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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她作天作地(穿書)》第32章 壽誕(雙更合並)
祁瀚有時怕見惠妃。

 這聽起來很可笑, 怎麼會有人怕見自己的親生母親呢?

 從祁瀚記事起,惠妃便總會告知他,萬家與我們並非骨肉血親, 萬家待我們雖非真心, 但你要待你表妹好,咱們是有情有義的人。

 除去這些, 便是每日裡問他, 你父皇同你說什麼了, 是誇贊你了, 還是斥責你了。

 再有便是,三皇子若是與你起爭執了, 你便忍一忍, 拿出兄長的風範來,如此陛下與太后才瞧得見你是個重手足之情的好孩子……

 聽得多了。

 便心生幾分叛逆抵觸了。

 祁瀚想到這裡, 行至殿門前的步履不由一頓。

 “可是太子回來了?”惠妃驚喜的聲音在門內響起。她難得失了儀態,疾步上前, 一把握住了祁瀚的手,道︰“瞧著似是瘦了些, 吃了苦了。”

 祁瀚還惦記著自己那難聽的嗓音,便隻低低應了聲︰“嗯。”

 “等回了太子府,該好生補一補了。”惠妃眼底流露出一分心疼。

 祁瀚似有所動,陰沉的眉眼也柔和了許多。

 惠妃又問︰“你今日去見陛下時,也是這般模樣麼?該先在府中沐浴更衣才是,你父皇素來見不得這般失了形容的模樣。”

 祁瀚喉中一緊,沒有應聲。

 惠妃又嘆氣道︰“罷了, 也無妨。興許這般模樣,陛下才知你在清水縣的辛勞呢, 心底總要記你一功的。”

 祁瀚這才嘶聲道︰“清水縣的事宜……錢大人說只是樁小事。”

 言下之意便是,若是為著這樣的小事,就弄得這樣形容憔悴,父皇見了也未必會記得他的苦楚,恐怕只會嫌棄他行事笨拙。

 惠妃笑道︰“哪裡的話呢?如今滿朝都知曉我兒開始領差事了。大皇子、三皇子,哪個不羨慕呢?”

 祁瀚徹底不應聲了。

 惠妃渾然未覺,隻當他是累的。

 惠妃宮裡沒有小廚房,自然不似乾清宮那般,說備膳便能隨時叫人備膳去。

 她只能叫人先拿了點心來,嘆氣道︰“那日請了你表妹入宮來說話,備了不少吃的東西,卻不知為何,她是一口也不曾動過。只怕是因著上回莊妃、三皇子的事,對我心生了嫌隙……我以往如何待她,卻是全然記不得了。”

 她是怕了。

 日後我若是再給她遞吃的,她是不是也不敢接了?她這些日子到底是怎麼過的?

 祁瀚驟然扣緊了桌沿,一時間也沒了胃口。

 “她身子不大好……”祁瀚嘶聲道。

 上一回就是裝病,這一回又是哪裡身子不好了?

 惠妃淺淺一皺眉,輕聲笑道︰“是嗎?”

 就連那日陛下都特地給她送藥膳來。

 惠妃只是想到晉朔帝,心底多少心緒難平。

 祁瀚卻是怪異地看了她一眼,頭一回覺得惠妃口中說的“對表妹再好一些”,似是有了點口不對心的味道。

 也或許是父皇還朝後,根本沒有提起中毒的事罷。

 表妹倒是白受罪了。

 祁瀚掐了掐手指,這會兒也有些坐不住了。

 “我先回府去了。”祁瀚起身道。

 惠妃並未察覺到兒子的變化,還笑道︰“清水縣這一趟回來,更見穩重了。去罷,只怕你還有不少事要做呢。”

 她怕鐘念月作什麼?

 就算陛下待鐘念月真有心,她有本事生這麼大個太子出來麼?

