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清微跟在路無歸身後跑了一程後,發現鬼霧越來越濃,陰風繞在身邊或貼著肌膚拂過,她戴在手腕上的那枚從路無歸的脊椎骨中燒出來的鬼舍利時不時與鬼霧撞出一片或幽綠色、或幽藍色的鬼火,鬼火燃起時,淒厲的鬼叫聲同時響起,直到那團鬼霧燒燼,被鬼舍利點燃的火焰才會消失。
薛元乾、左小刺把鬼舍利戴在脖子上,他們在跑動中撞到鬼,面前經常是突然就燃起一團鬼火,再伴隨著他們飛快前行的速度,那鬼火幾乎是貼在他們身上燒,那冰涼的火焰貼著肌膚帶來透心涼的寒意,像要把魂魄都刮走,嚇得他倆不停地把拍滅鬼火。
左小刺趕緊鎮了兩道符在前面當盾牌,這才稍微好一點。
幾次鬼舍利燒鬼事件過後,鬼霧和陰風都只在距離他們三尺外的地方打轉。
一條條衣衫襤褸的人影出現在路旁,這邊人比災難片中的難民還慘的模樣,揮著手朝他們三人喊:“回來,回來,回來……”
“別走……”
“留下……”
鬼勾魂!
左小刺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埋頭飛奔,在心裡念:“我聽不見,我聽不見!”
突然,她看見路無歸停下了,而前方的路被濃鬱的黑霧所遮蓋住。
遊清微也停了下來,張開手裡的太極乾坤扇站在路無歸旁邊,警惕地打量著前方。黃泉路上莫回頭,她沒回頭看身後的路,但是,那些密密麻麻的鬼影就在她的身邊,揮動的鬼爪離她不到半尺遠,有些大膽的鬼的鬼爪子幾乎快抓到她。這情況不對!
她又朝繞在路無歸身旁的鬼遊弋的鬼看去,見到路無歸身邊圍的鬼比她身邊的還多。通常來說,鬼比人更有眼力勁,見到比自己利害的往往就繞開了,像今天這種情況撲上來的,特反常!
遊清微低聲問:“小悶呆,是不是有大鬼在操控?”她問完就覺得不對!比路無歸還厲害、敢堵路無歸的大鬼還用窩在這地方劫道?早讓乾他們這一行的人搶回家供起來了!是人!遊清微的眸光一沉,說:“小悶呆,來者不善,不用手下留情。”
路無歸一抬手,十二道破魔鎮邪符排成一排對著前方打過去。
那些在她前方遊弋的鬼被破魔鎮邪符當場打散,就連前方的鬼霧也被蕩然一空。
鬼霧散開,符光照耀下,黑色的鬼幡迎風招展,一艘小船停在前方約有二百米處,小船上還擺著法壇!
那人的臉上戴著一個鬼面具,身上穿著類似於薩瑪法師的法衣。
瞬息過後,黑霧再一次籠罩下來,那人的身影又掩在了黑暗中。
左小刺叫了聲:“通緝榜第三名,鬼王太歲!”
遊清微也認出這人!
很不巧,這人正是競選副會長的十道任務之一!就不知道他有沒有被選中!
突然,路無歸和薛元乾幾乎同時跳起,在薛元乾和路無歸跳起的同時,前方的黑暗中突然撲出一個人形的渾身泥濘的東西!
那東西一出來,正好迎上路無歸砸下去的量天法尺,只聽“啪”地一聲,頭蓋骨四散飛濺!
薛元乾橫刀一切,一顆天靈蓋砸飛的頭顱飛了出去,再然後一具渾身泥垢的黑毛僵屍落在地上。
未等薛元乾收刀,泥濘中又撲出十幾條黑影朝著他們撲了過來。
路無歸提起量天法尺就開砸!
