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樂從來沒想過，瀚藍世界的散仙苦苦追求，甚至不惜犧牲名望，墮入魔道的飛升竟是這麽個情況，這不是活脫脫的舊世界流民嗎？

　沒錯，滿目蕭條，居無定所，靠著飛升池那麽一點點逸散的可憐仙靈氣來恢復和修煉，簡直再寒酸也沒有了。

　幸好仙人早已辟谷，無需五谷輪回，否則還得饑寒交迫到仙域結界口去哀求乞討，真是比乞丐還不如。

　曉樂從一位也是飛升不久的仙人那裡得到這個消息時，差點又想跳進飛升池，回到小世界去。

　但是……

　“別想了，飛升池有來無回，幾乎所有的仙人都與你是同一個想法，可沒有一人成功過，也包括我。”見他帶著兩個孩子一直呆呆地望著飛升池，一副後悔不迭的模樣，那仙人又忍不住提醒道。

　這位仙人容貌清俊，觀年歲應該也不大，在小世界中亦是一位傑出的天之驕子，飛升之路順遂，是以到現在還帶著一抹“天真”和憐憫，在幾乎無仙搭理曉樂的時候，只有他願意稍稍提點幾句。

　曉樂聞言喃喃道：“那真是太糟糕了。”

　那仙人又看了他身邊的大白二黑一眼，管不住嘴說：“再奉勸你一句，你剛飛升趁這第一股仙靈之氣還未過去，就趕緊坐下修煉。若是錯過了，在這種靈氣稀薄的地方，你再也不會有機會。”

　沒有同世界的前輩提點，的確在這燼墟之地寸步難行。

　雖然這仙人一副屈尊降貴的模樣，然而能說上這麽一句，曉樂也是心裡感激，真誠地抱了抱拳：“多謝。”

　那清俊青年嘖嘖兩聲，似乎不願牽扯太多：“不用，我也就看你兩個兒子可憐，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將這麽小的孩子帶上來，放在宗門裡多好。”

　怎麽說也是拜曉樂飛升所致，飛升池的仙靈氣才會逸散出來，與他也有益處。

　“其實他們並非……”我兒子。

　然而曉樂還沒說完，那仙人便閉上眼睛入了定，不再同他說話，一副仁至義盡的模樣。

　曉樂碰了鼻子灰，回頭一看，周圍的仙人都忙著修煉，權當沒看見他們。

　既然如此，曉樂也對大白二黑道：“那我們也開始修煉吧。”

　不管是上界還是下界，魔氣對應靈氣，所謂仙靈，追溯本源亦不過是更加純粹而濃鬱的靈氣罷了。

　作為陰陽雙生花，曉樂覺得他完全能將這裡的靈氣全給吸光，而且因為雷劫的淬煉和提升，不抽根不長藤，他也能驅使空氣中的靈氣不斷湧向自己。就如在下界沼澤一樣，方圓百裡，他能霸道地全部歸為己有。

　不過這樣貌似不好，看在有人善意提點的份上，那就稍微留下一點吧，在還沒找到沈逸之和兄弟之前，先低調做人。

　於是曉樂也盤坐下來，大白屬靈，與他一同修煉入定，而二黑則替他倆護法。

　可惜才剛坐下沒多久，便有一隊仙人從遠處而來，雖是風塵仆仆的模樣，但是從整齊劃一的紫衣凌雲道服上能看出皆來自同一個門派。他們似乎剛經歷了一場大戰，整支隊伍顯得狼狽，有的還帶著傷，重者可深可見骨，傷口處還彌漫著淡淡的黑氣。

　不過領頭的神情卻帶著喜悅，顯然付出的代價雖大，可是收獲豐厚。

　而一見他們充滿煞氣而來，方才那位佯裝入定的清俊仙人便立刻站起，嘀咕了一聲：“晦氣。”接著二話不說，離開了飛升池邊。

　除了幾位如老僧入定連眼皮都未掀以外，其余在飛升池附近修煉的零星仙人也一樣匆忙起身，似乎很是懼怕他們，直接騰出了最佳地方。

　一個小世界能有這麽多人飛升，必然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這些紫衣仙人抱成一團，顯然在燼墟之地已成一股大勢力，即使有傷在身，卻也無其他仙來招惹。

　“仙靈氣如此濃厚，看來是又有人來飛升了。”

　“哪個小世界的？”

　這般一問，旁邊看熱鬧的仙人下意識地將目光落在了入定修煉的曉樂父子三人身上。

　“咦，居然還帶著孩子，真是不要命。”

　“而且還不太懂規矩。”

　二黑掀起眼皮，短短的小圓眉皺了皺，露出一個不太高興的表情。

　“孤零零的似乎沒有同世界的長輩在這裡。”

　“那就該好好教教他。”

　二黑刷得站起來，這個舉動讓曉樂從入定之中回神，他一臉莫名地望著將他們三圍住的紫衣仙人，怎麽看都不懷好意，頓時有些驚奇。畢竟按照瀚藍世界的修真人心性，沒有一個有望飛升的大能會這般明目張膽地欺凌幼小，實在太沒品了，沒想到這上界，居然還能看到如此社會化的場景，實在夠讓人懷念。

