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刑嘛,大家應該都知道,就是宮刑,在漢代還是挺常見的,最出名的就是司馬遷,以及鉤弋夫人的父親也是遭受了宮刑的宦官。
種葡萄種不好就把人閹了,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不過是個葡萄而已啊。
等……等等,不對,劉談皺眉想了許久這才想起來,這年月葡萄在中原應該還是個稀罕物件。
他想了想問道:“你說的種葡萄,可是張騫從西域帶回來的?”
“正是如此。”李不厭連忙點頭。
劉談這就明白了,張騫出使西域帶回來了很多當地品種,他帶東西回來一方面是為了上貢給劉徹,另外一方面就是豐富大漢的各種作物品種。
其中葡萄就是他帶回來的,只不過,秧苗或者種子帶回來容易,可是想要養活去很難。
中原跟西域水土氣候差別都很大,正所謂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就算是一樣的秧苗,想要養出一樣的東西只怕也不容易。
如今聽李不厭的意思似乎連種活都成了問題。
劉談看向劉據小聲問道:“父皇真的很生氣?”
劉據輕歎一聲說道:“張騫之前帶回這些東西之時,有西域使者隨行,父皇還曾興致大發言明將來定要請西域使者嘗嘗中原的葡萄酒,當時西域使者便說我們種不出,父皇不開心,便下了令定要種出才行。”
劉談聽後就就懂了,事關面子,劉徹肯定是輸人不輸陣的,在衛青去世之前,西域使節過來都是裝孫子的,現在衛青沒了,他們就像把腰杆挺直也要問問劉徹同不同意啊。
可現在這個問題就很棘手,求情肯定是沒用的,種不出來就相當於打劉徹的臉,劉徹的面子是不能丟的,讓他丟面子就讓你先丟頭。
這麽一想,只是腐刑好像已經算是劉徹不那麽不講道理了?
其實不用劉談說,李不厭也知道這件事情幾乎是沒有回圜的余地,他也不過是想要抓住最後一絲希望而已。
當初他們家都快被抄家了,劉談回宮之後,他們家就被赦免,也只有他們家被赦免。
他不知道這件事情其實跟劉談沒啥關系,不過是霍去病的兒子霍嬗去世讓他悲傷之余發現當年跟隨霍去病西征的人已經逐漸凋零不剩什麽了,心中一軟,就稍微法外開恩。
至於讓李息種葡萄也不是真的就讓他下地,只不過是過去管理而已,但在李息眼裡這還不如讓他直接去下地呢,這不明擺著是背鍋的嘛。
實際上也的確是劉徹懲罰他,不過懲罰的是他對劉談隱瞞身世而已。
劉談看著李不厭哭的一抽一抽的,也是覺得他們家慘,他歎了口氣說道:“這件事情……我想想辦法吧,讓父皇收回成命是不太可能的,我……看看有沒有別的辦法吧。”
劉據微微蹙眉也沒說什麽,等到李不厭一邊說著感謝的話一邊哭著走了,他才說道:“五弟何必也太過心軟,此事怎麽能應呢?你若求情父皇怕是要不高興的。”
劉談給了劉據一個大大的笑容說道:“嗯,我知道,我也不去找父皇求情。”
劉據說道:“就算你去求皇后也是一樣。”
甚至可能還不如你去求情呢,這句話劉據沒說出來。
反正據他所知自從皇后生下劉談之後,劉徹除了重大事情幾乎都不踏足椒房殿了,就算踏足椒房殿也不在那裡過夜,說完事情就走。
這對夫妻貌合神離的厲害。
這種情況對於劉據而言其實是好事,但現在他忽然就有些替他五弟煩憂了。
父皇不寵愛,母親也沒見多偏愛他,就算偏愛也沒用,還有一個拖後腿的李家。
雖說他回到宮裡跟李家也就沒了關系,可如今看怎麽可能切割的開?
劉據一向懶得管弟弟們的死活,甚至厚道如他偶爾也會覺得像是劉弗陵這樣的弟弟沒了更好。
現在卻著實為這個弟弟擔憂起來。
倒是劉談自己想的很開,他十分輕松地說道:“事在人為,天無絕人之路,說不定就有辦法呢。”
劉據失笑,覺得他這個弟弟真是天真的可愛。
卻也沒說什麽,他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知道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其實很倔強,旁人說是沒用的,只有他自己撞了南牆才會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他想怎麽做就能做到的。
尊貴如他們的父皇不也是想要漢朝自己能種出葡萄而不可得嗎?
