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宛感覺自己哭了很久,哭到整雙眼睛都腫得像兩顆核桃,需要小錘子去敲才能敲開那種,憑借自己本身的力量根本撬不開絲毫縫隙。
於是他在睜眼之前先聽到了一些聲音。
那些聲音闊別了許久,在經歷了種種不平凡的世界之後,這個時間似乎又像拉麵條一樣被拉長,長到阮宛甚至覺得恍如隔世。
“他怎麽還沒有醒?”
“最後一個世界出了些問題,所以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想要恢復如初,還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調養的。”
“我早就說了肯定會出岔子,應該安排專業的人進去,容越非要自己來……”
“哎呀!兒子這不都脫離危險了嗎,要是沒有容越,我們怕是還等不到這一天呐,而且人家也說了,專業的人也不一定能完成得這麽好,感情因素有壞處,但也有好處的,你不明不白的在這兒嚷嚷個什麽勁兒!”
“就是就是,你少說兩句,這裡是病房,小宛兒現在還很虛弱,別嚇著他了。”
姑媽也在啊?阮宛聽出了老爸老媽和姑姑的聲音,更是抓住了老爸口中“容越”那兩個字,心裡頓時來了勁兒,眼皮開始顫顫巍巍。
“哎喲!我沒看錯吧!?”老媽率先發現他的小動作,一個箭步撲到他床邊,“我剛剛好像看到寶寶的眼皮動了一下!”
“你看準確了嗎?別又是風吹的睫毛動吧?”姑媽不太相信。
“真的真的!又動了!醫生!快叫醫生!”
黑暗世界以外的地方一片兵荒馬亂,有儀器在他身上貼來貼去地檢查,但阮宛的核桃眼依舊堅固地撬不開一點兒縫隙,他努力了一會兒,實在累了,意識又漸漸沉寂下去。
……
再次醒過來時,外面不像上一次那樣吵鬧了,很安靜,大概是在夜晚。
阮宛試著又動了動眼皮,依舊很重,但能勉強睜開一條縫了。
但當他勉強睜開一條縫時,才忽然覺得晴天霹靂——他的眼睛上面蒙著一層紗布,睫毛觸在不厚不薄的幾層紗布上,沒有一絲光亮照進來。
這什麽意思?意味著什麽?難不成意味著他瞎了!?
命救活了,然後瞎了!?
這他怎麽可能接受得了!
“唔——!”他用力伸手往上抬,但渾身都軟綿綿的,拚盡全力也隻抬起來了一下,又在半空中無力地落下去。
“天!醒了醒了——!醫生!醫生!”
老媽的聲音在耳邊焦急又欣喜地響起,阮宛心頭一熱,眼睛瞬間潤濕,嘴巴一癟:“媽……”
聲音並不太啞,嗓子也不算乾澀,看來他被照顧得很好。
“誒!媽媽在呢在呢!寶寶不怕啊,已經沒事了,”冉樂欣慰地抹眼淚,趁著醫生過來擠開她,給阮宛檢查的時候,摸出手機給阮斐打了個電話:“喂,老公!兒子醒了!”
阮宛:“……”
他抽泣了一聲,周圍不知道有多少個醫生在他身上弄來弄去,視野又一片黑暗,沒有絲毫的安全感,手指攥著被單慢慢收緊,偏偏又被醫生給逮住:“誒小夥子,手背不要太用力,你還在輸液,血要回流的。”
冉樂趕忙過來握住他的手,心疼地問:“是不是痛啊,還是覺得冰?今天這瓶吊完就沒有了,乖乖再忍一忍吧。”
“媽……”阮宛到了他老媽這兒,小心臟總是會變得脆弱一點的,三兩秒就開始抽抽嗒嗒:“媽,我的眼睛……”
“啊,眼睛沒事的!”冉樂趕忙道。
一旁的醫生也安撫他:“眼睛在車禍時受了傷,不過現在已經差不多都好了,過幾天視力就能恢復如初,戴個紗布是為了防止突然刺激,不用擔心。”
“這樣啊……”
阮宛終於舒了一口氣,沒瞎就好。
去外面買咖啡的阮斐這時候也飛快地跑回來了,看著寶貝兒子躺在病床上,眼睛依舊蒙著紗布,腦袋卻像是聽見了聲音似的向他偏過來,聲音又輕又軟:“爸?”
阮斐腦海中瞬間閃過這一兩年來的煎熬和痛苦,以及數不盡的心疼,咬牙笑著將眼底的淚意憋回去,快步走到病床邊,彎腰低頭:“爸在這兒呢。”
感受著左右兩旁都是熟悉的聲音和氣息,阮宛一直懸浮在半空的心終於落回了實處,眼角滲出的淚把紗布打濕。
從醫生交談的三言兩語間,他就知道自己已經睡了一年多了,這不長不短的一兩年,對父母來說肯定更是度日如年,如今總算是熬過來了。
他抽了抽鼻子,剛想問一嘴容越,腦海深處又湧上來一股濃濃的疲倦,腦袋重新變得暈暈乎乎:“呃,容越呢?”
