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浩已經從跟唐斯羨對峙的氣憤中冷靜下來, 他打量了一下秦湞,心裡忽然就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那位小娘子。”
他剛才看見唐斯羨的那一刻,心裡便已經猜到了她就是他大姐要找的“唐思先”, 那麽那日與她在一塊的女子, 極有可能是唐清滿。若那女子是唐清滿, 他跟她便算同宗,想要娶她那就難了。
如今見了秦湞, 他才心存僥幸,覺得這位才是“唐清滿”。他就可以在村子裡打聽一下, 那位小娘子到底是哪家的。
他在這邊美滋滋地想著, 那邊發現他們認錯人的秦湞也沒有著急開口解釋。
唐斯羨含糊地應道:“我是‘唐思先’, 你是何人?”
薛浩嚷道:“你聾了嗎?我大姐是坑冶司的乾辦公事家的大娘子!”
“你又聾又瞎啊!沒聽見你大姐喊你閉嘴的嗎?沒看見我在跟你大姐說話嗎?有你什麽事?你這麽能耐,你替我答話就行了,趕緊滾,你們自己關起門來玩去吧!”
對這種喜歡嘴上找罵的人,唐斯羨一向不吝嗇用自己的口水噴他們個狗血淋頭。
“你——”薛浩剛要反駁回去,便聽見他大姐便問他, “你月錢是不是不想要了?”
“我要。”
“到那邊去,沒我的話不許過來!”
薛浩盯著唐斯羨咬牙切齒,但是屈服於金錢的勢力, 他只能轉身回到馬車那邊去。
唐斯羨揉了揉眼睛,一派神清氣爽的模樣:“沒了髒東西, 眼睛不乾、不澀了, 精神也好了!”
薛鳳皺了下眉頭, 但是多年的官戶人家當家主母的涵養,還是讓她壓下了所有的負面情緒。
她從容不迫,又端方有禮地道:“我姓薛, 母族是唐家,按輩分,你們可以喚我一聲‘表姑’。”
“薛大娘子難道不知道,我爹早就離開了唐家?我們如今也不是唐家人,我不該稱你為表姑。”
薛鳳垂眸:“我自然知道。不過……罷了,你們不願意喊便不喊吧!”
唐斯羨與秦湞對視了一眼,總覺得她也清楚當年唐才厚離開唐家的真相。
想到這裡,唐斯羨一改方才疏離的態度,變得親和起來:“我跟你開玩笑呢,表姑!”
她變臉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連薛鳳都有點沒反應過來。
秦湞體貼道:“這外頭風大,不如進屋說?”
“對,瞧我多粗心啊,表姑進來坐吧!”
薛鳳也不想站在門口跟她們談話,就順著她們話進了屋。
她之前一直都不知道唐清滿與“唐思先”的存在,直到梁捷出事,鬧到她的夫婿梁珂的耳中,她才意外得知,當年離開唐家的唐才厚的一雙兒女回來了。
唐才厚只是梁捷口中用以取笑的談資,他的一雙兒女想要回歸唐氏之舉,自然也被釘在了恥辱柱上,大肆嘲笑。
可是梁家的人卻不知,唐才厚這名字於她而言有多麽重要。
薛鳳在長板凳上坐下後,秦湞給她倒了碗茶,唐斯羨演了起來,一副乖巧的模樣:“家裡窮,也沒什麽可以招呼表姑的,唯有請表姑喝碗熱水暖暖身子了。對了,表姑是特意來找我們的嗎?”