　對的，如今的大白二黑才剛化形，修為的確稱得上弱小，可是這不包括他們的原形。

　“想坐這兒？”一個仙人笑道。

　曉樂點了點頭。

　“不知道這是我們東雲門的地盤？”

　那還真不知道，曉樂搖了搖頭。

　“不知道沒關系，現在知道了，對不對？”

　似乎好像也挺好說話的，曉樂再一次點點頭。

　“哎……那你還等什麽？佔了我們東雲門的地盤，難道不該送上賠禮嗎？”

　原來如此，曉樂頓時恍然，這是來搶收保護費啊！

　“可是我才剛飛升，如何賠禮？”

　見他無知無覺，東雲門的仙人不耐煩道：“少裝蒜，自是飛升之前從下界帶來的資源。”他看了看兩個孩子，冷笑著說，“都拖家帶口的來，怕是將下界珍貴的資源都帶在身上了吧。”

　曉樂：“……”下界的東西都要搜刮，怎麽就墮落成這樣了？

　曉樂突然理解林燁為何如此抵觸飛升了，實在是太坑。

　他已經鬧不明白這到底是地獄，還是仙界？接著又再一此想起沈逸之，發自內心地敢問上蒼，這冤家究竟在哪兒，他都要受欺負了，還不出來護著他！

　果然負心漢！

　大白二黑下意識地往曉樂身前一站，曉樂不在無極之淵的時候，還沒有誰敢在他們的地盤上撒野。

　而他倆一動，周圍的東雲門仙人不禁嘲笑起來：“怎麽，區區一個真仙，想跟我們動手？怎麽打，讓奶團子一人一拳嗎？哈哈……”

　本就無什光亮的天日更加黯淡了，只有飛升池附近還有光，前往燼墟之地的隊伍逐一回來，明明這飛升池邊上無座無位，卻好似早已經被人劃定了區域，一個個徑自朝那些被讓出來的地方盤坐下修煉。

　他們的目光從這邊掃過，卻似乎並未看見，更確切地說是視而不見，冷漠可見一斑。

　大白二黑的眼神已經變了，額頭的龍角若隱若現，結果還沒開始張牙舞爪，就被曉樂一人一手拎住後領子提起來，放到了身後。

　乖呀，他拍了拍兩小孩的腦袋。

　這地方這麽詭異，都沒弄清楚門道就四面樹敵，引目光無數，實在有些不明智。

　真身還是得藏好，想了想他暫時妥協了。

　“怕是要讓各位失望了，我身上沒什麽東西，本以為來這仙界應當是喝仙釀，住宮闕，是以連孩子都帶來了，怎會在意下界資源，想給也給不了呀。”

　這說的是實話，凌劍宗的劍修本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作為神草曉樂一切靠自己。

　他翻了翻儲物戒裡的東西，除了霄令之外，都放了出來：“就這些了，想要便拿去吧。”

　這是沈逸之利用功勳點從凌劍宗換來的靈石仙草法衣之類的東西，在下界還勉強能看，可是在這裡，於廢品沒什麽兩樣。

　哪怕是上品靈石都充滿了斑駁雜質，提煉一下也沒有多少仙靈之氣。

　“你……”這些東西也就化神期以下的有點用處，堂堂飛升之仙怎麽會留這些破爛，東來門的仙人臉色頓時變得不善起來。

　而曉樂則一臉坦然地將倆孩子的腦袋給塞回到自己身後，他沒騙人，說來還有些舍不得，畢竟都是沈逸之送給他的。

　可惜後者想要的是那些如連心海棠，九品千瓣菊的稀世珍寶，哪怕放在仙界都算是好東西。

　在燼墟之地，仙人一旦受損，想要恢復修為，治愈傷勢，必須回到飛升池邊上，還得趁著有仙人飛升逸散出來的靈氣，否則便只能用命掙回來的功勳去換，誰舍得，自然是逮著飛升的肥羊來宰。

　畢竟作為小世界的幾乎主宰的人物，誰手裡沒有天地寶材？

　東來門的人臉上一陣陰一陣陽，感覺像是被耍了，正當他們要發作的時候，突然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

　“算了，這些東西你也都收回去吧。”

　順著來源看過去，竟還是東來門中的仙人，只是相比起其他人的狼狽，他顯得頗氣定神閑，正坐在飛升池吐納靈氣，並未加入到這不入流的霸.凌中。

　而他一開口，東來門下便都安靜下來，叫囂最厲害的惡狠狠地看了曉樂一眼，卻沒有動手。

　雖然明明是他門下的仙者欺凌在先，不過曉樂還是抬手道了一聲：“多謝。”

　“不必，看在孩子的份上。”他的嘴邊噙著淡淡的笑，接著又開口道，“你迥然一身，怕是不易在燼墟之地存活，若是願意，就加入我們，也好有個照應。”

　這話一出，周圍的仙者紛紛看了過來，眼神有些微妙，但都沒有說什麽。

　而東雲門下竟也無仙反對，他似乎有說一不二的權力。

　曉樂不是初入社會的單純小青年，在見識過這些仙人的冷漠之後，忽然有人如此表達善意，不禁令他疑惑也心生警惕：“為何？”

