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哥哥, 你睡了嗎?”
聽出了這是小鬼王的聲音, 許夕用手推了推謝雲寒的胸膛:“是小昱, 我先出去看看。”
謝雲寒不動。
許夕見他臉色不好看, 也知道哪個男人在這種時候被打斷都不會高興, 忙討好地在他臉上親了好幾下, 撒嬌道:“他還小, 估計又是做噩夢了, 我先去哄一下, 馬上就回來陪你, 嗯?”
謝雲寒再不情願, 也不至於和一個孩子過不去, 幫許夕把手腕上的布條解下來, 讓他去了。
“阿渺哥哥!”見殿門打開,許夕走出來,折昱先是開心地露出笑臉,隨後微微一愣。他總覺得此刻的阿渺哥哥看起來和白天有點不一樣, 但究竟是哪裡不同……他卻說不出來。
“怎麽了?”許夕蹲下身, 溫柔的摸了摸小鬼王的頭頂,“又做噩夢了?”
折昱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猶豫了一下, 還是把話問出了口:“房間又大又黑,我有點害怕,睡不著。阿渺哥哥……你可以陪我睡嗎?”
許夕遲疑了一下。
折昱敏感地察覺到他的猶豫,眼中的難過一閃而過, 連忙低下頭道:“阿渺哥哥不方便的話就算了,對不起……我給你添麻煩了……”
“這算什麽麻煩,”許夕最見不得小孩露出這副模樣,立刻道,“我陪你,你等我回去拿個東西。”
折昱仰起頭,高興的“嗯”了一聲,乖乖在門外等。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折昱納悶拿什麽東西要這麽慢時,他隱隱聽見了一聲壓抑的痛呼。
他心中一驚,正要進去看看情況,許夕卻已經推門出來了,手裡抱了一個枕頭:“走吧。”
折昱把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阿渺哥哥,你沒事吧?”
“沒事啊。”許夕笑笑,把肩膀處的衣衫往上拉了拉,牽住小鬼王的手回了偏殿。
讓小鬼王爬上床,許夕把帶來的枕頭扔上去,自己也脫掉外袍鑽進了被子,一手支住頭側躺著,一手在小鬼王背上輕輕地拍:“快睡吧。”
折昱正要聽話的閉上眼睛,目光卻突然被吸引了,吃驚地抬手指了指:“阿渺哥哥,你被什麽東西咬了?”
許夕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原來是自己肩頭的寢衣微微往下滑了滑,在靠近脖頸的地方露出了一個青中帶紅、鮮明深刻的……牙印。
許夕難得有些尷尬,連忙把衣服往上拽了拽,咳了一聲道:“我在寢宮養了隻大狗,脾氣有點暴,不高興了就喜歡衝我咬一口……沒事。”
折昱懵懵懂懂的“哦”了一聲,乖乖閉上眼睡了。
這次他很快就睡著了,即使是在深眠裡,也能感覺到身旁有人陪著他,一股好聞的氣息一直淡淡縈繞在鼻間。他沒再做噩夢,夢裡只有一個紅衣人影,溫暖的手掌牽著他的手,溫柔的喊他“小昱”。
這一覺睡的分外香甜,醒來時已經天色大亮,折昱坐起身,揉了揉眼,發現夢中的紅衣人正背對著他坐在一面銅鏡前,拿著烏木梳梳理長發,聽見動靜,回頭對他笑了笑:“醒了?”
折昱夢遊似的愣愣看著他,呆呆道:“阿渺哥哥,你真好看。”
許夕忍俊不禁,起身走過去對著小鬼王的臉蛋兒捏了一把,嘻嘻笑道:“就喜歡聽你說實話!”
