幫盛褚補全了漏洞:“也是,你可能壓根都不看台上在乾嗎,所以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盛褚心裡咯噔一下,終於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他這段時間到底得意忘形,真把自己當作原住民,以至於絲毫沒把崔原詫異的反應放在心上。幸虧崔原好騙,還會替他找補,否則早就穿幫了。
快穿世界還有一條隱形的任務,即不可以穿幫。因為這條任務屬於規則性的基礎任務,並不會寫入任務清單內,但不代表無需遵守。
一個屢屢在學校重要活動做主持的人,他竟然大言不慚地說他不認識。
想到這點盛褚背後就起了一層薄汗。
他只是沒見過商弦月,但商弦月一直名聲在外,季張辰口中美麗的主持隊隊長,那個女Alpha,就是商弦月,甚至他還有商弦月的QQ。
盛褚看著商弦月在自己班前門站定,朝裡面探了探頭。
崔原說:“你說她找誰啊?你們班有主持隊的?”
盛褚搖搖頭:“似乎沒有。”
很快,他看見傅遠南從前門口走了出來,視線朝他們這邊投過來一瞬,又很快轉移回去,跟著商弦月去了樓道較遠一點的地方進行交流。
找傅遠南幹什麽?
盛褚感到困惑,也顧不得會不會給商弦月帶來困擾,不住地往二人所在位置看去。商弦月杏眼粉腮,明眸善睞,不知跟傅遠南說了些什麽,抱著懷裡那遝A4紙彎腰笑了起來。而從盛褚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傅遠南的眼睛,他分明看見傅遠南的眼睛也彎了彎,似乎也在笑。
盛褚眯了眯眼睛,少見地將眉毛皺成打了結的樣子。他偏過頭去深呼吸兩口,努力使自己沒有那麽僵硬,不再看這兩位。
關他什麽事,跟他有什麽關系?
只是崔原這不長眼睛的東西,看不出盛褚不開心,也許是刻意拱火,說:“俊男美女,好配好配。”
是挺配的。
他腦海裡飄過玩真心話大冒險時傅遠南輕描淡寫的那句話。
“有……有一個喜歡了很久的人。”
他想,原來之前想不通傅遠南到底為什麽要跨越三百公裡來這個城市上學,現如今答案這不是……自動浮出水面了麽。
長風過樹梢,掠來淺綠色的銀杏葉,落在他受傷的腳前,和灰白色的磚塊互相映襯。盛褚盯著銀杏葉看,半晌低聲道:“這都,春天過了一半了啊。”
這感慨來得莫名其妙。崔原打量他,終於發覺盛褚神色懨懨,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究竟戳中了他哪根傷春的神經,只能訥於言辭:“是啊。”
他望著盛褚乾淨的側臉,被回憶帶跑了情緒,忍不住吐露心聲:“盛褚……我……”
崔原喉結上下湧動幾個來回,說不出口的是那句“我喜歡你”。
沒有人知道崔原是在一個春天向盛褚求婚的。在碧綠的芳草地上,他又激動又忐忑單膝跪在盛褚面前,把他早就定製好的情侶對戒掏出來,問盛褚:“盛褚……我、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他激動到一句三頓,磕巴到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盛褚笑彎了腰,留他一個人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等到盛褚笑夠了,朝他伸出手,他才把在嗓子口跳累了的心安置好,知道這個人將永遠屬於他。他給盛褚戴上了戒指,連手指間都在發戰,好幾次戴歪了沒套進去。
盛褚又開始笑:“你緊張什麽呀。”
可他就是緊張,渾身發抖,口乾舌燥,仿佛人生積攢的緊張都浪費在這一刻。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他們是從小認識到大的情分,攜手一起走過高中大學,等到他建立起自己的事業,不用依賴父母,才敢向盛褚求婚。
他一直想給盛褚最好的東西,包括婚禮。
然後……然後他在工地上出了意外,被高空墜落物砸死,再然後被吸入系統,系統告訴他,這是一款名為reverse的系統,能夠提供給他一次重生的機會,前提是需要他反覆經歷十次自己的人生,而且在這十次人生裡,他會經歷各種不同的死法,時間不定,體驗過後,便可將他的時間倒轉回高中時代。
崔原自然答應得痛快。
他經歷的第一次死亡是在上高中前,吃了摻毒蘑菇的食物中毒而死,第二次死在和盛褚表白後,台風天被十六樓刮落的花盆砸死。
這個世界恐怕沒有人比他經歷過更多次的瀕死體驗,眼前的走馬燈,每一幅影像都是盛褚和他過往的種種。當他意識到死亡猶如達摩克斯之劍懸於頭頂,不知在何年何月何時就會猝不及防地砸下來的時候,為了不讓盛褚難過,他決定避開盛褚,隻遠遠地觀望著盛褚的生活。怕給盛褚的生活帶來打擾,更怕自己反覆心碎。
直到足足體驗完了十遍人生,體驗到他再也不想重活一次的時候,系統終於溯回了時間,帶他回到了高中時代。
這是他的十二遍人生。
他覺得自己想念盛褚想念到快要發了瘋。
再見盛褚的時候他幾乎是不敢相信,以至於沒有立刻做出反應。在他的記憶裡,盛褚不該此時此刻出現在當下,更不該幫著黃隆。
可是那是盛褚啊,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盛褚,是他朝思暮想的盛褚啊。
當然,事出反常必有緣故。後來他發現了傅遠南的存在。在他的記憶裡,傅遠南是一個壓根不存在的人。也是因為傅遠南,盛褚的一系列反常行徑都得到了解釋。有人比他提前一步來到這個世界,改變了命運的走向。
崔原有時候很想把他和盛褚的故事原原本本講給盛褚聽,每當要說出口的時候,就又沉默了,擔心盛褚會覺得他是在編故事,腦子有病。
他羨慕盛褚和傅遠南關系好,努力黏著盛褚,只是希望盛褚能把給予傅遠南的注意力分給他一些,分給他一些他就會很開心了。
然而,盛褚在他面前,因為傅遠南和別的女孩子講話,滿臉失落。
命運捉弄人,將本來給予他的東西就這樣收回了,一聲招呼也沒打,算不算是對他強行重生的懲罰?
崔原最終還是沒把“我喜歡你”說出口,低著頭沉淪進了滿腔心事裡。
傅遠南跟商弦月說完話回來的時候就看見盛褚和崔原兩個人站在樓道沉默著,覺得奇怪。他蹲下身拾起盛褚腳尖前的銀杏葉,揣進兜裡,打算待會扔進垃圾桶,對著盛褚說:“阿褚,不回教室嗎?”
盛褚被叫醒,對著傅遠南微微牽動嘴角,發現笑不出來,只能撐起拐杖順帶叫醒同樣發呆的崔原來掩飾:“你還不回去上課嗎?螞蟻競走十年你都挪不回教室,還不快走。”
崔原欲言又止,勉強地笑了:“行了,我知道了。”
作者有話說:
我記得之前有寶貝猜對了來著(*?▽?*)給她點個讚吧。
其實高空墜物是黃隆搞的,所以在某種程度上,盛褚也算救了崔原一命吧。
本文沒有絕對意義的壞人,且全員he,真的,不騙人(*?▽?*)
大言不慚地說,應該是出現過的所有人物都會有自己的故事和結局。
崔原的經歷有借鑒忌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