 等惠妃如此一番自我安撫完,再抬起頭,殿內已經沒有祁瀚的影子了。

 祁瀚先去了一趟國子監,並未見著鐘念月。

 倒是迎面撞上了鐘隨安。

 祁瀚也並不喜歡這個年長幾歲的鐘家大哥。

 鐘隨安和他很相像,卻又不大像。

 只是不等祁瀚作出什麼反應,鐘隨安便冷冰冰地掃了他一眼,低聲道︰“還請太子下一回,莫要隨意帶我妹妹出去了。”

 祁瀚喉頭一哽,想要冷笑,但又生生壓住了。

 這裡人太多。

 就這麼一遲疑的功夫。

 鐘隨安已經看也不看他,從他身旁掠過去了。

 祁瀚有些心煩,實在按不住壓低了聲音,道︰“這又怎麼能怪我?表妹與你又不親近……”

 鐘隨安步履一頓,加快了步子。

 自然是被戳著弱點了。

 但祁瀚也並沒有高興到哪裡去。

 他立在那裡恍惚了一瞬,驚覺原來並非他想的那樣,鐘念月並不是只有他這個表哥。沒了他,一樣還會有其他人來關懷鐘念月。

 祁瀚收拾了心緒,喚了國子監的人來問。

 國子監的人如實答道︰“鐘家姑娘?似是隨錦山侯去了。後院兒有處飛天亭,您去那裡瞧一瞧?”

 一聽“錦山侯”三字,祁瀚便禁不住皺眉。

 難道母妃真引著鐘念月去認識什麼錦山侯了?那般紈褲!豈能混在一處玩?

 祁瀚沉著臉疾步就往飛天亭去了。

 跟在他身邊的小太監越發覺得太子的心思變化莫測,一會兒晴一會陰,有些摸不清楚。

 那飛天亭形如其名,飛簷往上拔起,像是要接入天際。

 而亭子裡,隱約可見幾道人影坐在一處。

 只聽得鐘念月道︰“不要。”

 不要?

 不要什麼?

 可是有人欺侮她?

 祁瀚三步並作兩步,飛快地跨上了台階。只是等他入到亭子裡,鐘念月已經轉了聲道︰“我接著往下說。原來他回頭一瞧,卻是三兩點綠瑩瑩的火光浮動在半空,他被得嚇得慌不擇路……”

 祁瀚一愣。

 而那廂亭子裡的人也注意到了他,有人認了出來,便驚叫了一聲︰“太子殿下?”

 鐘念月聽見這聲,便悄然翻了個白眼。

 祁瀚還驚愕地立在那裡,臉上的表情一半凶惡陰沉一邊震驚,混在一處,使得他瞧上去多少有一分好笑。

 他的目光微微一轉動,將亭子裡的人仔仔細細地收入眼底。

 哪有什麼錦山侯?

 而這些人倒也都是他認得的。

 他自打生下來,惠妃便教他要識人,還記得住人。

 這些人……右相府上的秦誦,方大學士府上的方琰琰,兵部侍郎府上的朱幼怡……

 出身都是不凡。

 且都是常被他們的長輩掛在嘴邊誇耀的子弟。

 祁瀚一時說不清心底是個什麼滋味兒了。

 直到秦誦問︰“殿下回京了?敢問殿下前來所為何事?”

 祁瀚這才勉強擠出了點聲音︰“你們方才在說什麼?”

 朱幼怡是個年長鐘念月兩歲的姑娘,她一板一眼道︰“鐘家姑娘在講鬼火。”

 “鬼火?”祁瀚一愣。

 表妹膽子那樣小,還能講鬼故事了?

 “不是鬼火。”秦誦糾正道,“是被鬼追。”

 鐘念月心道什麼呀。

 都不是。

 她在給人講《走近科學》呢。

 她小時候最愛守著電視看了,看村子裡的母豬為何一夜離奇死亡,她能一口氣就著下三碗飯。

 事實證明,大家也還都挺愛聽的。

 她帶小紈褲們玩大富翁。

 扭頭就給好學生們講母豬,啊不,鬼火的誕生原理。

 多講兩個,好學生們就忘了要監督她做功課了。

 祁瀚的表情越發僵硬,他發覺自己連他們在說什麼都聽不大懂,更別提插聲進去了。

 祁瀚只能回答最初的那個問題,道︰“我是來尋表妹的。”

 眾人恍然大悟︰“來尋鐘家妹妹的。”

 鐘家……妹妹?

 祁瀚聽著這一聲,心底有一分別扭。

 他離京才多久?

 這樣快,鐘念月便有了別的玩在一處的朋友了?

