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在店小二微微驚詫的目光中,蕭允和許夕要了一間上房,上樓去休息了。
房間很乾淨,也很暖和,床足夠大,蕭允讓許夕睡在靠牆的裡側,自己隨後躺上去,拉過棉被蓋過二人,把許夕摟進懷裡。
許夕本以為他會做些什麽,但蕭允只是在他後頸揉了一把,親了親他的額頭,便催促他睡覺。
許夕心裡琢磨著事,一個小時過去,腦子裡還是清醒的。身旁的蕭允呼吸聽上去很均勻,似乎是睡著了。他被蕭允摟的很緊,時間長了保持一個睡姿有點難受,於是便輕輕動了動,想翻個身。
誰知方一動彈,蕭允便驟然伸手,死死抓住了許夕的手腕,力道大的有點不正常。
許夕被他嚇了一跳:“怎麽了?做噩夢了?”
他借著窗外透進的月光,看見蕭允雙眸一片清明,有些訝異:“你還沒睡著?”
蕭允盯了他一會兒,手上的力氣才漸漸放松下來,隨即手臂繞到他身後,把他更緊的攬進懷裡,低低道:“我怕你會走。”
許夕垂下眼睛,隨後在他下巴上很快的啄了一下:“怎麽這麽想?我不會的。”
“晚上吃飯的時候……你聽那幾個人說話聽的很認真。”蕭允藏了一晚上的話,在夜深人靜之時終於還是問了出來,“他們說的那個新魔尊……你認識嗎?”
許夕輕輕地:“我連我自己是誰都忘了。”
蕭允告訴他:“你是阿雲。”
不管你以前是誰,你現在必須清楚,你是我的阿雲。
許夕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輕笑出聲:“是。都聽少爺的。”
他每次一用這種語氣說話,就像存心撩撥人似的,蕭允本來心裡藏著事,沒那個心思,但到底是年輕火力盛,被他這麽不經意一勾,身上立刻熱了,一個翻身把許夕壓在身下。
許夕眨眨眼:“都這個點兒了……”
“整個後半夜,足夠了。”蕭允在被窩裡把人掐的悶哼了一聲,磨了磨後牙,“讓你一天不挨頓收拾,就不老實。”
——
被狠狠收拾了一頓的許夕第二天日上竿頭才醒過來,紅著眼尾打了個哈欠,被蕭允不怎麽溫柔的提溜起來換衣吃飯,然後接著趕路。
“知道為什麽帶你來蕪城嗎?”
許夕想了想:“景色好?”
“蕪城景色雖好,但和我們一路經過的其他城鎮差別不大,頂多就是繁華了些。”蕭允很是自得,像在炫耀什麽寶藏的小孩子,“蕪城最大的看點,不在城中,而是在城外的一個小村莊,很多人都不知道。”
許夕在心裡被他逗的想笑,面上配合的露出好奇的神情:“小村莊怎麽了?”
“村莊叫梅莊,是整個人界梅花開的最美的地方。”蕭允笑道,“小時候,我娘帶我來玩過一次,也是冬天,家家戶戶院子裡都種著梅花,而且只有紅梅!下雪的時候,好像在雪地裡燃了一片焰火,那景象,我至今還記得。”
那是他印象最深、也是最愛的景色,所以他想帶自己最喜歡的人來看一看。
許夕看著那張歡喜中帶著企盼的年輕面龐,有點心軟,輕輕點了頭。
梅莊人生活淳樸,熱情好客,聽聞他們是慕名而來的旅客,都十分歡欣,一對年逾半百的老夫妻還親切的邀請他們去家裡落腳。村莊裡也沒什麽客棧,兩人便答應了,道謝後蕭允拿出銀子給老夫婦,卻被老兩口有些生氣的推了回去。
“你說說你們這些娃子,就住兩晚吃兩口飯的事,給什麽錢嘛!”老大爺吹胡子瞪眼,“拿回去!不然不留你們住咧!”
