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衣將廚房新做的點心擺好,讓人招呼安末進來吃。
安末走進來時臉色不太好,額頭上透著細密的汗珠。
“安,你怎麽了?”
安末坐下來深緩了口氣,“有點,不太舒服。”
“是不是外面太陽太曬中暑了?我叫人傳醫官進來!”
安末單手捂住胸口,阻止:“不用,我是一些舊疾犯了,歇歇就好。”
“真不用?”
“嗯。”
洛衣趕忙讓人攙扶起安末,“那你快回去躺著休息,我晚上讓人去給你送點吃的去。”
“不用。”安末硬撐著自己站了起來,“我先回去了,你不用管我,明天就沒事了。”
“好!有事一定叫我!”
安末蒼白著臉回了房,一進屋就倒在了床上。
魂珠的反噬比他想象的來得要快,更是超乎想象的猛烈,胸口那塊血洞裡此刻被灼燒著,疼得他直不起腰。
他趴在床上急喘,咬住被子極力忍耐,可那疼痛卻越來越強烈了,順著每寸血肉一點點蔓延全身,連骨頭縫裡都在尖叫顫抖。
這樣的痛苦要反覆一夜,直到天明才會結束。如今這片刻煎熬就已讓人承受不了了,安末不敢想整整一夜自己是否能撐得下去。
他想起了夜神給他的藥,掙扎著爬起來去取,卻在雙腳碰到地面時,腳心猶如火燎,疼得他摔倒在地,在地上胡亂翻滾蜷縮。滾燙的火舌從每個毛孔裡噴射出來,猶如地獄的火海煉獄……
洛衣入夜後不放心讓人去給安末送了一次飯,可下人回來稟報說門被從裡面鎖死了,安末說他沒事,不用進去。
知道他在裡面還能回應,洛衣暫時放下了心。這邊安末的心還沒操完,那邊又來報說雲晰在太子府上喝多回來了,現在吵著要見他。
洛衣匆匆換了衣服趕去雲晰的寢宮,他還從未在這裡侍過寢,被氣派華貴的正殿晃了眼,來不及打量周遭華麗的裝飾便被宮人引進了內殿。
雲晰看起來喝了很多,身子都站不穩了,眾人圍著想幫他寬衣休息,可他掙扎著誰都不讓碰,異常暴躁,嘴裡一直喊著洛衣的名字。
洛衣趕忙過去扶住他,“殿下,您沒事吧?我扶您躺下喝點醒酒湯好不好?”
雲晰腦袋發沉喉間難受的想吐,可洛衣一靠近過來他就好受多了。洛衣身上一股特別奇特的香氣環繞住了他,讓他不但緩解了不適,還覺得身子輕飄飄的,特別舒服。
他伸手一把抱住洛衣,鼻子在他頸間深嗅,“真好聞,塗了什麽香料,我喜歡……”
洛衣被他的體重壓得站不穩,後退兩步摔倒在了床上,這次徹底被壓死了。
他紅著臉解釋,“香味嗎?可能是我的侍女秋水剛做的香囊味道,你看看是不是這個?”洛衣從腰間解下一個精巧的綠色香囊,雲晰抓起遞到鼻尖深深一嗅,發出滿足的讚歎:“就是這個味道,真舒服……”
洛衣欣喜,決定回去後好好獎勵一下秋水。
今天的雲晰特別熱情,抱著他親了好久,親得他都有點招架不住了,可他的模樣也有點嚇人,手上的力道蠻橫粗魯,完全沒了往日的溫柔。
雲晰好像有點和以前不一樣,難道他是想要……
洛衣狂喜,緊張地閉上了眼,等待這屬於他的長久以來最為期盼的時刻。
兩人之間的火越燒越烈了,就在火光大起將要炸亮夜空的時刻,身上的人往旁邊一歪,重重倒下,睡著了……
洛衣僵躺在床上,半天沒敢相信雲晰居然真的就這麽,衣服都沒來得及脫就睡著了!