 秦誦又道︰“既是如此,那故事先不講了,等你說完話,咱們便回來接著背書。”

 朱幼怡面露不舍,只是他們都家教良好,自然不會沉溺於故事裡,經秦誦這麼一說,她便也跟著點頭︰“我一會兒還要教念念寫字呢。”

 鐘念月︰“……”

 她便抱著腿︰“哎呀呀,秦誦哥哥,幼怡姐姐,我方才好像踢著石頭了……”

 祁瀚聽得她叫得,比往日喚自己表哥時好像還要甜上三分。

 心底頓時像是深深扎了根針下去。

 他想也不想便彎腰要去抱鐘念月︰“哪裡踢著了?表哥瞧瞧。”

 朱幼怡卻是一把將鐘念月抱住了,道︰“我來瞧……太子多有不便。”

 另一個小姑娘也忙擠了上前。

 秦誦則在一旁有條不紊地指揮道︰“瞧瞧紫沒紫?揉不揉得開?”

 “拿我湯婆子來。”

 他們七嘴八舌的,倒是又一次沒了祁瀚插手的間隙。

 祁瀚︰“表妹……”

 他的表妹像是沒聽見他的聲音,連頭也沒有回。

 祁瀚立在那裡,竟覺得這亭子造得實在糟糕又難看,四面漏風。

 那風刮過來,直直往他的骨頭縫裡鑽。

 他那表妹,不需要他了。

 ……

 祁瀚何時走的,鐘念月都不知曉。

 鐘念月到底是沒逃得過。

 朱幼怡盯著她寫了三幅大字,一派老氣橫秋地贊道︰“念念寫得不錯。”

 鐘念月忍不住問︰“你們不必去上課麼?”

 朱幼怡道︰“父親一早便叮囑了,說是有事耽誤了,不去也無妨。”

 秦誦點頭︰“正是。何況我們課業已經修完了。”

 鐘念月︰?

 失敬了。

 原來大家都是學神。

 說痛苦罷,倒也不算太痛苦。

 鐘念月只是不愛學罷了,並非是不會學。

 等她一學完,秦誦等人的目光都悄悄地亮了,嘴上說著不好,身體倒是很誠實地玩起來了。

 一日下來,鐘念月實在累了,便打著呵欠要回府去了。

 眾人也收拾了坐馬車回去。

 只是私底下悄然議論了幾句︰“明明是太子更喜歡鐘家妹妹,怎麼外頭都不這樣說?”

 “誰知道呢。”

 半晌,朱幼怡輕輕嘆了一聲︰“鐘家妹妹真是好。”

 “又乖又聽話,教什麼便學什麼。”

 叫人極有成就感。

 “長得也好。”方琰琰接聲。

 “講故事也好。”

 玩具也好。

 總之哪兒哪兒都是好……

 若是惠妃這會兒聽了他們的話,只怕要狠狠冷笑出聲。

 鐘念月回到府中,收拾一番便歇下了。

 沒一會兒,她的門被推開,只聽得錢嬤嬤低低喚了一聲︰“大公子。”

 鐘念月懶得動彈,就沒起身招呼。

 鐘隨安身上還帶著點冷意,等走近了,他撢了撢身上的雪,又猶豫著將外衫脫去了。

 錢嬤嬤驚聲道︰“公子這是做什麼?當心著了涼。”

 鐘隨安低聲道︰“都濕了,是涼的。”

 鐘隨安說罷,這才自己搬了個凳子放在鐘念月床邊,坐著不動了。

 錢嬤嬤心道今個兒鬧的是哪出啊?

 “公子用過晚膳了?”

 鐘隨安︰“用過了。”

 錢嬤嬤便也不好問了。

 鐘隨安這一守便是一夜。

 還連著來了兩天。

 這天半夜,鐘念月乍然一驚醒,見著自己床頭坐了個人,這人見她醒了,忙抬手來拍她腦袋,一邊拍,一邊結結巴巴地哼小曲兒。

 鐘念月迷迷糊糊的,腦子轉了半天,才隱約聽出來,他哼的是《木蘭從軍》的調子。

 ……是狗比哥哥啊。

 鐘念月閉上眼,慢吞吞地躺了回去。

 第二日再醒來,她房裡果然又不見鐘隨安的身影了。

 萬氏早早來了她的房中,悉心為她挑選今日要用的首飾與衣裙。

 鐘念月過得不大能分清日子,只是見萬氏這般鄭重,她不由低聲問︰“今日是陛下的壽辰麼?”

