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三人在遊家住下。不過,他們並不是每天都在家,只是把遊家當成落腳地,成天在外奔波。
遊清微聽唐遠隱約提過幾句,說鬼道三人是在打探鬼國的事。
鬼國女王鬧了這麽一出,引起各方警覺,一時間,市裡湧來的許多外地來的同行,經常見到陌生人翻牆到隔壁院子轉悠,也有人遞上拜貼到遊家拜訪。
來的人多,但對遊家都挺客氣。
不過,都是左小刺在接待他們。
遊清微的精神狀況不太好,成天蔫蔫的,經常失神,一個人默默地坐在那,一坐就是大半天。許多時候,有人與她說話,她就像是沒聽到般沒有反應。
左嫻挺很擔心遊清微,帶遊清微去看心理醫生。
遊清微去了,也按照心理醫生的療程在走,就當是讓左嫻安心。她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或毛病,只是時不時地會想起路無歸,會想到她們以前在一起時的事。其實,她挺喜歡去想路無歸,去回憶她們在一起時的事。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麽,覺得她倆的相處就是很平淡的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並不覺得有什麽特別之處,如今回想起來,又覺得那時候哪怕路無歸看著她喊“遊清微”都是那樣的富有意味。
她知道左嫻擔心她出事,但她不是那種心愛的人死了跟要跟著一起去死的人。
她放不下她媽,她放不下路無歸,放不下身邊的朋友親人家。她不想她死了,萬一哪天路無歸回來了找不到她。路無歸會想她活下去,好好地活著。
她有好好地活著。以前她懶,經常偷懶不練功,是路無歸地暗中幫她練功。如今,她自己勤快起來,每天天朦朧亮就起床練功,睡前打坐行氣周天循環。
她的書房、小書房、臥室的布置一直沒動,路無歸的東西依然維持原樣。不是她舍不得收起來、要緊揪著以前要抱著回憶過活苦情什麽的,就是覺得東西這麽擺著都放習慣了,又沒礙著什麽,就繼續擺在那了。
路無歸的衣服消耗大,經常一身法衣沒穿多久就因各種突發情況被毀壞。
遊清微仍舊每個季度都給路無歸做兩身衣服,當是給自己留個念想,也是給路無歸攢衣服。萬一哪天路無歸回來了,這些衣服都用得上,不用再著急忙慌地找范大師製法衣。
龍師叔他們都傷愈出院,又各自忙碌了起來。
遊清微在家裡閑了一年,就被她媽揪去公司上班,讓她過點正常人該過的日子,說她家宅著都快發霉了。
她挺怵去公司的。路無歸沒了,她不知道該怎麽向莊曉笙交待,也不知道該怎麽跟莊富慶兩口子說為什麽她每天過來上班,路無歸沒跟來。
遊清微覺得她要是再不出門,她媽估計得懷疑她有病,又帶她去看心理醫生什麽的。她打扮得精精神神的,壯著膽子去公司上班。
她到公司沒見到莊富慶兩口子,悄悄地找前台打聽,才知道他們兩口子半年前就辭職了,聽說是在他們小區門口開了間便利店。她剛想問莊曉笙沒在公司吧,就聽到身後傳來莊曉笙的腳步聲。她瞬間繃緊全身,頭也不回地去自己辦公室。她推開自己的辦公室門,發現裡面的擺設全變了,也不像是久沒動用的樣子。
莊曉笙說了句:“遊總請。”推開門先進去了,然後徑直到辦公桌後面坐下,打開電話,熟門熟路地拿出一個文件夾遞給遊清微,說:“這個項目你先跟進一下。有什麽不懂的,你問馬經理。左總說你久不接觸公司業務,再讓你跟個項目看看情況。這個項目的主要負責人是馬經理,有什麽事,你跟馬經理協商。”
遊清微明白了。這莊曉笙升職了,把她的位置、她的辦公室給佔了。她對著這不知道該稱作大姑子還是大姨子的莊曉笙,沒敢發表意見,默默地接過文件夾,準備找她媽給她另行安排一間辦公室。
莊曉笙看著遊清微一言不發,默默上前拿走文件夾的身影。恍惚中,像是看到了她家二丫。她家二丫也經常這樣,有什麽不滿的不說,默默地看你一眼,調頭自個兒忙自個兒的去了。
遊家的事,左小刺和左總都沒瞞她。她家二丫沒了,遊清微受不了打擊,精神上出了點問題。她去過一次遊家,去的時候見到遊清微在整理屋子。她站在那,遊清微就像沒看見她似的獨自忙碌著。她看到二丫的法尺擺在那,剛拿起來就被遊清微放了回去。
左小刺跟她說,遊清微的書房、臥室和小書房裡所有的東西都不能動。這些東西,遊清微都記得地方,如果動了,遊清微一定要放回原位,並且會把屋子裡所有的東西都檢查一遍,在這過程中,她對所有人、所有外界的聲音都沒有任何反應。每天晚上八點,遊清微一定要回到小書房裡坐在路無歸以前坐的椅子上打坐,然後,十點半準時上床睡覺,到十一點準時起床夢遊,拿起招魂鈴到院子裡給路無歸招魂。
無論刮風下雨還是打雷,遊清微搖著招魂鈴在院子裡一遍一遍地喊“路無歸,魂歸來兮”,一直要喊到子時過了才回到臥室爬回床上。到第二天問她,她又什麽都不記得。
莊曉笙把手上的事情忙完一個段落,她去到項目部,見到項目部的人正在開會,遊清微坐在項目經理的下手,手中熟練地把玩著筆,兩眼放空,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麽。
項目經理喊了她好幾聲都沒有反應。
莊曉笙喊了聲:“遊總……”
遊清微的身子一緊,手裡的筆“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她朝莊曉笙看了眼,趕緊揀起掉在地上的筆,心虛地“咳”了聲,這才注意到自己走神了,說:“不好意思!”抱歉地打了個手勢。
莊曉笙想了想,走到會議室的角落旁聽。
遊清微渾身繃得筆直,趕緊裝作專心開會的模樣。她心說:“莊曉笙不會是要等著我開完會找我算帳吧?”
