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曉笙親自送路無歸回去。她怕路無歸向遊清微求婚鬧出什麽事,沒敢走。她把車停在院門外,跟著路無歸一起進屋。
左嫻正在客廳跟錢姐說事,一眼看見路無歸捧著一大束玫瑰花回來,身後還跟著莊曉笙,不由得樂了,打趣道:“喲,有人給我們的小歸歸送玫瑰花呀?”
路無歸笑眯眯地說:“我讓曉笙姐姐帶我去買的。”
莊曉笙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喊了聲:“左姨。”為著路無歸要向遊清微求婚的事,她真不知道該怎麽跟左嫻說。
左嫻見到莊曉笙過來,很是開心,說:“你難得過來,今天晚上就別回了。”說完就讓錢姐給莊曉笙安排客房。
遊清微在書房跟薛元幹了解建城隍廟的事,聽到樓下客廳傳來的說話聲,趕緊起身朝樓下看去。
路無歸見到遊清微站在二樓的欄杆前朝她望來,捧著花,喜滋滋地奔過去,單膝跪下,左手拿花,右手拿戒指,說:“遊清微,嫁給我。”
遊清微:“……”
左嫻愣了下,抬頭,愕然地朝樓上望去。
莊曉笙撫住眼,不忍直視。
跟在遊清微身後迎出來的薛元乾也愣住了。
遊清微呆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好氣又好笑地瞪著路無歸,說:“求婚前得先談戀愛吧?得先相互欣賞相互喜歡吧?得找愛的人吧?”
路無歸“嗯”了聲,點頭。
遊清微把路無歸拉起來,說:“乖,別鬧。”她接過路無歸遞來的玫瑰花,說:“我回頭把花插花瓶裡,戒指你收起來,或者是自己戴著玩。”
路無歸茫然地問:“我是被拒絕了嗎?”
遊清微緩聲說道:“小悶呆,兩個人結成連理是需要愛情的,進而,走進婚姻,共結一生。
我……我倆之間,雖說同生共死朝夕相處,但這並不是愛情。”她想了想,說:“在我眼裡,愛情就是一種吸引力,還有就是會有怦然心動的感覺,老實說,我對你……沒有。你讓我覺得心安,覺得是依靠,但始終,我覺得我們之間缺了些什麽。”
路無歸問:“缺了怦然心動和吸引力嗎?”
遊清微點頭,說:“你還是個孩子,談戀愛,成家,是成年人的事。小悶呆,我照顧你,你保護我、讓我依靠,但是,愛情和婚姻不止是這些。”
路無歸看看遊清微,又看看莊曉笙,她想想莊曉笙說的話,又想想遊清微說的話,茫然了。她覺得她跟遊清微生活在一塊兒,死了埋在一塊兒,就該在一起。
遊清微歎了口氣,說:“小悶呆,許爺爺讓我照顧你,我也答應過要照顧你,但是照顧不等於結婚,像父母照顧孩子,姐姐照顧妹妹,都是照顧。”
路無歸又看看手裡的戒指,再看看遊清微和莊曉笙,她想起莊富慶兩口子談戀愛時的樣子,又想起她在左小刺那看電視裡演的那些,又再看看遊清微,困惑而迷茫。
遊清微見到困惑迷茫的路無歸,想起路無歸昨晚為她推宮活動的事。從始至終,她在路無歸的眼裡都沒有看到情欲。路無歸對她的作所作為,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模仿成年人世界的孩子。路無歸太小了,縱然她很厲害,縱然她已經活了很多個年頭,可這些與她的壽命、閱歷相比,她如同一個稚兒。
路無歸又一次看向遊清微,她在遊清微的眼裡看不到左嫻看遊敬曜的眼神,看不到陳禹看莊曉笙的眼神,此刻,遊清微看自己的眼神,和莊曉笙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輒。她“哦”了聲,把求婚戒指收了起來。
遊清微長長地松了口氣。她一摸額頭,居然讓她出了滿額頭的冷汗。
莊曉笙喊了聲:“二丫”,擔憂地問:“沒事吧?”
