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虎的話證實了唐斯羨心中所想, 她下意識就想拒絕,然而唐清滿的婚事不該由她決定,她可以給些意見, 但最終還是該讓唐清滿自行選擇。
想到這兒, 她問張虎:“你為何想跟我阿姊提親?”
張虎茫然地摸摸腦袋, 旋即羞赧道:“因為唐小娘子很好,我、我想娶她。”
“這事我暫時無法做決定, 在我想好回應你之前,你不許跟任何人說你想提親的事情。”唐斯羨眼神銳利地盯著他。
張虎知道她的凶殘, 忙不迭地點頭。
等到了晚上, 唐斯羨跟唐清滿提了有關梁家的瑣屑事後, 打聽道:“阿姊,你知道張虎這人嗎?”
唐清滿對張虎想娶她的事情一無所知,應道:“知道,他是湞娘家的佃客,怎麽了?”
“你覺得他人怎麽樣?”
唐清滿意識到了什麽,回答時稍有遲疑:“我並不清楚他的為人, 況且雖然偶爾在路上碰到,可我們未曾交談,我不好毫無理據地評論他。”
唐斯羨明白唐清滿的態度了, 當即也不再討論。她從空間裡拿出幾張交子擺在桌面上,道:“阿姊, 我今日抓了一條很貴的魚, 賣了這麽多錢!”
唐清滿早就知道她賣鮰魚賣出了六千七百錢高價的事情了, 畢竟村子裡還沒有人能捕出這麽大條的鮰魚的呢,她這一舉自然引得村民們爭相討論,當天就傳遍了村子。
“你快收起來, 我怕有小偷。”唐清滿道。
唐斯羨這次沒有執著地上交一半,因為這錢放她的空間才是最安全的。
她交了七百文給唐清滿,剩余的則自己收起來,她道:“阿姊,有了這錢,就能多買一床被褥給你了。還有,等周家那邊的買賣結算了,我便將王家這房屋地契給買下來,這樣一來,我們才有真正的落腳之處。”
唐清滿當初將家裡的房屋土地變賣了,所得的錢也不過十余貫錢,而單單就民宅而言,一間也不過三貫錢。一座三間的宅子,攏共九貫錢。
鄉間的土屋價值比不得城裡的民宅,所以唐斯羨手裡的錢完全能買下王家的宅院,就是不清楚王家是否願意賣房。若是不能,她還得另外再買一塊地,自行起房子。
唐清滿本來因為被褥的事情而稍微愣神,但是聽到後面,她也開始想象當她們重新有了屬於自己的家,那種心落到了實處,令人踏實的感覺。
她的眼裡有了期許:“那我也得好好乾活,攢錢給咱們換新衣裳!”
倆人又就未來的安排詳細地商量了下,至於張虎提親之事,則被她們拋之腦後了。
翌日,唐斯羨提著漁網去捕魚,結果她才到江邊,就看見那邊烏壓壓的全是人。她還以為村集地點換到了江邊,這些人逛集市來了。
在人群中,她看見了一個熟人,喊道:“胡二郎,這兒怎麽突然這麽熱鬧了?”
胡二郎見到她,面色有些許尷尬。他將網兜往身後藏了藏,笑道:“大家來這兒捕魚。”
唐斯羨直覺村民的異常之舉跟她昨天賣的鮰魚有關。她道:“這人頭,全村都來了吧?”
胡二郎直言:“這還不是因為你昨日捕了條十幾斤重的鮰魚!大家都覺得你能捕到,那他們也能捕到,就不約而同地跑來捕魚了。除了我們村的人,還有鄰村的呢!”
唐斯羨注意到那邊有小孩,皺眉道:“怎麽還有小孩,這水深好幾丈,掉下去的話誰救得了他們!”
胡二郎歎氣:“臨近秋稅的最後繳納日子,大家也是沒辦法了,才會來這裡碰碰運氣的。”
唐斯羨沒說什麽,她沒有立場去阻攔或勸阻那些孩子。她也不想白跑一趟,想了想,乾脆找了棵樹靠著坐下,大聲吆喝:“收魚咯,收一斤以上的魚,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有人聞聲跑來,拿著一條一斤左右的青魚問:“這魚你收嗎?”
“收,五文錢一條。”
那人不忿地道:“才五文錢,我拿去集市賣都能賣出十文錢,竟然還有臉說童叟無欺!”
