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清微按照市場價把隔壁院子買了下來。
那院子仍然空著。
她想著那是路無歸出事的地方,也是大白化龍離開的地方,或許會留下些什麽,或許將來路無歸和大白會從離開的地方回來。留著,總還有個念想,有個希望。每逢路無歸的祭日,她還能去祭一祭路無歸。
又一年過去。
遊清微已經適應了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她在公司人事部掛了個閑職,負責些人事後勤方面的事。
鬼道三人去昆侖,三進三出,終於找到了當初鬼國女王爬出來的那條直通鬼國的地縫。
當然,他們仨乾不出殺到鬼國去出氣的這種二缺事。以他們仨的道行來說,去到鬼國那幾乎等於送死。他們仨回來報信,再由季鎏君這個民間宗教協會會長出現聯合天下同道組織了一趟昆侖之行,先在地縫下面布下大陣又鎮上封印,之後又在縫隙上方填上炸藥,把山都炸塌,將那縫隙徹底埋在了地底下。
除非再來一場大山崩再在這地方震出條新的縫隙,不然,鬼國休想再從這裡來到陽間地界。
遊清微沒去。
去昆侖那地方,一個不安定的因素很可能會給所有人都帶來災難。她得了夢遊症,到子時,她在昆侖山上搖招魂鈴喊魂,即使不引來別的,也有可能會引發雪崩。
九月份的時候,有傳聞傳出,說青海湖有龍吟聲傳出,有人遁跡而去,見到一條像是剛出生不久的幼龍。說是幼龍,是因為這條龍只有一米多長,那體型袖珍氣勢不足,與成年的龍相差甚遠。它雖然小,但它顯露出來的種種都表示它就是一條龍!它通體雪白,身上的每一片鱗甲發著朦朧微光,挾風雷而動裹雲雨而行。
那傳聞傳得有鼻有眼,沸沸揚揚。
遊清微聽說後,下意識想到了大白。她不知道這傳聞是不是有人根據大白的外形編撰傳揚出來的,還是大白真的出現了。據她所知,大白雖然經常縮小體型,但大白的體型正常大小是三丈長,不知道大白化龍後是否有變化。
不管消息是真是假,她都讓龍師叔去了趟青海湖。
龍師叔在青海湖兜兜轉轉找了一個多月都隻聞龍吟聲不見真龍跡。聞訊而至的人很多,起了不少流血衝突,各種真假消息混雜,甚至連發現龍塚的傳聞都有。不過,待趕過去,得知是假消息。
之後,龍師叔便失蹤了。
小龍帶著人前去找,沒找到龍師叔的蹤跡。
那條幼龍在青海湖一帶斷斷續續地嚎了近三個月後,突然消失了。
有人說是圍獵幼龍的人太多,把龍嚇走了。
有人說有人把幼龍逮走了。
更多的人猜測幼龍已經被人偷偷得手,紛紛猜測得手的人是誰,並且沿途嚴加盤查,有些人趁機作祟鬧事,鬧得一時間風聲鶴唳,使得青海湖一帶每天都發生流血衝突,死了不少人。
一些遁跡去逮龍的人還逮到幾個當地乾旅遊的,通過埋在地下的高音喇叭播放龍吟聲製造玄虛,為的就是吸引人過來收一些當向導的收入。這事一出來,那幾個弄玄虛的人當即被一些折損了人手的人打了個半死。
不過,那些人仍然信誓旦旦地說真的有龍。
小龍把青海湖幾乎翻遍了都沒有找到他爸的蹤跡,他很擔心他爸已經被人毀屍滅跡。
就在小龍還在青海湖焦心慮肺地找龍師叔的時候,龍師叔髒得像個流浪漢似的風塵仆仆地回到了遊家。
他的頭髮粘得跟面條似的,臉上滿是胡碴,衣服髒得看不出顏色,肩膀上還搭著條破舊的蛇皮袋!活脫脫的一個揀垃圾的流浪漢。
李小七聽到有人按門鈴,打開門看到龍師叔時的第一反應是:“我們這沒有破爛賣!”
遊清微見到龍師叔時,差點沒認出來。她怔然地看著龍師叔,愣了好一會兒才問:“怎麽弄成這樣?”
左嫻嚇了一大跳,趕緊問出什麽事了。
龍師叔說:“上書房說。”他捧著懷裡的蛇皮口袋往樓上走去。
左小刺坐在餐桌前叼著筷子傻愣愣地看著龍師叔,整個都定住了。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完全卡殼了。就算是龍師叔遇到什麽事被偷了錢包身上一毛錢都沒有,也可以找個派出所打電話回來求助呀。他們派個人派輛車就能接回來。這落魄成這樣,一個多月沒音訊,這是鬧什麽!
