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鎏君的傷勢看著可怕,但其實就是些皮肉傷,送醫及時,輸了血,縫上針,基本上就沒什麽大礙。
季鎏君手術室出來就嚷著要回家,不想住院。
遊清微看季鎏君的額頭布了一層汗,估計她縫針的時候硬扛著沒讓打麻藥。她伸手去掀蓋在季鎏君身上的白單,想看看傷勢,結果被洧潯一巴掌打掉了手。
旁邊,路無歸見到洧潯打遊清微的手,重重地“哼哼”了兩聲。然後,她彎下腰,麻利地掀起蓋在季鎏君身上的白單的一角,往裡一看,只見身上都纏著紗布,什麽都看不到。
洧潯飛了記眼刀給路無歸,路無歸感覺到了,假裝沒感覺到。
遊清微說:“你要是不怕把傷口動到又再縫一次針,就隻管回。我跟你說,傷口撕裂後再縫,那滋味,可酸爽了。”
季鎏君沒好氣地衝遊清微翻了個白眼,說:“推我去病房。困了。”
遊清微領著路無歸跟去病房,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回去。
她家的生意買賣只在風水這一塊,平時也就是接點替人看風水抓鬼的活,幾個坐館大師再弄點看相卜命的生意,再有就是在她家地界做陰陽風水這一塊的都得每年分兩成利給她家,這就是她家在這一塊的所有收入。
她家接生意買賣的規矩都是由她爺爺定的。例如上次除青面回那回,那種級別的鬼,起步價是六十萬,像這種淘氣手欠去把別人封在鬼甕埋起來的鬼挖出來放出來,自己招惹事端的,再得再加一筆費用,再算上做法事的開銷,沒個百八十萬下不來。但因為事主年齡小,沒滿十二歲,屬於稚子,為了積德行善,只收了個成本價,她一毛錢都沒得賺。再有,遇到命不好的孤寡傷殘,只能收個十塊、八塊的象征意義的紅包錢,然後做法事的費用,倒貼得海了去。就像她今天去的那小區,她爺爺收人家十二塊錢,除槐樹上了厲鬼加上鎮住槐樹的陰邪氣埋在樹下的開光法器,小十萬沒了。
有她爺爺這規矩在,很多同行把沒錢收還要倒貼的生意都介紹到她這來。因此,她家在這一塊的生意,一年到頭,能持平她就得偷笑了。這種開來賠錢的風水事務所,開一間都夠讓她憂傷的了,要是開成連鎖的,她覺得她睡著了都得哭醒。
她爺爺以前都是給房地產商看風水,然後,房地產商基本上都會成本價給個二三套給他,偶爾遇到房地產商要急於回籠資金的時候,還能買到鋪面,放上幾年,再一轉手,那就是錢。再有,她爺爺的眼力見挺不錯的,倒賣些古董、法器,這也是筆相當可觀的收入。她覺得只要自己不敗家,能維持個收支平衡,哪怕是養著這麽一大家子人,她爺爺留給她的錢也夠她活這一輩子了。
所以,外面,打生打死亂成一團,她半點摻合的興趣都沒有,寧肯窩在院子裡曬太陽躲清靜。
可誰想到,她這清靜一天都沒躲過去。
她不去惹姓白的,姓白的居然來惹她。就算不衝她跟路無歸那出生入死的感情,不衝她倆打小就認識的交情,不衝她倆在一個被窩睡了這麽久,不衝路無歸把她放在心窩裡護著的情分,路無歸的腦門子上還貼著她遊清微的標貼。路無歸迷路落進了白家的陣裡,姓白的磨刀霍霍地開宰路無歸這隻肥羊了!
遊清微想到這事,就氣得牙根癢。有今天這回事,她跟姓白的仇結死了。
遊清微回到家,懶洋洋地窩在沙發中,一動也不想動。
金沙、苜塚、玖月三人回來了。
遊清微看到玖月就氣不打一處來,揚起手裡的折扇衝玖月勾了勾,說:“玖月,過來。我倆聊聊。”
玖月見到遊清微的聲音涼嗖嗖的,麻利地閃到了苜塚的身後,喊:“二姐救我。”
遊清微暗暗鄙視:出息!
金沙很有大姐范地過去,在遊清微的旁邊坐下,問:“老板,怎麽了?”
遊清微那叫一個氣啊。她說:“怎麽了?我在前面打生打死,她在後面不動也就算了,還喊老板別上去送死。”她氣得用手裡的折扇指著玖月,問:“你對得起你每個月拿的工資麽?”
玖月在苜塚的身後綜綜地回了句:“我還沒工資。”說完,就見到遊清微那斜斜的涼涼的眼神。
遊清微說:“預支的一萬工資不是工資?”
玖月頓時不吱聲了。
遊清微說:“你知道你今天這麽一慫,我的損失有多大麽?你要是慫,你早跟我說,我好早作準備,早換人。今天要不是有季鎏君和洧潯,我的命都得塔進去。”
大白見到遊清微訓玖月,心虛地縮在柱子後不敢出來。
遊清微說:“季鎏君今天拚了命救我,我們這回想不去萬鬼鬼母手裡幫她搶城隍令都不行了。”
金沙本來想給自己小妹撐起來的,待聽到遊清微這麽一說,不敢吱聲了。她們拿了遊清微的工資,結果,事沒辦好,還讓遊清微倒賠一把。
路無歸突然從二樓書房裡跑出來,問:“我畫的符呢?我畫的那些符呢?我畫了好久的符呢,怎麽全沒了?”
