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這麽矯情。”他不著痕跡地松開傅遠南的手,在片刻的怔忪後玩世不恭地笑了,露出半隻犬牙,“什麽連累不連累的,咱倆沒有在演武俠劇,你這樣讓我覺得我是連夜逃亡的蕭十一郎,怎麽,你想當風四娘?”
一句話氣氛全無。
傅遠南倒是一點也不惱,只是對盛褚這張嘴很無奈。盛褚總有辦法讓他起的那點憐愛的心思霎時間消失殆盡。
不過盛褚就是這麽一個人,再慘也會笑,用不著別人可憐,否則倒像是在輕賤他。或者說,盛褚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慘過。他就是一根碾不斷的鋼絲繩,粗糙又堅韌。如果盛褚不再是這樣的盛褚,他反倒會覺得沒勁透了。
傅遠南難得對盛褚懶得計較:“我矯情?”
盛褚一個腦瓜崩彈在傅遠南額頭上:“臭弟弟。”
傅遠南抬起眼瞼,又恢復到他往常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他最近有點聽習慣了“臭弟弟”這個稱呼,倒是不想因為這個跟盛褚打口水仗。他想問點別的:“現在能冷靜下來聽我說兩句了嗎?”
盛褚還以為傅遠南在跟他開玩笑,走在路上沒個正形的:“歡迎傅校長講話。”擠兌傅遠南還嫌不夠,還要模擬開學演講時底下的聽眾們鼓掌,“啪啪啪啪啪啪。”
長不大的小學雞,又欠又幼稚。
“雖然這話說著很不討喜。”傅遠南不理會盛褚的胡鬧,“但,崔原和黃隆這些事你不應該插一腿進去。”
“崔原逼黃隆下跪的惡劣程度,跟黃隆故意絆崔原的惡劣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你橫插一腳進去,事情就變味了,本來僅僅是他們雙方的勢均力敵的摩擦,你呢,你打算助紂為虐還是伸張正義,都說不通吧?”
傅遠南說這些話是因為盛褚走之前對黃隆的威脅,他說不好盛褚會不會去跟黃隆約架,他也沒辦法做到無時無刻不跟著盛褚。盛褚連在他眼皮子底下瞞著他抽煙這種事都辦得到,更遑論其他,除非他變回系統,只要盛褚有心想瞞,他什麽都不會知道。
這言外之意盛褚當然聽得懂,他明人不說暗話,用舌尖頂了頂自己的上齶,微抬起一邊嘴角:“你擔心我打他?”
“倒也不至於吧。”盛褚說,“他也不先問問自己配不配,別想了,我就是純恐嚇。”
這件事情最後確實不了了之,一是崔原的傷不算太嚴重,只是崴了腳,過個一兩個月就能恢復,就算追責也沒什麽可追的,頂多賠付一些醫藥費,可崔原又不在乎這些。二是正如傅遠南所說,黃隆抵死不認,疑罪從無,無法認定是黃隆的過失。
至於比賽結果,體育組的老師們一開始商量出的方案是重新進行比賽。不過崔原他們班班主任倒是很剛,也可能是擔心再有第二個學生“被”崴腳,提出就以當下比分作為結果,理由是前三節十一班也沒有贏過他們班,第四小節也沒機會力挽狂瀾。體育組或許覺得十一班確實理虧,便同意了。
十一班直接輸掉比賽結束了體育節之旅,也推翻了盛褚的妄想——他之前還在做夢自己替崔原報仇帶領隊員打爆十一班狗頭,英姿颯爽,展現出了他個人無窮的魅力,同時找到了自己的命定女Alpha。
通俗一點來說,理想很豐滿,現實很打臉。
倒是崔原每天拄著拐杖樂樂呵呵的,還要纏著盛褚。
有一天盛褚在班裡寫作業,突然被人喊:“盛褚,有人找你!”
他跑出去一看,是身殘志堅拄著拐的崔原。崔原特別樂呵,一看見他從教室裡出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跟小狗似的,軟乎乎又好騙。
“你在鍛煉嗎?”盛褚調侃崔原,“身殘志堅,很好,給你頒感動m中獎。”
崔原他們班在四樓,盛褚他們班在二樓,從四樓到二樓要跨越兩層。
可崔原不介意盛褚這些調侃,還湊過去像小狗似的嗅了嗅盛褚,笑眯眯地說:“你今天身上什麽味啊?腥鹹腥鹹的。”
盛褚聞了聞自己,他倒是感覺不出來:“什麽什麽味兒?”但猜也能猜到是傅遠南的信息素味,他跟傅遠南天天在一起,一時之間聞不出來也是有的。
不過Alpha也有發情期嗎?
