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劍宗,居於大陸之西,在凌雲群山之巔,險峰之上開山立宗。山巒層疊,高聳入雲,到處是險崖峭壁,卻是這些劍修悟道的最佳之所。
而劍修的強悍,從他們的宗門立派之地便可見一斑。
凌劍宗之下有七大主峰,皆有化神期以上的尊者坐鎮,主峰之外還有大大小小數個副峰依附,只要有元嬰修為,便能擁有自己一峰,有資格收徒傳道。
其中副峰最多,弟子雲集的便是昊絕峰,師祖乃渡劫中期修為的寂滅尊者,擁有徒子徒孫上千,親傳弟子中化神期修者便有三位。趙飛鳴是他破格而收的小徒弟,只因資質過人,雖不及沈逸之的先天劍靈體,也是萬人之中難尋的用劍之資。
在沈逸之壞了修為之後,如今年輕一代便隱隱以趙飛鳴為首。
而妄墟崖則不管在依附的副峰數量,還是所收弟子之中都是最少的,不過卻是凌劍宗最不容忽視的一座,只因寒嶽劍尊!
劍尊自己的實力無需多言,別說是凌劍宗,放眼天下,也可算仙品之下第一。
而他的獨子沈逸之更是史上最年輕的元嬰真人,誰都知道假以時日,成就必超越其父。
妄墟崖便因為這對父子,成為凌劍宗最有分量的主峰之一,每界弟子選拔,亦或者大比之後,想要拜入妄墟崖的多余過江之鯽,其中包括趙飛鳴。不過可惜的是,寒嶽劍尊對收徒的興趣遠遠不及寂滅尊者,畢竟再出色的資質也比不上兒子。
終其一生加上沈逸之,寒嶽劍尊也不過只有三個弟子,另外兩格都是機緣巧合之下收下的。
大弟子乃是沈逸之出生前路上所救的孤兒,家中父母遭受妖獸襲擊而亡,寒嶽劍尊因見其可憐又暫時無處可去,便暫時放在妄墟崖,偶爾指點,後見其勤勉便收入門下,而小徒弟駱清清則是寒嶽劍尊為兒子所尋的玩伴。
整個主峰就這四人,其余來往的皆是外門送來打理庶務的道童和小仆,也因此,在寒嶽劍尊隕落之後,再沒有任何人能夠撐起這座峰。
可謂世事無常,令人唏噓。
沒人知道接下來風極一時的妄墟崖會何去何從,大概便如玉心閣主所言淪為一座普通的副峰吧。
然而事情豈有這麽簡單?
妄墟崖是整個凌山山脈中最陡峭的一處山峰,遠遠望去,如一柄鋒利長劍直入雲霄。這山峰海拔之高,傳聞就是仙人從山巔跳下來,也能忘卻前程,化為虛無,是為妄墟。
而最奇特之處便是山峰的周圍還環繞著凌冽的罡風,越往上越猛烈,雲霄之巔甚至可見烈風卷雲,形成旋渦湧動的奇觀景象,又稱生死峰。
可這奇觀並非天然,而是人為。
任何一座主峰之下,皆埋有一條靈脈,而寒嶽劍尊卻在妄墟崖放了兩條,皆是上品,靈脈之下乃是他邀請玄機閣緘言尊者所設的催靈陣法,這罡風便是靈脈之氣所化而來。
置身其中修煉,事半功倍不說,還能體會到寒嶽劍尊畢生所學的劍法和劍意,越往上,罡風越猛,境界則越高,劍法和劍意更變幻莫測,聽說到了崖頂,則有劍尊天劫前後的感悟。
這不僅是無價之寶,更是所有修士夢寐以求的經驗。
毫無疑問,沒有寒嶽劍尊坐鎮的妄墟崖,猶如一塊肥肉待人瓜分。
當然,妄墟崖並非所有的地方都危險重重,被罡風包圍。
山腰之下,幾近山腳處,開有一處道場和幾間閣室樓台,此乃修養見客的地方。甚至房屋前還有一個清澈小湖,栽著婉約的金蓮,搖曳著幾尾金翎魚,在靈氣的滋養下,肆意生長,此處和風細雨,四季如春,猶如世外桃源。
此刻天色已暗,不過一把金光閃閃的飛劍卻從天而降,劃過一道璀璨的光芒,一個身著藍白道袍,卻頭戴金冠的年輕人一落地就衝進了邊上的一處劍室,猛地打開門,往裡面張望了一下,接著退出來一一開了其他幾處的房間,然後咦了一聲。
“人都去哪兒了?”