阮斐心裡一驚,但想想這兩人都在小世界裡認識那麽久了,阮宛看出一點內情想必也不奇怪,和妻子對視了一眼,溫聲道:“他沒事,只是精神力消耗太大,這幾天都在昏睡調養,等他醒了就會來看你。”
“嗯……”阮宛徹底放心,再次失去意識,這之前心裡還默默念叨著你們果然認識。
……
這兩天他的症狀就像一個剛剛失血過多的患者,哦,還要加一條“視力受損”。
他自己摸過,身上沒有傷痕,應該都被氣運值治好了,光滑如初,只是身體沒像系統之前承諾過的那樣生龍活虎,倒像是被抽走了大量血液似的虛弱,時不時還頭暈,一天能睡二十個小時。
阮宛沒覺得不滿足,畢竟他已經知道自己那時候的傷有多重了,幾乎是下一秒就能嗝屁的那種,一兩年時間能恢復成這樣,都能算是神跡了,還有什麽好抱怨的。
而且也不是沒有好消息,至少醫生預測眼睛的視力在這幾日就會逐漸恢復,屆時適應適應之後,就可以摘下紗布了。
但容越一直沒有消息,系統也從他回到現實世界之後就沒再出現過了,他想起之前爸媽給他解釋的前因後果,心裡就一陣難受。
原來這個系統,就是容越為他而造的。
車禍後,他的身體受到重創,普通的治療根本無法讓他活下來,那時候阮斐跟冉樂都已經絕望崩潰了,誰知道突然冒出一個從未見過的容越來。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見過,阮斐曾經在一些科技新聞底下看過他被偷拍的糊照,人很低調,開的科技公司卻不低調,接連申請了好幾項重大專利,發展得如日中天。
而見面時,容越的狀態卻一點意氣風發的模樣都看不出來,看著跟阮斐夫妻倆憔悴的樣子相差無幾,盯著重症病房裡阮宛的身影時,眼眶幾乎要瞪出血來。
緊接著,容越向他們提出了一個非常規的治療方案。
一開始,阮斐和冉樂都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但拖了兩天,眼睜睜看著阮宛就要被死神搶走,又感受著容越呼之欲出的情深和不亞於他們的崩潰,兩人才松口同意。
這種治療方法很難,而且還沒來得及實驗過,需要用數據構築一個個小世界,將小世界氣運值收集起來成為救治的養料,這事需要真實世界的人成為該小世界的主角來完成,阮宛的身體狀況注定了他無法成為這樣的角色,而阮宛又必須適當地沾染到氣運值才行,不然後續的治療或許會有排斥反應。
所以容越和他便都進入了那些世界裡。
他的病情不可再等,方案準備得又倉促,唯一完善好的一個智能主腦被容越毫不猶豫地用在他身上,以指引他度過這些世界,不至於一頭霧水惶然無措。
而兩人的進入方式也大有不同,阮宛是以能量幫他匯聚起來的完整精神力進入,因此保留了記憶,容越則為了穩定,是將自己的精神靈魂割裂成幾個碎片進入的,所以沒有現世的記憶,性格也有一些不同之處。
在C1星球時,阮宛原本以為容越是跟他一樣在現實世界遇到困難的人,被系統帶進那些地方完成主角任務是自救,他也算為容越的主角之路添磚加瓦出了一份力了,卻沒想到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他一個人。
容越用數據為他構造了一個個龐大的虛幻世界,只為了把他從虛幻世界裡完整地帶回來。
又由於限制的原因,兩人必須同時從那些世界裡出來,所以阮宛每完成一個世界的任務,會完整進入下一個世界,但留在每一個世界裡的容越,都不會立刻被帶回現實,直到阮宛也回來的那一天,才能重回本尊體內。
真是個瘋子!
阮宛按了按眼皮上的紗布,抹掉眼尾的濕潤,他還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而那只有容越能為他解答。
可他在哪裡呢?
老爸說,他應該在他們科技公司的實驗室裡,連阮宛自己,也是氣運治療結束了之後從那裡轉過來的。
他打定主意,等過兩天眼睛能看見了,就自己去找人!實在體力不濟的話還可以坐輪椅去嘛!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下定決心後,他心裡松快了一些,耳邊聽到點細碎的聲音,大概是護士又要來給他手背上扎針了,阮宛動了動腦袋,手往旁邊摸了兩把:“麻煩你一下,能不能把床頭的水端給我?”
兩秒後,他被一隻手臂摟著肩頸扶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母親節,大家記得跟媽媽說節日快樂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