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文是驍勇將軍楊躍的獨子,隻比阮宛大一歲,自小便被送入宮中,同阮宛一起在太傅門下承教,有那麽一點兒“陪太子讀書”的性質。
只不過這兩人都是愛玩的,興趣相投,往往書讀著讀著就偷懶偷到一起了,最後雙雙被太傅責罰,在年少可算有著共患難的交情。
時間久了,宮裡的人都知道這位楊少將軍與太子交好,不談君臣的話,私下裡倒算是個朋友,太子朋友並不多,於是這一個便顯得格外特殊。
後來太子繼位,楊修文不久後也跟隨父親的軍隊一起去到邊城歷練,偶爾會送些有趣的小玩意兒,跟著軍報一起呈到皇帝面前。
而這些討人歡心的逗趣小玩意兒在呈上去之前,自然都先經過了攝政王的過目。
“我竟忘了這個廢物……”容越喃喃道。
他前些日子命人探查宮中隱秘,本想搜尋到什麽線索,能夠找出阮宛口中那個“他”究竟是誰,但暗衛查到的那些跟小皇帝有關的東西,每一件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放在日光底下,一覽無遺,各種人脈關系也都乾淨,一絲隱晦都沒有。
那個神秘的“他”始終沒有頭緒。
直到剛才,那些費心討好的物件兒闖進腦海裡,他才倏地警覺,在阮宛的心裡,那個楊小廢物怕是對方最親密的人了。
攝政王那顆冷硬的心裡,警覺越來越強烈。
但他還不知道,現在的阮宛對於那個人,是一點記憶都沒有,瞧見容越帶著個小太監進殿時,愣愣地放下茶杯:“何事?”
“稟陛下,驍勇將軍楊躍班師回朝,此刻已至金陵,少將軍也跟著回來了。”
容越的目光直勾勾地射過去。
阮宛還未反應過來,腦中系統便迫不及待地提醒他:“軟軟!這個少將軍名叫楊修文,與你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讀書,是個只會紙上談兵的弱雞,被寵壞的小少爺,等時機到了,你盡可以利用他!”
“太好了!”
他正愁這些日子裡任務沒有什麽進展,這不就來了嗎!
但樂著樂著,就聽到一聲陰惻惻的冷笑,陰陽怪氣的:“太好了?有多好?”
怎麽了?他居然把腦子裡跟系統的對話說出口了嗎?
阮宛猛然閉緊嘴巴,怔愣地看著容越的臉色似乎又陰了幾分,心頭一抖,立刻擺出一副在家闖禍後面對老爹老媽的茫然無措表情,訕笑:“好嗎?其實……也沒有多好吧……”
容越為什麽一臉要吃人的表情?他跟那個楊修文有仇嗎?有仇的話那氣也不用衝我發吧?
他哼了一聲,問:“楊將軍和……和楊修文,什麽時候來見朕?”
小太監余光看見攝政王已經攥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應該一拳能打十個他,冷汗唰地就冒出來了。
但宮外的貴人們也確實得罪不起,不然一個疏忽怠慢的罪名也夠他受的了,隻得閉著眼睛,顫顫巍巍地回稟:“就在華清門外,等著陛下召見呢。”
“既是如此,那就——”
“不見,”容越冷冷地打斷,垂眸面無表情地看了眼那腦袋都要埋到地上的小太監,“你去回了楊將軍,請他回府好好休整,陛下今日診了脈,勞累不已,龍體不支,需要精心休息,改日再傳見。”
“是!奴才告退!”小太監得了令,連忙彎著腰一路退走,遠離這個讓他提心吊膽的是非之地。
“等……”阮宛就一個發愣的功夫,手指剛剛抬起來,人就溜得沒影兒了,一轉眼,連殿內其他伺候的宮人都被容越一個眼神給驅散,偌大的寢殿內,很快就剩他們兩人,安靜得可怕。
阮宛實在氣笑了:“容越,你還沒當上皇帝呢!”
“當然,我不會當皇帝,帝位永遠是你的,我不會搶。”容越沉著臉,慢慢朝他走來。
我信你個鬼!
阮宛這樣想著,但對上那雙眼睛時,心裡卻有一個聲音始終在告訴他——容越是真的不會主動搶這個帝位,甚至根本沒有想要稱帝的想法。
——可你這樣的人物,要永遠臣服在我這樣毫無建樹的帝王腳下,真的甘心嗎?
他心裡低喃,一不小心就把這句話給問了出來,容越在這時正好走到他的面前站定,阮宛撐著軟墊仰起頭,任由發絲從肩頭滑下,又問了一遍:“你真的甘心嗎?”