折昱低下頭,不知怎地,小臉有點發熱。
“快起床吃飯,今天帶你出宮去玩兒!”許夕催促道,折昱畢竟是小孩子心性,一聽說又有好玩的,立馬蹦起來穿衣洗漱。早飯後,許夕帶著謝雲寒和折昱,出了流花宮,來到一條人聲鼎沸的大街。
人界常常會舉行各種集會活動,例如集市、廟會,魔界也不例外,甚至花樣比人界還多。這條街便是魔界中赫赫有名的“灑金大街”,意思是只要到這條街上來的人,一定會忍不住揮灑千金。這也倒不算是過分誇大,因為灑金大街上有意思的玩意兒真的太多了,有售賣各種奇珍法寶的“珍寶閣”,有模仿人界開的各色酒樓、茶館、小商鋪,街擺滿了各色小吃攤,甚至還常有雜耍賣藝的當街表演,真是琳琅滿目,讓人大開眼界。
許夕的模樣實在太過扎眼,他也不願意活寶似的一路被人盯著看,發現街旁正好有個賣面具的小攤,便帶著一大一小走了過去。
那攤主一看見許夕,招攬客人的話都忘了說,只顧直勾勾地盯著許夕瞧,哈喇子差點沒流出來,一副被勾走魂兒的癡漢相。
“喜歡哪個?自己挑。”許夕對折昱道。
折昱毫不猶豫的抬手一指:“要那個!”
許夕臉色複雜的拿下那個面具。是一個青面獠牙、目如銅鈴的鬼面具,倒是很符合鬼王的身份,就是實在太醜了……
折昱卻很高興的把鬼面具扣上了。他一直覺得自己的長相不夠英武懾人,如果能長的凶一點,估計那些人就不敢追著他不放了。
許夕是外觀黨,挑了個最漂亮的面具——一個銀色半面狐狸,戴上後隻留出殷紅的嘴唇和光潔優美的下巴,吸引力不僅分毫未減,反而讓人更加心癢難耐地想去窺探面具之下是一種怎樣的絕色。
“你也來一個吧?”許夕笑吟吟地轉頭對謝雲寒道。謝雲寒看了看他臉上的狐狸頭,從小攤上拿了一個威風凜凜的銀色狼頭,給自己扣上了。
“多少錢?”許夕問攤主。
那攤主一直夢遊似的,意識到大美人在對自己說話,立刻心馳蕩漾道:“不、不收錢!您若喜歡,把這一車拿去都行!”
“這怎麽好意思。”許夕示意謝雲寒看著給,轉身帶著折昱走了。那攤主猶自萬分不舍地伸長脖子去看,卻聽“哢嚓”一聲脆響,回神一看,才發現幾枚銅錢被狼頭面具男人用手按進了攤桌裡,刺穿了好幾層木頭,深深卡在了裡面!
攤主對上狼頭男人的目光,被裡面的陰冷和殺氣嚇的腿一哆嗦癱在了地上,再也不敢探頭去看一眼。
三個面具怪人大搖大擺地繼續逛街。許夕遠遠看見前邊兒有玩雜耍的,回過身一邊倒著走一邊對折昱道:“我看見好玩的了,咱們過去瞧瞧……”
謝雲寒面色微變,想伸手去拉他,可惜晚了一步,許夕倒著走沒看見人,重重撞在一個人身上。
“艸!走路沒長眼睛啊!”背後立刻傳來一聲憤怒的暴喝,許夕知道是自己不對,連忙轉身摘下面具,衝那人拱了拱手,“沒看路衝撞了您,對不住了。”
對方是個看上去三十來歲的錦衣男人,五官還算周正,只是面色蠟黃,眼底青黑,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他本想繼續罵,待看清了許夕的面容,臉上立刻改換成濃濃的震驚和癡迷,眼中冒光,大著舌頭道:“好、好一個絕色美人!”
許夕見沒什麽事了,繞過他就要走,誰知男子伸臂一攔,笑的分外淫邪:“別走啊美人兒,和爺交個朋友?”
許夕驚奇的打量著這位兄台。向來只有雲渺強搶民男的份兒,萬萬沒想到這位仁兄這麽猛,居然膽大包天地想搶雲渺!
不過雲渺雖然出名,但也不是人人都見過他的面貌,想來這個男人是壓根沒認出他的身份。
男人越看越心癢難耐,手不老實地想去摸許夕的臉,謝雲寒上前一步,一聲不吭的鉗住男人的手腕,男人疼的齜牙咧嘴,想抽回手又分毫動彈不得,氣的破口大罵:“哪來的**東西,居然敢對爺不敬!你知道爺是什麽人嗎!”