 萬氏應了聲︰“是。”

 鐘念月點點頭,便坐在那裡充個木頭人,任由萬氏拿著首飾往她身上比劃了。

 折騰到酉時,眾人便要起身乘馬車朝皇宮去了。

 鐘家已然備下了壽禮。

 用一個比鐘念月頭還大的盒子,裝了不知道什麼玩意兒。

 鐘念月也不感興趣,上了車便開始打瞌睡。

 宮門前車馬多。

 鐘府的馬車夾在其中,半晌也不見得挪動一回。

 鐘念月卷著簾子,朝外掃了掃,隱約可聽見那隔著數條巷子之外,傳來的嘈雜聲。

 萬氏見她聽得出神,不由道︰“今日十裡八巷,都該是披紅掛綠,共賀陛下生辰,……往年還有異域小國的使臣,前來朝拜。只是你從前都不大肯來,每回都是稱病在家中,賴著怎麼也不肯起床。”

 說話間,他們的馬車便被引進了門。

 惠妃早早就命人備下了軟轎,將萬氏與鐘念月一並請了上去。

 其余人麼,也有那皇親在其中,還有些與宮中娘娘沾親帶故的,只是其他人都不敢在此時行特權,因而他們就只有眼睜睜看著鐘念月的身影遠了。

 半晌,才不知是誰低低嘀咕了一聲︰“果真是內定的太子妃呢。”

 “噓,噤言。”

 那人不敢說了。

 卻仍舊氣得高家姑娘臉色變了變。

 宮宴擺在保和殿。只見兵士陳杖而立,教坊中人懷抱琵琶或琴,一個個梳得飛天發髻,身著薄衫,入了偏殿中。

 不多時奏樂起,樂聲恢弘。

 鐘念月聽著聽著,覺得仿佛自己都要去登基了似的。

 待他們一行人也入到殿中,自有宮人引著他們一一落座。

 鐘家的位置算是靠前的,雖不至緊挨著晉朔帝的手邊,但也足夠彰顯鐘家的地位。

 “你舅舅他們也在。”萬氏笑道。

 無論是鐘念月,還是原身,對萬家的親人都沒什麼印象。

 從前萬家人到鐘府來,原身都很少踏出自己的院子。萬氏也縱容她,便從不硬要求她出來見人。

 鐘念月抬頭朝萬氏說的方向掃去。

 隻隱約掃見了幾個彪形大漢,實在分不出誰是誰,便隻好收起了目光。

 又不知乾坐著等了多久,只聽得太監拖著長長調子,嗓音高亢地道了一聲︰“陛下駕到……”

 於是烏壓壓的人們,便紛紛起了身,行三跪九叩的大禮,頭磕下去,像是恨不得都埋到膝蓋裡去。

 等行完禮,再直起身,鐘念月朝那座上望去。

 便見晉朔帝頭戴冠冕,旒珠垂下,將他的面容遮掩幾分。因而那張俊美面容,登時少了幾分往日的文雅氣,更添帝王的凌厲、深不可測之勢。

 鐘念月微微怔了片刻,這才有種更強烈的,那坐在座上的人,乃是封建王朝裡萬人之上的真實感。

 她瞧著瞧著,突地覺得,那座上的人給她分了幾縷目光。晉朔帝看了她一眼。

 這樣遠,也能察覺到她在瞧他麼?

 鐘念月的目光轉了轉,才發覺,……四周還真沒什麼人敢直視晉朔帝。

 可不就將她給露出來了麼?

 鐘念月咂咂嘴。

 便舉起懷裡的小匣子,沖晉朔帝拍了拍。

 晉朔帝隱在旒珠後的目光微微一閃動,輕抿了下唇,方才出聲︰“……開宴。”

 樂聲驟換。

 教坊舞姬從偏殿搖曳著腰肢進來,鐘念月視線立馬就被牢牢吸引過去了,看了個津津有味。

 晉朔帝卻還在看她呢。

 孟公公也在看。

 看了還出聲道︰“姑娘似是沒怎麼動筷子。”

 晉朔帝淡淡道︰“宴上都是些冷食,倒也沒什麼可用的。”

 孟公公點頭應聲,盯了會兒,卻是覺得不大對勁︰“姑娘像是……像是正專心瞧人家跳舞呢。”

 晉朔帝︰“……那便讓她看個夠。”

 孟公公失笑︰“姑娘真是孩子心性……什麼玩意兒都能勾走她的目光。”

 說完,孟公公又覺得自己像是說錯話了。

 什麼都能勾得走,那還記得陛下麼?

