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無止境的墜落。
下一秒,他重重的跌落在軟軟的床榻上。
眼前的黑暗褪去,沈禹爬起身,卻發現自己跌倒在自家的床上,周遭還是熟悉的房間。
仿佛過去幾天只是噩夢一場,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只不過……
他面色凝重,拿起手邊的黑皮書。
是真的。
他翻開書頁,只見上面寫著自己完成的第一個恐怖故事
《血色公寓》。
在故事的結尾,又添加了這麽一句話。
【小說家薄荷糖獲得技能“女鬼的謝禮”,獲得道具“魯米諾試劑”。】他又翻開一頁,只見原本空白的書頁上,用粗糙的筆觸,畫了一束血紅的頭髮。
【張莉莉很感謝你為她所做的一切,所以剪下自己的一段頭髮相贈。】【技能發動,可以束縛目標三秒鍾,血絲吸食鮮血後,束縛時間相對可延長。】【ps:請宿主在使用期間不要戀愛劈腿,不然張莉莉的血發是不會放過你的!】翻開第二頁,則是畫了一罐魯米諾試劑。
【千裡追凶我最強,拿上這罐試劑,我就是偵探界最靚的崽!】【道具使用,可以在黑暗的環境中使被擦拭的血跡顯形,可以無限次使用,但對漂白劑擦拭過的血跡無用。】【ps:不知道這條有沒有用,但還是要說一下,本道具不可食用!請某些憨批宿主不要試圖把化學試劑塞進嘴裡。】看著自己新得到的技能和道具,沈禹心中略有些奇妙,他懷著複雜的心情再次翻開新的一頁。
這頁上只寫了一句話。
【恭喜小說家“薄荷糖”完結一個恐怖故事,你已獲得進入“文字白塔”的資格。】文字白塔?
沈禹拂過書面上的血色掌印,不禁沉思起來。
只不過,一聲聲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漫不經心的點擊通話,手機裡傳來的聲音卻讓他渾身一震。
“姓沈的,我今晚就抱著煤氣罐去你家,跟你同歸於盡!”
手機裡,編輯的聲音很崩潰:“祖宗誒,這都幾月幾號了?明天雜志社就跟我要稿子,你寫完了沒有!”
稿子!截稿日期!!
就算是面對怪物也臨危不懼的沈禹,在聽到這兩個單詞後,心肝都不禁顫了顫。
這世界上最倒霉的事情是什麽?是莫名其妙被卷入一個隨時會死的小說世界。
那更倒霉的事情是什麽?是你九死一生的從小說裡逃生成功,結果回到現實的第一件事,就是被編輯催稿。
“稿子,我還沒……我很快…再給點時間……”他支支吾吾的解釋道。
編輯的聲音更加絕望:“你一個字都沒寫?這幾天你去幹嘛了?打你手機也不接,你上天了?”
我去寫小說了,用命寫的那種!
沈禹頭疼的掐著眉心,也不知該怎麽解釋。
就在苦命的他,向同樣苦命的編輯道歉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他關掉手機,湊到貓眼邊向外看去。
門外站著兩名警察同志,身上罕見的帶著槍,彬彬有禮的通知他,趕快收拾東西離開家門。
……
沈禹抱著自己的隨身家當,茫然的坐在小區門外,周遭人群熙攘。
就在剛剛,官方通知了一個不幸的消息,因為不明原因,這座老小區的地基底部出現塌陷,整座小區隨時可能被危險吞噬,所以緊急讓所有居民避險。
之後政府有關部門會對小區進行加固修繕,如果修繕不成功,居民們則需要搬離此處,政府會出面收購賠償小區居民的所有損失。
警察挨家挨戶的上門通知,有人惜命,害怕整個小區真的塌了,早早地就搬出來。還有些固執的人不願意匆忙離開,此時正在與警察扯皮中。
小區裡一片喧鬧,沈禹卻抱著行李越發苦惱。
比更倒霉的事情還要倒霉的是什麽?
