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王終於慢慢顯出了身形。
他抬起頭, 用哭的紅腫的眼睛看著許夕:“……你怎麽找到我的?”
“你那麽害怕, 肯定會往沒人的地方跑啊。”許夕用手指擦了擦他的眼淚,把他摟進懷裡輕輕拍打著他的背。
折昱咬了咬嘴唇, 像是鼓起勇氣般,小聲對許夕道:“我、我就是他們口中的‘鬼王’。”
許夕面色平靜, 好像對這個消息並不感到驚奇。他鎮定如常的態度莫名安撫了折昱, 折昱慢慢平靜下來, 將一切緩緩道來:
“我出生後, 母親剛給我取了名字,父親便衝了進來,滿臉激動的喊著‘鬼王’,抬手便要殺死我取走鬼王印。母親震驚的拚命阻攔,誰想父親竟越來越癲狂, 最後完全失去了理智, 把母親……殺了……”
小鬼王剛剛降世, 對一切還懵懂無知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面。
擋在自己身前的女人慘叫著倒在地上, 再沒有一絲聲息,猶帶熱度的鮮血潑灑在自己身上、臉上。
他呆在原地, 只見面前這個臉色猙獰、形如魔鬼的男人用狂熱的眼神盯著他,扭曲地笑著, 向他伸出了沾滿鮮血的手。本能的求生欲在那一瞬間陡然爆發,他無師自通的使用了隱身天賦,在男人不可置信的怒吼中逃走了。
從出生的第一天起, 他過上了刀尖逃亡的日子。
鬼王降世的消息飛快傳遍整個鬼界,所有野心勃勃的人都在搜尋他的蹤跡,他拖著四五歲幼童的身體,像隻被狼群追捕的羸弱兔子,每天疲於奔命,尋找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他跳過暗河、鑽過狗洞、躲進過骷髏堆,餓了就隱身去人家裡偷點剩飯果腹。然而隱身是有時限的,有一次他找東西吃時不幸暴露了蹤跡,被追上來的人打的遍體鱗傷,腿也斷了,最後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幸而那些人為爭搶他開始自相殘殺,他的隱身能力又堪堪恢復,這才得以死裡逃生。
這樣的日子他過了足足三個月,沒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膽,沒有一晚能睡一個安穩覺。後來在逃亡中,他無意中發現了鬼界通往魔界的裂縫,慌亂中不假思索的跑了過來,這才暫時擺脫了那些人。
許夕簡直心疼的說不出話,只能緊緊抱住懷中瑟瑟發抖的身軀。
這還是個孩子,即使是在魔界,也還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可他卻從一出生,面對的便是一個最黑暗的世界,遭受的是命運賜予的最大惡意。
“都過去了。”許夕摸了摸小鬼王的臉頰,直視著他的眼睛道,“以後,哥哥保護你,再沒有任何人能傷害你分毫。”
“真、真的嗎?”
“真的。”許夕拉過他的小手,“拉勾勾,說話不算話,就讓阿渺哥哥變成小狗!”
折昱含著眼淚笑了,撲上來緊緊抱住許夕的脖子,在他耳邊一遍一遍地喚著“阿渺哥哥”,一聲一聲裡是全然的喜悅、信任和依賴。
——
從那天起,小鬼王黏許夕黏的更厲害了。
他成了許夕的一根小尾巴,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在許夕身邊,眼裡也只能容下許夕一人,每天晚上更是要許夕陪著才能睡著。對此謝雲寒簡直是怨氣深重,每次看見折昱,一張臉都冷的嚇人,侍從奴仆見了都嚇的不敢作聲,折昱卻漸漸不怎麽怕他了。
他看準了,流花宮裡阿渺哥哥才是最大,謝公子即使再不喜歡自己,也不敢拿自己怎麽樣。
而且,謝公子能跟在阿渺哥哥身邊,自己憑什麽不行?
阿渺哥哥對自己也寵的很,哥哥最喜歡誰,這還說不準呢!
謝雲寒確實拿折昱毫無辦法。那還是個屁大的孩子,自己即使再不滿、再嫉妒,也不可能對一個孩子做什麽。
而且……雲渺確實要把他寵上天了。
每天陪那熊孩子睡覺,早上親自給熊孩子穿衣服,每次吃飯都把最好吃的夾到熊孩子碗裡,有時甚至還親手喂他;吃完飯就教熊孩子讀書認字,然後帶他到處去玩兒,那熊孩子更是一口一個“阿渺哥哥”叫的甜死人,簡直恨不得整個人掛在雲渺身上不下來了!
謝雲寒覺得自己像一個老婆被熊孩子霸佔全部注意力的深宮怨夫,每天憋屈的幾乎要吐一缸血,身上散發的寒氣更重了,所有宮人見了他都恨不得繞道走。
對於謝雲寒的不滿,許夕心裡自然門清兒。對方的好感度已經九十多了,就差臨門一腳,他自然不能顧此失彼。於是這天,趁折昱午睡,許夕厚著臉皮摸上了謝雲寒的門。
結果剛進門還沒來得及說話,大門被敲響,手下的聲音傳進來:“宮主,殷氏家族剛剛獻上了貢禮,可要過目?”