比起劉據的想法,劉談就想的簡單很多的,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種出葡萄來的,只是不能簡單粗暴的種西域葡萄。
人挪活樹挪死,葡萄比樹還脆弱呢,直接挪個一兩千裡誰誰受得了啊。
而且雖然都說是張騫將葡萄從西域帶了回來,實際上中原其實也有葡萄,或者說是有葡萄屬葡萄科的植物,但是品種不一樣,結出來的果實不僅僅是不好吃的問題,可能是根本不能吃的問題。
這就需要對品種進行改良,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不過劉談已經想好了,他可以用這是大漢自己的葡萄去說服劉徹啊。
劉徹好面子,種人家的葡萄種出來人家也會說是從西域拿來的,那多沒意思,不如種我們自己的啊。
劉談覺得這個理由應該能夠說服劉徹。
但是前提在於他能在中原范圍內找到能成活的葡萄苗,他也說不好能不能找到,所以也沒把話說死。
他跟著太子回到宮中之後在前朝就分道揚鑣了。
太子宮比較特殊,幾乎是仿製未央宮而建,一半在前朝,那是給劉據辦公用的,一半在後面,那是太子的生活區域,太子的家眷都在裡面。
說到家眷,劉談就覺得很奇怪,劉據如今年紀可也不小了,衛青和霍去病兩個人的時間線並沒有被蝴蝶,那麽今年就是元封六年。
劉據的年紀也沒被蝴蝶那他今年就已經二十三歲了,這個年紀在後世都有可能已經結婚,可如今的太子殿下還是單身。
哦,在這個朝代沒結婚就算單身,只不過他有妾室,還不止一個。
也不知道劉徹怎麽想的,歷史上好像一直到巫蠱之禍劉據都沒有一個正經太子妃。
劉談心裡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八卦,剛回到自己的寢殿就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今天是他第一天上課啊,這就涼了?
他剛想問問苗瑞和畢高,就看到符漁過來行禮輕聲說道:“殿下,娘子有召。”
行了,不用問他就知道肯定是陳阿嬌知道了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
他也不怕還笑著問了句:“母后那裡可是準備了好吃的?”
符漁抿嘴笑了笑,倒是岑幼活潑一些說道:“娘子知道殿下愛吃肉糜,已經讓人準備好了呢。”
符漁聽了之後心裡咯噔了一下,岑幼這話看似是回答了劉談的問題,但實際上卻透露出一個信息——她們跟椒房殿那邊時時都有聯絡,甚至可能更聽椒房殿的話。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她們本來就是椒房殿出來的,但符漁卻又擔心劉談會因此對她們產生芥蒂。
劉談倒是無所謂,他身邊四大護法,兩個是陳阿嬌派來的人,兩個是劉徹派來的人,挺好的,真有什麽事情發生也免得這兩位不知道情況而猜忌自己。
劉談到了椒房殿的時候,不意外的又聽到了丹陽公主清脆的笑聲,他緩步走進去發現陳阿嬌似乎並沒有什麽不開心的,還招呼他一起吃飯。
這一次劉談就灑脫很多,他發現其實在宮裡只要你地位足夠高,什麽禮儀規矩也沒那麽嚴苛。
吃飯的時候,劉談聽丹陽公主說了許多宮中趣事,陳阿嬌一直在含笑看著他們偶爾說一兩句,根本沒提早上發生的事情,這讓他覺得十分奇怪。
等用完膳之後丹陽公主忽然好奇看著劉談問道:“五哥,我聽說今早你把劉弗陵給打了?怎麽打的?”
彼時劉談正在漱口,聽了之後差點把漱口水噴出來,但是想到不能在陳阿嬌面前失儀又生生憋了回去,差點咽下去!
劉談連忙將嘴裡的水吐出去任由符漁幫他擦了擦嘴問道:“丹陽聽誰說的?這也太離譜了些。”
丹陽公主說道:“我只是聽人說劉弗陵被打了,不知道誰打的,但是……宮裡有幾個人敢打劉弗陵的?”
劉談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陳阿嬌,結果從陳阿嬌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她的想法,隻好無奈說道:“我也不敢打劉弗陵啊,而且他也沒挨揍,挨揍的是他兩個伴讀。”
丹陽公主又問道:“誰打的?”
劉談說道:“是小烏孫的昆彌。”
丹陽公主立刻反應了過來皺了皺好看的眉毛說道:“是那個長得很奇怪的匈奴啊。”
劉談愣了一下:“長得很奇怪?”
丹陽公主用力點頭:“對,他眼睛居然是鴉青色,唔,好像比鴉青淺一點,反正很奇怪。”
丹陽公主想了想補充了一句:“不過匈奴人都長得很奇怪。”
劉談失笑也沒說什麽,審美不同,丹陽不喜歡不習慣也沒什麽問題。
丹陽公主又追問到底是怎麽回事,劉談將事情敘述一遍之後,丹陽公主有些困惑說道:“怎麽會?劉弗陵不是這樣的人啊,母后,您說是吧?”
一旁一直在聽的陳阿嬌此時才滿含深意地看著劉談說道:“是啊,所以,談兒還不明白嗎?”
劉談心念一動,丹陽公主是第二個跟他說劉弗陵平日不這樣的人了,第一個是太子劉據,只不過劉據說的隱晦,劉談沒有放心上也就以為他只是在勉強扮演一個長兄。
如今丹陽公主和陳阿嬌都這麽說,那麽……劉弗陵就肯定不是他見到的那樣。
他抬眼看著陳阿嬌試探問道:“所以這是一個局?”
陳阿嬌微笑,沒認同也沒反對,只是站起來走到劉談面前摸了摸他的頭說道:“以後遇到事情,多想一想,這宮裡人雖不多卻也沒有表面上那麽簡單,母后能幫你的不多,你呀,得靠自己,知道嗎?”
劉談剛想問什麽就看到皇后身邊大長秋過來躬身說道:“稟皇后,陛下召五殿下前往鉤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