蕭允和許夕有點不好意思,但又拗不過老人家,隻好再次道謝。
老兩口家裡的瓦屋挺大,聽他們說,他們有兩個兒子,都在外面遊歷讀書,逢年過節才回來,老婦人便把兒子的屋子收拾出來給兩人住,又給他們指了村裡梅花開的最好的那片地讓他們去玩,最後叮囑他們到點兒回來吃飯。
兩人笑著道了謝,蕭允便牽了許夕的手,興致勃勃的往外走。
他們長的出色,氣質更是和這小村莊格格不入,再加上兩個大男人就這麽牽著手,走在村裡別提多麽惹人注目了。許夕忍不住笑:“這麽明目張膽,少爺不怕人看啊?”
“我怕什麽?”蕭允一挑眉,哼了一聲,“反正不管你是男是女,既然我蕭允認定了,這輩子就是我的……媳婦。”
後面兩個字的音調微微降下去,他突然有點不好意思,欲蓋彌彰的轉過頭去用另一隻手摸了摸鼻子。
老兩口指的地方是一片頗為開闊的梅林,一眼看去望不到邊,目及之處盡是一片紅色,豔若桃李,燦如雲霞,絢麗至極,讓許夕無意識的發出了一聲驚歎。
“怎麽樣,漂亮吧!”蕭允驕傲道,牽著許夕走進林子,在遊人踩出的一條小道上慢悠悠的踱步。
“漂亮。”許夕閉上眼,唇角隱隱帶著笑意,“而且很好聞。”
梅花就妙在這裡,即使身處一片梅林,那香氣也不會濃鬱到讓人厭膩,而是始終是一種帶著清寒氣息的幽香,若有若無,沁人心脾。
許夕閉著眼嗅那冷香,蕭允則望著眼前的人兒,不自覺地看入了迷。
許夕常穿紅衣,但這段日子天冷了,蕭允怕他凍著,專門給他定做了一件雪白大氅。此時站在如火的梅林中,那墨發白衣的人簡直如冰雕玉琢,皮膚被襯出一種冷白,只有嘴唇是一線紅色,看進蕭允眼裡,突然覺得這令他念念不忘的梅景在此人面前也全都黯然失色。
他摘了一朵梅花,輕輕別在許夕鬢邊。
許夕睜開眼,被他的動作逗笑了:“少爺,你當我還是個丫頭呐?”
“現在也好看,”蕭允深深看他,“你什麽樣子,都好看。”
許夕扶了扶發上的花瓣,歪著頭衝他笑。蕭允從不知道這人的一個笑也能讓自己心動的如此厲害,牽住他的手想去吻他,卻突然覺察到什麽,面色巨變,一把將許夕護在身後,眼神銳利地扭頭看去。
距離他們三丈開外的小徑上,站著一個高大挺拔的黑衣男子。
他定定的看著這邊,看樣子已經在那裡站了很久,可令蕭允心驚的是,自己之前竟完全沒有發現附近多了一個人,直到剛才一股強烈的敵意和殺氣猛然迸發,他才霍然警覺。
這人是個絕對的高手,且目的不善。蕭允緊緊盯著男人的臉,迅速在腦中搜索這是哪號人物,卻突然發現,那人的目光好像看的並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後的……阿雲。
蕭允的心一沉,隨後泛上一股涼意。
許夕就這麽毫無防備的對上了謝雲寒的眼神。
這一刻,連他自己都無比佩服自己的演技。他知道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自己的表情沒有露出一絲破綻:沒有見到故人的驚詫,更沒有被老情人撞見自己和現任你儂我儂後的心虛和尷尬,他臉上表現出的,只有恰到好處的微訝和疑惑。
微微驚訝周圍怎麽突然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個人,疑惑那陌生人為什麽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
即使把一個真正失憶的人放在這裡,也不會表現的比許夕更自然一分了。
就是這麽自然到令人無法懷疑的神情,像一把冷箭,一下子把謝雲寒的心臟捅穿了。
他隻覺得冷……在比從敖爍那裡得知雲渺失憶以後,還要冷。
謝雲寒記得很清楚,自雲渺離開流花宮以後,已經過去了八十三天。可那人承諾的明明是半個月就會回來,於是他在等待的第十六天開始不安,十七天開始心慌,十八天則已經心急如焚。
