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劍宗最危險的峰,乃是妄墟崖,而最威嚴的山,卻是孤昊仙尊所在的太和山。
因為這個地方,是真正的旁人不得進入,甚至凌劍宗的宗主,撼海尊者也得先得到準許,方能入山。
這是太上長老的權威,顯得高高在上,凌駕於宗門。
然而太和山並非妄墟崖那樣清淨無人,上面有仙侍上千,打理著華麗的宮殿,種植著各種仙草花卉,自然還豢養了無數靈獸,遠遠看去,便如仙境一般。
只是這些都屬於太上長老私有,於凌劍宗毫無關系,相反每年還得上供數百萬靈石及各種珍貴之物,畢竟這是凌劍宗的護宗長老,可震懾四方,亦是無上榮幸。
散仙之威,可見一斑。
孤昊仙尊姓葉,只是可惜葉氏一族不爭氣,除了他之外,其余資質平平,仿佛這位散仙將葉氏的氣運一股兒全拿走了,數百年來也不見再誕生一位化神尊者。
丹藥靈草雖能催灌一人的修為,可是修行路上,越到後期,這些外物的作用便越少,多是止步元嬰,進無可進。
不過好在,這一代終於出了一個葉雨倩,資質優越,亦是百年難得一見,孤昊仙尊自小將她養在身邊,細心教導,短短二十二年,已經金丹中期的修為。
要不是她一直留在太和山上,定然也能在年輕弟子之中嶄露頭角,令人驚歎。
而她如今的劍,用的還是這位玄祖父的佩劍——孤鴻殘影。
金丹中期還沒有自己的本命劍,可見她眼光之高,就衝著龍吟重天而去,這樣想來,太上長老提議天下能者共競龍吟,大概便是為了她。
因為葉氏住在凌劍宗,又似乎遊離於宗門之外。
葉雨倩走進主殿時,正看到仙侍前來稟報,說的還是沈逸之的魂燈,生死峰上依舊籠罩著的寒嶽劍魂,最後便是趙飛鳴前往玉心閣提親的事。
等這名仙侍一走,葉雨倩不禁好奇地問出了與仙羽峰主一樣的問題:“老祖宗,您為何如此在意沈逸之的死活,我的修為哪怕不入生死峰,有您指點,也能在爭奪龍吟之前突破金丹後期。”
太上長老對旁人不假言辭,然而面對這自小養在身邊的玄孫女卻意外的和善:“自不是為了生死峰。”
那是為了什麽?葉雨倩面露疑惑。
太上長老沒有回答,反而轉了話題:“趙飛鳴……看來與你無緣。”
葉雨倩咬了咬唇,哼了一聲:“我本來就不喜歡他,是老祖宗你亂點鴛鴦譜,他的資質都沒我好呢,三十多的元嬰很厲害嗎?我今後的道侶怎麽著也得要沈逸之這樣的吧!”
太上長老聞言頓時哭笑不得:“沈逸之這樣的,天底下能有幾個?趙飛鳴已是難得一見的天縱之才……”
“可是他拒絕了我!也不知道玉心閣那冷心冷肺的女人有什麽好,一個兩個都為了她。”葉雨倩說到這裡,惱羞成怒道,“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給您呢。”
太上長老的神情跟著不愉起來,雖然未言,可惱怒卻在眼中一閃而逝,然而很快又平靜了下來,緩聲道:“罷了,你好好修煉,萬事沒有龍吟重天來得重要,倩兒,你一定要得到它。”
“老祖宗放心,在修煉上我一點也沒懈怠。”葉雨倩乖巧地點頭,接著又自負一笑:“這是我唯一能看得上的劍,您說過,除了沈逸之,沒人的資質能夠勝過我,所以它必然屬於我!”
太上長老欣慰道:“莫要大意。”
駱清清站在殿外,冷冷地看著那從內室出來的弟子,發現他臉上失望表情,不禁露出一個諷刺的笑。
“沈逸之的命真大,一年了,這魂燈看著都像只剩一口氣,居然還吊著!”
“真是奇了怪了,他是怎麽活下來的,魔種沒把他給耗死嗎?”
“會不會已經死了,用某種秘術不讓魂燈熄滅,之前也不是沒有過。”
這幾位弟子在內殿不敢說,出了門便嚷嚷開了,為首的那名弟子目光沉沉,亦是不解。
忽然,他心有所感,伸手一抬,抓住了一張飛來的紙劍,接著展開來,頓時臉色一僵。
他抬起頭,看到懶洋洋地依靠在殿門口的駱清清,不禁惱怒道:“駱清清,你這個瘋子,我說了不打就是不打,你還不放棄?”
