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無歸刻完手裡的符，一抬頭就看到遊清微站在門口，她愣了下，心說：“遊清微怎麽來了？”然後才忽然驚覺挺晚了，遊清微該睡覺了。她對這幫正在乾活的山精小鬼說：“你們收拾完屋子就好好在這裡呆著，不許離開地下室，不許出去搗蛋，不許弄壞家裡的東西……”

　路無歸一口氣說了一大堆不許，這些小鬼低著頭嚅嚅應下，乖得讓遊清微感到詫異。

　路無歸教育完小鬼，把放在身旁的那堆陰沉木刻成的牌子和陰沉木碎屑、邊角料、那截沒用完的陰沉木收起來裝進袋子裡提在手上。她走到遊清微的身邊，說：“走吧。”

　遊清微問：“它們這麽聽話？”

　路無歸說：“我是很厲害的大鬼妖”她掐著手指頭的尾尖頂尖那米粒大小的地方，說：“它們是這麽小的小鬼，它們要是敢不聽我的話，我就把它們吃掉！這種長了鬼鱗的積年小鬼，至少有好幾十年、上百年道行，但因為沒有埋在那種風水地，化不成鬼王，但受山精地氣的滋養，久了，年頭足勁頭好，咬起來嘎嘣脆。”

　遊清微抬眼，眸光幽然地看向路無歸，拖長聲音說：“吃鬼啊……”有人又皮癢了，啊，不對，是有大鬼妖又皮癢了。

　路無歸衝遊清微抿嘴一笑，壓低聲音說：“我嚇唬它們的。”她掰著手指頭，說：“這是大城市，人氣足陽氣旺，人在建城的時候都是按照適合人居住的風水來的，其實是不適合養鬼的。它們離開山裡來到這，沒有充足的陰氣和山陰地氣滋養，除了去陰路和吸人精氣維持存在外，就只有靠人用香火養。我跟它們說過了，它們乖乖地聽話，就每逢初一、十五給它們吃香火，再有鬼牌給它們聚陰氣，它們就能一點點地脫掉鬼鱗、鬼牙……”她絮絮叨叨地說著怎麽把這些小鬼養成她這樣的鬼妖的路子，不知不覺就回到了臥房，熟練地把手裡的東西往旁邊的小書房裡一放，爬到遊清微的床上盤腿坐下。

　遊清微原本以為今天晚上路無歸得在地下室給小鬼刻鬼牌教育小鬼什麽的，見到她這麽乖地上了床，心情莫名的好。她的眼眸微彎，嘴角噙起淡淡的笑意。她覺得睡覺的時候有大鬼妖在旁邊守護的，普天之下估計只有她才有這待遇。她說道：“躺下來說會兒話吧。”

　路無歸的眼睛一亮，說：“好呀。”她笑眯眯地在遊清微的旁邊躺下，心裡美開了花。

　她之前坐床頭櫃上，遊清微問她：“你不嫌擠呀，上床坐吧。”她從床角櫃挪到床沿邊，遊清微又對她說：“你坐那麽遠，當心掉地上去，床這麽寬，分一半給你吧。”她就又坐得離遊清微近了點。遊清微經常睡著後就滾到她身邊來，不是把頭靠在她身上就是用胳膊環住她。她覺得遊清微是喜歡她的。

　路無歸在遊清微的身旁躺下。

　遊清微朝她挪了挪，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打了個呵欠，說：“我先睡了。”

　路無歸心說：“耶？不是說要說會兒話嗎？”

　遊清微抱著路無歸的胳膊，合上眼睛沒兩分鍾就睡著了。

　路無歸恍然大悟，心說：“遊清微這是讓我陪她睡覺。”她高興壞了，笑得合不攏嘴。

　左小刺沒有遊清微那睡懶覺的習慣，她向來都是天朦朧亮就起床先運動兩個小時，再回房洗個澡，然後吃早飯。

　路無歸這不用睡覺的就起得更早了。她起床後本來是要在書房裡背經的，結果金沙把她拉到院子裡背書，說院子裡空氣好，還給她找了個好地方。

　她跟著金沙到後院的時候，就見到挨著假山流水的地方擺了套桌椅，山魈、火舞、小飛、小凰、兔子圍在旁邊齊齊朝她看來，像等著她過去開大會似的。

　左小刺見到眼前這一幕，很是無語地搖了搖頭，提著她的劍去前院的空地練劍去了。

　金沙格外殷勤地把路無歸請路無歸坐下。

　路無歸看到桌子上還擺著書，只是這些書全都又黃又舊，還全是撕爛後用透明膠粘起來的。她拈起最上面那本看去，只見上面寫著《聚山巒地氣鎮壓法門》。她知道這書，她的山河乾坤印中的山印就是從這本書裡偷學衍化來的。這是保安觀的功法書，紙是近些年的紙，上面的筆跡也是鋼筆字，並且不是從右豎排往左寫的，而是從左往右橫排字。她再看字體不是遊清微的字跡，也不是遊道法的字跡，估計肯定是遊敬曜以前把這書給默寫下來的。

　她隱約記得她沒有看過《聚山巒地氣鎮壓法門》，但是她看過保安觀的道士用過這法門，然後，她才偷師學到的。她當即托著下巴趴在桌子上看書。

　金沙“咳”了聲，說：“小路大師，大家來聽你背經的。”

　路無歸聽金沙這麽一說，才想起自己早晨背經的功課還沒做。她這才“哦”了聲，背著手，搖頭晃腦地背經。

　在路無歸的認知中，法門和經是不一樣的。

　法門是神通術法，學到的是術，只是一種手段本事。神通手段厲害不厲害，得看自己的修行道行。這修行道行和積累主要是來自兩方面，就像她是鬼，得每天吸聚陰氣、地氣、日月精華，日積月累，一點一點地凝實自身，這是其一。其二，則是背經。背經時，發出的聲音在天地間回蕩形成共鳴，聲音發出去反饋回來，氣腔入體來回激蕩中，是一個發於內擴於外再返於內的循環往複過程。背經時，要凝神運氣，聲與氣合，氣與音合，相輔相成。

