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高淑兒期期艾艾, 猶猶豫豫地送著鐘念月往鐘府走。
“她原先還瞧不上鐘念月,今個兒倒是上趕著去討好了。”
“如今鐘家姑娘與咱們是大不同了,她生得美麗, 又得陛下青睞。揮揮手, 為她辦事的便是皇家的人。卻不知高淑兒這般殷切,她又能待高淑兒有幾分真心呢?”
“你們還敢說?忘了前頭幾個了?忘了周家姑娘了?”
幾人一時全住嘴了。
她們倒也並非是有心嫉恨。
如今只是想要同鐘念月修復關系, 卻又不知如何入手, 生怕落人口舌。見高淑兒頭一個跟在後面, 她們心底便又不是滋味。
“識時務者為俊傑, 有何錯?”旁邊突地響起一道聲音。
她們回頭望去,才發覺羅姑娘不知何時站到了身後。
既是羅姑娘都這樣說了, 人家可是太后娘家的姑娘, 都這樣舍得放下身段……她們一笑︰“羅姑娘說的是。”
倒也就拋開那些扭捏不適了。
高淑兒一路跟到了鐘府大門外。
滿腦子都是,若是鐘念月要與她算舊帳可怎麼是好?她過去不喜歡鐘念月的時候, 她覺得自己的臉拉得比周姑娘要難看多了。
周姑娘如今是苟活下來了。
她沒準兒要被五馬分屍罷?
鐘念月到了門前,駐足, 回頭道︰“你跟著我做什麼?怎麼?要上我府裡給我做丫頭了?”
“給你做丫頭就是了。”高淑兒忙道。
若是做丫頭能活一命,那也是好的。
鐘念月指著洛娘道︰“瞧見沒有?我喜歡這樣的, 你比她不足,給我做丫頭,我都覺得虧。”
高淑兒瞧了瞧洛娘。
登時不說話了。
她覺得真是怪。
怎麼長得這般模樣的女子,也要給鐘念月做丫頭?
此時門外傳來高喝一聲︰“念念!”
高淑兒轉頭望去,便見鐘家兄長,長發束起,身著玄色勁裝。比之往日的嚴肅刻板模樣, 更多了幾分冷銳氣。
原來鐘念月的哥哥瞧著這樣凶的……
高淑兒心間一顫,本能地往旁邊避了避。
而此時鐘隨安翻身下了馬, 疾步走到了鐘念月跟前。
他眼眸中回蕩著激動之色,卻很快又牢牢按住了,使得面上看起來依舊平靜。
“未賀念念生辰。”他喉頭輕動,啞聲道︰“回來遲了。”
他接到鐘念月已平安歸京的消息時,也顧不上寄信回家,隻立即匆匆趕路。只是到底還被牽絆住了。
中途他為晉朔帝另辦了一樁事,因而又遲了許久。等到還京後,他也不敢立即回府,且先將手中的差事辦了個交接,又去面見了陛下,隨後才快馬加鞭回到了鐘家大門外。
倒是巧。
正正遇上了鐘念月。
鐘隨安扭頭從馬背上取下包袱,交予了鐘念月,道︰“路上帶的……一些小玩意。”
鐘念月打開來一瞧。
卻見裡面是些胭脂水粉、女子首飾,還有些玩具。瞧得出都並非是什麼小玩意兒,它們瞧著是花費了不少銀兩的。
只是她一下又想到了晉朔帝。
卻不知晉朔帝當日備下的那些東西,又花費了多少的心思。
零零碎碎,恐怕更難。
鐘念月滿滿當當地抱在懷裡,抬起臉來︰“我就不客氣地笑納了,下回哥哥就不必這樣客氣了。”
如今鐘家上下人人都愛她,她自然也不想去折騰人家。
鐘念月道︰“再這樣下去,哥哥的私房錢袋子,要叫我挖空了。”
鐘隨安一抿唇,冷靜道︰“那有何妨?”