男人吼完,隱藏在人群中的四五十個護衛突然出現在男人背後,竟然個個是高手,看來這男人確實有些背景。
“給我打!”男人大吼,“然後把那個紅衣美人給爺搶過來!”
護衛齊齊聽命,亮出武器衝了上來。謝雲寒把男人提起來一扔,當空飛起砸到兩名護衛身上,惹的男人一陣慘叫,隨即身手悍利地迎上了幾十個護衛殺手。
“別怕,你這個哥哥很厲害的,咱們待在一邊看熱鬧就可以……”許夕想拉著折昱往旁邊避一避,轉頭卻是一呆。
人呢!?
小鬼王……也衝進去了。
他很生氣,那個男人居然妄想搶走阿渺哥哥,絕對不能容忍!
幼年期的鬼王力量還不是特別強大,但隱身是個絕對的利器,折昱鬼魅般遊走在人群中,敵人往往在毫無察覺之時感到一股冰冷的麻痹感迅速傳遍身體,隨即驚愕至極地摔到在地,完全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幾十個護衛轉瞬間便被撂倒了一地,錦衣男人看怪物一般看了許夕一眼,再不敢說一個字,屁滾尿流地帶著一眾手下逃跑了。
“辛苦辛苦。”許夕笑眯眯地,左手拍拍謝雲寒的肩膀,右手摸摸折昱的頭頂,“前面有個茶館,咱們先進去歇歇。”
茶館完全模仿人界的經營模式,連說書先生都有,正將魔界中近日發生的新鮮事娓娓道來,吸引了一大票聽眾。許夕三人戴著面具走到一個角落位置坐下,要了一壺好茶和幾盤糕點,興致勃勃地聽起了八卦。
“……再說一件近日轟動魔界的事,想必大家也都聽說過了,便是那流花宮宮主雲渺衝冠一怒為藍顏,大戰凌天宗謝凌天的光輝事跡!”
沒想到八卦八到自己身上,許夕嗆了一口茶,忍不住咳嗽起來,謝雲寒默默伸手替他拍打後背,折昱則吃了一驚,眼睛睜的提溜圓,茶點都忘了吃,全神貫注地盯著說書先生。
“大家都知道,雲宮主為人最是風流不羈,喜歡豢養各色美男,聽說啊……”說書先生搖了搖折扇,嘿嘿笑了兩聲,“還曾有過一夜榨乾七個**的壯舉……”
茶館中的驚歎聲此起彼伏,謝雲寒和折昱不約而同的回頭看向許夕。
許夕覺得有必要替自己挽回一下名聲,哈哈一聲小聲道:“這個,那個,你們懂得,故事都要經過誇張的藝術加工嘛……”
折昱懵懵懂懂的轉回去繼續聽,謝雲寒則狠狠瞪了他一眼,回頭不再理他,顯然是醋缸又翻了。
許夕委委屈屈的拿起一塊茶點,小口啃著給自己壓驚。
“這雲宮主男寵無數,世人都說他雖風流卻無情,根本不會真正喜歡上一個人。可誰能想到,他竟會為了謝家一個身份低微的庶子,和謝老宗主硬碰硬啊!”
“這是真的!”一個客人在下面道,“流花宮和凌天宗大戰那天,我出於好奇還跑去看了,本來想著那雲渺必定非死即傷,誰能想到最後卻是謝凌天铩羽而歸!”
“對對對,”有人附和道,“都說那雲渺只是徒有其表,但事實完全不是那回事!原來雲宮主才是隱藏著的高手啊!”
還有幾個女客也道:“我看雲宮主這次鐵定是對謝公子動了真心,不然怎會為他付出這般大的代價!”
茶館中掀起一陣熱烈的討論,謝雲寒聽見那幾名女子的話,雖沒去看許夕,嘴角卻忍不住輕輕揚了揚。折昱心中卻一陣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靜。
他知道阿渺哥哥和謝公子關系好,但也隻以為他們是比較親近的朋友,但沒想到……他們原來是這種關系。
謝公子,是阿渺哥哥的……愛人嗎?