自許夕大敗謝凌天后,流花宮的知名度確實又上了好幾個台階,許多家族、勢力或是魔界散修都前來歸附。充實自己的力量不是壞事,許夕查清這些人的身份背景,確定沒問題後便把他們照單全收了,殷氏家族便是其中一個。
許夕隻好道:“進來吧。”
手下應聲推開門,指揮著一幫人將四五個大箱子抬進來,一一打開。裡面大都是金銀珠寶、錦繡羅緞,沒什麽新鮮玩意兒。許夕揮揮手讓他們搬去倉庫,手下應了,又獻上了一個冰瑩剔透的匣子,道:“這也是殷氏家族的貢品,名仙人果。呈貢禮的人說,這種果子味道鮮美,生長於極北之地,幾十年才結一次果,食用後效果奇佳,是難得的稀罕寶貝。殷家機緣巧合下得到了三枚,願全部獻給宮主,感謝宮主的庇護。”
許夕接過那匣子,匣子是由終年不化的寒冰製成,想來是起保鮮作用。打開一看,那仙人果冰涼剔透,色澤紅亮,散發著一股獨特的清香,看起來確實分外可口。許夕拿出一枚果子,問:“‘效果奇佳’?這果子還有什麽神奇的功效嗎?”
“大概是能美容駐顏、提升功力之類的吧?”手下撓了撓頭,“反正呈貢禮的人信誓旦旦的說,宮主您絕對會喜歡的。”
許夕點點頭,讓眾人下去了。他舉著果子,討好地湊到謝雲寒跟前,笑嘻嘻道:“聽到沒,這叫仙人果,有奇效,吃了說不定能長生不老!來一個嘗嘗吧?”
謝雲寒見那果子只有三枚,自己舍不得吃,想都給許夕留著,便冷冰冰扭過頭去,不搭理他。
“真不吃?”許夕提著果子在男人眼前晃悠,“你不吃我可吃啦?”
謝雲寒冷哼一聲,對他幼稚的行為嗤之以鼻。
“不吃拉倒!”許夕也是個饞貓,毫不客氣的把果子一口吞了,入口冰甜,口感果真極佳,許夕咂咂嘴,讚道,“果然可口!”
他把匣子封好放到一邊,剩下的正好一個留給大木頭,一個留給小鬼王。然後他故技重施,一個健步蹦過去往謝雲寒懷裡跳,謝雲寒果然不舍得摔了他,臉上劃過一絲緊張,立刻伸手穩穩抱住了他。
“嘴硬心軟。”許夕攀住他脖子,笑眯眯道,正想再說什麽,突然臉色微變,動作頓了頓。
謝雲寒敏銳的察覺到他的不對勁,立刻抬頭看他。
許夕隻覺得體內有一股火毫無預兆的燒了起來,以燎原之勢迅速蔓及全身,連臉頰都微微發燙,從謝雲寒訝異緊張的眼神來看,他的臉估計已經紅透了。而身上除了熱,漸漸又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癢,這感覺他並不陌生,像極了他曾經使用葉榆omega的身體時,體驗過的……發|情……
許夕太陽穴一脹一脹,額頭鬢角緩緩滲出細密的熱汗,咬牙切齒的將目光落到那個冰匣子上。
現在他才反應過來那果子的“奇效”是指什麽!
怪不得送禮人說什麽“雲渺一定會喜歡”,他居然沒想過來這一茬!
還“仙人果”呢,許夕忍不住在心裡破口大罵,浪人果差不多吧!!
謝雲寒見他渾身發燙,臉頰通紅,呼吸漸漸急促,不由面色巨變,第一反應便是那果子有毒,連忙封住許夕身上幾處大穴,把他放到床上,飛奔出去找柳一。可憐的柳大夫再次被提著衣領翻著白眼一路拖了過來,氣還沒喘勻便被謝雲寒催命似的給許夕把脈。
小柳大夫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裡流著淚控斥這個野蠻無禮的男人。不過他也擔心許夕,立刻為他診了脈,又看了看謝雲寒拿給他的仙人果,臉上的神情反而放松下來。
“別擔心,宮主沒中毒。”柳一道,“這個果子,又叫極樂果,也叫情|欲果,功效的話……咳咳,就不用我言明了吧。”
謝雲寒一呆,似乎萬萬沒想到這個答案,僵在原地好久,才轉頭去看許夕。
許夕此時已經有些失去神志了,整個人陷入半昏迷,身體卻在仙人果的作用下越來越難受,不斷磨蹭著身下的床榻,一邊小聲哼哼著,一邊無意識地去撕扯自己領口的衣服。謝雲寒連忙過去按住他躁動不安的手,把目光投向柳一:怎麽解?
“簡單,”柳一老實道,“只需與人交合,把效力發散出來就可以了。”
謝雲寒身體微震,垂在身側的手掌不自覺的用力攥緊。
柳一奇怪的看他一眼,總覺得這位謝公子的姿態好像有點僵硬似的。他不明白對方的震驚和猶豫從何而來,這種事……對他和宮主來說不是早就稀松平常了嗎?