這裡看起來頗有種家徒四壁的感覺,薛鳳認為有碗熱水喝都已是不易,也沒有挑剔。聞言,答道:“是呀,我意外得知你們姐弟的消息,便趁著回鄉探親的空隙過來找你們。過年那會兒來了回,但是恰巧你們不在家……今日也是過來碰碰運氣。”
“我們姐弟二人剛回到這裡,還不知道我們原來還有位表姑,所以剛才怠慢了,還請表姑不要跟我一般見識。”
薛鳳見她這般乖巧,也改變了對她那麽張揚的表現留下的印象,覺得可能是薛浩實在是太過分了,她才會這樣抗拒。
薛鳳微笑道:“我自然不怪你們。”
她頓了下,有些話卻不知如何開口。
這時,秦湞尋了個話題,對唐斯羨道:“你不是還有很多疑惑未解嗎?表姑在此,你剛好可以問表姑。”
薛鳳正好借著這個話打開了話匣子:“對啊,我們第一次相見,對彼此都十分陌生,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
唐斯羨配合秦湞,問道:“其實我就是想知道我爹當年為何要離家出走,表姑知道緣由嗎?”
薛鳳突然傷懷了起來:“都是二十多年前的陳年舊事了,物是人非……”
唐斯羨:“……”
能不能不要用這麽“青春疼痛文學”的表達方式?這樣子,她真的會以為唐爹跟這位表姑有什麽不能說的情緣在裡頭。
唐斯羨準備耐心聽她追溯往事,結果她話鋒一轉,問她:“對了,回來的只有你們姐弟二人嗎?”
“這轉移話題的方式有點似曾相識……”唐斯羨琢磨。
她與秦湞對視交流了一番,從薛鳳這話裡得出一個信息:薛鳳的目的不是她們姐弟二人,也不是唐才厚。
薛鳳既然能打聽到姐弟二人回來,那麽必然清楚她們是因為唐才厚的遺願才回來的。
而根據唐妁、唐清滿所言,唐斯羨推斷唐才厚是在去到歙州後才成婚的,所以不存在薛鳳跟她娘認識的情況。薛鳳問“回來的是否只有她們姐弟二人”的意圖,便十分明顯了。
“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便病故了,爹也是三年前病故的,在歙州我們已經舉目無親,所以才回來的,自然只有我們姐弟二人。”唐斯羨努力醞釀情緒,很快便紅了眼眶。
薛鳳大失所望,呢喃道:“這麽說來,當年她沒有去找他……”
“誰找誰?”秦湞問。
薛鳳回過神,問唐斯羨:“那你們回來這麽久,可曾知道你們還有哪些親人?”
“唐家不全是我親人嗎?”唐斯羨厚顏無恥道。
薛鳳一噎,點頭敷衍:“確實,不過我說的是小家的家人,不是家族的親人。”
唐斯羨眨巴著眼:“表姑這是在考驗我的孝心嗎?像我這麽孝順的人當然記得了,有大伯父跟表姑你呀!表姑,你是我爹的表姐妹,還是我爺爺的表親?”
薛鳳語重心長地道:“孩子,親屬關系這些都不重要。”頓了下,又歎氣,“原來你們不知道你們還有一位姑母。”
“姑母,我們還有一位姑母嗎?”唐斯羨突然戲精起來,連秦湞都險些憋不住笑。
“……對。”薛鳳點頭。
“表姑知道她的下落嗎?”
薛鳳一怔,旋即搖頭:“我以為她——”
唐斯羨在她張口時便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她的話還未說完,外頭便響起了一陣尖叫聲。唐斯羨面對這道熟悉的聲音,想也沒想便衝了出去。
“你走開!”唐清滿叫道。
“小娘子,我真的沒有惡意,我就是想說,好巧,我又遇到你了!”