……
好吧,看來真的是小酌怡情,大醉壞事啊——
原來雲晰只有喝醉酒後才比較放的開自己,洛衣記下了,決定以後有機會要請雲晰小酌幾杯。
雲晰睡著後很安靜,緊緊抱著洛衣連個身都不翻,洛衣也不敢動,慢慢地也困了,緊緊縮在他懷裡漸漸睡去……
深夜的皇府宮燈微涼,燭光極力燃放著,卻透不進濃重的夜黑。
洛衣今夜被大皇子招到正殿侍寢去了,小院子頓時清冷了許多,剛入夜奴仆們就早早歇下了,連守衛也隻留了兩人在外院偷懶。
春寒料峭,涼亭邊那一池綠水被夜風吹得透涼刺骨,月光下隱隱能看到池水在微微波動。
一個黑色影子趴在池塘邊,半個身子泡進了水裡,他全身皮膚紅的快要燒起來,眼底血紅一片,眼球快要炸裂開了,唯有這冰寒刺骨的池水才能讓他恢復半分理智,苟延殘喘……
午夜時分雲晰醒了,胸口憋悶著一口氣讓他呼吸不上來,他推開懷裡沉重的熱源,跌跌撞撞下了床。
好難受,他全身上下都難受地想要咆哮,想要毀滅。
眼前出現了重影,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眼花,他的呼吸又粗又重,這間屋子悶得他透不過氣來,他想要呼吸,想要氧氣!
他光著腳跑到門邊推開了門,大股的冷空氣撲面而來,他貪婪地深呼吸,緩解發脹的身體。悶熱感降下去了,更大的躁亂卻湧了上來,他克制不想要發作,想要殺人,想要破壞一切看到的東西!
門口值夜的宮人從瞌睡裡一醒,抬頭就看見自己主子隻著白色褻衣跑了出來。
宮人急忙迎上去,“大皇子!”
那聲音在雲晰耳中嗡嗡作響,疼得他一顫,他捂住耳怒道:“閉嘴!”
宮人被他的模樣嚇住了,頓時噤聲。“滾——”
宮人捂住自己嘴巴跑了,躲在廊柱後再也不敢上前吭一聲。
雲晰搖搖晃晃地往前走著,沁涼的青石板從腳底升上寒意,很舒服,還帶著一絲莫名的癢,他的思維恍惚,目光渙散,感覺前面有什麽東西一直牽著他,想要緊緊去抓住。
他要抓住什麽?
洛衣……
要洛衣!
他沿著小路開始往洛衣的院子走,那條路他走過無數遍,即使已沒了神志,憑著身體的記憶彎彎繞繞一直前行,一點沒猶豫。
沿途的宮人、侍衛紛紛被他嚴厲喝退,誰也不能阻止他去找洛衣,他現在需要他,急切地需要他,需要洛衣在自己懷抱裡。
他走進小院子,腳步越來越急,身體對洛衣的渴望達到了一個難以忍受的極限。他彎下腰,極力想穩住心神,可腦海中不停跳出洛衣的模樣,他的淺笑,他的撒嬌,還有他衣著微露的誘惑……
他像是著了魔,身體再不受控制,隻想衝到洛衣的房間,抱住他,做一切自己憋了許久想做的事。
他艱難前行著,眼前昏暗,樹影重重,像一隻隻惡魔的手在拉著他,扯著他,往深處引誘。
突然有一聲極微弱的痛苦呻^吟從池水邊傳來,緊接著是什麽東西噗通落水的聲音。
雲晰停住了腳步,涼亭那裡有人
是洛衣嗎?
一定是他,自己這麽晚了還未去找他,他一定等急了!
雲晰跌跌撞撞地跑到涼亭上,沒有人,他努力眨眨眼,什麽都看不到,只聽見池水在一遍遍拍打細石。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過去,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了池水中飄著的人。
洛衣,是洛衣——
雲晰跳進去抱住了他,將他拖到岸上。
“洛衣,洛衣,我來了,我很想你……”
懷裡的人在微顫,身體冰涼,雲晰緊抱著他,一遍遍親吻他的唇,他的發……
安末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他熬不到天亮了,這種蝕骨的痛折磨的他再也沒了抵抗的力氣。
他睜開眼,看著那個人嘴裡喊著別人的名字,對自己做著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的事情。安末想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想堵上他的嘴讓他滾,可他什麽都做不了。全身疼得快要暈厥,胸口的傷再次被撕裂開來,鮮血順著胸口染上兩人全身,蜿蜒至後腰、大腿、腳踝……血腥味越來越濃了,那抹血色搖搖晃晃從池邊一路灑落到涼亭石階上,最後在石桌上匯成了大片。
不知過了多久,雲晰終於被濃烈的血腥味刺激得回過了神,他低下頭,看到了滿眼大片大片的鮮血,那人就躺在自己面前,凌亂的發遮住了他的臉,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陳末!
是那夜在酒巷裡被人折磨至死的陳末!
那一幕自始至終深深烙在他腦海裡,不敢想,不能忘,和眼前的人一模一樣,到處都是血,都是血!
