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雖然疑惑,但他並沒有著急的去看“自己”的記憶。
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三千世界,各有緣法。
他的一輩子早就結束了。
不過現在這具身體的另一位主人還在昏睡之中,只能由他來暫時接手了。
至少明天還是要下礦的。
想到這兩個字,魔尊就皺起了眉頭。
第二天,劉彩出門前習慣性的敲響了秦越的門。
過去秦越不合群,也沒有人愛搭理他,但是這段時間秦越願意和人交流了,說出來的東西也很有用,所以劉彩膽子也大了一些。
魔尊聽到了敲門聲,卻並不打算開門。
在這樣的早上,找他的應該不是什麽好人,也不是什麽好事。
見門內一直沒有動靜,劉彩有點擔心道:“秦越,你在嗎?你沒事吧?”
魔尊非常不習慣聽到秦越兩個字。
這的確是他的名字,但是早就沒有人敢這麽叫他了。
他們稱他魔尊,罵他魔頭,卻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他站起身來,繞過床前的箱子,走到了門口。
門一開,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凡人。
他有點不記得這張臉了。
這是誰?
劉彩見他神色有點不對勁,疑惑道:“是不是不舒服了?”
之前秦越受了重傷,不過幾天就回到了礦裡,如果說不舒服也是正常的,傷筋動骨一百天呢。
所以劉彩想了想道:“你要是不舒服,我幫你向組長請假吧。”
如今劉彩也是副組長了,雖然她只是一個凡人,但是城主的權威卻為他們這些凡人們鍍上了保護層。
在青州,在青礦,沒有人敢反駁城主的決定。
所以劉彩才敢說出幫秦越請假這樣的話來。
魔尊的目光漫不經心的掃過劉彩那張擔心的臉,心中的疑惑更甚。
“我沒事,走吧。”他道。
劉彩點頭,見他不想說話,也就沉默的和他一起到了青礦。
在魔尊的記憶裡,青礦永遠都是暗淡的,雜亂的,沒有生機的。
在這個盛產靈石的地方,不知道埋藏了多少人的性命。
所以他本能的厭惡著這裡。
但他早就不會因為控制不住情緒大開殺戒了,所以在走進青礦之前,他只是微微的皺了皺眉頭而已。
不過下一瞬,他就有些不確定了,這裡真的是青礦?
為什麽人人頭上都戴著可笑的帽子?
他不動聲色的跟著劉彩走到了一個屋子前面,學著她的樣子領到了自己的帽子。
“先吃飯,吃了飯再戴上吧,一直戴著悶得慌。”劉彩道。
魔尊點頭。
過去在青礦吃飯是席地而坐,但是現在卻已經找出了幾間空房子作為食堂。
食堂這個詞,對於礦工們而已,就像是安全帽、檢查工作、監察使一樣,都是最近礦區最流行最有時尚品味的詞語。
畢竟出自城主之口,肯定是好詞,所以人人都愛說上一說。
食堂非常簡陋,凳子桌子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但是有地方放東西,有地方坐,已經讓礦區的礦工們覺得非常滿足了。
魔尊去領了自己的早飯,坐在了矮小的凳子上。
他本來就不愛說話,所以也沒有人找他聊天。
但是隔壁的人們卻聊得非常起勁。
“不知道城主多久再來檢查工作啊。”
“上回城主不是去了你們礦洞嗎?多少人羨慕啊。”
“這有什麽好羨慕的,要是能得到城主的召見,這才讓人羨慕呢,聽說現在的副組長們,不少都是被城主誇獎過的。”
劉彩也聽到了隔壁的聲音,腰都挺得直了點。
她就被城主誇獎過,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話而已。
現在想來,城主雖然不苟言笑,但是真的溫柔啊。
坐在她對面的魔尊卻思考了起來,城主?
他記得,因為青礦快要枯竭,所以天元宗並沒有派新的城主來,所以青州城就會成為一段歷史。
所以他們所說的城主,到底是誰?
肯定不是那個之後會死在他手上的金丹修士,那個人……
隻讓他覺得惡心。
他相信青州城的人沒有不恨他的,所以這些人嘴裡的城主肯定不是那個人。
魔尊正吃著飯,就聽見有人招呼道:“一會兒飯後先別急著下礦,今天還是有一刻鍾的學習時間。”
學習時間?
學習什麽?
魔尊很快就知道了。
管事的站在他們前面,對著他們講起了挖礦的標準。
……
魔尊實在不想精進自己的這個技能,而且青礦就要枯竭了,再會挖礦又有什麽用?