是你九死一生的回歸現實,不僅要被編輯催稿,更是突然無家可歸。
政府的賠償金和安置房不可能今晚就到,他現在必須拖著行李,去酒店或旅館過夜。
沈禹無可奈何的起身,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招呼:“又見面了!”
他難以置信的轉身看去,卻見剛剛才分別的翠花,此時就站在他身後,笑盈盈的瞧著他。
在小說裡時,翠花身上穿著寬大的黑白運動服,臉嫩的像是個中學生,嘴裡叼著棒棒糖。
可現在,翠花脫去了運動服,穿著筆挺幹練的軍裝,腰間佩著槍,頭髮更短了,更像是一個軍人。
嗯……身高還是有點矮!
翠花不知道沈禹此時的腹誹,熟練的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香煙,沒有點燃,只是叼在嘴角:“原本還想去找你,沒想到這麽快就碰上了。”
“你就住這裡?”她指向小區,問道。
沈禹眉頭一皺,瞬間抓住了重點:“你們封禁這個小區……不是因為地基塌陷,而是與小說有關?”
他還記得佚名的最後一句話。
不能讓她侵入我們的世界……
翠花瞧他神情,乾脆直接引他來到警車前:“我帶你去個地方。”
……
市中心,一處不起眼的院落。
院門口立著一塊《澤水市科學研究院》的牌子,一名軍人小哥身姿筆挺,正在站崗。
院子有些陳舊了,青翠的爬山虎爬滿了整棟樓的背面,樓房裡的公務員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如果沈禹之前路過這座院子,一定沒興趣看上一眼,因為這個地方太過不起眼,就像無數基層辦公樓一樣普通。
可是真正進入這裡之後,發生的一切卻顛覆了他的認知。
“在這裡不要左顧右看,你剛剛走過的那段路,至少有三個狙擊手在關注著你。”翠花走在前方,為他引路。
“進入大樓後也不要亂跑,剛剛與你擦肩而過的公務員。至少一半都是便衣,你是新人,他們不認識你,萬一把你逮起來,我還得去上面要人。”
左轉右轉,她將他引到了一名青年男子面前:“頭,人給你帶過來了。”
這名男子並沒有像翠花一樣穿著軍裝,只是披著一件長長的墨色風衣,穿著打扮有些隨意,與這裡格格不入。
沈禹的個子很高,他卻比沈禹還要高一些,眸色烏黑,面容冷峻,眉眼十分俊美,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孤高的氣質。
男子看向沈禹,神色淡淡的請他坐下:“沈禹,今年二十四歲,澤水市出生長大,三歲時父母因意外溺水身亡。”
沈禹頓了頓,隨後笑了笑:“長官,查戶口啊?”
男子繼續說道:“在你父母去世之後,有一戶遠方親戚接替他們照顧你,成為你的監護人。但是在你五歲時,這家人卻因煤氣中毒死亡。”
“其後,又有幾戶遠方親戚與你一起生活,但是卻接二連三遭遇意外,最後你一個人生活在父母留給你的房子裡,一直到今天。”
沈禹臉上的笑容終於徹底消失了:“你們想要問什麽?”
男子再次開口,這次卻沒有再提到那些意外身亡的遠方親戚:“根據資料顯示,你三歲時一家三口去郊外踏青,你父母在河中溺水身亡,但為什麽你卻活了下來,一直堅持到有人下水營救?”
見他把話題轉回父母,沈禹皺了皺眉頭,然後說道:“我可以回答你們的問題,你們可以解答我的疑惑嗎?”
男子墨色的眼眸,安靜的注視著他:“什麽問題?”