唐斯羨輕笑:“你不瞧瞧這裡有多少人在捕魚,一人捕兩條青魚,然後都拿去集市賣,你看看能賣到十文錢不!”
“可我花了半個時辰才抓到的!”
“你花了多少時間跟我有什麽關系?”
那人似乎是認清了現實,道:“花半個時辰才值五文錢,我還不如回去幹活!這魚我不賣了,留著自家吃!”
說完,也不願意再在這裡浪費時間,氣呼呼地離去了。
和他有同樣遭遇的村民還有很多,他們有些人惦記著家裡的活計,所以將魚賣給唐斯羨後回了家。還有些人不願意放棄,尋思他們人多,就不信抓不到鮰魚!
他們折騰了沒一會兒,秦天便趕來罵人了:“怎麽,都不乾活,秋稅是不是不打算交了?”
他們不甘地道:“憑什麽別人能捕魚,我們不能?”
“老子管你們捕不捕魚,今日你們必須將秋稅給我交了,否則有你們好果子吃!”秦天惡狠狠地罵道,“再說了,你們什麽心思我能不知?這鮰魚要是有那麽好捕,何至於賣這麽貴?整天就想著天上掉餡餅的美夢。做人要腳踏實地,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量力而行!”
秦天罵的雖然難聽,但也有幾分道理。村民們被這盆冷水一潑,心頭對鮰魚的狂熱倒是慢慢淡了下來。
說起來,比鮰魚值錢的魚還有很多,可之所以值錢,那都是因為捕到它們的人少。若是這麽容易就被他們捕撈到,那魚還值錢嗎?
大抵是無法否認唐斯羨運氣好的事實,村民們都熄了那絲不切實際的想法。
唐斯羨一邊清點自己收到的魚,一邊問:“哎,都走了嗎?我這兒收魚,有賣魚的嗎?”
見她又在拉仇恨,秦天瞪她,心想要不是她,村民也不會跟得了失心瘋一樣。
唐斯羨無辜地回望他,道:“我是靠捕魚為生的,自然知道捕魚的不易。大家忙了這麽久,哪怕將魚帶回去也養不久,倒不如賣給我,不至於一早上白忙活了不是?”
雖然她拉了一波仇恨,但卻說到了村民的心坎上去,於是一番討價還價後都將手上的魚賣給了她。他們拿到錢,總算看唐斯羨順眼了不少。
唐斯羨估算了下,這些魚加上養在魚缸裡的魚,做幾十斤魚丸也綽綽有余,接下來她就專門找鱖魚就行了。
她將一斤以下的魚都放進魚塘裡,兩斤以上的則留出來放水缸裡養著。做完這些事,想起還有一事,便出門奔向秦家。
秦家沒人在家,她找了一圈才在田間找到了給雇工送水的秦湞。
雖說昨天梁北望鬧了個烏龍誤會二人是夫妻關系,讓她有些不自在。但是現在見了面,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尷尬,反而還有些許期許在裡面。
她不想跟秦湞兜圈子,開門見山地問:“小娘子,我有件事想谘詢你,你是不是早就看出張虎心儀我阿姊了?”
如果秦湞早就知道,那麽她在果園裡暈倒那一次,秦湞的欲言又止就能得到解釋了。
秦湞眨了下眼睛,道:“我是有此猜測。你這麽急匆匆地趕來,是怪我沒有早些說出來?”
唐斯羨解釋道:“小娘子說的是哪裡話,我怎會怪你?這種事哪怕對著當事人也不好開口,何況我也不是當事人。”
頓了下,她又偷偷看了秦湞一眼,心裡還在疑惑,那日她碰見張虎跟秦湞相處時,張虎的表現反而更像是心儀秦湞。
“我靠,難不成這張虎是個三心二意的人?”唐斯羨腹誹。
秦湞注意到她偷瞄自己的眼神,心裡忽然就樂了,嘴上也微微翹起:“是不是張虎向阿唐提親了?”
唐斯羨心下一驚:“小娘子,你昨日該不會是去而複返,偷聽我們談話了吧?”
秦湞收起笑容,看向她的眼神也有些許不善:“你這汙蔑人的本事也是見長啊!”
學會看秦湞眼色的唐斯羨迅速認錯:“我錯了小娘子。”
秦湞沒說話,她隻好繼續死皮賴臉地問:“我跟張虎不熟,不知道他為人如何,是否良配。依小娘子所見,他此人怎樣?”
秦湞道:“別人選夫婿看家世、人品,你就只看為人?”