不過……
青礦雖然枯竭了,但在西南方向,其實還有一大片礦脈。
如果要挖光的話,依照青州城的人手,估計得挖上十年。
但是要發現那片礦脈,對這裡的人來說基本是不可能的,就連當年天元宗的人都沒有發現。
因為那片礦脈深藏在地底,而唯一能夠指路的靈晶卻被他撿到了。
李管事還在聒噪,魔尊被迫聽了一耳朵的挖礦技巧,眉頭也皺的越來越緊。
見他皺眉,李管事立刻就不高興了:“秦越你!”
他話還沒說完,遠處就傳來了聲音。
一個修士跑過來道:“城主,城主……”
李管事立刻顧不得其他了,連忙問道:“城主怎麽了?你好好說話!”
修士終於把氣喘勻了,他道:“城主來了!”
李管事的身子一下子就站直了:“走,跟我去迎城主,也不知道城主這麽早過來是有什麽事。”
他絮絮叨叨的離開了,其他人也松了口氣。
劉彩更是擔心的對秦越道:“你剛剛怎麽了?怎麽李管事會點你的名?還好城主來了,不然李管事肯定要給你小鞋穿。”
魔尊看了劉彩一眼。
這個人實在有點聒噪。
劉彩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而是安慰他道:“不過城主救過你,還送了你東西,你在他那裡是掛上了號的,管事的也不會拿你怎麽樣。”
聞言,魔尊終於明白他為什麽沒有癱瘓了。
原來是這位城主救了他。
屋子裡的東西,也是這位城主送給他的。
這倒是奇怪了。
他直接問劉彩道:“城主會來我們這裡?”
劉彩搖頭道:“不知道,城主應該不會來我們這兒吧。”
城主這樣的仙人,就算是來檢查工作,可能也就是在外面走走吧。
魔尊道:“你幫我告個假,我一會兒就回來。”
劉彩剛想問他是什麽事,就見他已經離開了。
不過他離開的方向是茅廁,所以劉彩也沒多想。
可能是拉肚子了吧?
魔尊在沒人的地方直接隱去了身形。
他這具身體的修為確實只有煉氣一層,但是憑著他對靈氣和身體的掌控,卻可以讓他做到築基修士都難做到的事。
隱去身形後,魔尊直接朝著李管事離開的方向走去。
他實在有些好奇,好奇到忍不住要去會會這位城主了。
蘇秋延今天來青礦,並不打算去礦洞,他是來勘探新的礦脈。
再找不到新礦脈,這個冬天他估計都要被“餓死”兩個字包圍了。
“我一個人走走,你們不用跟著。”
謝昂立刻點頭答應。
而趕來的李管事自然也被趕走了。
唯一遠遠的墜在蘇秋延身後的,可能就只有魔尊了。
可是他也不敢靠的太近,畢竟蘇秋延是金丹修士,想要發現他並不困難,所以他並沒有看清楚蘇秋延的樣子,只見到了一個單薄的背影。
這就是那位新城主?
他看了一眼周圍,這裡離礦區的入口很近,正是大部分人都會經過的地方,不過這會兒已經到了下礦時間,所以並沒有其他人。
他乾脆撤去了周身的靈力,直接朝著蘇秋延走了過去。
蘇秋延當然感覺到了身後的人。
只是他並沒有回頭,在礦區裡出現人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這裡是礦區的入口。
但是很快,他就聽到了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
“城,城主。”
蘇秋延停了下來,然後回過了頭。
這張臉一映入眼簾,魔尊就愣住了。
他在仙陸殺了那麽多修士,竟然沒有一個比眼前的人長得好看。
即便是最神秘的仙山,也找不出這樣風光霽月的人來。
魔尊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把那個礙事的箱子放在床邊了。
食色性也,除非聖人,皆不能避免。
只是美色對他來說,甚至比不上偶然看到的落日叫他心動,所以不過短短一瞬,他就收回了自己的思緒。
蘇秋延看著眼前的少年,他記得少年的名字似乎叫秦越?
“有事?”他問道。
這冷冽的聲音格外的悅耳,讓魔尊耳朵不由動了動。
他低下頭:“我聽說城主來了,想來謝謝城主。”
蘇秋延嗯了一聲。
難得有人不怕他,還特地趕來謝他,真是新鮮。
所以蘇秋延並沒有吝嗇自己的關心:“你的傷勢已經好了?”
魔尊點了點頭,從一個舊的發黃的荷包裡拿出了一樣東西。
“這是謝禮,請城主不要嫌棄。”
他拿出來的是一枚透明的石頭,和青礦出產的青色靈石完全不同,在陽光下閃耀著奪人的火彩,美不勝收。
蘇秋延神色一動:“這枚石頭是你在礦脈發現的?”