他派了很多人去邊境,卻沒一個能回來的,他愈發惶急,決定親自去找,可又不想辜負那人的囑托,只能想到一個最笨卻最有效的方法——把魔界拿下來,流花宮自然就安全了。
流花宮上上下下的人都以為他瘋了,柳一甚至想讓人把他打暈了給他吃治腦子的藥,可他下定了決心後,就那麽開始做了。
他只有兩個念頭——把家守好,然後趕緊把雲渺找回來。
或許是老天眷顧,也或許是他體內自己都沒察覺的潛能被那股強烈的念頭喚醒了,在人們一開始匪夷所思、到震驚萬分、再到恐懼膽寒乃至膜拜臣服的眼神中,他竟一步步的真的做到了。
所有人以為他會稱王,他卻完全沒那個心思,在事情塵埃落定的第二天,便立刻啟程去了邊境之地。
他一路探尋打聽,一直找到了獸王城。彼時敖爍找人都快找瘋了,托他的福,整個王城百姓都在沸沸揚揚討論“真假王后”的事,他很快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一天,他幾乎喪失了所有理智,一路打倒無數侍衛直闖獸王宮,把那個叫敖爍的畜生揪出來,迎面就是一拳。
敖爍自然不可能傻愣著讓他打,他察覺到他的魔族身份,隱隱猜到了什麽,兩個苦尋多日無果的男人心裡都已壓抑憋悶到了極限,此時遇見情敵,那座火山終於尋到了一個發泄口,轟然爆發了。兩人像野獸一樣互相廝打,招招斃命,直殺紅了眼,王宮建築被打塌了一半,最後落了個兩敗俱傷。
謝雲寒知道從敖爍這裡也得不到什麽線索了,於是離開獸族,繼續找。
他根本停不下來,思念已經快把他折磨瘋了,他幾乎是不休不眠的趕路,偶然聽到了人界出現了魔族蹤跡的消息,立刻抱著一線希望趕過來,沒想到竟真的幸運萬分的找到了。
可是那個人,身邊居然又有了一個男人。
他看見那人歪著頭衝那男人笑,眼波調皮又靈動,看上去那麽熟悉,就像無數次曾對他笑過的那樣。
謝雲寒突然覺得,心疼的次數多了,就變的刀槍不入了。那人的風流花心他是知道的,他也早就隱隱明白,自己或許留不住他。
何況,雲渺是為了他才離開魔界,才遭遇了此後的種種劫難。
可他無法接受的是,雲渺怎能真的把他忘了呢?
他的眼神居然這麽陌生,就好像他們之前發生的種種,全都只是他一個人一廂情願的夢而已。
他做不了他的唯一,可竟連在他心中留有一席之地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謝雲寒一步一步向許夕走去,在他面前站定。
許夕略微遲疑了一下,禮貌問:“這位公子……有什麽事嗎?”
謝雲寒呼吸一顫,原本已經沒有知覺的心臟在這一刻竟然疼的有些受不了。他忍住全身的冰冷戰栗,伸出手,想去碰許夕的臉。
卻在半途被另一個男人的手用力截住。
蕭允快被氣笑了,這個男人的目光太過露骨,讓個傻子來看都知道他對許夕抱著什麽心思。他鉗著謝雲寒的手臂,冷笑道:“這位兄弟,過分了吧?別人的人,是你能亂碰的?”
謝雲寒的眼珠緩緩轉到蕭允臉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殺意卻從眼裡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來。
“那個,有話好好說!”許夕連忙擋在蕭允身前,衝謝雲寒笑了笑,“我看公子也是魔族人,難道是我的舊識?對不住,我受過傷,很多事情都忘了。”
謝雲寒重新看回他,緩緩點了點頭。
“你是我的……朋友嗎?”
朋友?他們算什麽朋友。
可若說是愛人……謝雲寒自嘲的想,雲渺從來沒對他說過那個字,縱使是愛人,他恐怕只能算是其中之一吧。
沉默了許久,謝雲寒拉過他的手,在他掌心寫了兩個字:
“家人。”
——
天黑的時候,許夕和蕭允回了老兩口家裡,身後跟了一個……謝雲寒。
“大娘,這是我的一個朋友,”許夕對老婦人說,“能不能也讓他在這暫住幾天?”
“行,隨便住!我這房間多的是!”老婦人打量了一圈謝雲寒,笑道,“你們這些年輕人,怎麽個個生的這麽好看!”