打從他接手,為妹妹付小廚房那廚子的月錢開始,他為鐘念月掏錢就沒停下過。
日子一長久,便成了刻入骨子裡的習慣了。
“兄長總要留些錢給我娶一個嫂嫂回來的。”鐘念月道。
鐘隨安面上倒是飛快地掠過了一點紅雲。
他應了聲︰“嗯。”
但隨即他便肅色道︰“你那日及笄後,可有許多人家登門來提親?父親母親如何說?這該要仔細選才是。”
鐘念月禁不住在心底為哥哥掬了一把淚水。
有哇。
提親那個,你打不過哇。
鐘念月扭過臉道︰“你問母親就是了。”
鐘隨安隻當她害羞,便也不追問了。
他忍不住抬手,想要去抱一下鐘念月,卻又想起來妹妹成年了,將來連國子監也去不得了,要有男女之別了,要嫁人了……他心下極不是滋味兒,但還是生生停住了動作。
鐘念月隱約瞧出了他的心思,便主動地輕輕抱了他一下。
“走吧,若是曉得你回來了,娘肯定要做粥給你吃的。”
鐘隨安面色一放松,跟著進了門。
高淑兒躲在一旁,不由露出了些許的歆羨神情。
高家的兄弟姐妹很多。
像與鐘念月一處玩的紈褲高長樂,便是高家的庶子。
高淑兒有親哥哥親弟弟,也有表的,堂的……姐姐妹妹也有。
但沒幾個如這樣好的。
她悵然想道,若是鐘念月將來成了我婆婆,我若理直氣壯同她學一學,她肯教我罷?
這廂鐘隨安進了府門。
萬氏見了他,自然也高興不已。
等到鐘大人回來後,一家子坐在一處用了飯,而後鐘念月就歇息去了。她明日還要進宮。
而她走後。
鐘隨安出聲問︰“念念及笄宴後,可誰家府上來家中提親?若是認識的人家,我也可去探聽一二。”
“只有一個。”萬氏道。
“一個?”鐘隨安皺起眉,心有不快。
他的妹妹是嬌氣了些,可女孩子嬌氣些有何不好?都是他寵出來的。
何況他妹妹生得這樣美麗……
萬氏點了下頭︰“嗯,隻一個。那便是當今陛下。”
“啪”,鐘隨安打碎了一個碟子。
這天晚上。
鐘大人與鐘隨安這對父子,對著砸了一晚上的碟子,如此才能排解心頭的不快。
哦,自是挑的便宜砸。
否則要鐘大人再做些更狠的事,卻也是做不出來的。
都等到將將要上朝的時候了,鐘大人才終於住了手。鐘隨安今日不必去赴朝會,便仍舊坐在位置上。
鐘大人拍了拍他的肩,道︰“見你這般,為父心中總算好受多了。”
一人痛苦。
那方才叫煎熬呢。
鐘隨安︰“……”
鐘大人難得這樣熬了一宿。
等到了朝中,他便禁不住有些昏昏欲睡。但又怕旁人指他,因著女兒被陛下相中的緣故,如今就在朝中拿起大來了。
於是他只能盡力忍住了,等要忍不住了,就悄悄掐自己一把。
此時朝堂之上,有一位年輕的官員,當先走出去,跪地,叩頭,隨後雙手奉上奏折,高聲道︰“臣進諫!”
鐘大人掃了一眼。
隻隱約記得這人應當是姓陸,極為年輕,便在朝中供職了。
他們之間從無往來,自然也談不上多麼熟悉。
這朝中官員何其多,並非是個個都被他留意在心中的。
此時只聽得那高階之上的帝王,淡淡道︰“奏。”
那人將奏折交予小太監,一邊高亢道︰“陛下在位二十余載,后宮卻僅有三位後妃……”
鐘大人一聽這話,頓時清醒了點。
怎麼?
是要勸陛下選秀了?
鐘大人心下雖有不滿,但陛下既然已經相中了他的女兒,他自然就不願女兒將來受罪。
這宮妃麼,當然是越少越好!