“那小娘子可誤會我了,我雖然是看為人,可對這個人的標準,要求很高。就拿婆媳關系來說,他要是不能好好處理,那在我心裡,他為人處事的手段就是不過關的!這樣的人,若是讓我阿姊嫁過去,也只會受委屈。”
“百行孝為先,你想找到這樣的人,那可不容易。”
“我又何嘗不知?”唐斯羨道,“所以不能按照我的標準來,得看阿姊的接受程度。”
要是按她的標準來,那這個時代怕是沒有一個符合條件的了。
秦湞心想,以“唐思先”這挑選夫婿的標準,那她大概這輩子都別想找到一個合適的郎君了。
意識到自己竟因此而有些高興,秦湞趕緊掐斷這念頭,道:“張虎之所以向阿唐提親,我猜那是因為阿唐的條件會吸引張家的注意。首先阿唐年輕貌美,為人善良溫婉,又勤儉持家,還吃苦耐勞。誰不想娶這樣好的女子呢?
“另外,你們跟張家門戶相對,阿唐不必準備太多嫁妝,他們也不必給太多聘禮。說白了便是張家認為除了門戶相對的人家外,不會有大門大戶的人願意娶阿唐。”
末了,秦湞還補充,“若是對這些世俗有幾分了解,不必聽他們說什麽,他們想要的是什麽,便能猜到幾分了。”
唐斯羨聽得眉頭都皺成了“川”字。敢情她的直覺沒錯,——張虎心儀的對象是秦湞,只不過秦湞的門戶比張家高,張家知道高攀不上。恰巧她阿姊出現,張虎找到了一個既可以當賢妻,又可以轉移對秦湞的愛慕之心的對象。
她對張虎本來就沒什麽感覺,得知他竟將唐清滿當成了備胎,這下子惡感度瞬間上升。
只是這件事也讓她意識到,若是她不努力經營,提高戶等,那將來唐清滿怕是真的只能從垃圾堆裡找對象了。
“小娘子,受教了。”
秦湞歪了歪腦袋,好奇地看著她:“我發現你有時候對世事看得很通透,可是有些時候,對民風民俗卻一無所知。你那些心眼是怎麽長的?”
“小娘子這是在誇我嗎?我就當是誇我了!”唐斯羨笑嘻嘻地道。
秦湞笑了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兩人越聊氣氛越輕松,就在唐斯羨開始放松的時候,秦雩忽然出現。他見到二人,猛地一頓,旋即叉起了腰,氣呼呼地喊:“唐思先,你是不是在找我?”
唐斯羨“虎軀”一震,心想,秦雩這吃人的眼神,怕不是在誤會她騷擾他的寶貝女兒?
雖然確實是她主動來找秦湞的,但天地可鑒日月為證,她一直都注意跟秦湞保持安全距離來著,兩人說話就差沒拿著喇叭交流了。
“呃,對,我找鄉書手,見到小娘子在,就問一下她,你的下落。”唐斯羨答完,硬著頭皮朝秦雩走去。
秦雩神色複雜地看著秦湞:“湞娘,你娘找你,快回家去。”
“女兒知道了。”秦湞見唐斯羨又要被她爹收拾了,頓時覺得剛才被汙蔑所攢的氣都找到了出口,低頭偷笑著往秦家方向走。
“鄉書手,你說我找你什麽事啊?”唐斯羨問。
“我找你能有什麽事?倒是你,天天找我女兒,你有事嗎?”
“本來沒有的,可誰讓我有事的時候,鄉書手不在我身邊呢?我找不到鄉書手,所以有些問題隻好找聰慧的小娘子幫忙解答啦!”
秦雩黑了臉:“去去去,滾一邊去,你搞斷袖呢?還‘在你身邊’!”
唐斯羨偏偏不走,她故作親近地問:“鄉書手,梁世河走了嗎?”
“他是回來準備下元節祭祖之事的,怎麽可能這麽快就走?雖說梁家不再追究梁捷被偷襲之事,可你最近還是要小心些,別跟他們對上了。”
“哦,我一定夾著尾巴做人!”