謝雲寒衝老婦人禮貌的點了點頭,蕭允則氣了一路,此時終於憋不住了,一聲不吭的丟下眾人悶頭進了屋裡,重重關上了門。
“那娃怎地啦?”老婦人驚訝,“不吃晚飯啦?”
許夕歉然道:“他有點不舒服,我一會兒給他送去。”
在得知許夕的身份是流花宮宮主雲渺後,蕭允當場就炸了,又眼睜睜那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野男人用什麽“家人”的狗屁理由讓許夕把他帶了回來,簡直恨不得一口上去把許夕咬死!
他自然是絕對絕對不肯同意的,然而最蛋疼的是,他居然打不過那個野男人!!
蕭三少爺差點把自己氣暈過去,一路上沒再搭理許夕半個字,用後腦杓表達自己滔天的憤怒和不滿。
許夕這回縱有天大的本事也哄不好他了,隻好讓他先自己冷靜冷靜,吃過晚飯後,幫謝雲寒去收拾了屋子,然後從身上取出一隻小香囊遞給他。
謝雲寒微愣,接過來,小心的放在掌心端詳。
“裡面裝的是祝余草。”
謝雲寒一震,霍然抬頭盯住許夕的眼睛!
許夕對他輕輕笑了笑,說:“我也不記得自己失憶前都做了什麽,但醒來後,身上就有這個香囊,裡面便裝著這草藥。既然謝公子與我是舊識,或許這草藥,本就是為公子準備的吧?”
謝雲寒定定望著他,眸底情緒暗湧,突然大步上前,死死把他抱進懷裡。
這一刻,他心中生出巨大的滿足,好像一個漂泊流浪、疲憊不堪的旅人終於尋到了歸處,在身心都已凍僵之時,終於靠近了溫暖的火源。
雲渺把他忘了,卻又依然記得。
隻這一點,便讓謝雲寒死而無憾了。
“謝、謝公子……”許夕有些局促的推了推他,似乎不習慣他的擁抱。謝雲寒不喜歡這個稱呼,對方最常喚他的是“木頭”,他以前隻覺得無奈,現在卻做夢都想再聽一次。
不過沒關系,他可以等,也一定會找到辦法,讓對方重新想起一切。
他輕輕放開許夕,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訴說著不舍,都在瘋狂叫囂著去抱他,去吻他,去用觸碰來確認他的存在。可他不能,只能強行逼迫自己暫時忍耐。
“謝公子,那你早點休息吧。”許夕說,“我不打擾你了。”
謝雲寒攔住他,用口型問:“你去找蕭允?”
“我去給他送點吃的。”
“送完就出來。”謝雲寒一字一頓,“不、許、和、他、睡。”
許夕:“……”
——
許夕端著面餅和粥,敲了敲門,沒人理會,用力推門,門從裡面反鎖了。
“蕭允,”許夕貼著門板,“開開門,吃點東西吧。”
沒人答應。
“少爺,”許夕換了稱呼,語氣卑微,“行行好,讓小的進去吧?”
依舊沒有動靜。
許夕變了語氣,拖拉著腔道:“你真不吃啊?那算了,你休息吧。我去找謝公子了……”
門板“呼啦”一聲大力打開,蕭允一把把他拖進去,表情活像一頭惡狼,猙獰吼:“你敢!!”
“慢點慢點,粥灑了!”許夕忙道,把飯食小心地擱在桌子上。
“你還來我這做什麽?啊?”蕭允衝他吼,“你去找你的老相好啊!你去啊!!”
他一邊吼著讓許夕去,一邊卻把許夕的手臂攥的死緊,一副“你敢真去我就把你咬死”的架勢。
“不是老相好,”許夕調度了一個真摯的眼神,“謝公子說是我的家人,我猜我們或許是兄弟之類的。”
蕭允狠狠冷笑了一聲,隻給了倆字兒:“扯淡。”
許夕:“……”
孩子聰明了,不好糊弄了啊。
蕭允見他沒走的意思,於是狠狠哼了一聲,甩開許夕的袖子,走到一旁的板凳上坐下,翹起二郎腿,翻了一個能飛上天際的白眼:“沒想到您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雲渺宮主,真是失敬失敬。讓您伺候我這麽久,委屈您了吧?”