 晉朔帝卻是淡淡道了聲︰“無妨。”

 他喜歡養著她。

 自然便可以將一切她喜歡的東西,都親手贈給她。

 自然也就牢牢記著,該要倚靠誰了。

 酒過半巡,殿內都飄起了酒香。

 鐘念月什麼也沒吃著,一轉頭,便見錦山侯沖她勾手指。

 錦山侯勾了半天,都不見鐘念月動,倒是遠昌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我兒怎麼了?手抽抽了?”

 錦山侯連連搖頭,也不坐了,悄悄就往鐘念月身邊去。

 “我帶了牌來。”錦山侯低聲道,他緊張地道︰“我們悄悄在一旁玩,好麼?”

 鐘念月看了看其他幾個小紈褲,果然也坐不住了。

 鐘念月︰“好叭。”

 鐘念月起身往偏殿走。

 錦山侯緊隨其後。

 祁瀚坐在不遠處,一皺眉,也想跟上去,可他是太子,又輕易走脫不得,便只能生生忍了。

 “你去。”他點了個小太監。

 倒也不只是他瞧見鐘念月的動靜,那廂高淑兒咬了咬唇,站起身︰“我倒要去看看,她要搞什麼花樣?竟然敢與錦山侯在一處玩。實在不像是個姑娘家。”

 她身邊的丫鬟也忙跟上了。

 高夫人見狀驚訝,忙問︰“去哪裡?”

 高淑兒隻借口道︰“出恭。”

 這大殿之中,誰動了,誰走了,倒是沒太多人關心的。

 畢竟此時該輪到眾人獻上壽禮了,那舞姬都緩緩退了下去。

 遠昌王作為晉朔帝的大哥,便是頭一個獻禮的。

 等他走上前,行了禮,再抬頭,卻發覺他弟弟身邊那個孟勝不見了。

 不知去哪裡了。

 罷了,也不歸他管。

 遠昌王心道。

 這坐在宮宴上的人,自然不是能隨意走動的。

 見鐘念月一行人走近,當下便有宮人問︰“侯爺,還有諸位公子、姑娘,這是要做什麼去?”

 錦山侯︰“到偏殿坐坐。”

 一旁幾個小紈褲還爭相去拉鐘念月的袖子呢,一邊拉一邊說︰“好念念!我今日帶了好多銀子來,我用這個和你換。你給我多畫一些券好不好?我都玩破產三回了。總是輸給錦山侯。他還讓我輸了給你當馬騎……”

 錦山侯紅了臉,結結巴巴道︰“我才沒有。”

 高淑兒走近了,聽見了這番話,實在無語。

 一幫紈褲子弟。

 明明出身不低,卻還要威逼旁人來給自己當馬騎。

 鐘念月姑娘家家,也有臉去騎麼?

 守在那裡的宮人回了下頭,似是聽了什麼吩咐,隨即道︰“鐘姑娘隨奴婢來。”

 鐘念月疑惑地點點頭,甩開了小紈褲們的手。

 一個個都眼巴巴地望著她,跟著便要往偏殿走,卻是全被攔下了。

 高淑兒心下驚訝,為何鐘念月過得去?

 她幾步上前,也想跟過去瞧瞧。

 “這位姑娘有何事?”宮人也將她攔住了。

 高淑兒羞紅了臉,不好在這麼幾個紈褲跟前說自己要出恭。

 宮人見狀似是懂了,當下便叫了個人來領她往另一頭走。

 高淑兒咬咬牙,數次回頭,卻是什麼也看不見了。

 隻隱約見著衣角一閃,她好像在鐘念月身邊見著了那位頂厲害的孟公公?

 我瞎了麼?

 高淑兒面無表情地想。

 嗯,我瞎了。

 這廂孟公公一見著鐘念月,便當先接過了懷裡的匣子,問︰“給陛下的?”

 鐘念月點點頭。

 孟公公笑了︰“那姑娘隨我來,姑娘親手給陛下罷。我先幫姑娘托著。”

 鐘念月提了提裙擺,隨著他往另一個方向走。

 七拐八拐的,不知怎麼的便瞧見了幾節台階。而那台階之上,便是晉朔帝的龍椅了。

 鐘念月驚訝道︰“上去?”