　左嫻起床後，關了空調，拉開窗簾，推開窗，便聽到朗朗的背書聲從後院傳來，她低頭一看，只見路無歸盤腿坐在假山旁的桌案後的椅子上背著手搖頭晃腦地背書，金沙三姐妹和昨天剛到家裡來的幾隻奇奇怪怪的小動物在路無歸的身邊圍成一圈。金沙三姐妹盤腿而坐，坐得格外端正，那幾隻小動物則一隻跟著路無歸的節奏搖頭晃腦，連坐姿都格外相似。

　那看起來非常凶惡的大猴子，此刻跟人似的盤腿坐在那，把前肢背在身後搖頭晃腦的樣子格外滑稽。左嫻沒忍住樂，她心說：“喲，小歸歸還開始開壇授經了呀？”雖說心裡打趣，可也明白，金沙三姐妹和左小刺去請回來的這幾隻奇奇怪怪的動物都是有靈性的，昨天乍然見到這幾隻小動物時的糟心頓時全消散開去。她很明白，自去年找回敬曜以後，清微就免不了跟這些神神鬼鬼打交道，且時常處在危險中，能多幾個有本事的精怪幫手挺好的。

　這些精怪在家裡，她別的事幫不上忙，只能找錢姐打聽了下這些精怪的吃住問題，把遊清微昨天給它們訂的夥食費又給漲了漲。不過，這麽一大家子養在家裡，僅吃住費用都是一筆相當大的開銷，在外面跑的時候開銷費用就更大了，左嫻不免為遊清微的經濟擔心。

　她在遊清微起床後，就問了問遊清微的經濟狀況。

　左嫻開著公司，做著生意，管帳是必修課，當即幫著遊清微算了算遊清微現在的經濟狀況。

　旁的不說，從過年到現在，半年時間，遊清微手裡一共花了五千多萬的現金出去。其中三千萬買了隔壁的別墅，算是折成固定資產，不算開銷，將近兩千萬花在了柳平村，別的零零碎碎的加起來花了一千多萬，再加上報廢了一輛小跑車，新買的車還沒到，但是三百多萬已經花了下去。那間清微事務所，因著唐遠、龍師叔、路無歸他們的工資都是算在事務所裡的，每個月僅開工資都得一百多萬，再加上房租等各項開銷，上半年的開銷是一千一百多萬，收入是二百四十萬。

　這二百四十萬是上半年遊清微的所有收入總合。清微事務所算完各項進出項後，結余負六百三十萬。

　也就是說，遊清微上半年，收入二百四十萬，支出三千八百萬，她唯一的收入來源是賠錢都快賠掉底的風水事務所。

　左嫻倒抽口冷氣，喑道一聲：“這敗家孩子。”瞬間覺得心肝脾肺腎都在疼。她把總帳遞給坐在陽台上看書的遊清微，點了點上面那個付三千五百多萬的負數，問：“你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遊清微瞄了眼那數字，“嗯”了聲，一臉滿意地說：“花這點錢保住我們一家老小的平安，我很滿意了。”

　左嫻：“……”她被遊清微一句話噎得半晌才憋出一口氣，什麽語言都沒有了。

　遊清微見到左嫻的臉色很不好，便解釋道：“上半年我們都不在家，風水事務所的客戶流失是難免的，沒什麽收入很正常。這些開銷幾乎都是花在我們家的這場變故上，說起來，花這些錢把這場滅門的必死局面盤活，很值了。媽，我現在不缺錢，缺人手。乾我們這一行，想來錢容易。就像之前鬼叔隨手塞給我們的那塊鎮鬼木，就是擱我桌子上和小悶呆的量天法尺有點相似的那塊巴掌長的拿起來很沉的木頭，我要是讓夏顏希拿去拍賣行上拍賣了，一準把這三千多萬的負帳給平了，還有結余。要不然讓小悶呆去趟陰河抓條龍鱔上拍，綽綽有余。”那鎮鬼木，連眭子雋這種鬼妖都能鎮得住，她傻了才賣。不過她管的這塊地界上的那些同行，去年下半年、今年上半年該上交的費用都還沒交。她也知道他們在觀望，看她會不會倒，她倒了，這筆錢就省了。她現在沒功夫去收這些錢，等忙空了，連本帶利一起收。

　左嫻在遊清微的身邊坐下，問：“那常三……”

　遊清微知道她媽是說什麽，輕笑聲，說：“放心吧，常三已經露了形跡就再翻不出什麽大浪來。眼下我需要再整合一下人手才能動手。不過，常三還沒逮著，您呢，也得注意些安全，出門記得帶保鏢啊。”

　左嫻想到每次出門，前前後後好幾個保鏢跟著，就暗歎口氣。她又不是什麽大富豪，結果最近進出那排場大得讓好多人以為她是不是找了個富豪男友什麽的，準備再嫁了。她突然發現，她寶貝女兒才是一個隱形富豪。她抬指往遊清微的額頭上輕輕一點，說：“行了，我去上班了。”

　遊清微瞄了眼那正午時分的日頭，說：“遊太太，我覺得您還是吃完午飯再去上班比較好。”她說完，見左嫻走到臥房門口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轉身去了小書房。她跟過去，就見到左嫻把她說的那塊值好幾千萬的鎮鬼木鎖進了小書房的保險櫃。遊清微：“……”她心說：“誰敢來偷我的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