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付某種程度上其實跟段榕很默契, 比如段榕一個眼神他就會閉嘴,也比如他心裡藏了什麽小九九,段榕能一眼看穿, 不用給什麽警告許付就能立刻把心裡的想法打包收拾好扔到腦後。
跟段二哥分開了一天加一個晚上,在公安局待了幾個小時,差點忘了自己是誰徒弟了。
就算他老爹說也沒用。
許付不來觸這個霉頭了,愛誰誰,別影響他跟段二哥的感情。
許智超必須抓到, 抓到他的辦法,很現成,把俞卷當餌就行, 許智超肯定會回來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前提是俞卷跟許智超並不是聯合作案,他們兩個真的不認識,不是合作關系, 所以警方提出的這個“魚餌”,是兩全其美的方案。
既能抓許智超,也能查清俞卷到底清不清白, 可方案是出來了, 沒人敢來跟段榕開這個口。
上回照看人, 人沒了,這回再借人當餌, 段榕不拆了他們公安局?再者,俞卷剛受了那麽大的驚嚇和刺激,他們也不是毫無人情味……
雖然這次真的準備的萬無一失,只要俞卷肯當餌,他們警察, 全方位全天二十四小時保護,警方思前想後,還是覺得這個方案可以試一試,但就是沒人敢來跟段榕說。
就慫恿了許付來,許付見到段榕跟俞卷的第一眼,立馬原地叛變,身心都被重新洗滌,腦門發清,暗恨自己竟然也有被忽悠了的時候,洗腦真是太厲害了。
他以後得遠離褲腰裡別槍的那幫人。
都是老狐狸精。
不是好人。
許付今天開出來的車是他爸的,他爸的車安全系數很高,還裝了防彈玻璃,段榕讓他把車留下,許付沒猶豫就把鑰匙給段榕了,“二哥,那我先回去了。”
段榕把手裡的第三份早餐給許付,“坐地鐵。”
許付接過早餐,笑著應了聲,段榕今天一個白天都沒抽煙,煙癮犯了,站在車外抽兩口,裡面的小魚兒離窗戶太近,就算是貼了膜也能看見裡面兩隻小爪子,按在上面,眼巴巴地看著他。
段榕讓他把窗戶搖下來,把早餐遞進去,俞卷拿到早餐,就又升上窗戶,這回一邊眼巴巴地看一邊吃。
段榕不會讓俞卷做警方的“餌”的,除非他在俞卷身邊。
段榕比誰都想抓到許智超,但不會把俞卷交給警方,這一次他用他的方式來。
抽完煙,段榕打開車門坐進去,俞卷已經從後座爬到前面副駕駛了,剛才許付開車,他們兩個都坐在後面,現在他開車,他就做副駕駛,小玩意兒挺黏他。
段榕勾唇,揉了揉俞卷的頭髮,“吃完了?”
買的素包子跟豆漿,這幾天都不能喂俞卷吃重口的。
俞卷點頭又搖頭,“豆漿沒喝完。”
段榕也不急著開車回酒店,乾脆在車上吃了,“還喝嗎?”
俞卷不喜歡喝,舔了下唇,“不喝了,二哥。”
段榕伸手,“拿過來二哥喝。”
這不是第一次吃俞卷吃剩下的東西了,段榕太自然,俞卷雖然害羞但也保不住自己的食物,眼看著段榕全吃完了,還用拇指給他擦了擦嘴巴。
哪裡還有髒東西,就是段榕想揉揉人家的嘴唇而已,可憐小魚兒不諳世事,不知道自己被耍流氓了無數次。
“想去逛逛,還是回酒店?”
俞卷知道自己現在不能暴露,否則很危險,但是又怕段榕還有事要做,到時候他說回酒店,就把他一個人放在酒店了,繞著手指,“我跟二哥。”
段榕哪裡不知道俞卷的顧慮,啟動車子,嘴上逗俞卷,“跟著我?你要給我當老婆嗎?”
這老婆兩個字可把小魚兒砸懵了,靠在車門上挖都挖不過來,受欺負了一樣。
這條路有點堵,段榕掐著俞卷的下巴,“不當?只有我媳婦兒能跟著我。”
俞卷有點難過又羞的慌,段榕看似在調戲他,實則是在說他以後會娶老婆,可是、可是他都親過他了……男人怎麽這樣。
他又當不了段榕的老婆……
俞卷委委屈屈,眼睛也濕了,但是不推開段榕的手,就這麽難過著,任誰看了不稀罕這麽個寶貝。
段榕握著俞卷細白的脖頸把人挖出來了,好好坐著,“靠車門上不安全。”
俞卷嘴唇抖了抖,快撅起來了,小小嗯了一聲。
段榕還想再逗兩句,路通了,許付跟陶支隊的電話先後打進來,段榕方才掛著笑容的臉頓時消失了,接起陶支隊的電話,“說。”
不同於昨天給段榕打電話讓他冷靜別衝動,這次陶支隊的聲音和語氣都很冷靜沉穩,跟平時一樣,“昌樂區那邊剛剛傳來電話,說楊支隊在跟蹤你們的時候失聯了,很有可能已經遇到許智超,段榕,你距離他最近,抓人!”