唐斯羨見林子的小道上,薛浩擋住了唐清滿的去路,頗為興奮地道。唐清滿抵著身後的竹子,縮成一團,顯然十分害怕。
唐斯羨心頭的怒火騰地冒出,衝上去對著他的腰便是一腳。
“哎喲——”薛浩撞到了旁邊的樹上去,發出了痛呼。
秦湞與薛鳳也紛紛聞聲趕了出來,前者直奔唐清滿而去,後者則站在了幾步開外的地方,一時半會兒也不清楚要如何處理。
“阿姊!”唐斯羨的手剛碰到唐清滿,她便撲進了她的懷中。
“思先、思先,救命——”
秦湞安撫唐清滿的手一頓,她意識到自己晚來了一步,便將手收了回去。好在這邊的住戶少,廖三郎一家子又不在家,否則讓別人看見“姐弟”倆抱在一起,那什麽惡意的猜測可能都會冒出來了。
“唐思先,我殺了你!”薛浩已經回過神來了,揮著拳頭便砸向唐斯羨。
唐斯羨被唐清滿抱著,勉強退了一步,但肩膀還是被砸了一下,疼得她咬緊了牙關。
秦湞眼見兩人打起來要波及唐清滿,便過去將她拉開。
唐清滿也知道自己連累了唐斯羨,便退開了去,轉而抱著秦湞的手臂:“湞娘……”
“我已經奉勸過你,別碰她,既然你這耳朵沒用,我給你扯下來!”唐斯羨揪著薛浩的耳朵,大力一扯。
薛浩嗷嗷直叫,為了不讓唐斯羨將他耳朵拽下來,他順著力道被掀倒在地,重重地摔了下。
他此時有些恨自己平日喝酒和花在女人身上的精力太多,這會兒才會處於下風,否則以唐斯羨那瘦弱的體格,怕是真的打不過他!
“住手!”薛鳳叫了一聲,讓馬車夫趕緊上前將二人拉開。
馬車夫看了眼一副要吃人模樣的唐斯羨,嚇得一哆嗦,趕緊將薛浩拉開,然後死死地護著他。
唐斯羨的肩膀和手臂剛才被薛浩砸了下,也有些發麻,這會兒倒是沒有窮追猛打。
“大姐,你看見了他打我,你快跟姐夫說,將他們抓起來!”薛浩找薛鳳哭訴。
薛鳳對著他的臉就是一巴掌,打得薛浩都懵了。
“你在做什麽?!”
“我、我沒做什麽啊,我就是問那小娘子的名字,我碰都沒碰她!”薛浩叫屈,旋即憤怒了,“大姐你打我,這麽多年娘都沒打過我,你竟然打我!”
“住口!”薛鳳頭疼極了,她此時相信唐斯羨先前說他調戲良家婦女的話了,都發生在她眼前,她如何能不相信?!
而讓她更頭疼的是唐斯羨剛才喊的是“阿姊”,說明那個女子才是唐清滿!
“表姑,我喊你一聲表姑是對長輩的敬重,可你這弟弟是如何對我們的!他在我的眼前便敢如此膽大妄為,若我不在,還保不準他會對我阿姊做什麽呢!”
薛鳳沒想到此行過來,目的沒有達到,反而還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隻覺得胸口積壓了一股氣,無處發泄,她揪住薛浩的衣領,“給我回到馬車上去!”
薛浩捂著臉,恨恨地瞪了唐斯羨一眼,不甘不願地回到馬車上去。
薛鳳沒想過自己在晚輩面前這般丟臉,當即也沒什麽臉面多待,便道:“此事是薛浩的不是,改日我會備上厚禮給清滿賠禮道歉。但是你剛才也傷他了,你們之間的帳就扯平了。”
“不需要,滾!”
薛鳳鐵青著臉色上了馬車。薛浩還待說什麽,她便訓斥道:“剛才那是誰你知不知道?”
“誰啊?”
“她也是唐家人,身上流著唐氏一族的血脈!”
薛浩難以置信:“怎麽會,唐清滿不是病懨懨的那個嗎?!”
薛鳳回憶秦湞的態度,總算發現哪裡不對勁了:“她從頭到尾都不曾承認自己是唐清滿!”
從見面開始,主動的便是唐斯羨,秦湞只是偶爾會給予回應,然後讓話題繼續下去。她當時見屋裡只有二人,理所當然地以為她是唐清滿。
“那她是誰?”
“她是誰重要嗎?我勸過你,你平日怎麽胡作非為,我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唯有殺人放火、辱人清白的事情不許做!你別以為娘疼你,你就這麽肆意妄為,連我都不放在眼裡了!”