明明和自己沒什麽關系,折昱卻突然感到一陣洶湧窒息的難過。他悄悄揉了揉眼睛,竭力不讓自己表現出異常,擺出一副認真聽書的模樣。
“諸位說的沒錯,雲宮主確實深藏不露啊。”說書先生敲了一下桌案道,“聽說許多勢力已經向流花宮示好,表示依附之心了。”
“說起這魔界中的勢力割據,打了幾百上千年也爭不出個大王,真是鬧心。”有人道,“他們那些大人物腥風血雨打來打去也就算了,可一旦有個大的動蕩,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也要受到波及,實在是倒霉。”
“就是。”另有客人不滿道,“還不如推出個魔王來統一魔界,讓咱們過兩年安生日子呢。在這一點上,咱們還不如鬼族呢!我聽說啊,鬼族的王是天生的,不知是真是假?”
折昱猛的一激靈,小臉突然白了。
“真有此事?”有人羨慕道,“一出生就可以坐上至高無上的王座?這鬼王也太好運了吧!”
說書先生聽著下面的你一言我一語,笑著搖了搖頭。
“諸位真是有所不知啊,”說書先生搖頭晃腦道,“那所謂的‘鬼王’,其實是鬼族最不幸的人。”
有人納悶道:“何出此言?”
“鬼王確實是天生的,他們出生時靈魂中刻有金色的鬼王印記,所有鬼族都能辨認出他們的身份。”說書先生解釋道,“而鬼族的生長規律和我們不同,分為幼年期、少年期和成年期,力量也會不斷隨之增長。鬼王印記中蘊含有非常龐大的力量,但在鬼王幼年期時卻幾乎是完全封印的,只有在鬼王成長起來後才會漸漸解鎖。”
頓了頓,說書先生意味深長的補充道:“而鬼王印記……是可以被剝奪的。”
有明白人很快懂了:“所以,鬼王在幼年期很大可能會被剝奪鬼王印?”
“不是很大可能,是百分百。”說書先生道,“鬼王幼年期力量微薄,印記又不可隱藏,簡直是一個明晃晃的靶子、一塊擺在台面上的肥肉。鬼族歷史上共誕生過127名鬼王,全都夭折在幼年期,無一幸免。甚至有多位鬼王,是一出生便慘死在自己親生父母手下的……”
許夕聽到這兒臉色已經完全變了,他心驚肉跳地看了看小鬼王:“小昱,你沒事吧?”
折昱臉色煞白,眼神直勾勾的沒有焦距,完全沒有反應。
“我們走。”許夕見狀不對,牽住折昱的手起身想走,折昱被他一碰,卻渾身一抖,好像突然被刺激到了,驟然甩開他的手,突然隱身消失在原地!
“小昱!”許夕喊了一聲,卻再尋不到折昱任何蹤跡,茶館中的人驚訝的回頭看過來,許夕也顧不上他們了,匆匆對謝雲寒道,“咱們分頭找!”
謝雲寒點點頭,和許夕迅速離開茶館,向灑金大街分頭找去。
“統,定位。”
許夕這位宿主太能乾,系統平時一直是個擺設,此時終於能派上用場,連忙道:“往前直走再左拐!”
許夕立刻循著方向追過去,漸漸離開灑金大街的范圍,來到一片荒涼的野地。
天色陰沉沉的,一聲驚雷響起,隨即竟突然下起大雨來。此處毫無遮蔽,荒地坡下原是一條河,後來河水乾涸,只剩一座荒橋孤零零搭在那裡,周圍長滿野草。
許夕走到橋洞下,停下了步子。
漫天都是嘩嘩大雨聲,一絲低低的啜泣夾在雨聲裡,稍不留神便會無影無蹤。許夕卻清楚的聽見了,循著那聲音一步一步,走到一處隱蔽的橋柱後,蹲下身,溫柔的將那隱形的小小身軀圈在了懷裡。
“別怕,”他摸了摸小鬼王的頭髮,語聲溫柔,“哥哥在這裡。”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叫哥哥
明天哥哥叫
養成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