不等鐘大人站出去反駁呢。
只聽得那人道︰“太子已立,還請陛下下旨立後。”
一時間,朝堂上嘩然不止。
此人頭鐵啊!
不少大臣心中這樣想。
晉朔帝平日裡瞧著是個仁和君王,但骨子裡卻是不許旁人輕易來指手畫腳的。
鐘大人也是一愣。
心中暗道,這陸大人賣的什麼關子?
立後?立誰?立太子的母親,惠妃嗎?那可不成。
鐘大人還記著仇呢。
惠妃利用他女兒,卻待他女兒沒有半點真心。若她為後,他便是拚死,也不會讓念念入宮。
那廂的冉大人倒是流了兩滴冷汗。
暗暗叫苦道,這明明是陛下派給他的差事,怎麼叫這陸大人搶了先了?若是他辦不成,今個兒他是不是真要去撞柱子?
嘩然聲漸消。
朝中很快恢復了一片寂靜,這片寂靜比起方才來說,可要}人得多了。
眾人都等待著陛下的反應。
半晌。
晉朔帝終於出聲問︰“嗯,以卿之見,後位當選何人?”
有些心思活泛的,暗暗一琢磨。
莫非是太子監國期間表現優異,叫陛下定了心,要在迎那鐘氏女入宮前,先將太子的地位穩住不作更改了?
他們倒沒想過那鐘氏女會產子。
到底還年紀小,這就算生下來,也比太子小了那麼多歲,如何與之相爭?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似晉朔帝當年,年紀輕輕便力壓眾多兄長的。
於是有的大臣也站了出來。
當場跟了個風︰“臣也進諫,請陛下立後。”
陸大人很是不快地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
陸大人心道我這人選還未說出來,便叫你打斷了。
一會兒我得撞柱子了怎麼辦?
冉大人此時也這樣想。
他滿頭的冷汗。
心道怎麼又多出來一個請陛下立後的?
冉大人生怕趕不上熱乎的了,趕緊也往外一站︰“臣請陛下立後!”
他想,我得多拽幾句有文化的詞兒。
如此才能顯得,我在這樁事中,出了多麼大的力氣……
但朝中跟風者眾多。
大家難得見到這般盛況,又見陛下沒有要回絕的意思,於是紛紛出列︰“請陛下立後……”
晉朔帝︰“嗯。眾卿可有推舉之人?”
陸大人道︰“當是鐘家女。”
另一旁的人也激動道︰“當是太子生母,惠妃。”
陸大人︰?
那人︰?
我們為何說的不一樣?
那人茫然心道,不當是惠妃嗎?
為何會推舉鐘氏女?鐘氏女都還未進宮呢!何況她何德何能……
鐘大人這下是徹底一個激靈,清醒了。
嗯?
是誰推舉了他女兒?
他都沒好意思自己推舉呢。
滿朝的大臣也茫然又迷惑。
他們對視了一眼,試圖從對方的眼中找到答案。
此時莊妃的娘家人見狀,心道既然你們連鐘念月都敢推,那我有何不可?
於是也大膽一步上前,道︰“臣舉薦莊妃娘娘。莊妃娘娘賢良淑德,執掌宮務有道,膝下又有三皇子……”
旁人無語。
心道你們余家實在是不要臉。
一時朝中情形全亂了。
冉大人更慌了。
竟分不清這是意外的場面,還是陛下有意為之。難道我今日真要一頭撞死才成嗎?
陸大人與他一樣的憂慮。
而陸大人來之前是做過些許功課的,他此時拔高了聲音,力圖壓住旁人,道︰“爾等可知,鐘氏女在青州時,得了‘神女’之名。”
若是鐘念月在此,便要忍不住感嘆,好家夥,那不是甦傾娥的外號麼?怎麼就落我身上了?