因為坐著莊曉笙在旁邊,遊清微心神不寧,又加上這項目她之前從沒接觸過,這會議聽得她一頭霧水。她見馬經理看過她很多回,她覺得如果她媽不是公司的大老板且是唯一的老板,馬經理妥妥地炒了她的魷魚。
果然,散會時,已到午休時間。
莊曉笙約她吃午飯。
遊清微對這鴻門宴沒法拒絕,她本來想拉上左小刺壯膽,結果左小刺跑外務去了。遊清微隻得單刀赴會。
出乎遊清微意料的是,莊曉笙對路無歸的事連提都沒提,跟遊清微聊的都是工作上的事。她說:“遊總,你久不在公司,去年公司又上了幾個新項目,估計一時間可能有點不適應。”鼓勵了幾句之後,便跟遊清微說這項目時間緊,希望她多上點心,可能需要她加班什麽的。
遊清微有種被莊曉笙給套路了的感覺。一般上司要壓榨員工的時候,都是這套路。得,眼下莊曉笙是她上司,加班就加班啊,誰叫她以前沒少讓莊曉笙加班。
於是遊清微在上班第一天,上午開了個會,下午就被馬經理給派了一堆活,晚上還跟著項目部的人加班。莊曉笙這加班狂魔也沒下班,還給他們訂了宵夜。
遊清微養了一年的作息時間,已經習慣了到晚上十點半準時睡覺。她晚上沒打坐就已經不太習慣,撐到十點就犯困,到十點半的時候便扛不住了。
莊曉笙這貨坐在她的旁邊盯著她,她困得都秒睡了,莊曉笙把她給拽洗手間讓她洗把冷水臉,還給她灌了杯特濃咖啡。
遊清微喝完咖啡後便覺得有點不對勁,她似乎有什麽事很重要的事沒做,她想來想去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漏了什麽事,但就是心神難安。她睡不著,但也沒辦法把心思用在工作上,煩躁地在辦公室裡踱步。
待到子時的時候,她就跟鬼上身似的難受,渾身不自在,有一種自己丟了很重要的東西和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沒做的感覺,這讓她感到特別惶恐。
莊曉笙跟她說:“遊總,很晚上了,我先送你回去,明天再忙吧。”
遊清微“嗯”了聲,點了點頭。她覺得自己今天實在沒有工作狀態。她跟著莊曉笙出了公司,上了莊曉笙的車,便閉上眼睛養神,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莊曉笙把車送遊清微回家。她把車開出一程後,發現遊清微睡著了。她朝腕表上一看,見時間已經是十一點半。她又小心地瞄了眼遊清微,剛在想遊清微今晚會不會夢遊,就見到遊清微突然醒了,解開安全帶便推開了車門。
莊曉笙嚇壞了,大叫聲:“遊總!”她趕緊去踩刹車,還不敢急刹,慢慢地把刹車踩下去。這車還沒停穩,遊清微已經推開車門跳了下去,雙手結了一連串很複雜的她看不懂的手印,再往身上一按,遊清微的身上就像是刮起了風似的吹得衣服“呼呼”作響,跟著遊清微就以極快的速度狂奔而去。那速度跟上了高速路的車有得一拚。
莊曉笙大驚,眼睜睜地看著遊清微跑沒了影。她隻好打電話給左小刺,同時朝遊清微家裡趕去。
很快,左小刺便接通了電話,然後很淡定地告訴她:“沒事,估計遊騙子沒帶招魂鈴,趕著回來取招魂鈴。”
莊曉笙開車趕到遊家,隔著院門便已聽見搖招魂鈴和遊清微那一聲疊一聲的喊聲:“路無歸,魂歸來兮”。
她把車停在院門外,隔著圍牆,聽著遊清微的喊聲,一陣陣心酸。她不知道二丫是否會在天有靈,是否能聽到遊清微在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