“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哈。”柳一迅速站起來,“仙人果效果極烈,宮主應該很難受,謝公子抓緊吧。”
他轉身要走,突然想起來什麽,回身囑咐道:“對了,這果子後勁也很足,藥力沒有三天下不去,謝公子如果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話,可以來找我開點補腎的藥哈。”
謝雲寒:“………………”
對上他冰冷到帶殺氣的目光,柳一打了個哆嗦,嘟噥一句不識好人心,腳底抹油溜了。
房間裡恢復靜謐,床榻上那人一聲接著一聲難耐的呻|吟愈發清晰,曖昧的聲響仿佛讓空中的微小塵粒都燃燒起來,一種讓人心臟狂跳的黏膩熾熱在空氣中緩緩遊走,逐漸侵蝕著大腦中所有的冷靜和理智。
謝雲寒沒有吃那果子,卻覺得此刻自己的體溫也熱到嚇人。他伸出寬厚有力的手掌,輕輕覆在許夕的側臉上。
許夕臉頰通紅,被汗水打濕的鬢發貼在側臉上,感覺到謝雲寒溫柔隱忍的觸碰,他緩緩睜開眼睛,雙眸朦朧,漾著一種脆弱迷離的濕意。
他下意識偏頭,蹭了蹭謝雲寒的手掌,開口時音調裡已經帶了一種抑製不住的哭腔:
“幫、幫我……”
這個聲音像是一個□□,瞬間燒盡了謝雲寒所有的顧慮和忍耐。他俯下身,雙眼死死盯住床榻上的人,如同鎖定獵物的狼王,眸底浮現出噬人般的、可怕的光。
雲渺。
你是我的了。
——
柳一出來後便往藥房走,還是決定做一個以德報怨的好人,先給謝雲寒把藥準備出來。
萬一那姓謝的沒那麽持久呢?!
正走著,迎面突然看到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折昱來到流花宮也有近一個月了,柳一早已認得他,向他揮了揮手。
折昱看到他,連忙小跑著過來,問:“柳大夫,你見到阿渺哥哥了嗎?”
說起來柳一也挺奇怪,流花宮中這麽多人,個個都比這小鬼王大,可這小孩卻隻肯喊宮主“哥哥”,每次見到他,都中規中矩的喊“柳大夫”,和個小大人似的。
“你阿渺哥哥啊,”柳一道,“在你雲寒哥哥院子裡呢。”
聞言,小鬼王似乎輕輕皺了皺眉,不過很快掩飾了神色,禮貌地衝他鞠了一躬:“謝謝柳大夫,我過去找他。”
柳一嚇了一跳,連忙攔住他:“唉等等等等!”
折昱疑惑的抬頭看他。
“呃,你阿渺哥哥他……”柳一思考著措辭,“他生病了……”
“什麽?”折昱大吃一驚,一連串地著急問,“什麽病?嚴不嚴重?我怎麽不知道?”說完就要火急火燎地往竹院衝。
“別急別急!”柳一一把拽住他,連忙道,“只是普通的發熱發燒,我已經開了藥,你雲寒哥哥也在照顧他,沒事的!你阿渺哥哥就是怕傳染你,所以特意讓我告訴你,這兩天先不要去找他。”
折昱緊緊皺起眉:“我不怕傳染!”
“可是你阿渺哥哥擔心你呀。”小柳大夫近墨者黑,扯起謊來眼也不眨,“他不希望你也生病,你要是不想讓他擔心,就聽話,嗯?”
“可是……”
“真的只是小小的風寒發熱而已,大概三天就能痊愈,”柳一道,“到時候你再去看他,好不好?”
折昱猶豫半晌,還是不願意忤逆許夕的意思,勉強點頭答應了。
“乖。”柳一松了口氣,“你先自己去玩吧。”
折昱憂慮重重的回了住處,雖然柳一說沒事,可他還是擔心的不得了。
就這麽熬了一個時辰,折昱終於還是坐不住了。
他不進屋,只是在屋外守著,或者把謝雲寒叫出來詢問一下阿渺哥哥的情況,這樣總可以吧?
打定了主意,折昱立馬跳起來,奔出屋子跑向竹院。一口氣來到竹院裡,他微微平複了一下劇烈的喘息,正要小心翼翼地敲門,卻突然聽到了門內傳來的聲音。
“……啊……”
折昱能辨認出這正是他阿渺哥哥的聲音,卻比平時要沙啞許多,聽起來既痛苦、又愉悅。折昱不知怎地,心臟突然咚咚咚的劇烈跳動起來,上前將耳朵貼在門縫上。下一秒,那熟悉的聲音帶著哭腔,清晰至極的衝入他的耳膜中:
“……輕、輕一點……嗚……”
“……雲寒……”
“雲寒——”
折昱先是一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麽,大腦突然“嗡”的一聲,整個人猝然向後退了兩步,整張臉陡然通紅!
作者有話要說: 啊,我好壞。
不過小鬼王要被催熟了耶=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