路無歸搖頭。
大白從遊清微的脊椎中鑽出來,衝路無歸翻了個白眼。
路無歸的腦子裡冒出大白說的話:“你又不是人,沒有人的七情六欲,有這勁頭還不如多睡會兒覺練功。”
路無歸不服氣,說:“我有開心的事,也有不開心的事,惹到我,我也會生氣,被人打死了,我也會有怨恨的。喜、怒、怨、恨都是七情六欲裡的。”
大白衝路無歸翻了個白眼,扔下句:“是個活物都會有這些情緒的,又不是沒開靈智的死物。” 縮回了遊清微的脊椎中。
路無歸被大白噎得一陣堵,她覺得大白就是來落井下石的。她氣哼哼地回了小書房。
遊清微先去小書房門口看了眼,見路無歸噘著嘴坐在那生悶氣,暗歎口氣,轉身去找莊曉笙。說路無歸對她不好嗎?為她連命都舍了。說路無歸對她不上心嗎?在她面前,跟路無歸一個窩出來的大白都得靠邊站。說她倆的關系不親近麽?她渾身都讓路無歸摸光了看遍了還在臀部被蓋了戳。可是,差一點就是差一點。
好在莊曉笙不是不講理的人,這讓遊清微長松口氣。
莊曉笙問過遊清微,見路無歸沒什麽事,說:“既然沒事,我就回了。”
遊清微送莊曉笙到門口,她送走莊曉笙後,回到客廳。
左嫻跟遊清微說:“小歸歸還是個孩子,她不懂的事,你得教她,別讓她誤會了什麽。”
遊清微應下。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該怎麽教路無歸。
她睡覺的時候,見到路無歸還坐在書桌前想事情,沒動。她想叫路無歸睡了,又想起路無歸求婚的事和路無歸不用睡覺。她覺得既然自己對路無歸沒那心思,還是適當地保持點距離的好。她回到床上,先打了一會兒坐。她不太會行氣,隻好練了一個時辰的吞息吐納,然後,再入睡。
她訂了鬧鍾,第二天,六點鍾起床到院子裡打坐。
路無歸先去地下室在鬼帝像前供了香火,又在熏製的香火前以及給拾酒都添了香火。她添上香火後,又把自己買的求婚戒指拿出來,她看著戒指,想著人鬼殊途,想著她不是人,不懂人的感情,隱隱約約的似乎有點明白了什麽。
人的壽命,不過短短數十年,能過百歲的微乎其微。
百年光陰,對她和大白來說,只是睡一覺的時間。
她,終究不是人。
上午十點多,遊清微接到季鎏君的電話,說是李泰興出現在了城隍廟工地外。
遊清微震驚了,問:“李泰興?他不是跑了嗎?”
季鎏君說:“又出現了,他一個人來的。”
遊清微道了聲謝,趕緊去地下室找到盤腿坐在鬼帝像前的路無歸,說:“小悶呆,我們去城隍廟,李泰興出現了。”
路無歸回頭看了眼遊清微,“哦”了聲,起身去往門口。
遊清微見路無歸悶悶的,說:“還不開心?你可以當我是姐姐。”
路無歸上下瞥了眼遊清微,心說:“我才不會摸曉笙姐姐,更不會看曉笙姐姐光光的樣子。”她“嗯”了聲,沒多說什麽。
遊清微上樓去拿了背包,牽著路無歸的手出到外面車上。她把車子開出去後,才說:“你說李泰興都跑了,我們費了這麽大的功夫,連點線索都沒有,他怎麽就有回來了?”
路無歸說:“閻王要人三更死,不會留人到五更。”
遊清微聽得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問:“什麽意思?”
路無歸說:“閻王在陰曹地府,在鬼界,陽間地界的人說的閻王要人三更死的閻王其實是城隍。城隍要拿人,白岑山跑到幾萬裡外都只能乖乖回來,李泰興更跑不了。他要是人不回來,鬼爺爺會索了他的命拘魂回來,到那時候,趁著鬼門關開把他扔十八層地獄裡去,他哭都沒地兒哭。”
遊清微有些意外地問:“替死術之類的沒用?”
路無歸想了想,說:“他不可能全家上下都用替死術。替死術遮掩天機,本就是九死一生的術法,施術者是要付出代價的,能不能成還難說。要是沒成遭反噬,人絕對活不過三天。如果李泰興只是自己用了替死術,鬼爺爺那裡召不回他的魂,就會找到他的後代子孫身上,通過子孫與他的血脈感應去追蹤他,到時候他的後輩子孫也會受到牽連,至少氣運、命氣都得受損。”她頓了下,說:“爺爺以前給我用過替死術,他自己落下一身傷病不說,我也沒能活過十九歲,最終還是落得慘死收場。”
遊清微默然。
她在城隍廟地工的簡易板房搭建的辦公室裡見到李泰興。
她到的時候,協會的幾位老爺子和後起之秀都到了,二十多人坐在屋子裡,把不太寬的屋子擠滿了。那些隨行人員都只能站在外面。
她領著路無歸徑直進去,一眼看見坐在沙發上的李泰興。
有一陣子沒見,李泰興的氣色一如既往的好,沒半點被追魂索命的憔悴不安。
辦公室的遮光窗簾放了下來,開著燈,唐遠戴著墨鏡守在門口。
薛元乾坐在李泰興的對面,兩人有點劍拔弩張的氣氛。
大白天的,城隍爺還在陰路,是不會出現在這裡的。
薛元乾見到遊清微過來,給她起身讓坐。
遊清微在薛元乾的位置讓坐下,衝李泰興一笑,說:“李老別來無恙。”她笑得輕柔和氣,只是作為一個小輩這麽一副平起平坐的態度就已經是很不客氣。
李泰興不動如山,淡笑道:“托福,尚可。”
遊清微輕笑一聲,直接問道:“常三在哪?”
李泰興歎了句:“冤冤相報何時了!”
遊清微目光咄咄地盯著李泰興,說:“了結因果而已。”差點滅了她家滿門,來跟她說冤冤相報何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