陸大人道︰“爾等可遣人往青州去,隨意喚住一個百姓來問,可識得鐘氏女的名字。據聞鐘氏女從青州離去時,更有無數百姓相送。這般女子,不堪做國母,還有誰人能做一國之母?”
冉大人一怔,心道我怎麼不知曉這些?
鐘大人這會兒也挺愣的。
心道我這個當爹的怎麼不知曉?!
其余人更是神色不一。
有信的,也有不信的。
晉朔帝此時淡淡出聲︰“罷了,此事明日再議。”
他的聲音一出,眾人便都熄了火,齊齊閉嘴。
等再出聲時,便是提起旁的折子了。
等到下朝後。
朝臣奏請陛下立後的事,也在京中漸漸傳開了。與此一同傳開的,還有鐘氏女在青州的功績。
這口口相傳的故事,從來都是越傳越玄乎的。
“青州大水,她身為閨閣女子,卻不顧安危,要將一身的福運金光,都分予百姓,但求百姓度過難關。世上又有幾個這般女子?”
“她哪來的福運金光?”
“她若身無福運,京中不是盛傳她乃女中紈褲嗎?她那及笄宴上,又怎麼會去那麼多的大人物呢?可見她本就是福運無雙。”
“不錯不錯,青州已將她的故事都編入冊子裡了。說是但凡得了她摸過的東西,或是得她兩句吉利話,那此後自是順順利利……”
京中酒樓,一個戴著面紗的少女,聽著周圍議論,心中驚駭不已。
鐘念月竟得了“神女之名”。
就這樣生生被晉朔帝拿走,按在了鐘念月的頭上!
鐘念月從相公子那裡逃出來,便沒有人議論她嗎?
晉朔帝不懷疑她失貞?
此時鄰桌有人道︰“想來,她能逃脫賊人之手,也是因這一身好運道。”
胡說八道。
面紗少女正待插聲,想要悄無聲息抹黑一下鐘念月。
“只可惜了,那些個亂嚼舌根子的,到底是將宣平世子生生逼死了。宣平侯如今一夕老了許多。”
“可見流言害人啊。”
“日後莫要再隨意議論旁人的錯處。”
“不錯。那日我還見著街上有人,竟敢重提鐘家姑娘被綁架的事,宣平侯怒而讓家丁按著他,生生打得嘔了一盆血才走。宣平侯那可是喪子之痛啊……”
面紗少女︰“……”
這下她又生生把屁股坐了回去。
鐘念月為何總有回轉乾坤之力?
這回也是一樣!
而她卻這樣霉運當頭。
以為相公子會成為新的倚靠,誰曉得相公子也是個靠不住的。
是不是……她上輩子的好運道,都叫鐘念月搶走了去?
是不是……只有殺了鐘念月才有用?
面紗少女低下頭,匆匆離開了這裡。
等暫時收留她的人的家中,她隱約聽見他們低聲議論了兩句,似是陛下要立後了。
她一愣。
上輩子可沒有這樁事啊。
惠妃等到死,也沒能做皇后。
晉朔帝的性情不會變,除非……除非是他要立鐘念月為後!
不,這怎麼可能?
她攥緊了手指。
鐘念月這等不學無術之人,朝臣焉能允準?
只怕還會有人為之死諫……
想到這裡。
她方才覺得胸中舒坦了許多。
此時惠妃宮中也得了消息。
蘭姑姑欣喜地揪住了惠妃的袖子,失態道︰“恐怕,恐怕娘娘的好日子要到了……”
唯獨坐在對面的太子,面色冰冷陰鷙。
惠妃見他模樣,登時便笑不出來了。
不知何時起,太子渾然變了個模樣。
他在外頭時,依舊如惠妃教導的那樣,如謙謙君子,竭力朝著他父皇的模樣靠近。
而等到了她宮中來請安,他便是這副模樣了。
他初初展露的時候,還將惠妃著實嚇了一跳,當他魘住了。
太子自然沒有被魘住。
惠妃便知曉,太子是對她有所不滿了。
她拿出了一如既往的大旗來壓太子,告訴他,他們走到今日多麼不容易,她如何的心酸、辛苦……
但太子一概不理會了。
他隻冷冰冰地望著她。
母子卻好似成了仇人。
惠妃多次試圖修復,都失敗了。
惠妃抿了下唇,勉強笑笑,道︰“你聽見這個消息,不覺得高興麼?你的太子之位想是要更穩了。”
太子斜睨了她一眼,站起身來,冷冷淡淡道︰“從今日起,吩咐下去,叫宮中的人都收斂些。做縮頭烏龜會麼?”