左小刺拔出七星劍,正準備衝上去,就聽到“啪啪啪啪——”的量天法尺砸在腦袋上的碎裂聲響起,再是幾道太極印和破魔鎮邪符從她的身上飛過去,晃得她眼花繚亂,再然後,埋伏在泥地裡的黑僵、白僵全成了死僵,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至於那些鬼,七八米外去了。
左小刺的腳下一沉,她低頭一看,只見黃色的土地正在變淡、逐漸消失。她透過黃色的土路甚至能夠清楚地看到地下那黑糊糊的臭水坑和長在這肥沃的河泥中的野草、破塑料袋和死人骨頭!她叫道:“路快消失了。”
路無歸也看見了!那人太壞了,居然拆她的符橋!她聽到左小刺喊那人是通緝榜第三名,就知道肯定是跟眭子雋差不多的壞人!她當即把從背包裡一把抽出一盒香,引了道符飛快地將香點燃,往那已經散了一半的符路上一插,再是兩根點燃的蠟燭往點在那把香的兩側。
左小刺的腳沉到路下,已經踩到淤泥了。她大叫聲:“先補路!”驚惶地朝四周看去,這一眼看過去,能看到的全是淤泥水坑和鬼霧,連個落腳地都沒有!她瞬間有一種,走在河中間時橋消失的無力。這尼瑪橋消失還有橋墩子可以抱,在這裡路消失會直接掉淤泥坑,還是萬人坑上面的淤泥坑!她覺得陰河水都比這淤泥坑乾淨。
遊清微環顧一圈左右!她很想去搶鬼王太歲的船!她揚聲喊道:“鬼王太歲,你我井水不犯河水,還請行個方便。”
鬼王太歲沒有回應,顯然是不打算給她行方便了。
路無歸擺好香燭,她起身,腳踏八卦方位,手結太極印,打出一個巨大的太極籠罩在身上,又以符筆醮上朱砂墨凌空畫符,口中喝念:“天地無極陰陽借法,乾坤敕令,萬鬼來朝!”一聲大喝,“敕!”符筆一揮,畫出的符在空中化作一個巨大的太極忽然從空中蕩開。
刹那間,四面八方的鬼都朝這裡聚來,密密麻麻的鬼影浮現在這片泥濘地上,就連那些徘徊在他們頭頂上方的鬼都落到了地上,一個個全部面朝路無歸看來。
路無歸一把抽出三道夏顏希給她的金箔錢,手一揚,朝著空中一扔,金箔錢飛了出去,這些鬼一窩蜂全撲了那三張飛出去的金箔錢去了。
沒有預想中的效果出現,路無歸扭頭一看,頓時驚叫聲:“尼瑪!”
與此同時,左小刺也是一聲:“尼瑪——”腳下一空,沉到了淤泥中,大腿以下陷在了泥坑中。
遊清微沒吱聲,但是,她也很悲催地陷了進去。
薛元乾比較重,直接腰部以下全在泥濘中了,還在往下沉。他喊了聲:“小路。”
路無歸看到他們三個陷在泥地裡,再看那群掐金箔錢搶到打起來的鬼,眼睛都瞪圓了,那表情,活像吞了一整隻雞蛋被噎到了似的。她飛快地翻出夏顏希給她的金箔錢,只見所有的金箔錢上赫然出現陽間的繁字體:天地通寶!
一個個印戳子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地戳在上面!
路無歸氣得頭髮全都豎了起來!
這是金箔錢,但這不是鬼神錢,這是香火錢!
夏顏希給的金箔錢上面有很足的香火味,但只有香火味。雖然用香火是可以請鬼神的,但是,她這錢缺了最後一道最重要的工序——開壇請神鬼印戳!
給神用的錢,請財神印戳,上面會留下“財神通寶”的暗紋,會帶著神力,請神的時候,人家吃的就是香火和神力!一張金箔錢,是橫三豎六、一共十八枚通寶!這十八枚通寶雖說排在一張紙上的,但它是單個的。製這些錢的時候,得先一枚枚地把金箔剪成銅錢形狀,且是沒字的空白銅錢貼在金箔上。上面的字是金箔錢在供足香火後請神鬼的時候由財神或四方鬼帝印上去的!
夏顏希給的錢,通寶位置沒錯,但它是沒裁沒截的,一整版銅錢形狀印花!還自己印的“天地通寶!”
路無歸差點沒噴出一口老血。她捏著夏顏希裝滿足足五十張金箔錢的便利袋,差點用這金箔錢砸人!