他思索了半晌,接著又興匆匆地跑向了後山。
妄墟崖山腰之上則是磨煉之地,卻並非靜心鞏固境界的閉關之處,是以後山開辟有幾個劍洞,適合各個修為。
其中一處寒冰洞府,乃是沈逸之專屬。
果不其然他駱清清在裡面看到了一把普通的木質輪椅,上面坐著一個年輕人,眉斜入鬢,如寒鋒入鞘,鼻山高疊之下,唇色見淺,卻是一副難得的好相貌,哪怕在俊男靚女滿地走的修真界都得讚歎一聲老天垂青。
只是,如今哪怕沈逸之脊背挺得再直,可不得不坐在輪椅上,就知道他身體虛弱至極,再細看臉色蒼白,呼吸見喘,已是病入膏肓之態。
駱清清一瞧見他這模樣,立刻從儲物戒指裡找出一張厚厚的毛毯,趕緊三步並兩步地走到沈逸之身邊,蓋在了他膝蓋之上,待要埋怨二師兄都這樣了還敢呆在這冰冷洞府裡,也太不愛惜自己之時,卻見沈逸之抬起手製止了他的話。
駱清清瞬間將到嘴的話給關得死死的,順著沈逸之清冷的目光往前面看去,驚訝地發現大師兄陸江河也在,還閉目盤坐在一方石壁之前,四下布著聚靈陣,正快速地凝聚靈氣,化虛為實,形成真元壓入金丹之中。
感受著波動,駱清清驚奇地發現陸江河居然隱隱要突破了。
可是,明明才只有金丹中期的修為,現在怎麽一下子到了後期?
“咳咳……”坐在輪椅上的沈逸之壓抑地咳嗽了兩聲,這方冰寒劍室以他如今的身體有些吃不消,駱清清正要運用真元驅散寒氣,卻又見沈逸之抬手製止,啞著聲音道:“散了,別擾亂大師兄突破。”
這是真的在衝擊元嬰!駱清清瞪大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心說這也太危險了!
“大師兄,你多年積累,修為足夠碎丹,可畢竟境界未到,強行提升,成嬰之時恐有心魔滋生……”沈逸之忍不住抓了一下膝上的毛毯,緩了口氣繼續道,“不過無妨,石壁之上留有我的劍意,等會隨著它走,不用思考其他,執劍斬斷一切虛幻之象,不論是我,清清,亦或者……父親,都一劍斬斷,萬萬不可猶豫。”
到這裡,駱清清完全明白了兩位師兄在幹什麽,雖然危險,然而對於如今的妄墟崖來說卻是不得不為之。
他別無可做,只能找出一件寬大的飛狐披風給沈逸之披上,然後靜靜地陪伴在旁邊。
妄墟崖別的都缺,就靈氣不缺,又有聚靈陣,在靈力灌輸之下,陸江河的真元瘋狂凝聚,而那顆金丹也終於開始松動。
金丹表面出現了一道道裂縫,破碎的瞬間,化為濃鬱的靈氣,形成本相嬰孩模樣,盤坐與一柄飛劍之上,然而五感缺失,飛劍之下慢慢產生淡淡黑霧,連同著陸江河的眉宇間也染上了一層黑。
“大師兄……”駱清清的心頓時揪了起來。
元嬰之境本就是強者和弱者的一個分水嶺,以陸江河的境界根本就達不到元嬰,強行提升,很容易入魔墮落,失去理智成為嗜血的怪物,最終爆體而亡。
可恨他平時隻知貪玩,沒有好好修煉,如今連挑起這個重任的資格都沒有。
眼看著陸江河的臉上就要爬滿黑氣紋路,忽然沈逸之抬手翻掌,一把三尺長劍出現在他的手中,鋒芒銳利,隱見金光,虛幻之中有鳳鳴長空之象。
他眉宇間閃過一絲痛苦,強忍著身體不適對著那方石壁揮出一劍。
石壁受劍氣震顫,留在上面的劍意紛紛落下,融入下方盤坐的陸江河的頭頂百會,這些劍意是沈逸之突破元嬰之後留下的感悟,本就是為了自己的師兄和師弟突破之用。