“你這是何意?”
太子卻已經不答了。
他轉身朝外行去。
當踏出惠妃宮的那一剎,他便又恢復了面上溫和笑意。
直到又回了太子府。
方才還掛著笑容的太子,驟然拔刀。
“前些日子不是抓了個賊人嗎?從地牢抬出來。”
“是。”
不多時,幾個身強體壯的小廝架著一個頭髮散亂,臉上裹著泥,連表情都辨不清的男人上來了。
那男子一見太子便禁不住顫抖。
太子從一旁宮女端著的盤子裡,取出了一物,將它牢牢綁在男子的臉上。
而後才砍斷了男人的腿。
男人哆嗦著倒下去,叫都叫不出來。
太子扔了刀。
冷冷垂眸。
他的母親怎麼會這樣蠢呢?
立後。
他那父皇欲立的是他的表妹。
一旦立後。
從今日起,他的太子之位便等同於無了。
他且容不得有人與表妹好。
何況他的父皇?
可人總會老不是嗎?
他較晉朔帝更年輕,他總能有一日,能如晉朔帝當年奪位一般,也奪走那個位置。
隻消再隱忍……一年,兩年,四五年……
這頭鐘念月也聽聞了立後的事。
她還未起身往宮裡去呢,就叫晉朔帝這一套操作給搞懵了。
他就這樣籌備上了?
只怕朝中會有大臣不滿。
相公子為她全了名聲是一回事,但這還不足以讓她平穩坐上皇后之位。
晉朔帝要……怎麼辦呢?
鐘念月腦中一時閃過無數了文學作品的橋段。
她當然心知晉朔帝城府極深,手腕極強悍,可這並非是小事……
她在美人榻上躺了好一會兒。
等到錢嬤嬤憂慮地進門道︰“宮裡來了轎子,姑娘今日……今日恐怕要避個嫌才是。”
如今京中都知曉陸大人要舉她為後。
已經不知道震驚了多少人了。
鐘念月聞聲,反而一下坐起來了︰“誰要避嫌給他們瞧了?”
“洛娘,隨我進宮。”
香桃與書容如今還有點怕晉朔帝,她也就帶得少了。
洛娘聞聲,有些膽怯,但又舍不得與鐘念月一起的機會,於是還是咬咬牙跟上了。
反正,她是定然不會給姑娘丟臉的。
鐘念月很快便進了宮。
晉朔帝聽見了腳步聲,頭也不抬地道︰“朕以為念念不會來。”
鐘念月挑眉︰“陛下何出此言?”
“有大臣進諫,請立後。又推舉念念。念念興許要以為,此乃朕的授意,於是一氣之下,便不來了。”
鐘念月︰?
這不就是您的授意嗎?
您的城府,我還不了解嗎?
晉朔帝在奏折上劃下最後一筆,方才擱了筆,抬臉道︰“確是朕的授意。”倒是坦蕩又大方。
鐘念月不由一愣。
晉朔帝淡淡道︰“念念,那日在周府上,念念自道出與朕的交情來。在外人看來,朕與念念的關系便已明了。若朕遲遲未有動作,他們該要再編些胡話來議論念念了。
“前日,有大臣鬥膽遞折子,請朕下旨選秀,廣納后宮。他們為表坦率心胸,更直白地道,可選鐘氏女入宮為妃。”
鐘念月用力抿了下唇。
您要這麼一說的話,那聽著還怪生氣的!
