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那股疼痛來得猝不及防,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狠狠剜著心,疼得他全身都瞬間失去力氣,翕動的口中抑製不住地溢出哀切的呻吟。
“陛下!快傳禦醫!快!”
這聲焦急懇切的呼喚讓他的心裡稍安,居然連痛楚都沒那麽劇烈了——好呀,竟然當皇帝了!
想他從小不管什麽事都有爸媽安排妥當,連自己做主的事都不多,更別說管別人的閑事了,這次成了萬人之上的天子,天下事盡是他說了算,還是個可以無法無天的反派,想想都覺得不錯。
正好以後出道了可以演皇帝,現在先真實體驗一下。
不過他想得蠻好,但開心只是一時的,病痛卻是纏綿不斷的。
從黑暗混沌中醒過來的瞬間,比腦子先靈活一步發出反應的,是喉中滾燙的鮮血。
阮宛的身體歪歪扭扭往外側,燒心地咳出一口血來,底下的明黃綢緞床單被染上一抹殷紅,周遭亂哄哄的一堆人,嘈雜聲全往腦子裡鑽,他感覺到整副身子一片空茫,提不上氣力,比剛到上個世界時的狀態差多了。
不過比之上次有一點好——是個活人,血是熱的。
“唔……難受……”
“陛下!快,陛下醒了,將涼好的湯藥喂進去!”白胡子飄飄的老頭兒大抵是個禦醫,雖身著官服,但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只不過此刻焦頭爛額的,氣質看著萎靡不少。
“不喝……藥!”
阮宛喉嚨裡還糊著血,但比起這個,他更不想喝藥。
開什麽玩笑?這是在古代,應該只有中藥吧,還是匆匆熬好的,不苦上天他就不姓阮!他都聞著味兒了!
“陛下,陛下喝了這藥吧,不喝身子骨會受不了的!”
俯在床邊說話的是個頭戴金釵翠玉的美貌佳人,看著比他大了兩三歲,宮裙層層疊疊地在身後拖出一片片花團錦簇的刺繡,擦脂抹粉的,神色淒淒,眉目含情地看著他,八成是哪個宮的妃子。
……皇帝的妃子,沒有五十個應該也有三十個吧?真是辛苦……
阮宛一想到那個數量,頭皮就一陣發麻,連身體都感覺更加空軟,仿佛瞬間被掏空,懨懨地把頭偏到一旁去不看她,默默呼叫系統。
但腦子裡還沒聽見聲兒,就又聞外間的小太監驚喜地叫了一聲:“將軍來了!將軍快去看看陛下吧,陛下又不肯喝藥了……”
不多時,就有太監進來傳話:“攝政王到了。”
什麽玩意兒?
阮宛窩在被子裡抖了一抖——攝政王?
有攝政王這種東西存在的話,那不就是說這個小皇帝事實上是個沒有什麽實權的傀儡皇帝嗎?那當著還有什麽意思?
不過想想也釋然了,他又不是來玩兒的,是來當反派做任務的,自然有比他更bug的主角存在啊,主角嘛,身份肯定得特殊點。
只不過……這模樣!也太特殊了吧!?
怔怔地盯著信步走到床前的男人,阮宛眼睛都看直了,口中不由自主地喃喃喚出一個名字:“容越……”
周圍的太監婢女聽見攝政王名諱就這麽當眾被叫了出來,臉色皆是微變,從剛才起就跪伏在地的身體更是壓得又低了一分,不敢抬頭。
而氣場凜冽肅殺的攝政王垂眼看著他,聽見自己的名字也並不驚訝,略一挑眉,瞥了眼榻上的暗紅血跡,又瞧了眼這個即使面色慘白,容顏也昳麗清純勝過旁邊寵妃萬分的小皇帝,眸底深處閃過一道異色,徑直在床邊坐下。
“把藥給我。”
修長有力的手掌伸到面前,指腹和虎口都有厚繭,一看就是常年握劍挽弓的手,能夠捏碎一切想要忤逆他的東西,能帶給人莫大的安全感,跟那個玉指纖纖、細嫩軟白得一捏就紅的漂亮皇帝一點都不一樣,蕭淑妃臉頰微微泛紅,捧著青色琉璃碗,搖曳生姿地微微躬身,將碗輕輕放在那隻手中。
指尖還有意無意地觸碰了一點碗下的皮肉,嘴角的笑意含蓄又溫柔。
但這笑意還沒掛住一秒鍾,就被那道冷冷掃過來的視線釘得僵在了臉上。
那眼神帶著從屍山血海裡闖出來的颯颯殺意,陰鷙狠戾得只需一眼就讓蕭淑妃軟了腿腳,往後踉蹌兩步跌坐在地上。
“娘娘!”不明就裡的奴才們連忙上前扶住。
阮宛正驚著呢,就被幾道怎怎呼呼的喊聲嚇得臉色又白了幾分,慌忙往自己那美貌妃子看過去,卻見她像失了魂兒一樣呆住了,蹙眉正想說話,一開口卻是一連串的虛弱咳嗽。
“侍奉不周,將淑妃帶走,禁足宮中,無令不得外出。”
攝政王手指握著玉杓攪著湯藥,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就給蕭淑妃定了罪,完全稱得上是逾越了,而殿內其他人居然都噤若寒蟬,沒說瞧瞧他這個皇帝的態度,幾個婢女匆匆抬著人就下去了。
真威風,這不已經走上人生巔峰了嗎?還要他來做什麽?