 孟公公點頭︰“上去。”

 鐘念月扭頭看向無數個在她眼中化為黑蘿卜的朝臣與女眷︰“他們……”

 孟公公一笑,道︰“他們瞧不見。”

 我又不是穿隱身衣了。

 鐘念月咂咂嘴。

 卻聽得殿內奏樂聲又是一變,殿中眾人全都伏地垂首,似是連眼楮都閉上了。

 鐘念月從那調子隱約分辨出來,這像是什麼祈福之樂。

 鐘念月這才一步一步拾級而上。

 將孟公公抱著的匣子重新接回來,擺在了晉朔帝的桌案前。

 “陛下萬福。”

 晉朔帝擦了擦手,方才打開了那匣子。

 只見裡面躺著一幅字。

 孟公公忙問︰“是誰的墨寶?……呃。”他話音還未落下,便見著上面的字實在扭曲如蟲子了。

 鐘念月抬手指了指自己︰“我寫的,入國子監寫的第一幅字。醜是醜了些,卻花了我好久的功夫。我如今獻上的又豈是字呢?分明是我一腔心血了。”

 孟公公哭笑不得。

 這第一幅……

 孟公公的目光微微變了。

 那自然是大不相同。

 且聽得晉朔帝淡淡出聲︰“澤居苦水者,買庸而決竇……你抄寫的是《五蠹》,法家韓非子所著。朕早年對法家叢書,愛不釋手。”

 孟公公心下更驚訝。

 尋常人哪裡知道抄寫這些東西?可見姑娘也並非完全是那不學無術之人。

 晉朔帝面上不顯,隻道︰“將它懸於勤政殿。”

 鐘念月︰啊?

 等等!

 晉朔帝卻是滿心熨帖,勢要將它掛起來。

 這東西,比滿篇抄寫什麼“壽”字,來得有趣多了。

 抄了滿篇壽字的太子還不知呢。

 祁瀚坐得離龍椅更近,他隻覺得好似聽見了他那表妹的聲音。

 眾人仍低頭俯首時,他難得大膽一回,悄然抬起了頭。

 那桌案前只剩下了晉朔帝。

 是他多想……

 祁瀚的目光陡然一頓。

 只見他父皇的手旁,隨意放了一幅字。

 那是突然間多出來的。

 此時樂聲已止。

 眾人再抬起頭。

 竟無一人發現這般異樣。

 祁瀚沒由來的,背後涼了涼,總覺得好似有什麼事悄然發生了變化。

 這廂高淑兒也禁不住喃喃自語︰“我瞎了……”

 否則她怎麼會在回來的路上,猝不及防地瞧見,那個鐘念月正高高立在那無數級階上,似是俯瞰了眾人。

 鐘念月這會兒也欲哭無淚呢。

 怎麼這樂聲說停便停了,她猝不及防,本來想躲椅子後頭,但那一瞬間她就想了很多,想著椅子後頭又冷,地面又硬。

 於是一下躲晉朔帝的寬袖長袍之間去了。

 晉朔帝心下覺得好笑,又覺得有趣。

 便好似他袖中藏了隻貓似的。

 “吃什麼?朕喂你。”晉朔帝出聲。

 鐘念月沒搭理他。

 往桌案底下一躺,拽著晉朔帝的衣袍當被子,便合眼要睡。

 周圍的樂聲便權當伴奏了。

 酒過三巡。

 宮宴也走到了尾聲。

 錦山侯等人已經眼巴巴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萬氏卻發覺自己女兒沒了。

 再一抬頭。

 倒也怪。

 陛下也少了件外袍。

 今個兒皇宮裡怎麼淨少東西?

 此時鐘念月在桌案底下笑眯眯地沖晉朔帝道︰“陛下的衣袍拿來墊地面倒是極不錯的,披風也給了我罷……”

 晉朔帝半點也不生氣。

 隻覺得少女抬臉時,便如那夜空,綻著星星點點的光,粲然美麗。

 若是能將她揣在兜裡便好了,煩悶時且拿出來瞧一瞧。

 也不必還給萬氏了。

 “下回第一幅畫,也給朕吧。”晉朔帝道。

 鐘念月語塞。

 我畫的簡筆畫豬,也要掛你勤政殿麼?

 你讓人家史書怎麼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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