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刺正好趕在飯前到家。
遊清微滿肚子話想問也不好在飯桌上當著一大家子的面說。
她吃完飯,突然接到眭子雋的電話,約她在青柳街見面。她問:“什麽事?”
眭子雋沒好氣地說:“大中午的,你還怕我對你怎麽樣不成?”
遊清微冷冷地說道:“誰知道你有沒有跟白太煥之間做什麽交易想再對我出手。”要知道大白被五雷轟頂符嚇得現在還附在她身上不敢出來。
眭子雋怒道:“我管他去死!這事跟路無歸有關。”
遊清微說:“有什麽話不能在電話裡說,非得約出去說?”
眭子雋說:“我跟你說不清楚。”
電話裡突然又換成了亂淮的聲音:“路無歸出事那天夜裡的子時,有衝天怨氣伴隨著漫天血光從你家院子裡衝出去。之後,那道怨氣一直徘徊在白太煥和李泰興的宅子盤聚不散,每晚子時就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召聚各路陰靈鬼怪湧向白宅和李宅,這股力量越來越強,就連我和眭子雋這種能在陽間行走的鬼妖級別的都受到波及。”
她頓了一下,又說:“萬鬼朝宗,這是路無歸的看家本事之一。”
一個念頭在遊清微的腦海中浮現:小悶呆還活著。
遊清微緊緊地握住電話,她的心跳難以抑製地加速、狂跳。直到有淚水滾落,她才覺察到自己落淚了。
“遊清微,喂,遊清微,你在嗎?”亂淮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拉回了遊清微的思緒。
遊清微知道這是眭子雋他們遇到大麻煩了,想找她幫忙。如果沒有這些妖靈從中作亂,事情鬧到如此地步,白太煥也沒那膽子打上門來用五雷轟頂符陣對付小悶呆。她沒有任何理由要幫她們。她緩緩的一字一句地說道:“小悶呆一直相信因果報應,她曾說過,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她說完便掛了電話。
夜裡十點多。
遊清微坐在後座上,唐遠開車,旁邊坐著左小刺,後面跟著六輛小轎車和兩輛大巴車,把她的人手、舵爺的人手都帶來了。
她的車在靠近白宅的時候,見到沿途路旁停滿了協會的車,道子堂、上清宮的人都在三三兩兩地或聚在路旁,等坐在車子裡。她還看到賈正經、鄭經仁,夏顏希身邊的易叔都來了,正遠遠地打量著白家的宅子。
她的車沿著一條雙車道公路往上,不多時便來到一個非常氣派的大門前。這大門前修建著一個噴泉水池,一左一右各立著一對鎮宅獸,高達三米的院牆和院牆外的綠化植被把院子遮得嚴嚴實實,僅從外表看,外人很難弄清這裡到底是做什麽的。
遊清微的車一直開到大門前才停下。龍師叔、薛元乾、金沙三姐妹、舵爺一行人下了車,舵爺帶來的人手則留在大巴車上。
薛元乾和唐遠從身後跟著的一輛小貨車上將一張供桌抬了下來,擺上祭奠用品。
遊清微提上放在身旁的保溫飯盒,她剛推開車門便有陰風撲面而來。她抬頭望去,只見整個白宅鬼氣森森,籠罩在慘淡陰風中,頭上盤驟的陰魂鬼物比起當初路無歸施展萬鬼朝宗亦不差。
眼前的景象讓遊清微的臉上露出兩分難得的笑意:這確實像路無歸的手筆。
薛元乾一行人,就在白家的宅子前擺起供桌祭拜路無歸。
一箱箱紙錢從車上抬下來堆積在一起燃燒,在白家大門前燒得火焰足有一米多高。
左小刺左手執招魂鈴,右手握劍,開壇做法召魂。
紙錢燃燒,灰燼衝天而起,那些盤踞在白宅上方的陰魂鬼物見到供奉都沸騰了,淒淒鬼聲在夜空中回蕩,與陰風刮起來的嗚嗚風聲混雜在一起,層層疊疊,宛若無止無盡的鬼在徘徊哭泣。
夏顏希、陳禹、季鎏君、協會的晏會長、東萊先生、青山道長,上清宮的錦塵道長、菩提寺的翌彌大師都來到大門前,每人給路無歸上了一柱香。
當他們看到那陰沉木所製造型奇特的靈牌都不由得多看兩眼,再看到上面那用金漆描過的生辰死忌時,盡皆愕然。
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哪有人死四次的!