容越伸出手,將他面前那縷柔軟的黑發勾起來,溫柔繾綣地纏繞在指尖,低頭專注地看他,毫不猶豫:“甘心。”
阮宛用力地閉了眼睛,腦袋一陣眩暈,心口跳動得難受。
回過神來後,才發現已經被容越抱了起來,往床榻走。
他看著容越近在咫尺的臉,手臂緩緩挪上去摟住容越的脖子,察覺到對方那雙眼睛裡柔意漸濃,心裡有些不痛快,垂眸低聲問:“那我要是死了怎麽辦?”
容越腳步一頓,胸膛似乎劇烈地起伏了幾下,才啞聲吐出兩個字:“陪你。”
指尖不由自主地輕顫了一下,阮宛的嗓子也跟著乾澀起來,僵硬地苦笑一聲:“不是應該安慰我說不會死的嗎?真不會說話。”
他打斷了容越要說的話,語氣難得地變強硬了些:“容越你聽好,我要是死了,你必須給我當上這個皇帝,我不希望我的位子落到其他人手裡,你明白嗎?”
“你不會死。”容越的臉色很陰,似乎是他剛才的話觸動到了某個點,讓這個人此時的情緒極度不穩定,“我不會讓你死。”
“……你倒是學得快。”
容越陰著臉將他抱到床榻上,身體卻沒有直起來,依舊垂著頭俯在他的臉頰上方,目光直勾勾的,像是乾柴勾著烈火,閃著危險的欲念。
“我想親你。”
“……放肆。”阮宛的臉白了一分,以往在城堡裡和容越廝混的情景又浮現在腦袋裡,與不得不完成的任務交織混雜在一起,攪得他心緒不寧。
容越狠狠攥緊了拳頭,眯著眼看他:“放肆也不在這一回了,之前你怎麽沒覺得我放肆過?難不成是因為他回來了,所以想跟我劃清界限?”
什麽意思?阮宛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就兩個脫口而出的字而已,這不是皇帝的口頭禪嗎?值得聯想這麽多?況且什麽“他回來了”?“他”是誰?劃清界限又是怎麽回事?難道不是本來就有界線嗎?又不是連體嬰!
他琢磨著這瘋子話裡的意思,謹慎地抬著眼皮瞧上去,估摸著這個“他”指的應該是今日剛回城的楊家父子其中一人,聽這語氣,大抵是仇人。
要麽是政權相爭,要麽就是楊家私下裡得罪過他。
以容越如今的權勢來看,或許是後者。
阮宛深覺已經想通之後,溫柔乖順地開了口:“你看你如今什麽都有了,那些事情就該大度點嘛,和……他和平相處,以和為貴,不要那麽小氣……”
話說了半句,他後知後覺地看著容越的臉慢慢綠了下來,面目都猙獰了,背脊瞬間爬上一股寒意,危機感驟生,扯著被子把腦袋一把蓋上,悶聲喊:“好了,道理就是如此,攝政王聽完就退下吧,朕要午睡了!”
這說的話有什麽問題嗎?都是深思熟慮之後想出來的,再有毛病也不嚴重吧,至於氣成這樣?
他躲在被窩裡裝死,連大氣都不敢喘。
容越拳頭的指關節都捏出了聲響,站直了身體,垂眸看著床上的一團蟬蛹,眼底掠過一絲落寞,落寞轉瞬即逝後,那雙眸子裡便盛滿了戾氣,不顧他的掙扎,飛快將被子扯了下來,冷聲道:“不知道這樣睡會憋死嗎?”
“你住手……”
阮宛掙了兩下便沒力氣了,仰躺著喘息,寢衣在掙扎中散開,如墨的長發落在雪白的肩頭,仿若雪林中某種不諳世事的精魅,顯露出最純淨的媚態。
容越眼神驟暗,腦中的某根弦徹底崩斷,猛然俯下身,箍住阮宛的雙手手腕壓在兩側,欺身上去,靠得越來越近,眼中透著瘋狂陰鷙的暗光,口中呢喃:“要大度是吧?不能小氣,要和平相處,然後呢?等著你將我和他一起納入后宮,一起分享你,成為一個要靠你翻牌子才能見一面的……”
“……暖床的妃子嗎?”
這都想到哪兒去了!?什麽玩意兒納入后宮?
阮宛看著逼近的人,瞳孔縮緊,微張著嘴剛要說話,容越就徑直壓了過來,含住他的唇瓣,將他所有話給堵回了肚子裡。
“唔——!”
他的手被箍著,腿也被容越翻身而上的腿給壓住,絲毫動彈不得,只是這人尚且還記著他的心疾,上身沒有完全壓過來,隻將他牢牢圈禁在身下,滾燙的吻鋪天蓋地地落下來。
阮宛茫然地盯著床幔喘息,不知道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怎麽就讓容越突然發瘋了呢?
他還以為這個世界應該不會再和主角產生任何不正常的聯系,沒想到還是等來了這一步。
恍惚間,寢殿外突然傳來一個小太監的通稟,讓容越的吻驟然停滯。
“啟稟陛下,驍勇將軍府嫡子楊修文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