他沒說救人,而是抓人,楊忠志要是許智超都打不過,那他就是廢物。許智超這次必須抓到!
陶支隊剛說完一半的時候段榕就飛速打轉方向盤往後走了,剛才買完早餐回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一輛小白車尾號421,但是開車後小白車就跟他背道而馳了,所以段榕沒再注意,原來是車主換人了。
許智超就在上面。
車輛太多了,段榕逆行更是開不快,讓俞卷抓好他直接把車開到了草坪上,穿過去,電話裡陶支隊看著轉過來的監控,說道:“往平山路去了,昌樂區分局已經出警了,在前面設下路障,但平山路外面有個森林,我擔心他開車撞進去。”
那個森林還在開發中,沒有對遊客開放,裡面環境錯綜複雜,還有個瀑布,昨天下大雨,水位上升,如果掉進去,很難撈出來。
陶支隊一語成讖,許智超真劫持著楊忠志撞破護欄開進去了,監控最後拍到的畫面就是楊忠志白襯衣後背大半都是血,被許智超拖著進山了。
不到三分鍾,段榕的車也進入了監控畫面,這個速度很快了,不愧是SUV,大概是車裡有人,段榕並沒有也跟著撞上去,而是穩重地停下。
段榕解開安全帶,拉過俞卷揉了揉他的耳朵,時間緊迫,他快速說著,“寶貝兒聽話,在車裡等二哥回來,別亂跑,我下車後把門都鎖上,鑰匙拔了,車裡很安全,乖點。”
俞卷的手一直按在安全帶上,他也想下車,急切地看著段榕的雙眼,段榕沒有停留,下車關上了門,頭也沒回衝進山裡。
俞卷爬到車窗上,“二哥。”
段榕戴了藍牙耳機,陶支隊的電話還跟他通著,“小心背後,這個許智超很能搞偷襲。”
不少人都是中了這一招,中招的都死了,還有一個楊忠志在那裡丟人現眼地被劫持當人質了。
段榕觀察著地形不忘交代陶支隊,“幫我看著俞卷,後援到了留兩個人照顧他,別讓他下車。”
陶支隊忙應聲,“好,你放心吧。”
他吧還沒完全落下,就瞪大了眼睛,監控畫面裡SUV的車門已經打開了,一隻小胳膊伸出來,接著是整個人,陶支隊喊道:“他出來了!”
段榕從樹上跳下來,罵了句髒話,回頭接俞卷就追不上許智超了,後面是安全的,他前面才是危險,跟在後面也行。
“沒一個聽老子話的!”
段榕已經找到了方向,火速追上去,跳過一個山坡,看到前面拽著楊忠志的許智超了,“站住!”
許智超也受傷了,楊忠志還沒那麽廢,他把許智超一隻手砍下來了,這座森林很快就會被包圍,許智超橫豎都是死,他逃不走了。
許智超回過頭,也不打算跑了,竟然坐到石頭上開始抽煙,腳踩著楊忠志背上的傷口。
這條傷口很大,楊忠志臉已經煞白,眼看要失血過多了。
段榕站到離他們十米外,提防著許智超直接把楊忠志扔到後面的瀑布裡,然後自己也跳下去,那他死的也太便宜了。
許智超沒了一隻手,血汩汩往下流,他抽著煙,問段榕,“他為什麽沒死?”
他說的是俞卷。
段榕笑了,也點燃支煙,“怎麽了?怕是鬼回來找你的?”