　“權當是還你飛升及時帶來的仙靈之氣。”

　在他的身邊，幾個傷勢頗重的東雲門仙人正在努力吸收靈氣，好讓可怕的傷口快速愈合，而在仙靈之氣衝刷下，那如附骨之疽魔氣也在漸漸消退。

　這樣呀。

　曉樂眨了眨眼睛，好像說得過去，但是……得他收益者可不只這個東雲門，怎麽旁人竟無一絲感激之情？

　“呵，我們叔祖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像你這樣落單的仙，若是無人照拂，進入燼墟之地，必然屍骨無存。”邊上的東雲門人見他還在猶豫，忍不住不悅道。

　“哦……你們都是來自同一個世界的嗎？”

　“自然，也就只有我們世界才能有如此多的飛升者，不是誇口，師祖的實力已經到了玄仙中期，就是單獨面對魑魅亦是不怕，哪怕是更近一步的惡魔也有一戰之力。”

　聽起來似乎特別牛逼。

　見曉樂面上露出向往之色，似乎就要答應，終於有個仙人看不下去道：“別傻了，加入他們，你就是吸引魑魅的誘餌。”

　這聲音清脆洪亮，定睛看去，竟是那位清俊仙人，不知何時他又回到了飛升池邊，與他一同的還有幾位氣勢更加凌然的仙者。而他一說完，臉上就浮現出懊惱的神色，似乎分外嫌棄自己多余還管不住的正義。

　“你胡說什麽？”東來門的仙人立刻惱羞成怒道。

　“胡說？長點腦子的都知道，隊伍裡都是同一門派出身，為何突然要吸收個外來者？”

　無非是原來的誘餌已經甩出來回不來了。

　曉樂終於露出恍然，清澈的眼睛不由地眯起來，直直地看向那東雲門的玄仙。後者不僅沒有被戳穿的難堪，反而不屑地瞥了一眼曉樂，如看螻蟻一般，轉瞬失去了興致，倒是望向了那清俊仙人的目光分外不善。

　那清俊仙人話一出口就被旁人扯了一把，看衣著和打扮似乎是門派的長輩，似乎訓了他幾句，於是訥訥不再多言。

　不過東雲門的玄仙危險地看過來時，那長輩似有所感，亦似笑非笑地迎上去，不緩不急道：“我輩修仙，即使因生存所限，無法護持弱小，也該獨善其身，心存一絲善念。可若行事與那魔物相似，心懷歹意，哪怕修的是仙靈之氣，已墮落無疑。紫極玄者，你說是不是？”

　這話很顯然得到了周圍仙人的認同，雖然他們不願多管閑事，早已心腸冷硬，但也不像東雲門這樣下作，欺騙一個剛飛升的仙者。

　東雲門的玄仙於是皮笑肉不笑道：“澤洋玄者，還是管好你門下這小弟子吧，這裡是燼墟之地，同情心泛濫可是要命的。”

　“不勞費心，我自曉得。”說完，澤洋玄者剜了自家後輩一眼。

　雖事情因曉樂他們而起，可是經過兩位玄仙的機鋒，東雲門倒是也不再盯著曉樂，盡自回到了飛升池邊修煉。

　曉樂想了想，還是向那位仙人走去。

　所有仙人都不敢替他出頭，只有這位一而再再而三指點他，這份情誼曉樂得記住，碰上個好人不容易，以後有機會自當回報。

　他端起笑容道：“我名曉樂，敢問閣下尊姓……”

　然而曉樂不過才剛報姓名，那仙人便忙不迭地驅趕他，眼神戒備而後悔道：“我就多句嘴，跟你沒關系，你可別黏上我們！”

　曉樂：“……”沒，他只是想方便報答。

　“不用回報，只要你離我遠一點就行。”一看他這模樣，那仙人更加不客氣地拒絕。

　簡直跟遇上洪水猛獸似的，曉樂摸了摸鼻子，心中一歎，算了，勉強不得，這張臉總是記住了。

　既然對方不願牽扯太多，他也自當識趣，便一抱拳道：“不管怎麽樣，多謝相助，今後有需要，義不容辭。”

　說完便帶著大白和二黑坦然離開，而在他的身後，原本仙靈氣充裕的飛升池附近，突然所有的靈氣仿佛憑空消散，一下子被抽幹了。

　“怎，怎麽回事？”

　“仙氣，仙氣怎麽消失了！”

　而那些正等著修複傷勢，驅除魔氣侵染的東雲門仙人，本已經示弱的魔氣又泛濫起來，眼看著就要往全身蔓延，只能忍痛使用功績所換的靈丹妙藥，甚至斷臂剔骨，好好嘗了一把銷魂的滋味。

　“唉，人心不古，禮樂崩壞，說是上界，與地獄無異，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本就是因為曉樂而逸散的仙靈，自然也歸他驅使。

　佔他便宜不說，還想害他，嘖，曉樂表示，他也記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陰陽雙生花？不，是霸王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