“你知道的,有關小說的一切,你們顯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沈禹向後倒去,倚著靠背,貌似隨意的問道。
對面的人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後取出一瓶水,一捧小小的塑料球:“可以。”
“這個,就是我們的世界。”他將水瓶放在桌面上。
“這個,就是我們世界的普通人。”他將那捧塑料小球撒入水中。
“而這個,就是小說。”他又取出一枚鋒利的釘子,然後在瓶身上輕輕戳了幾下。
水瓶破了幾個小孔,頓時水流如注,一些水中的塑料小球也被夾雜著,一同流出瓶子,灑在桌面上。
他指著流出來的塑料小球,說道:“這些被小說提取到世界之外的,就是我們……不管是小說家,還是觀眾。”
“這些進入世界之外的人,有些死了,有些僥幸活下來,重新回到世界。”他從桌面上撿起幾枚塑料小球,將他塞回了水瓶裡。
“這些活下來的人,有些身份是觀眾,有些身份是小說家。顯然,小說家更得小說的喜歡,所以那些僥幸活下來的小說家,會被一次次重複拉出世界之外,書寫一個又一個恐怖故事。”
“而我所屬的政府部門,最主要的職責就是……”他用指腹在水瓶的孔洞上抹過,水流立即停止,之前被扎破的洞已經平滑如新。
“我們的職責,就是修補。”他道,“一個恐怖小說完結,但是它在世界上留下的孔洞並沒有消失,我們只能將那塊地方徹底封存,不準普通居民進入,以免造成人口失蹤事件。”
而沈禹,則是緊緊盯著水瓶上被修複的地方:“這個也是你在小說世界得到的能力之一?”
男子懂他意思,點點頭:“書上的技能,即便是現實世界中也能使用。”
現實世界……想起自己書頁裡的新技能和道具,沈禹的眉頭微皺。
這個消息,不知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我還有個問題。”他又繼續追問道,“文字白塔是什麽?”
男子看了他一眼:“你已經獲得了進入白塔的資格?”
“將手按在黑皮書封面的血色掌印上,有資格的便可進入……不過我勸你,還是等到技能熟練之後,再進入白塔。”
“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
沈禹被他的目光刺得有些不舒服,揉了揉眉心,略有些煩躁的答道:“其實沒什麽好說的,我能活下來的確是個奇跡,也的確是個意外。”
“我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麽沒有被淹死,也不知道當初照管我的監護人為什麽一個接一個離奇死亡,但是你們信嗎?”
不會有人信的,從小到大皆是如此。
一家三口跌入水中,兩個大人溺死,一個三歲小孩卻在水面上漂浮數個小時,一直等到救援。
遠方親戚們覬覦父母留給孩子的遺產,爭搶著做他的監護人,一家人堂而皇之入住大房子,然後將小孩趕到雜物間居住,日日虐待。
然後這一家人,沒過多久就死於煤氣中毒,而煤氣泄漏的那天,小孩恰好外出。
然後第二個監護人入住,重複了第一代監護人的虐待行為,沒過多久全家外出的時候,遭遇了車禍……
第三個,第四個……
如此多的意外死亡,打消了那些前赴後、繼覬覦家產的親戚們,也讓沈禹成功變成別人口中的天煞孤星。
難免,有人會覺得……如果這一切不是意外,而是人為呢?
一個能製造出這麽“意外”的孩子,即便是年紀幼小,也足夠嚇人。
猜疑、責難、恐懼的眼神,從學校到鄰居,從小伴隨著沈禹長大。
曾幾何時,他也試圖解釋過,但是沒有一個人相信。
那就這樣吧!一個人過也挺好的。
時隔多年,他再次聽到這樣的懷疑,沈禹此時連生氣的心思都沒有了,只是無所謂的搖搖手指:“我說的皆是實話,至於信不信隨你!”
他覺得,對面的人應該會再次露出那種熟悉的、懷疑的目光。
可是出乎他意料,對面的男子居然真的點點頭,聲音清和:“這些事件的確和你沒關系。”
沈禹錯愕的睜大眼睛。
男子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文件:“如今看來,當初的死亡事件,最大的疑點反而與你的父母有關。”
他的父母?