陸江河的資質或許不比兩位師弟,然而他的毅力卻並不輸給任何人,幼時遭難,讓他的心智更加堅定,否則也不會讓寒嶽劍尊心生惻隱,提前收入門下。
作為大師兄,當傳來師尊死訊之時,他便已經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
很快,在沈逸之劍意的引導下,陸江河臉上的黑線漸漸退去。元嬰的五感漸漸凝聚,形如他自身的模樣,坐下飛劍的紋路更是越來越清晰,猶如他本命之劍,當睜開眼睛的時候,整個寒冰劍洞周圍的靈力瞬間被吸收一空。
“成功了!”駱清清驚喜地叫了一聲,然而不等他高興,身邊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咳嗽,他連忙將沈逸之給推出去。
如今的陸江河已經正式踏入了元嬰強者之列,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余下的便是鞏固境界,吸收靈力加深修為。
寒冰劍洞實在太冷了,沈逸之的眉毛上已經凝了細細的雪花,一到外頭,駱清清趕緊捏了一個訣,讓二師兄身體變得溫暖起來,不過此刻天上烏雲密布,某處傳來強烈的靈力波動,聲勢如此浩大,大概整個宗門都知道了。
“是昊絕峰的趙飛鳴,他也在突破元嬰。”駱清清匆匆回妄墟崖就是為了告知整個消息。
沈逸之點點頭:“也好,這樣大師兄的動靜就不明顯了。”
妄墟崖的罡風日常猛烈,陸江河又在寒冰劍洞之中突破,即使有動靜,在趙飛鳴這幾乎昭告整個宗門的突破中也變得毫不起眼。
“二師兄……還有三日,便是師尊的……祭奠大典。”
駱清清握著輪椅扶手的手頓時收緊,聲音放得極低,也盡顯悲涼,他不想提這個話題,卻不得不提。
沈逸之望著那面清澈小湖,湖中的金蓮依舊開的茂盛,微風拂動之下輕輕搖曳,這裡的一花一草好像都感受不到山雨欲來的緊迫。
他輕聲說:“無妨,我已跟星垂師叔商議,若無他路,妄墟崖便歸於星辰峰,你們照舊可以在此修煉,無人打攪。”
駱清清一聽,頓時急了:“那二師兄你呢?”
沈逸之沒有說話,目光淡淡望著遠處。
駱清清大概也明白什麽意思,眼眶頓時紅了,不知道是安慰沈逸之還是安慰自己,自語道:“天無絕人之路,一定有辦法的,二師兄你注定會問鼎仙途,這是太上長老也說過的話,對不對?”
太上長老,便是凌劍宗的那位散仙,非宗門生死存亡大事,絕不出現在人前。
然而沈逸之被魔種纏身之時,寒嶽劍尊曾請動過一次,後者見此只有搖頭歎息,道一聲天意便閉關不出。
“二師兄,求你,求你別認命……”
沈逸之垂眸,看到駱清清幾乎急哭的模樣,微微一哂,點頭。
還未見到龍吟重天,他怎麽會認命?
“送我去溫泉吧,有點冷。”他說。
駱清清聞言連連點頭:“是該去了,今日還沒泡過,可別讓魔種躁動。”
這溫泉是寒嶽劍尊在兩條靈脈交匯之處挖出來的,就是為了溫養兒子的身體。
其實對魔種沒什麽用,不過靈力衝刷,或多或少總能抑製一下,而且強健體魄,也算是間接與病魔做鬥爭。
只有沈逸之自己知道聊勝於無,圖個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