遊清微說:“今天全用完了。”
路無歸眨了眨眼。
遊清微說:“我們只有十幾個人,他們有八十多個人,還有陰兵。為了救你出來,你畫的符,全用了。”
路無歸頓時心疼得直抽。她覺得這回自己損失好大。
遊清微對金沙三“人”說了句:“你們也忙了好幾天,好好休息。”起身上樓,找左嫻說了會兒話,便回屋去洗漱。她洗完澡出來,見到路無歸站在房門口,默默地看著她。那表情還挺哀怨的。她說:“站房門口做什麽?進來吧。”
路無歸環顧一圈屋子。見到遊老頭的東西都清沒了,換上了新床墊、新被套,就連窗簾都洗換過,還添了梳妝台,擺上了遊清微的護理用品,原本大老爺們氣十足的屋子被遊清微布置得香香軟軟的。她沒進門,站在門口問:“你以後就住這了呀?”
遊清微“嗯”了聲,說:“總不能把主臥一直空著。”她說完,挪到梳妝鏡前去貼面膜做面部護理。她眼看就要二十七歲了,又日夜操勞,還熬夜,要是再不注意保養,她估計過不了幾年就得長皺紋了。
路無歸覺得有點委屈,還有點傷心,說:“你不是還沒找男朋友麽?”
遊清微聽出路無歸的聲音有點不對,顫顫的,還有點飄飄悠悠的,手不由得頓了下。她再一想路無歸的話,明白過來。她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麽,便繼續敷面膜。
她讀書的時候,同學談戀愛的時間,她忙著跟爺爺學風水。大學畢業後,她一邊張著羅風水事務所的事,一邊還得在她媽媽的公司上著班,再得經常跟著爺爺四處走動,別說自個兒談戀愛,她連看人家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最多就是她媽媽的公司誰誰戀愛了,散個喜糖什麽的。至於男朋友,她連男性朋友都沒一個。她認識的年齡相差不多走得近的男性,只有龍師兄、乾哥、唐哥,他們仨。他們三個和她、左小刺從小一起長大,雖說長大後各有各的事,平時的交流少了,可那份兄妹感情還是在的。
談到感情的事,她真的只能交一份白卷。
如果說要找對象,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麽樣的。
她知道不會有人比小悶呆對她更好。她如果要找男朋友,多少都會拿小悶呆做衡量標準的。在這衡量標準下,她不知道有誰能入得了她的眼。
可如果讓她跟小悶呆談對象,她實在很難想象。她跟小悶呆朝夕相處這麽久,彼此的習慣、性格、脾氣都一清二楚,她們的相處就跟喝水一樣自然。如果說要讓她跟小悶呆說什麽你愛我、我愛你,你儂我儂的。她覺得乾脆讓小悶呆一尺子拍死她得了,省得先掉一地的雞皮疙瘩。
她敢說,小悶呆絕對說不出“遊清微,我愛你”這話,頂多估計就是歡天喜地的說:“遊清微,我喜歡你。”她估計,這喜歡跟喜歡麥芽糖、薄荷糖的喜歡類似。麥芽糖甜,遊清微軟軟的摸起來舒服,所以喜歡。
小悶呆單純、直接、沒心眼,還很護她,她跟小悶呆相處很輕松,也很有安全感。可是說要發展點什麽,她覺得有點難以想象。
遊清微做完護理,去到路無歸的房間。她推開虛掩的房門便見到路無歸低著頭情緒低落地盤腿坐在床上。那小模樣兒,活像被誰拋棄了似的。她挑起路無歸的下巴就見到路無歸噘著嘴鼓起腮幫子,活像一隻鼓氣的青蛙。老實說,這模樣,再襯著這張白白嫩嫩的臉,挺萌的。她莞爾,問:“怎麽不開心了?”
路無歸悶悶地看了眼遊清微,又悶悶不樂地低下頭。那腮幫子鼓得更厲害了。
遊清微莫名的覺得好笑,然後,沒忍住,就笑開了。她笑著笑著就看到路無歸斜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幽怨又委屈。要不是鬼沒有眼淚,她真擔心路無歸會哭。遊清微當即笑不出來了,也沒了逗路無歸的心情,說:“收拾收拾,把你的東西挪我的屋去。”
嗯?路無歸困惑地看向遊清微,心說:“你的意思是說我倆一起挪到遊道法以前住的主臥室去住?”
遊清微說:“愣著做什麽,不想跟我住一起想留在這屋自己住呀?”她的話音剛落,就見到路無歸“噌”地一下子蹦起來,唯恐她反悔似的衝到衣櫃前拉開衣櫃抱起衣櫃裡的那幾套法衣就往她的臥室裡衝。她隻感覺到面前“刷”地一陣風吹過,路無歸已經抱著法衣衝到了她的臥室裡。
遊清微愣愣地吹了吹額頭被路無歸跑過時刮起的風吹亂的頭髮,有點傻眼。她心說:“至於這麽激動麽?”然而,事實就是,她只看到兩間屋裡之間不斷地有人影來來回回的“刷刷刷”晃來晃去,風一陣陣刮,屋子裡的東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不到一刻鍾時間,整間屋子被搬得只剩下床上的床單被褥和一些家具,空得完全可以寫個“拎包入住”拿去出租了。
遊清微那叫一個驚歎!她這是頭一回看到搬家搬得這麽效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