她直到龍師叔上了樓,才回過神來,放下剛吃到一半的飯碗,飛奔上樓去了書房。
她爬樓的時候都能聞到龍師叔身上那好幾個月沒洗澡的臭味,待進了書房,滿書房都是龍師叔身上的臭味。七月天啊,一身汗垢糊在身上都黑了!
龍師叔進屋後,把窗戶、窗簾關嚴實,這才把手上的蛇皮袋放在桌子上,說:“打開看看。”
左小刺狐疑地瞅了眼龍師叔。她打開蛇皮袋看到的就是一堆破爛,她翻過蛇皮袋就要把裡面的破爛倒出來,嚇得龍師叔“哎”地一聲,一把撈出蛇皮袋,然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個鏽跡斑駁的爛鐵盒子。這鐵盒子被鏽得都缺了一個角,估計賣去廢品站,收廢品的都得嫌這鐵盒子全是鏽給扣掉一部分收廢品的錢。
龍師叔蹲在茶幾旁,小心翼翼地打開鐵盒子,露出一塊黑糊糊的破衣服布料。
待他把破布料打開,又露出一層包裝用的泡沫袋。待把泡沫袋打開,又是一層黃紙,待剝開黃紙後,露出一道黃符。黃符下,一塊通體碧綠的玉雕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這塊玉比巴掌略大,雕工極其講究,底座像是一座陣盤,上面刻著一條盤龍。
左小刺“哎?”了聲,有點傻眼,問:“這……這是玉吧?”她凝神看去,見到上面出現許多斑駁的裂紋,像是遭受過大力衝擊。她說:“這玉雕要是沒這裂紋,得相當值錢,有這裂紋,那也得值……”她話到一半,覺得不對勁,對龍師叔說:“師叔,你不缺錢吧?就這麽一座玉雕,值得你扮成流浪漢帶回來。”
左嫻則覺得這玉雕眼熟,她隱約記得小歸歸曾雕了這麽一塊玉,當初為了雕這玉,半個月沒挪過位置。
龍師叔小心翼翼地把玉雕放在桌子上,又把盒子裡的一個更小的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取出來。
遊清微在見到龍師叔取出的玉雕時便已淚流滿面。她問道:“師叔,你見到大白了?”
左小刺驚叫一聲:“尼瑪!”她的話音剛落,龍師叔放在桌子上的玉雕一下子碎散開來,堆在了茶幾上。
左小刺一把捂住嘴,惶然地看著茶幾上的玉雕。她心說:不是吧,我就嚷這麽一句,都能把它給震碎!
龍師叔看到這玉雕碎了,歎了口氣,但並沒感到意外。
這玉雕也就是個信物,如今,已經達成了它的使命。
他剝開手中那團東西的包裝物,露出一個被符鎮住的小瓷瓶,說:“這裡面是大白給的兩滴龍髓,一滴是給清微的,一滴是給小龍的。”
遊清微哭得難以自抑,她泣聲問道:“小悶呆呢?她在哪?她有沒有跟大白在一起?”
龍師叔猶豫片刻,說:“大白還是條幼龍,它本不該在這時候出現,這樣做對它相當危險。照大白的性子,它不會冒這危險來給你送龍髓,更不會附送一滴給小龍。這作風,像是小路。”
路無歸縱然身死,仍舊惦記著遊清微腿上的傷。
遊清微五內俱崩!
龍師叔勸道:“清微,小路惦記著你,別辜負她的心意,別讓她擔心。”
左嫻沉沉地歎了口氣,勸道:“清微,不難過了。小路還活著就好。”她替遊清微順著氣。
遊清微閉上眼,有些絕望。如果小悶呆還活著,不會隻讓大白送龍髓,她一定會自己回來的。小悶呆助大白化龍,大白還她兩滴至為寶貴的龍髓。
她又想,路無歸曾給她說過,生命是形式分成兩種,一種是靠繁衍延續生命,一種,沒有繁衍後代的能力,但不死不滅不在三界五行中。路無歸不會騙她。她至死都不會相信路無歸死了!
遊清微失魂落魄地回了房。她拿起路無歸的量天法尺,緊緊地握在手裡。她說:“小悶呆,我等你回來。”
她不知道她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只要她等下去,總還有一線希望。
她不等,就半點希望都沒了。
就算是魂魄散了,還有召魂一途。路無歸掉魂、離魂又不是一次兩次。
遊清微在想:或許,有一天,她能把路無歸的魂召回來呢?
自龍師叔帶回螭龍玉盤和龍髓後,遊清微再沒聽說過關於大白的消息。
至於路無歸,她就像是從這世上消失了一般。
如果說非要尋找路無歸在這世上的痕跡,也就只在遊清微這裡還有路無歸留下的東西。屋子裡的器物、用品上還殘存著她昔日住在這裡時沾上的氣息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