魔尊道:“礦脈西南邊有一片荒蕪的山洞,我經常去那裡,就發現了這個。”
“這個不是礦洞裡的靈石,所以沒有上交,但我覺得很好看,就想送給城主。”
這確實不是靈石,它周圍甚至連一絲靈氣都沒有,換一個人來,或許都不認識這個東西。
但是蘇秋延知道,這叫做靈晶,只會出現在礦脈之上,但並不是每一個礦脈上都有它。
只有極其特殊的地理環境,才可能孕育出靈晶來。
看來他不用再另行勘探了,那片新的礦脈,應該就在西南邊早已荒蕪的地方。
靈晶能抵抗夜晚瘴氣帶來的危險,不管對修士還是對凡人,都是非常珍貴的東西,可是蘇秋延並沒有收下的意思,他道:“既然是你發現的,又不是礦洞裡的東西,你就收著吧。
魔尊好不容易想替“自己”報一回恩,沒想到竟然沒有把東西送出去。
不過也對,蘇秋延肯定是不認識靈晶的,隻當這東西是個漂亮玩意兒,看不上也正常。
他見狀也只能把靈晶收了起來。
只是心裡難免歎息,靈晶是他目前能送的唯一的好東西了,這報恩之事,看來還得另想法子。
他雖然殺人無數,但是也知曉感恩圖報。
這位城主免他癱瘓,免他受苦。
他自然是要好好報答的。
蘇秋延察覺到了他的低落,不由放緩了語氣道:“我救你,即是恰逢其會,也是舉手之勞,我雖然沒有收你的石頭,但已經收了你的回禮。”
“至於你手裡的東西,夜晚務必貼身攜帶,但是不可示人,知道嗎?”
魔尊忍不住抬起了頭,掃過了蘇秋延鄭重的神情。
會叮囑他將靈晶夜晚貼身攜帶,不可示人,所以蘇秋延知道他手裡的是什麽東西?
一個偏遠地區的金丹修士,竟然認識靈晶?
靈晶在如今的修仙界,也只有宗門和世家的高階修士有資格知道、有資格使用,像是金丹這種不上不下的修士,除非出生宗門大族,不然肯定也是不認識的。
這東西確實沒有靈力,但是卻有一個好處,它可以抵禦瘴氣,讓人在夜晚自由行走。
因此靈晶幾乎被上層修士壟斷了,其他人連名字都沒有聽過。
所以這位城主,究竟是什麽來頭?又為什麽會到青州城來?
魔尊無心去探究這些,但是不管蘇秋延是家學淵源,還是學富五車,既然知道靈晶是什麽,那為什麽不要?
就算不習慣在夜晚外出,平常修煉時,靈晶也是很好的護身符,雖然一枚靈晶的使用時間有限,但對於修士而言,靈晶的價值比花費昂貴的陣法要合用的多。
當年他就是因為這枚靈晶,受益不小。
魔尊這輩子見的貪嗔癡太多了,一時間遇到了這麽一位有便宜都不佔的,實在是,實在是有些心情複雜。
蘇秋延見他愣了半晌沒說話,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如果他是秦越,回禮被拒絕了,也會覺得難過吧?
只是秦越不知道這是什麽,他卻是知道的,所以他沒法心安理得的收下這東西。
他是青州城的城主,盡可能的保證青州城民的安全,是他的責任,救了秦越,也只是舉手之勞,所以他不想收下這麽貴重的靈晶。
想了想,蘇秋延他又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個潔白的小瓷瓶。
“給你。”他道。
魔尊看著眼前眼熟的白瓷瓶,這不就是他房間裡放著的那個嗎?
裡面裝的,好像是青霜丹?
青霜丹因為口感偏甜,又能養身健體,所以是不少宗門和世家用來哄孩子用的好東西。
十歲以下的小孩兒,最愛吃這種丹丸,只要家裡有點錢的,甚至會隨身攜帶。
就和凡人們口中的飴糖差不多。
所以城主為什麽要給他糖吃?
他看起來還不到十歲嗎?
不過魔尊還是默默的接了過來。
青霜丹對於煉氣三層以下的修士來說,也算是不錯的東西了。
反正“自己”今年也才十六歲,肯定也不介意多吃點糖。
蘇秋延見少年接過了瓷瓶,自覺完成了少年的溝通交流,於是又叮囑了兩句後就離開。
直到蘇秋延的身影徹底消失,魔尊都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靈晶沒有送出去。
又拿回了一瓶糖。
他忍不住輕笑了一聲,突然覺得這壓抑的青礦也沒有那麽遭人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