他們很清楚,能被刻在這靈牌上擺在這,那真就是死了四次!他們在上完香後,立即掐指推算路無歸的生辰死忌時辰,這一算,腦子門上的冷汗就下來了。
晏會長暗抹一把冷汗,感激地看了眼錦塵道長。得虧錦塵道長給的那封信,他看在錦塵道長和翌彌大師的面子上對遊清微多有退讓,沒招惹上路無歸。
遊清微以家屬的身份向來上香的眾人答了禮。她見子時已到,揭開保溫飯盒的符封,取出澆上七年公雞血的大米飯擺在供桌上。她點燃三支香,執香而拜,心口默念法訣,然後三步上前,把香立在供飯前,喊道:“小悶呆,吃飯了。”
眾人見狀盡皆愕然不解:公雞屬陽,專克陰邪,哪有用公雞血祭鬼的。
原本盤繞在附近喧鬧不休的陰魂鬼物突然靜了下來,一股怨氣衝天而起,陰本陰雲密布的天空刹那間浮上一層腥紅色的血光,騰騰煞氣牢牢地籠罩住白宅上空。
原本睛朗的夜空在此刻平地起風,一片風起雲湧之勢,似乎連天地都為之變色。
供桌前方約有一兩米遠處,一團淡淡的血霧從地底滲出逐漸凝成模糊的人形,又過了一會兒,那團血霧逐漸凝出如真人無異的身體、四肢,又再是五官輪廓,最後凝成一個渾身浴血的呈半透明狀的十八、九歲的女孩子。
這女孩子眉目清秀,留著與肩齊平的短發,渾身上下籠罩著一層濃鬱的血光,身上浸滿鮮血,那鮮血仿佛還在流淌一般。她抿著嘴,委委屈屈地看著遊清微,隨即那神情又變成了詫異,問:“遊清微,你哭了呀?”
她說話時,並沒有聲音傳出,但她的聲音卻清楚地出現在眾人的腦海中。
遊清微趕緊擦了淚,搖頭,說:“沒有。”她之前做夢時便夢到過路無歸全身是血的樣子。她拭了淚,又有淚湧出來,趕緊扯開話題,說:“我給你帶了供飯。”
路無歸開心地抿嘴一笑,用力地“嗯”了聲,湊到供桌前。她看看供桌上擺的供品,又看看那堆紙錢,手一揮,供品和紙錢便被一陣風卷到天上,那些陰魂鬼物蜂湧撲上去搶奪供品紙錢。路無歸則美滋滋地湊到供飯前,做出一個用力一吸的造型,瞬間,那碗燃著香的七年公雞血供飯化成煙霧被她一吸而盡,碗裡的雞血供飯則化成一層殘渣留在碗底,三根燃燼的香根斜斜地落在碗中。
遊清微見路無歸揚起頭衝她露出一抹開心的笑臉,隻覺鼻間發酸,眼圈熱熱的,她下意識地朝路無歸的頭摸去,那手卻從路無歸的頭部穿透過去。她觸手時,隻覺一股陰涼之氣順著手掌朝著手臂擴散。
路無歸“啊”了聲,說:“別摸我!”焦急地看向遊清微的手。
遊清微低頭朝自己的手看去,只見一層血光浮在掌間,正在朝手掌裡滲去,那血色順著手掌朝著手臂擴散,轉瞬間就漫延到了肩膀。血光所過之處,那陰冷的氣息一直滲到骨髓裡。
遊清微突然感到後背和脊椎骨中一痛,跟著一股灼熱的觸感從背脊骨中透出一直傳到全身。當那股灼熱感湧到右臂時,血霧順著她的毛孔浮現出來,她的手臂在一陣冰火交織之下痛得她發出“啊”地一聲痛呼,跟著整條手臂都麻了。她握住麻痛的手臂,眼淚都痛了出來。
從她手臂中浮出來的血霧凝成一滴血珠飛進了路無歸的額頭處。
路無歸見到遊清微的手臂還在,沒殘沒廢,做出一個長松口氣的樣子。她又朝遊清微看了眼,噘著嘴,沮喪地低下頭,身形又逐漸化成血霧。
遊清微大聲喊:“小悶呆。”
路無歸凝成人形的身形飛快地擴散成血霧,她噘著嘴,鬱悶地看著遊清微,好一會兒才說出句:“我不想害人。”說完,化成一團血霧遁進了地底消失不見。
遊清微雙眼含淚地看著路無歸消失的地方,眼淚含在眼眶裡,怎麽也忍不回去。
她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路無歸還在,卻召不回她的魂。路無歸死得太慘、太冤,怨氣太重,她不想對她有妨礙,所以纏著害死她的人,寧肯飄蕩在外面。
面前的大門打開。
白太煥手執拐杖出現在門前,白岑溪扶著他。幾天時間不見,白太煥老態盡顯。原本紅光滿面的臉色一片灰暗,滿臉的老人斑和皺紋。他的印堂間卻繚繞著一縷異樣的血光。這絲血光不僅白太煥有,白岑溪的額頭上也有,只不過,白岑溪額間的那道血光被一筆朱砂符所掩蓋,與之一起掩蓋的還有她的面相以及身上的氣機。
遊清微頓時明白為什麽白家和李家會死這麽多人。她冷笑一聲,說:“冤孽纏身,血債血償,禍延子孫,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