駱清清:“你要是怕了,就直接認輸,我可以去找林師兄挑戰!”
“放屁,我一個金丹中期會怕你一個金丹前期?”
“既然如此,就請賜教。”駱清清眼神凌冽,目光堅定,帶著無往不勝的銳利。
駱清清就如曉樂所言跟個狗皮膏藥一樣,不是在與人決鬥,就是在找人挑戰之中,看準一個目標,那就是一遍又一遍地發出挑戰,一日不落,刻刻不離,仿佛人生當中沒別的事可乾。
而至今為止,還真沒有一個心高氣傲的弟子成功避開過。
其實以駱清清的修為,一直都是輸多勝少,然而失敗之後,養完傷,依舊提劍重新挑戰。
也不是沒有被打個半死過,原本懶懶散散的九陰山峰主這一年就跟個妄墟崖奶媽一樣,就沒過幾天消停日子,不知道將一腳踏進黃泉的駱清清救回來多少次!
起初還勸一勸,然而一提起生死峰中的兩位師兄弟,九陰山峰主就不說了。
執事殿中,從來不缺來往的弟子,眾目睽睽之下,在竊竊私語之中,對方最終無奈地答應了這場比試。
而這一次,駱清清居然是慘勝!
以金丹前期壓製中期,可謂越級而勝!
然而代價也分外巨大,九陰山峰主忍痛將他的壓箱底寶貝——回春長柳丹給駱清清服下,才保住了那顆幾近碎裂的金丹,接著又拔除了殘留在駱清清身上的術法和劍意。
他忽然覺得自己答應沈逸之照顧這妄墟崖兩個弟子實在是個錯誤,駱清清就是個炮仗,到處找人決鬥,一不小心就玩同歸於盡!
幸好還沒到元嬰,不然跟他大師兄一樣一言不合就自爆,他就是化神尊者也得嚇出毛病來。
“清清啊,你家二師兄還好好的,你能不能保證在他出來之前,也給師叔我好好活著?”九陰山峰主苦口婆心勸道,“師叔還年輕,真不想英年早逝去見你家師尊。”
駱清清滿口答應:“您放心,沒見到二師兄和小師弟之前,我不會死的。”
這種鬼話,九陰山峰主已經聽膩了,臉上盡是一言難盡,最終搖了搖頭,囑咐幾句邊上的陸江河,連藥都懶得上,甩袖離去。
陸江河接手替駱清清上藥,聽著這嘶嘶的倒抽涼氣聲,終究沒有說出斥責的話來。
每一次路過執事殿,聽著那些事不關己的弟子談論沈逸之那奄奄一息的魂燈,用嬉皮笑臉的聲音打賭他還能喘氣多久,這每一句話都跟刀子一樣割在他們心裡。
如此肆無忌憚,便是因為妄墟崖不夠強大。駱清清做了陸江河想做的事,如何訓斥?
駱清清雖然疼的齜牙咧嘴,但其實他很高興,說:“大師兄,我贏了。”
越級而勝,的確是一件令他興奮的事,足可以忘記這滿身傷痛。
而更讓陸江河欣慰的卻是……
“大師兄,我要突破了。”
這才不過一年的時間!一直沒什麽精進,停留在金丹前期五年的駱清清,修為終於要往前跨了一步。
陸江河手上一頓,接著便是深深的感慨:“逸之說的沒錯,論資質和悟性,你不比任何人遜色!”
駱清清狠狠地點頭,他的目光不由地透過窗子望向那座高聳入雲的生死峰,手緊緊地捏起來。
然而這個修為依舊是不夠的,可是時間留給他的太少了,駱清清忽然問道:“大師兄,你說小師弟如今是什麽修為了?他築基如此輕松,是不是就快到金丹了?”