薛浩捂著臉道歉:“我沒有大姐,我剛才是氣昏了頭。”
“好了,你什麽都別說了,往後不許來招惹他們姐弟了!”
薛浩眼睛一瞪,滿是不甘。
薛鳳警告道:“日後若是讓我發現你還來招惹他們,你就仔細你的皮!”
“是……”薛浩心不甘情不願地應道,“我說她怎麽對我愛答不理的,原來跟她那弟弟……哼!”
——
薛家人離去後,唐清滿也在秦湞的安撫下緩過神來了。面對兩張擔憂的面容,她道:“我沒事了,你們不要擔心。”
唐斯羨與秦湞都沒說話,她急忙解釋,“我說真的,他就是嚇到我了,沒碰到我。”
秦湞拉著她的手,微笑道:“嗯,我們知道。”
“嚇唬你也不行,若非他那老大姐在,我非往死裡揍他不可!”唐斯羨道。
說到這個,唐清滿又要教訓唐斯羨了:“思先,你怎麽打得過他,萬一你被他傷了怎麽辦?!”
秦湞的目光落在唐斯羨的肩膀,以及那條一直沒有抬起來的胳膊上,心底隱約有些心疼她,想替她看傷。
這時,唐清滿冷靜下來後,隻覺得一腦子的疑惑:“對了,他怎麽會在這裡,屋裡的婦人又是誰,你為什麽喊她表姑?”
她不過是想假裝去茅廁,好暗中觀察唐斯羨跟秦湞,結果發現肚子是真的疼了,便去了一趟茅廁。然後又到河邊洗手,結果回來的路上就碰到了薛浩。
“此事說來話長,阿唐,你受驚了,我回家拿些壓驚的茶給你喝。”秦湞說著,便往家裡去了。
唐斯羨拍了拍唐清滿的肩膀:“阿姊,我們先回屋去吧!”
“嗯。”
回屋後,唐斯羨將薛鳳的來意大致地說了下,唐清滿聽完後,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回應。
她跟唐思先當初只是想完成他們的爹的遺願,卻不曾想一波三折,背後還牽扯出這麽多事。
她覺得有些累:“思先,我們不要回唐家了好不好?就這樣也挺好的。”
唐斯羨凝視著她,笑容和煦:“好。”
秦湞拿來壓驚茶讓唐斯羨去煮,雖然不知道壓驚茶是否管用,但唐斯羨還是在裡面加入了點靈泉。
等唐清滿喝完後,她便有些犯困了:“這茶喝了怎麽有些困?”
“困就對了,好好睡一覺,睡醒就有精神了。”秦湞道。
等唐清滿回屋歇下,唐斯羨才撇嘴:“上回小娘子為何不給我喝壓驚茶?”
她可沒忘記那碗藥苦得她隔夜飯都想吐出來。
“你們受驚嚇的程度不一樣,喝的自然也不一樣。”秦湞一本正經地道,目光又往唐斯羨的手臂看了好幾眼。
“今日的事……”
唐斯羨說話的時候,秦湞也恰好開了口:“過來,幫你看下傷。”
“我、我沒傷。”唐斯羨順口道,這點傷,最多算是軟組織挫傷,她等會兒喝點靈泉,再養一養就好了。
“若是傷及骨頭,你這手就要廢了。”秦湞忽然嚴肅了幾分。
唐斯羨被她唬住了,下意識伸出了胳膊去,然後秦湞又伸手抓住了她的衣領:“衣服領口拉開,方便肩膀、手臂一並檢查了。”
作者有話要說: 唐某賤:啥?我是背景板?哼,今日我就要讓你們看看,誰才是小娘子的真愛!小娘子~~
秦腹黑:關心阿唐中,勿cue我。
薛浩:磕到姐弟了,謝謝。
方便麵:堅決支持背景板CP!
唐某賤:……都背景板了,哪兒來的CP,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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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這章的字數處於不知道要不要二更的尷尬位置。嘻嘻,算了,二更依舊隨緣了,說出來就沒驚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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