阮宛翻了個白眼,趁著咳嗽間的身體抖動,好巧不巧地“無意”將容越手中的碗打翻,黑漆漆的藥汁頓時灑在對方玄色的衣衫上,滲透進去後,便是一片濕痕。
“咳咳……愛卿真是失禮,怎麽連個碗都拿不住,換個人來吧咳咳咳……”
他抬眼對上容越黑沉沉的眸子,心中咯噔一聲,不自覺地瑟縮一下子,身子往後挪了挪,倉惶避開他的眼神。
剛剛還覺得這人跟容越一模一樣,可這會兒又發現些不同了,若說上一個容越是隱忍溫柔的時候居多,這一個周身的氣質則像個殺人不眨眼的陰鷙劊子手,阮宛看著那雙眼睛都覺得心裡怵得慌。
仿佛某種蟄伏在暗處的凶猛野獸,茹毛飲血,眼帶殺氣、赤裸裸地盯著落入陷進的弱小獵物。
系統這時候可算又出聲了:“你面前的人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平南大將軍,也是現在的攝政王,當朝皇帝繼位時正年幼,且不學無術不問國事,但老皇帝膝下只有這一子,皇室其他分支也血脈單薄,為保太平,無奈便讓當時兵權在握、權傾朝野的平南大將軍任攝政王,輔佐小陛下……”
“這些暫時不談!先說說他怎麽跟容越長得一模一樣!?”
那當然因為他就是容越一部分的靈魂碎片啊——這話系統為了阮宛好,還是選擇暫時不說,隻含糊其辭:“這樣不好嗎?你每次看到這張臉不就知道主角是他了嗎?都不用我提醒了。”
“那倒也沒錯,可是——”
可是他跟容越……躺過一張床啊!這又對著同一張臉,難道不會有精神錯亂的時候嗎?
“是臣的錯,不過陛下不喝藥的話,病就不會好的,小路子,去,再盛一碗過來,讓臣將功補過。”
面前的這個容越開口了,當著滿屋子太監奴婢的面,話裡行間雖然聽著關切,但阮宛看著那雙深藏不露的眼睛,總覺得有些害怕。
氣場這麽陰沉狠辣的人也能當主角?他還以為主角都是那種正直開朗的中二小傻子呢。
阮宛冷不伶仃笑出聲,被容越眸光一掃,笑意又慢慢收斂,攥著床單不說話,思忖著這個主角看著似乎不好對付,估計得吃點苦頭,真煩……
殊不知這幅模樣落到容越眼裡,倒像是個玲瓏剔透的小包子受了什麽委屈,在生悶氣。
剛剛那抹驚鴻一瞥的笑像根羽毛一樣輕飄飄撓在他心裡,容越摩擦了兩下青玉扳指,若有所思地盯著床上孱弱的小皇帝,在他的印象裡,這大約是老皇帝歸西之後,他第一次看這小東西笑。
笑得極好看,比他府裡剛被敬奉上來的純白曇花還要好看。
另一碗湯藥很快被送來,容越索性往前坐了一段,由著阮宛喘著氣兒、搖搖晃晃往後又躲了小段距離,才好整以暇地像拎貓兒一樣地將他拎過來,按在懷裡。
一條手臂鐵箍似的牢牢扣住他的細軟腰肢,低沉的嗓音在阮宛耳邊驀地引起一陣顫栗。
“臣伺候陛下喝藥。”
那一瞬間猶如陰寒的毒蛇從阮宛的腰間緩緩往上將他縛緊,電流像是帶著涼意的蛇信,從尾椎沿著脊柱,一直爬到天靈蓋。
他堂堂一個反派,此刻竟然在主角的懷裡被激得瑟瑟發抖。
豈有此理!
作者有話說:
嘻嘻嘻,新世界,身嬌體弱小皇帝&陰鷙狠戾攝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