陸江河思忖了一下:“這……沒那麽快吧。”
“不快也快了,那就不是人。”
陸江河頓時啞然失笑,給駱清清上好藥:“早些歇息吧,養好傷,再突破。”
駱清清點頭,但是忽然壓低聲音道:“大師兄,我聽說宗門正在查小師弟的來歷。”
陸江河短暫的沉默之後,輕聲地回答:“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嗯。”
而此刻,作為不是人的曉樂,正面對著閉眸入定的沈逸之抓耳撓腮,或者說無從下手,再準確點就是……不敢逾越雷池。
沈逸之是個狠人,對曉樂狠,對自己就更狠。
自從那日曉樂對每次吸取魔氣的方式表達了不適之後,沈逸之雖沒有提出異議,不過卻開始勤奮修煉。
魔種在他體內牢牢霸著丹田,這是連曉樂威逼利誘都不能讓它挪動一下地盤,也注定了沈逸之不能以正常修者的方式進行。
如今他要煉也只能煉元嬰。
沈逸之不缺境界,不缺感悟,缺的只有修為和真元,在曉樂約束了魔種,連心海棠補充之下,他的修為便快速地恢復起來,真元運行,沒過多久,忽然一個縮小版的沈逸之就從他的體內成功鑽了出來。
這個速度,真快!
這是曉樂第一次看到傳說中修仙者的元嬰,新奇極了,不禁瞪大眼睛仔細地看著。
只見他嬰兒拳頭大小的體型,長相與本體一模一樣,連病態的面容都仿若複製,就是更冷更淡,一副遺世獨立感覺。
沈逸之的元嬰落地的一瞬間,便從背後抽出了縮小版的霄令,朝曉樂微微一點頭,就要向寒嶽劍尊留下的八字引言衝過去,顯然這是要闖生死峰,用無邊的劍意磨煉他的元嬰。
然而躍起的一瞬間,曉樂卻連忙地叫住了他:“等等。”
聞言,元嬰調轉方向又落回地上,回頭看著曉樂,眼裡帶著絲絲疑惑,但是他眉目清越,並無不耐。
“你現在上去,那魔氣怎麽辦,已經過了六天,可不能再拖了。”曉樂將自己的顧慮說了。
元嬰上有沈逸之的神識,聞言他回頭看著打坐入定的本體,皺了皺眉。
曉樂繼續道:“你現在元嬰離體,我吸收魔氣的時候若給你身上添了傷,元嬰一樣受損,這個樣子在生死峰中磨煉,可不明智。”
一般修者在元嬰離體之時都要找個安靜安全的地方,就怕不慎讓本體遭受傷害,從而落入困境之中。
更何況沈逸之的元嬰還要上生死峰,危機重重,更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然而,這元嬰並沒有因此回到自己的本體內,反而輕輕一躍,落到了自己的肩上,未曾猶豫地抬起霄令一指。
曉樂順著那方向看過去,頓時愣住了。
那個方向,正好是沈逸之高挺的鼻梁下,那張微抿的淡色雙唇。
曉樂:“……”不會是他想的那種吧?
元嬰收回了劍,看了一眼曉樂,見他臉色微紅,眼神有些飄,似乎理會了自己的意思,於是微微頷首,作了肯定,真是一點尷尬都沒有。
曉樂:“……”論心理素質,當真比不上。
元嬰又稍微駐足了一會兒,見曉樂並無他事,便轉身朝著引言八字飛奔而去。
沈逸之雖然對曉樂的要求很高,可對自己更加苛刻。
這五年內,他不僅要將修為練回出竅境,衝擊化神,更要將魔種控制住,不單單威脅不了他的生命,甚至還要反過來……為他所用!
實力不夠強大,如何護得住想護住的人?
沈逸之在關閉生死峰之時,忽然間想明白一件事,至此再沒有遲疑。
他的元嬰離開得乾脆,神識也跟隨著而去,留給曉樂的是一具入定的身軀。
在這劍魂籠罩下,無進無出的生死峰中,不會再有旁人圍觀,沈逸之更不會中途醒來,他可以真正的為所欲為!
這大概是沈逸之能想出來的最不尷尬,亦不見血的方式了,可謂體貼。
然而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曉樂此刻的內心還是頗為微妙,他望著面前盤腿而坐,閉眸未動的沈逸之,只見那張英俊的容顏,唇近在咫尺。
嘗過兩回了,不是,碰到兩回了,似乎涼涼的,有些乾燥,但若是啟唇撬開來……
曉樂臉色爆紅,一把捂住眼睛,不敢想了。
明明那時候單純的就為了救人,從來沒仔細回想過,怎麽會記得明明白白?
可面前的已經不再是陌生人了,是他離開無極之淵之後最親近的二師兄啊!
如何下得了手,這似乎比穿腹來的更加艱難。
身邊的霄令輕輕一顫,散發著淡淡的金光,似乎在催促,亦或者嘲笑這人的——傻。
作者有話要說:
霄令:你快點啊,我看個現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