許夕識時務的閉緊嘴巴,低眉順目地站在一邊,挨訓似的聽。
“聽說雲宮主座下美男無數,不知我能排在第幾位?十幾?二十幾?還是三十幾?!”他越說臉越青,恨的幾乎把桌子掰下一個角來,“阿雲,你可真是總能帶給我驚喜!”
許夕默默反思,覺得自己確實是個大坑貨,只能說:“對不起。”
蕭河豚像是被針扎了一下,突然泄氣了。
“對不起有什麽用?”蕭允自嘲道,“誰讓我偏偏……偏偏就栽在你手裡了?”
沒辦法,他蕭允就是看上這個人了。
這人再混蛋,再花心,再風流,他蕭三就是瞎了眼的看上了,還能怎麽辦!?
要他放手,不可能。但要他和別人共享?更不可能!!
蕭允突然平心靜氣的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和那個姓謝的回魔界?”
許夕:“……還沒想好。”
“沒關系,你如果想回家去看看,我也能理解。”蕭允甚至笑了一下,只不過那笑裡怎麽看都帶著一股殺氣,“只是你回去的話,要把我一起帶上。”
許夕終於知道蕭允為何一反常態了。
敢情這位祖宗是打算親自去把他的“后宮”拆了!
現在魔界不同往日,已被謝雲寒一手掌控,他回去就再也別想出來,更別說再帶上這位能攪破天的少爺!
絕對死都不能回去!
心裡下定主意,許夕面上卻誠懇道:“當然。”
蕭允這才略微滿意的哼了一聲。
“那你先吃飯,”許夕說,“我……”
“你幹什麽去?”蕭允聞言,臉色立刻又變了,厲聲道,“難不成你要去找那個姓謝的睡覺!?”
“我自己睡,”許夕心力交瘁,差點舉手投降,“我自己睡!”
蕭允狠狠剜他一眼。他當然想把許夕留在這裡,但都是男人,他知道姓謝的絕對也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只能暫退一步,日後再想辦法收拾阿雲這些野男人。
一想到他堂堂蕭家少主,竟然淪落到要去后宮爭寵,蕭允一時悲憤不已,再度炸成一隻河豚,怒氣衝衝的把許夕趕了出去,抓起一隻涼透的面餅,泄憤似的狠狠咬了一大口。
——
一晚上過去,不知有幾人能睡著。第二天許夕起來,一推門,便見謝雲寒倚在門外的牆上,不知道等了他多久。
“謝公子,你怎麽在這?”
謝雲寒看著他,說:“等你睡醒。”
他沒再做口型,終於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太久沒用嗓子,男人的聲音還有些低沉凝澀,卻並不難聽,能想象出原本那副低醇帶著磁性的好音色。許夕驚喜的笑了:“那藥你用了?能說話了?”
“嗯。”謝雲寒點頭,喚他,“雲渺。”
許夕下意識地:“嗯?”
“你以前說過,想聽我喚你的名字。”謝雲寒慢慢說,又把那兩個字重複了一遍,莫名給人一種珍視的感覺,仿佛這個名字被他藏在心底,在無人的時候已默默喚了千萬遍,“雲、渺。”
許夕心尖輕顫,突然不敢直視男人的眼神,於是掩飾般的斂目笑了一下:“很好聽。你的聲音,真的很好聽。”
謝雲寒也輕輕揚了揚唇角,不說話,只看著他。
“——大早上就在院子裡眉來眼去,害不害臊啊!?!”
一道響亮的、帶著火|藥味的聲音突然炸起,將這一片旖旎的粉色氛圍轟了個一乾二淨。蕭允“砰”的一聲大力甩上門,呲著白牙衝許夕露出一個陰森森的微笑。
許夕突然有點胃疼,終於嘗到了造孽的苦果,以去廚房幫大娘準備早飯為借口,腳底抹油溜了。
剩下兩個男人兩看生厭,充滿憎惡的剜了對方一眼,各自冷著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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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夕當時一時心軟,沒趁早開溜,現在整天被兩個男人虎視眈眈地盯著,想溜都沒門了。本來就捉急的不得了,可老天仿佛看他不夠心塞,竟然又給他整了一個!