——
唐斯羨說到做到,一直到周家郎君五十大壽之前,她都沒去惹事,——主要是沒人去招惹她,別人看她就覺得她“安分”了起來。
唐清滿總跟秦湞說:“思先近來可乖了。”
秦湞心想,那是因為村民已經摸清楚了唐斯羨的性子,在她的身上也討不到什麽好處,所以都不再因為她的言行舉止而挑刺。
況且到了秋稅的最後期限,他們都在想辦法湊齊租稅,哪有空去找唐斯羨的麻煩。
秦湞道:“阿唐,你可知你總是在我面前誇她,我會放到心裡去的。”
唐清滿一怔,有些慌亂:“湞娘,我沒有故意在你面前替思先說話的意思。”
她生怕因為自己無意識地誇獎唐斯羨,會讓好姐妹產生一種唐斯羨值得托付終身的錯覺,從而喜歡上她的“弟弟”。若真的如此,那她就造孽了。
秦湞“噗嗤”笑了,安撫道:“我知道,我說笑呢!”
唐清滿松了口氣,隨即又糾結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她跟唐斯羨該何去何從。唐斯羨頂替了她弟弟的身份活著,注定無法嫁給喜歡的人,也無法娶妻、欺瞞另一位女子。
這麽一想,她才猛然記起自己竟然沒問過唐斯羨的想法是怎樣的!
她曾怨過唐斯羨與她不親近,也不肯吐露心聲,可實際上她又何嘗不是這樣?
唐斯羨至少問過她的想法,是她自己藏著掖著不肯說。而她卻從未問過唐斯羨的想法是什麽。
她糾結了兩日,想找個機會和唐斯羨聊一聊,結果唐斯羨去給周家送魚那日,忽然有個中年婦人上門,樂呵呵地對她道:“唐姐兒,你可真是好福氣呢!”
明明是寒冬時節,她手裡卻還搖著一把蒲扇,唐清滿認出了這是村裡的媒婆,神情頓時便戒備了:“我怎麽就好福氣了?”
“有人來向你提親,你說這不是好福氣是什麽?”媒婆笑道。來這兒之前,她是做過功課的,知道唐清滿的條件,故而對自己說親又多了幾分把握。
“誰向我提親?”
“村裡的張家,他們家有個兒子張虎,年十八,雖然比你小一歲,但是倒也登對……”媒婆一開口就是天花亂墜的一頓誇。
唐清滿聽都不想聽,道:“我弟弟不在家,這事別說了。”
“張家是來向你提親的,又不是向你弟弟提親,他在不在都不要緊。況且之前張大郎已經找他提過親了,找我過來,也是為了顯示對你的尊敬和看重。”
“我不接受他的提親,你回去告訴他,我沒有嫁妝,也不準備嫁給他,讓他另尋良配吧!”
唐清滿將媒婆推出了門,氣得媒婆在門外罵她,“我說你怎麽這麽不知好歹,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麽條件,有人肯提親就算看得起你了,你還挑三揀四!”
她罵得起勁,唐斯羨便回來了。
“什麽人又跑來找茬,是覺得我最近表現的太善良了,讓你們覺得我好欺負是不是?”唐斯羨將背上的竹婁拿下來往媒婆那邊一砸,冷聲道。
“你做什麽?!”媒婆聞到自己身上沾了一股魚腥味,尖叫道,“我看得起你們才來說這門親事,沒想到你們真是不識好歹!日後嫁不出去,有本事別找我說媒了!”
她氣呼呼地離去,唐斯羨還有些摸不著頭腦,她推門發現推不動,隻好喊道:“阿姊,我回來了,你開門。”
唐清滿聽見了,可她就是不開。
“阿姊?你在裡面嗎?你沒事吧?”唐斯羨還以為唐清滿出事了,不過聽到這話,唐清滿還是開了門,然後眼睛紅彤彤地看著她。
“阿姊,剛才那女人欺負你了?”
唐清滿問她:“你是不是答應了張虎的提親?”
唐斯羨瞬間明白事情的根源在哪兒了,她道:“你的親事,我怎麽可能擅做主張替你做主?那日我見你對他無意,又打聽到他的人品不好後,就去拒絕了他,誰知道他腦子不好使聽不懂人話。”
她轉身就走,“我去問清楚是怎麽一回事。”
唐清滿消氣了,趕緊拉住她,道:“好了,既然是他聽不懂人話,我也拒絕那媒婆了,那就算了。”
唐斯羨:“真這麽算了?”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唐清滿道,“你的魚都送到周家了嗎?”
她不提周家還好,一提周家,唐斯羨瞬間想起有一件事她必須要告訴唐清滿。
“阿姊,我找到我們姑母了!”
作者有話要說: 秦腹黑:論鑒定良配,沒有人比我更擅長。
唐某賤(得意):所以你才能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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