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藥是容越一口一口喂他吃下的,恐懼害怕在前,味道裡的苦味兒倒是被衝淡了許多,喝完了一整碗才覺得舌根都是黃連的味道,又被容越喂了兩顆蜜餞,才勉強壓下。
後來容越便出宮回了府,阮宛偶然間聽小宮女提起過,宮裡浩宸殿內雖然留有攝政王殿下的住處,但人家卻很少留宿宮中,行為處事規矩得很。
阮宛很想把說這話的人腦袋敲開來看看,看看裡面平日裡到底都在關注些什麽,那天那位攝政王都那樣不由分說地強迫給他灌藥了,威勢比他這皇帝還大,居然還能用“規矩”來形容嗎?
怕不是都對攝政王大權在握習以為常了。
眼下都是這幅光景了,他還有必要當這個反派麽?
阮宛百無聊賴地伸手去青銅缸子裡逗魚,托著下巴數日子,來這個世界後,他就跟病魔纏纏綿綿,昏睡了數日,也沒有好好地同其他人說過話。
太醫說是心疾,還伴著有咳疾,依那天咳血的模樣看來,他覺得八成是肺上也有毛病,糟心呐。
系統多日不見說話,等他今天稍好一點才出來,幽幽道:“你在現實世界的狀況不太好啊軟軟,那些會作用到你現在的身體裡的,並不是說你在這裡面就不用受車禍損傷之苦了,而且我要是在你腦子裡鬧騰多了,也會對你的精神有傷害。”
“……那這次應該怎麽做,你先告訴我吧,我看那個攝政王都已經掌控這個世界了,還用得著我們嗎?”
“用得著用得著……這不還有你這個絆腳石嗎?有你在,他永遠都是一人之下,掌握不了世界氣運。”
“……哼,”阮宛不高興地打了一巴掌水面,水花四濺,金色鯉魚一擺尾潛入缸底沒影兒了,“那我又自殺?”
“那倒不是,你雖然沒有子嗣,但有個病得更厲害的小弟,還有其他宗親,容越沒有皇家血脈,即使你死了,繼位的也不會是他,而且,就算容越繼位,也名不正言不順,你需要給他登上帝位的正當理由,寫詔書傳位的話也不妥當,畢竟他不是順位繼承人。”
“當個反派可真不容易……”阮宛小聲嘀咕。
“那怎樣才算正當?”
“你當一個無德的皇帝,賜死他的左膀右臂,毒害他的義子,刺殺他的母親,下達錯誤指令葬送大批軍隊將士,最後讓所有朝臣和百姓都知道你犯下的這些罪孽!他就可以在眾人的義憤填膺與推波助瀾之中,親手把你趕下皇位了。”
“什,什麽?”
阮宛手中的暖玉咚地一聲落到地上,摔出幾塊缺口。
他被系統這一連串方法嚇得臉色又蒼白幾分,捂著嘴咳嗽,身體隨著胸口的起伏和咳嗽止不住地抖動,像是狂風吹過之後搖搖欲墜的枝葉。
小路子連忙抱了披風給他披上:“陛下回屋吧,這時節雖開春了,但在外坐久了還是有些冷,陛下要當心龍體啊。”
給他順好披風後又笑眯眯地道:“還是容將軍有心,這白狐皮子最適合做毛領了,毛又白又軟,傷不到陛下,上次青鸞宮裡那位娘娘做的寢衣用料粗糙,絲線將陛下的後背都劃出紅印了呢,只不過白狐難獵,想來也不是人人都有將軍那種本事的。”
“就你話多,嘰嘰喳喳的煩死了。”
阮宛瞥了眼在身後訕笑的太監,心裡的鬱結之氣更加深重,系統說的那些方法都太過難做,盡管系統一再表明他在這個世界裡就跟玩遊戲一樣,並不算是真的殺人,但周圍這麽真實的一切,哪能完全都當成遊戲呢?
系統察覺到他的想法,心裡一哽,默默歎了口氣。
確實可能會有陰影,不過它也擔心另一位——容越在完全喪失現世記憶後,身體不像阮宛這樣有系統提醒,不知前因後果,徹底沉浸在這樣的世界裡,上一次還親眼看著阮宛死在自己面前,打了仗,殺了那麽多人……
只求他回到現世之後不要變成個變態吧,不然軟軟可有的罪受。
“對了,這幾日沒開朝,朝中可有大事?”
小路子怔愣一秒,對於皇上突然關心朝政這事有點疑慮,卻還是恭敬道:“陛下病的這些日子,朝臣們的奏章都是按照往常一樣,送到將軍府的,容將軍吩咐過,陛下需得好好養病,不宜太過勞累。”
勞累個屁!他骨頭都要躺軟了!
“傳轎輦,朕要出宮!”
“陛下要出宮?”小路子疑惑小心地抬眼瞟了瞟這個似乎不太一樣的小皇帝,又謹小慎微地低頭:“陛下要去往何處?”
“將軍府!”
……
畢竟只是出宮看個臣子而已,還是低調為好,阮宛坐的是皇室的馬車,跟大多皇室成員平日裡乘坐的差不多,沒有禦用的寬敞,但勝在並不太引人注目。
一路從金陵城最繁華的主街通過,停在了將軍府的門口,兩尊高大逼真的石獅子蹲坐在府邸前,肅殺之感迎面撲來。
門口的看門小廝大概是認識他,一見他下馬車,驚得眼睛都直了,連忙上前跪拜,對著身旁的人喝了一聲:“還不快進去通傳,告訴將軍陛下親臨!”
“不用。”阮宛伸出蔥白的手指指了他一下,臉上努力做出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樣,“不許去通傳,朕自己進去。”
“啊?是是是……陛下請!”
將軍府不似皇宮富麗堂皇,四處陳設都很精簡,園林布置也都挺大氣,想來容越這次作為一個年少成名的將軍,征戰沙場多年,金戈鐵馬慣了,這府內也不適合弄得太雅致。
沿著回廊走了一段路後,後方傳來利刃破空的聲音,阮宛頓了頓腳步,揮手製止了想要通傳的小路子,抬腳走在前面,拐過了回廊轉角。
一支利箭唰的一聲刺破他耳邊的空氣,噔地釘在了他身旁距離不過三指寬的窗欞上。
心跳都漏了一拍。
阮宛怔怔地看著對面那雙銳利冷酷的眼睛,心臟處驀地傳來一陣抽痛,捂著胸口踉蹌後退,渾身的血液似乎都涼了下來,眼前一陣發黑。
心疾又犯了。
“陛下——!快!快傳禦醫!”
持長弓而站的容越盯著那位搖搖欲墜的小皇帝,臉色微微有些變化,甩了弓,快步走上前去。
“陛下,臣府內有大夫,先去內室讓大夫看看吧。”
阮宛艱難地睜開眼,身體已經落進了平南大將軍的懷裡,他咳了兩聲,扯著心口的疼痛,疼得蹙眉喘息,伸手一巴掌打在了容越的頸側。
手掌軟綿綿的,力道不大,“啪”的一聲聲音也是微弱的,但卻清晰地落進了周圍一圈兒下人的耳中。
容越眯起眼睛,目光變得幽深。
小皇帝這是……惱了?
作者有話說:
小拳拳捶你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