沈禹的腦海中有過一瞬間的空白,然後機械的接過文件,翻閱起來。
根據文件記載,他父母的戶口本來在偏遠山區,兩人學歷一個小學、一個初中,家境貧寒,也因此有那麽多貧窮的親戚。
但是就在三十年前,在沈禹還未出生的時候,他的父母卻突然從山區移居到如今的澤水市,花了大筆價錢購買房產、車輛、珠寶。
他們雖然沒有正式工作,但是花錢卻大手大腳,每月都會有人定期往他們的卡裡打入大筆資金。
根據警方的調查信息,資助他父母的人,是一個名為“黑龍會”的組織。
“黑龍會”乍一聽上去,就像是一個三流小說裡的三流門派,但其內裡卻帶著一種濃厚的宗教色彩。
他的父親母親也是黑龍會的一員……更確切的說,他們都是黑龍會虔誠的信徒。
後來沈禹降生,在他三歲那年,黑龍會一次性往父母的卡中打入最大一筆資金。
父親母親揮霍了一段時間之後,就在他生日的那一天,一家人打扮的正式漂亮,開車前往郊外出遊。
就在那一天,他們一家三口跌入河水中,最後只有他一人生還。
不知不覺間,沈禹緊緊咬著牙關,攥著紙張的手指用力到發白。
因為他看到了文件上的屍檢報告。
“…兩名死者屍身浮腫,雙手相牽,面帶微笑,臨死前並無掙扎的跡象……死者的手中還有殘存的布料,與死者兒子身上所穿的衣料相符,初步推測,死者臨死前緊緊抓著兒子,將他扯入水中,但是孩子最後還是意外脫險……”
“警方推測,這是一起集體自殺事件,也許與宗教獻祭有關……”
看到這裡,沈禹幾乎將文件攥成一團。
但隨即,他便像脫力一般,無力的跌坐在椅子上,手上皺巴巴的文件脫手而出。
“這麽多年,我一直以為我的父母是意外死亡……”他開口,聲音極度虛弱,“但你現在告訴我,他們是自殺,並且想將我獻祭?”
男子低聲說道:“我很抱歉。”
“不,你道什麽歉,你明明什麽都沒做,我只是、我…沒事。”沈禹搓了搓臉,大概是想振作起來,最後卻只是咧出一個比哭還難堪的微笑。
“那麽之後的煤氣中毒、車禍……也都與黑龍會有關?”他又追問道。
男子緩緩點頭:“根據線索,你是黑龍會選中的祭品,但年幼時的你意外脫困,讓他們錯過了最好的獻祭時間。”
“我們無法推測下一次最好的獻祭時辰,但顯然黑龍會並沒有放棄你,你之後的成長過程一直在他們的注視下,那些虐待他們祭品的監護人,黑龍會自然會找機會處理掉。”
“國家已經暗中剿滅過黑龍會很多次,但每次剿滅,沒過多久,黑龍會就死灰複燃。”
“後來,‘恐怖小說’事件的生還者,越來越多出現在有關部門的視野中,國家這才發現,黑龍會內的許多人也是小說家,他們原來一直依托世界之外的恐怖故事存在和發展。”
“而你之前意外進入小說世界的那五天,恰恰就是黑龍會無法監視你的五天。”
沈禹靠在椅背上,脫力的笑了笑:“難怪翠花在小說世界中,那麽護著新人。”
她本就是軍人,也是國家特殊部門的公務員,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自然會盡力保護平民。
他好像突然明白這個“澤水市科學研究院”的目的了。
研究“小說”,追查黑龍會,盡力保護被意外卷入的普通人。
“這就是你們找我來的目的。”他直視著面前之人,“我加入。”
男子沒什麽意外的神色,只是重新拿出一份文件:“享有國家人才待遇,五險一金有編制,包食宿,分配宿舍。”
“歡迎你加入山茶花部門,組員002號。”
“我是山茶花部門的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