許智超露出發黃的牙齒,“我不信那個,要不我也不會殺那麽多人,死人在我眼裡就跟死雞一樣,不對,人還不如雞,雞肉好吃,人可不好吃。”
段榕收了笑容,安靜抽著煙看他,許智超在楊忠志耳朵上抖了抖煙灰,“你們不想知道我的殺人動機,為什麽殺人,都躲在哪裡嗎?跟我說說,那個男生,為什麽沒死,我就告訴你們。”
楊忠志喘著大粗氣,“因為你沒殺他,你跟他是一夥的。”
許智超慢慢咧開了嘴角,“原來你們這麽想?”他好像感覺到了很好玩的事情,竟然也不問俞卷為什麽還活著了,好像楊忠志說的是對的,他跟俞卷是聯合作案,更甚至,留下想象空間,誤導警方認為俞卷身後還有更不乾淨的關系網。
只要別人不痛快,活不下去了,許智超就痛快。
“我女兒,你們見過了,叫許幸,長得漂亮吧?隨她媽。”
許智超起初跟所有北上打工的人一樣,只為了給孩子、給家人,爭取好的生活環境,好的教育環境,他想讓他女兒上最好的學校,接受最好的教育,到時就不用乾他這樣的苦力活,不用一輩子過窮苦日子,即使每天過的不如意,瑣事壓著他的肩膀,許智超也沒放棄。
許幸上學他沒時間去接送,他以前上班的老鄉主動說:“我替你去接吧,讓孩子在那裡等著多可憐,你好好乾,我給你接女兒。”
許智超那時候是真的感激李安健,幫大忙了,覺得他是個好人,他拚命乾活加班,想給許幸買點漂亮裙子,小姑娘家,不像男孩,得打扮好看點。
許智超說到這裡停頓了會兒,抽了口煙,“後來有天,我提前下班,去李安健那裡接許幸回家,我看見李安健在強奸我女兒。”
“估計不是第一次了,但我過了那麽久才發現。這就是好人。”
滿心歡喜,以為遇到個好人,替自己分憂,照顧自己的女兒,結果是個活生生的畜生,許智超當時沒什麽感覺,進去把李安健打暈,然後塞到後備箱裡,帶著許幸,開車到三蘇河,完成了虐殺、拋屍入河,在河邊洗了洗手,又開車回去。
他看著已經被強奸數次的女兒,突然醒悟了,有什麽可活可奮鬥的,都死了就行了。
“你殺了你的女兒。”
許智超點頭,“是,我殺了,她喜歡冷氣,租房裡沒裝空調,到夏天都會很熱,熱狠了就打開冰箱門涼一會兒,我給她裝進去了。”
段榕沒有過多放在這兩個案子上,他問道:“追風另一個快遞員,曾光,大學生,那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為什麽殺他們?”
許智超抽完了煙,他沒煙了,這是最後一根,把煙蒂按在楊忠志身上,“為什麽殺他們?殺了就殺了,有什麽理由嗎?”
“曾光?他跟李安健是哥們,所以我一起殺了,那個大學生,許幸挺喜歡她的髮夾的,她沒給她,我那天在校門口意外看到她,半夜就進去躲在櫃子裡,等她們都睡著了,殺了她,那個小姑娘……我隨手殺的,她長得有點像許幸。”
段榕扔了煙,臉色冷的跟冰渣,“你跟李安健一樣,都是個畜生。”
接著他跟楊忠志同時動手,楊忠志用力咬了口許智超的腿,咬完就用力往旁邊滾,許智超反應很快,舉起刀就往楊忠志腦袋上捅,刀尖即將落下時段榕趕到,當胸一腳,踢出去幾米遠。
這一下許智超肋骨直接斷一根,吐出口血,段榕沒管楊忠志,上去繼續打,每一拳都是實打實的,許智超眼睛都快被打脫落了。
楊忠志撐著口氣,看見許智超手裡還有把刀,“小心……”
他失血太多,聲音沒發出來,但是不用他提醒,段榕也輕易躲過了刀,楊忠志還想說你他媽別把人打死了,屬於故意殺人,對象是殺人犯也不行,但他撐不住了,眼睛閉上昏了過去。
許智超口鼻噴血,他斷斷續續地笑著說:“我唯一的失誤就是沒同樣肢解了那個小男生,如果再來一次,我會把他切成肉塊。”
段榕打紅了眼,一拳打爛了許智超的鼻梁,“你放心,你這輩子都沒機會了。”
許智超被嘴裡大量的血和牙齒堵住喉嚨,吞不了氣,他突然發力,手腳並用捆住段榕往懸崖邊滾,他要跟段榕一起掉進底下湍急的河流裡。
段榕不妨被捆住,膝蓋用力往上一頂,許智超哇吐出一大口血,手上的力道也松了點,但他已經帶著段榕滾下去了,原本他們就在崖邊,段榕那一腳把他踢的更近了。混亂中段榕抓住了一顆石頭,堪堪沒滾下去,他抬起眼看見從遠處跑過來的俞卷,山路難走,小魚兒不認識路,好多坡也下不去,跑太急了,鞋都掉了一隻也來不及回去撿,光著腳往他這裡跑。
“二哥!”
石頭松動,段榕沒有看下面的河流,而是看著俞卷,他的目光很深,下一秒,石頭承受不住重量,跟著一起掉了下去。
重重一聲落水的聲響,俞卷跑到了崖邊,看著下面已經看不見人影的河流,無措地喊道:“二哥!”
山裡有回聲,然而回過來的只有俞卷自己的聲音,他聽不到段榕的聲音。
心跳、氣味,全都聽不到聞不到,俞卷哭著順著崖邊往下跑,一邊跑一邊喊人,他不能沒有段榕,不能就這麽輕易地失去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