在謝雲寒到後的第二天,敖爍追來了。
那天下午,老大爺出去遛彎,回來的時候笑呵呵地喊:“老婆子快出來,咱家又來客人嘍!看來咱們莊子是出名了,這麽多年輕人過來耍喲!”
敖爍一眼看見許夕,雙眼瞬間亮了,一陣風似的衝過去就把他死死抱住了,貼著他的耳朵激動萬分地連喊了四五聲“渺渺”。然而還沒來得及說其他,左右兩股厲風分頭衝他殺氣騰騰的襲來,敖爍隻得暫退一步,這才看見謝雲寒,一張俊臉立刻扭曲了:
“姓謝的,怎麽又是你!!”
再看見蕭允,神色不善道:“你又是哪個!?”
“我還想問你是哪個呢,抱什麽抱!?”別看敖爍是隻獸,蕭三少爺吼起來氣勢絲毫不比人家弱,腦門上青筋都蹦出來了,咬牙切齒質問許夕,“這又是你的哪個野男人?啊!?!”
“什麽叫野男人!?!”敖爍炸了,立刻咆哮回去,“渺渺是本王冊立的王后,是本王的人!!你個小兔崽子是哪根蔥!?”
“狗屁的王后,神經病吧你!”蕭允徹底火了,少爺的教養丟的一乾二淨,“阿雲是我未過門的媳婦!!”
敖爍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還待再吼,突然聽見謝雲寒在一旁冷笑一聲,充滿嘲諷地進行了無差別攻擊:“癡人說夢。”
敖爍一怒,突然意識到不對:“你能說話了?”他上下打量了謝雲寒一遭,突然在他腰間看見一個熟悉的香囊,霎時如遭雷擊,劈手就要去奪,“渺渺的香囊怎麽在你這!?給我!”
謝雲寒攔下他的手,神色狠戾,低低擠出兩個字:“找死!”
兩人兩句話就談崩了,再度打成一團,旁邊蕭允還在許夕耳邊喋喋不休:“你還沒交代呢,這個野男人又是誰?啊!?”
許夕:“……”
讓我死吧!!!
他深吸一口氣:“待會和你解釋。”然後甩手放出一道氣波將越打越激烈的兩人分開,喝了一聲:“別打了!在這打房子還要不要了!?”
聽見他出聲,謝雲寒和敖爍才勉強住手,各自遠遠落在一邊。
老兩口在一邊旁觀了全程,老大爺有點懵的問老伴:“這幾個娃,好像有感情糾紛?”
“是啊。”老婦人嘖嘖道,“聽起來還是四角戀呢!”
老大爺更懵了:“可他們都是男娃啊!”
“哎呀,年輕人的世界,我們不懂嘛。”老婦人說,“不過還是得勸勸,這麽精神的幾個大小夥子,打壞了可怎整?”
“有什麽話咱好好說,別傷了和氣!”老婦人拄著拐,慈眉善目的走過去,“來,都去屋裡坐,老婆子給你們沏點茶,邊喝邊聊!”
老婦人態度親善,像對自己的孩子說話,幾人火氣再大,也不好意思衝一個老人家發,於是僵持片刻後,暫且聽了老婦人的話,進了屋。
只是一人一個凳子離的遠遠的,嘴角掛著冷笑誰也不看誰,空氣安靜冰冷的活像進了太平間。
許夕硬著頭皮坐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
老兩口並肩坐在炕上,笑眯眯的看著幾個年輕小夥子,很樂意當一回感情調解員。老婦人清了清嗓子,胸有成竹的開口了:
“聽你們的意思,是三個娃都中意一個娃嘛。依老婆子的經驗啊,感情這種事,勉強不得的!你們自己吵來吵去,打來打去,那都沒用嘛,要聽娃自己的意思!”
她笑呵呵的衝許夕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來,娃,你自己說,這三個娃,你最中意哪個?”
話音剛落,三個男人不約而同的轉頭,目光探照燈一般緊緊盯在了許夕臉上。
許夕:“…………”
大娘,我求您憋說了!
這是道送命題啊!!!
作者有話要說:夕夕:被生活扼住喉嚨.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