Alpha沒有發情期,只有易感期,在這段時間內會格外地想做愛做的事,同時還會變得暴躁易怒,但對個體的影響力遠不如Omega的發情期,還在Alpha能控制的住的范疇內,如果自製力差也可以服用抑製劑。
盛褚吃的最大的虧就是他那本《ABO世界簡介》隻囫圇吞棗地讀完了Omega部分,對Alpha一無所知。
崔原大概知道可能是班上同學易感期給盛褚染上味了。他皺了皺鼻子,有些額外的敵意,說:“你快散散味吧。”
Alpha與Alpha總是不對付的。
“快上課了。”盛褚懶洋洋地倚在走道露台的欄杆上,“你呢,有話快點說,不然被老師看見了,我還得裝作和諧友愛的模樣把你扶上四樓。”
崔原斂起一點笑意打算講正事:“我吃飯不方便,要不你陪我吃飯?”他擔心自己說話太冒失,還給自己找補,“幫我打飯也行?”
盛褚詫異:“我欠你錢了?”
“沒欠。”崔原說,“盛哥~我總不能麻煩別人吧。”
他還偏偏聽不得盛哥這兩個字,一聽見便心裡分外熨帖,還要拿崔原跟傅遠南比對,拉踩一下傅遠南——做弟弟都做不乖巧,還總是一天到晚板著臉訓他。哪個當哥哥的不喜歡貼心小棉襖啊?
兩者相權取其輕,盛褚被那一聲“盛哥”哄得昏了頭,選擇了較為容易完成的前者:“行啊。”完全忘記了還有拒絕的權利,也沒有征詢過他另一個飯搭子傅遠南的意見。等到他看著崔原的背影拐過拐角上了樓,才想起來這樁事。
傅遠南那麽小心眼,不會生氣吧?
這可說不好,盛褚經常摸不透傅遠南的心思。傅遠南現在要比之前好點,肯跟他多說一點內心想法,但也只是一丟丟。傅遠南的小心思就像冰山似的,你只能看見上面的八分之一,但看見上面八分之一的時候就該知道,海裡還有八分之七。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
弟弟心,海底針。
盛褚連走進教室那兩步路都在努力措辭想辦法哄住傅遠南,這短短一段路他花的心思比他寫作文時還要多。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個渣男,斡旋在兩個嬌嬌妹妹中間,一個也得罪不得。
尤其是有個嬌嬌妹妹一生氣就冷臉冷戰。
傅遠南見他許久不回來,心頭莫名浮起一股焦躁感,等盛褚回來便問:“你去哪了?”
急切得仿佛在問出軌的情人。
可他就是心頭火氣難下,今天格外浮躁,盛褚在他身邊還好些,盛褚不在他身邊就看不進去東西。
盛褚所答非所問:“你有沒有覺得我身上有你的味道?”說著他還嗅了嗅自己的袖子,又湊到傅遠南頸間嗅了嗅傅遠南,柔軟的栗色短發垂下來蹭得傅遠南從心頭開始升騰出一種癢的感覺。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跟小狗似的的盛褚,盛褚偏偏還在笑,他便更加有一種難以說出口的隱秘想法。
他想親盛褚。
親到盛褚說不出話也笑不出來,只能可憐地求著他為止。
盛褚聞了半天終於蓋棺定論:“我覺得是你的味道。傅遠南你怎麽跟人形香水似的,快收了你的神通吧,正常人誰動不動就放信息素啊……不守Alpha道。”
傅遠南願稱盛褚是氣氛毀滅的王。
他垂下眼瞼,喉結上下翻湧,突然意識到自己應該是處於易感期了——他比盛褚還是能多些常識的,知道正常情況下沒有任何一個人類應該放出自己的信息素,這是不禮貌的。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信息素逸出,加上各種心理變化,基本可以確定是易感期。
果然,在傅遠南有意識地控制下,空氣裡的海鹽香氣也漸漸淡了。盛褚嬉皮笑臉:“哎我跟你說個事唄?”
傅遠南淡淡地道:“你說。”
盛褚喝了口水,傅遠南的視線便落在他濕潤的嘴唇上,傅遠南說:“你用的是我的杯子。”
“咱倆還分什麽你我?”盛褚撐著桌子笑嘻嘻地看傅遠南,“難不成你嫌棄我?”
傅遠南臉有點熱,只能偏移視線不去看盛褚:“別人用過的東西不乾淨,不可以用別人的,知道嗎?”
除了我。
後半句傅遠南沒說。
盛褚自知不佔理,就換了個事說:“我答應崔原了,每天陪他一起去吃飯,你也去吧。他一個殘疾人,怪可憐的,就當作好事。”
“我知道,你們都喜歡跟我一起吃飯。”盛褚翹起了嘴角,“乾脆這樣,一起吃飯,吃飯人多比較香。”
……神他媽吃飯人多比較香。
傅遠南眉頭都快皺成結了,盛褚還在嘚吧嘚個不停。他有那麽一瞬間想在學校把盛褚給吃掉——讓盛褚嗚嗚咽咽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