雲晰崩潰了,終於停下了折磨,抱住眼前人哭了起來,“陳末,小末,對不起,對不起……”
他胡亂親吻著他的臉,撥開他的亂發,露出那張奄奄一息的臉,那眼睛微閉著,眼角有淚掛在上面,脆弱又淒美。
看清他的臉後雲晰臉色大變,不,他不是陳末,他的眼睛在哭,他的唇上全是咬出的血印,他不願看自己!他不是陳末,他是黎唐!
他是黎唐!
雲晰顫抖著手抹去他的淚,小心地吻上他的眼睛,心疼的全身都在顫抖,“對不起唐唐,你別哭,我不欺負你了……對不起……”
雲晰神情呆亂,目光毫無焦距,他抱著懷裡的人一會兒哭一會兒道歉,反反覆複,喃喃自語,叫他陳末,叫他黎唐,再也沒叫過他一聲季煬……
天色微亮時,終於有人敢進來將雲晰叫醒。
雲晰被清晨的春寒凍得一哆嗦,身後侍女立刻將厚厚的外衣給他披上。
他扶額慢慢坐起,驚見自己居然身處一個涼亭?!
他低頭,看見自己的褻衣上滿是紅色,觸目所及皆是已經發黑的血跡。雲晰眉頭一跳,嚇得站立起來後退兩步。
不止雲晰,連跟過來的宮人們也嚇傻了。眼前的一切如同命案現場,亭台、石階、草地、池水邊,到處是大片大片雜亂的血跡,有的已經幹了,有的已被池水衝淡,最多的還是在石桌上!
流了這麽多血,這人還活著嗎?
雲晰已經完全被嚇住了,“這是,這是怎麽回事?我為什麽在這裡,發生了什麽?”
宮人跪下磕起了頭,“回殿下,昨夜您從太子那裡吃酒回來鬧了一陣,後來睡了,守夜的宮人稟報說您半夜起來跑到了這裡,還發了脾氣不準任何人跟著。然後……您好像在此臨幸了某個宮人,大家不敢上前所以並未曾看清楚。”
雲晰倒吸一口冷氣,震驚又難以置信:“人呢?”
“回殿下,我們也是等您睡著了才敢過來,來時這裡已經沒人了,只有殿下您自己在。”
雲晰胸口劇烈起伏著,眼睛死死盯著滿地可怕的狼藉,他閉上眼,有一些零星的碎片在他腦海中閃過。
他好像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的陳末,還有哭得眼睛通紅的黎唐,雲晰用力甩甩頭,不對,不是好像,他確信自己看到的就是陳末,就是黎唐!
可怎麽可能!難道說——是洛衣?
他連忙往洛衣房裡衝,發現人不在後才被告知洛衣昨夜被自己招到了正殿留宿。
全亂套了,到底那個人是不是洛衣?!她/他是誰?
雲晰顧不上一身狼狽的血衣又跑了回去,看到自己床上睡得酣甜的洛衣後,他僵住了。
他轉頭看向立在牆角的銅鏡,裡面的人凌亂狼狽極了,還穿著一身不知帶著誰的血的衣服!
雲晰雙拳緊握,極力克制住心底滔天的怒意,還有不敢面對的恐慌!
昨晚發生了什麽?自己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不對,不對!雲晰慢慢走到鏡前看著面容可怕的自己,昨天在太子那裡他被灌了很多酒,太子也跟著喝了不少,就算自己真的喝醉了,也不至於做出這種事!更何況昨晚還有洛衣躺在他身旁,他怎麽可能出去強迫另一個人!
他努力回想著,隱隱憶起自己當時那股無法克制的躁動,那種失控的狂暴情緒。
為什麽會這樣?為何會情緒失控?
還有一個更大的疑惑,昨晚不是洛衣,那會是誰?為什麽不辭而別?
一個眼神,一個絕望憤怒的眼神在他腦子裡乍現,是誰?
他捂住額頭壓下一陣頭痛,究竟誰假冒了他的小末和黎唐?難道是有人趁自己醉酒故意搞出這麽一出?
雲晰被震驚、混亂、不安的情緒逼得在屋子裡團團亂轉。腦子不夠清醒,什麽思路都理不出來。他氣惱地走出寢殿,來到來了浴池前。
一定要找到那個人!那人才是問題的關鍵!
“給我查,查出昨晚那人到底是誰!把那個院子裡的人全都給我抓起來,不,把整個皇府的人全都給我找過來,一個個問!特別是身上有傷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