不行。
想當皇后的心已經蠢蠢欲動了!可惡。
她偏生不喜歡別人指摘她,為她安排路子。
正如原身注定要成為男女主踏腳石的炮灰之路,也叫她極為厭憎一樣。
“念念可知那時朕在想什麼?”
“什麼?”
晉朔帝眉眼間方才透出一絲張狂冷意來,他道︰“爾等算得什麼東西,焉敢拿這等拙劣把戲,來框住念念呢?”
他轉眸道︰“皇后之位本也沒什麼稀奇。只是念念,它是唯一可與朕並肩而行的位置。”
鐘念月恍惚了片刻。
這般話,倒好似……晉朔帝並非是執著於要她做皇后。而是執著於與她在剩余的漫長歲月裡,一路同行。
晉朔帝不再提臣子的言論。
他溫聲問︰“念念今日進宮,是為何?”
不是你派人來接的麼?
鐘念月心道。
但她其實也知曉,晉朔帝問的並非是這個意思。
鐘念月在那裡停頓了半晌,還是出聲道︰“多謝陛下要將世上一切最好的東西,都捧給我。於是我便想,要我做皇后,該是何等艱難的一件事啊。陛下卻偏要做,也已經做了。既然說好了要試一試。便不該留陛下一人去做這樣艱難的事。哪怕知曉陛下很厲害……”
晉朔帝伸出手,將鐘念月扣在了懷中,叫她穩穩當當地坐住了。
他心道。
怎麼會難呢念念?
他只是想騙她來說兩句甜滋滋的話。
而她也明白他的手腕。
卻還是一腳踩了進來,認認真真地說給了他聽。
……
三日後。
再逢朝會。
宣平侯突然對著莊妃的娘家余家發難。
狀告余家散布世子的流言,叫世人都亂傳謠言,進而逼死世子。
眾人都恍然明白。
原來鐘家姑娘當初的流言,是由余家散布出來的。
宣平世子只是無意被牽扯在了其中,誰曉得鐘家姑娘無事,宣平世子卻是死了。
這鐘家姑娘又正得聖寵……
余家怕是要被疑心,心思歹毒、肆意爭寵了。
余家一時與宣平侯爭執起來,再沒了推舉莊妃為後的心思。而事實上,若是這一口被宣平侯咬住了,一旦傳出去,莊妃也就不配為後了。
大皇子的生母素來是個沒什麼存在的人。
此時便只剩下了惠妃,與陸大人口中荒唐的鐘氏女。
再提到立後的事。
舉惠妃的,自然不滿,大聲指責陸大人,更質疑他是不是受了誰人的指使。就差沒說,這話得是十年腦出血才能說得出來的了。
陸大人冷笑一聲︰“臣一心為國為民為陛下。爾等如此歪曲我意。罷……為證清白,我願一死!”
說罷,就要往柱子上撞。
四下的人見狀,嚇了一跳,趕緊去攔。
余家人更是頭疼得厲害。
直覺這般行徑恐怕會更刺激那宣平侯,叫他想起世子的慘死。
此時推舉惠妃的臣子也慌了。
你怎麼還比起忠心來了呢?還要以死明志!
那豈不是襯得我們反倒別有用心了?
他們對視一眼。
便也推了個人出去,大聲嚷嚷著,也要以死明志。誰倒怕了誰?
冉大人深吸一口氣,心道該用我時了……
於是他高聲道︰“臣也推舉鐘氏女,她深得青州百姓愛戴。此外,恐無合適之選,臣與陸大人一般,為國為民為陛下,並無誰人指使臣。臣願以死相諫。”
說罷也搶著往柱子上撞。
周圍的人趕緊又去攔。
這下推舉惠妃的人傻了。
你們那邊要死諫的人怎麼比我們的多?
鐘大人此時難得恍惚。
他兒……何時有這般聲望了?這柱子都不快不夠撞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