遊清微喊了聲:“小悶呆。”
路無歸回過神來,見到遊清微、薛元乾、左小刺三人陷在泥裡。遊清微和左小刺只剩下腰部以上還在上面。薛元乾只剩下胸部以上露在泥面上。
路無歸趕緊扔了過去把三人像拔蘿卜似的把三個人從泥裡面拔出來,將那一袋金箔錢嫌棄地塞到左小刺的懷裡,說:“送給你!”
左小刺接過金箔錢又往地裡沉,滾得渾身都是泥。她悲憤地喊道:“你鋪路啊!這時候給我金箔錢有毛線用啊!”
路無歸說:“哦”了聲,又取出幾道符,引發符力後將符打出去,一聲:“太極無極,陰陽借法,移屍疊骨,百鬼鋪路!”又在三人旁邊鋪路條符路。
三人渾身是泥地爬到符路上。
左小刺回頭看了眼自己渾身的臭泥,就差沒當場飆淚和發飆了。
遊清微坐在符路上,抬起頭看向路無歸,問:“鬼王太歲呢?”
路無歸扭頭看了眼,只看到一條空蕩蕩的船和供桌在那,人早在她一招萬鬼朝宗後跑沒影了。
她想到這事就委屈!
在她的預想中,她召來鬼後,三大張大鬼帝錢往鬼堆中一灑,大鬼帝錢上的金箔錢飛出來,借用四方鬼帝神力,威風凜凜、氣勢萬千地引著這些鬼過去瞬間把鬼王太歲打成渣渣,打到他媽媽都不認識他!她再把鬼王太歲抓了,回頭去問是誰家接的鬼王太歲的任務,用一百張大鬼帝錢來換,不然就讓他們完不成任務。他們肯定會換的,這樣她就能一下子賺九十七張大鬼帝錢!
結果,她扔出去的居然是三張用香火熏七七四十九天、早晚誦經的香火錢!
遊清微看到路無歸的頭髮一根根豎起,跟頂了頭刺蝟頭似的,忙問:“怎麽了?什麽事氣成這樣?”氣得鬼相都變了!
路無歸氣呼呼地把夏顏希給的錢和她自己鑄的錢給遊清微看,說:“你比比。”
遊清微對比了下,說:“嗯,你做的要精致些。”她的心頭一動,問:“夏顏希賣的金箔錢不對?”她放在鼻間聞了聞,又對比了下,從香火味來說,夏顏希給的錢香火更足些。她又凝神看了下,發現上面的紋路也不對。夏顏希給的錢上面印的是“天地通寶”,路無歸的錢——鬼知道上面印的是什麽!
路無歸揪回自己的金箔錢,說:“我這個是開壇請四方鬼帝印的戳!”她往遊清微手裡的錢一指,說:“夏顏希給的這個是他們自己用鋼印往上蓋的戳!”她吼出句:“這是私錢!”
左小刺認識路無歸這麽久,還從來沒有見過路無歸這麽大聲地吼過誰,頓時嚇了一跳。
薛元乾震驚地看向路無歸:你居然會發脾氣!
遊清微的臉色也是一白!
騙鬼的後果很嚴重。
她趕緊輕輕拍著路無歸的背順毛,說:“乖啊,小悶呆,夏顏希一直賣的就是這種錢。我估計你這錢,八十萬都未必買得到。如今請神一般都是請些野路神仙或妖怪,正神很難請得動,請正神得拜道統,還得道行夠才行。現在大家一般都拜到三清門下,請太上老君比較多,拜在四方鬼帝門下請四方鬼帝的……呃……”她頓了下,說:“雖說以太上老君徒子徒孫的名義偶爾也能請來各路神靈,但是,夏家做著鬼市的買賣,商行每個月賣出大量的金箔錢,真要製大鬼帝錢,我估計製金箔錢的那幾個老師傅會把四方鬼帝煩得幾巴掌抽死他們。”她聳聳肩,說:“他們每個月請四方鬼帝過來在錢上印戳,得有多大臉!”她說完,就看見路無歸一臉無語地斜眼看著她。
遊清微突然意識到她家這位躺槍了,而且她家這位的臉就挺大的。她記得在柳平村的時候,路無歸閑得無聊,天天做金箔錢,隔上十天八天的就開次壇請四方鬼帝、財神爺什麽的。她趕緊說了句:“你當我什麽都沒說。小悶呆,我們得快點走,不然一會兒符路又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