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年三十。
梅姨和陳叔都回各自家過年了,三十晚上, 柳茹和好面調好餡, 招呼丈夫兒子一起包餃子。
李長峰平時忙於工作,自己煮個面條都不會, 更別說包餃子了, 拿著個餃子皮左支右絀。宋嘉佑會是會, 但包出來的餃子醜的沒法看,頂多屬於“不露餡能吃”的水平。只有許夕包的, 肉餡飽滿, 外形漂亮, 一字排在案板上,活像一溜昂首挺肚的大財主, 精神喜氣的很。
“知道什麽叫雲泥之別嗎?”柳茹說, “就是指你倆和炎炎的差距。”
李長峰咳了一聲,一邊努力和餃子皮作鬥爭,一邊偷偷學著兒子手上的動作,試圖包出一個有型的餃子來挽回自己在老婆心中的形象。宋嘉佑則湊到許夕跟前,看著他手指靈活熟練的包出一個漂亮的餃子,由衷讚歎:“有什麽訣竅嗎?”
“包多了就熟練了。”許夕說。
這是實話。在原來的世界裡,許夕一直一個人生活, 衣食住行樣樣親力親為,閑暇時還喜歡變著法的給自己做幾道好菜,包幾個餃子自然不在話下。
外面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細細碎碎地下起了小雪。熱騰騰的餃子很快出鍋, 和各種家常菜肴滿滿的擺了一桌。一家四口坐在一處,聽著窗戶外喜慶的爆竹聲,伴著熱鬧的電視節目,吃了一頓和和美美的年夜飯。
飯後,李長峰忙著去接拜年電話,柳茹去廚房裡準備飯後果盤,許夕和宋嘉佑坐在沙發上隨意調著台,等待春晚開始。
宋嘉佑看了一會兒電視,目光便不由自主的移到了他哥身上。
屋裡暖氣開的很足,許夕隻穿了一件毛衣,正是剛買的那件淺藍色的。他像一隻大貓似的懶洋洋的坐著,修長的手臂伸開搭在沙發背上,帶著毛衣下擺往上滑了幾寸,露出一小片腰間肌膚。
宋嘉佑著魔般的盯著那小半截腰線:“李炎。”
許夕懶懶的應了一聲,還沒把目光投過去,宋嘉佑已經餓狼撲食似的撲了過來,猛的將他壓倒在沙發上,一隻手撩開他的毛衣下擺鑽了進去,在他後腰上狠狠揉了一把。
“臥槽!”許夕驚悚道,“你幹什麽!”
他的話音幾乎和柳茹的重疊在一起:“你倆幹什麽呢?”
許夕心中一緊,宋嘉佑卻一切如常的坐起身,扭頭笑了笑:“撓我哥癢癢呢。”
柳茹笑著搖搖頭,將果盤放在桌子上,催他們吃。
許夕在柳茹看不到的角度惡狠狠的瞪了宋嘉佑一眼,宋嘉佑掀了掀嘴角,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下唇。
春晚終於開始了。一家人吃著切盤水果磕著瓜子看節目。節目並沒有特別出彩,但大家看的津津有味,不時發出一陣歡笑聲。宋嘉佑不動聲色地蹭到許夕身邊挨坐著,借著沙發死角的掩護,試探著握住了他的手。
按照以往,許夕一定毫不客氣的給他甩開。但或許是這會兒氣氛太好,溫暖和安寧讓他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實在提不起精神再和宋嘉佑鬥智鬥勇,便默不作聲地縱容了他這次的越線行為。
李家人有守歲的習慣,待和電視屏幕裡的主持人一起倒數完最後一個數,真正的迎來新年第一天后,李氏夫婦才撐不住地去睡了。許夕和他們道了晚安,也上樓準備回自己房間。正走到走廊上的一扇窗戶前,窗外光芒一閃,一朵絢麗的煙花在空中聲勢浩大地炸開。
許夕停下腳步,雙手扶著窗台,抬頭看天上的煙花。
第二年了。
他在這個世界裡已經待了很久,心底一直暗藏著一抹焦慮,然而他對這個世界卻並不排斥。
甚至,非常喜歡。
就像這個大年夜。有熱鬧的年夜飯,有親密無間的家人,有歡聲和笑語……一切都是那麽美好,美好到讓從來沒有體驗過這一切的他幾乎要沉溺進去。
可惜的是許夕一向清醒。
這一切都是屬於李炎的。
和他無關。
宋嘉佑走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
漫天的煙花照亮了整個夜空,卻照不亮窗前男人的半張側臉。
那種隱藏在熱鬧中的刻骨的孤獨瞬間擊中了宋嘉佑的心。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了許夕的胳膊,好像生怕晚一秒,眼前這個人就會憑空消失一樣。
這一拉好像把許夕從某個虛空中拉回來一樣,宋嘉佑見他的臉上終於有了點人氣,心裡才稍稍松了口氣:“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許夕說,“過年真好。”
“那我以後,每年都陪你過年,好不好?”
許夕一時間有些恍惚。
即使是在原來的世界,有人對他說過“每年都陪你過年”嗎?
明明知道這個承諾不可能作數,那一瞬間,看著宋嘉佑認真的眼睛,許夕還是忍不住點了頭。
“好。”
——
寒假就這樣平淡而充實的過去了。許夕回校的那天,宋嘉佑依舊去車站送他。
終於能暫時擺脫這個冤家,許夕的心情很是不錯,擺出哥哥的架子叮囑道:“還有半年就高三了,新學期收收心好好學習,別老跑去找我了,聽見沒?”
宋嘉佑哦了一聲。就在許夕納悶這人怎麽轉性變乖了的時候,宋嘉佑補充說:“等我考上和你同一個城市的t大,我就能天天去你學校找你了。不急這一時。”
t大是本省最好,也是全國排名前列的大學。宋嘉佑要以這個學校為目標的話,許夕還真挑不出什麽毛病。
他默默咽下一口老血,不想去看宋嘉佑“陰謀得逞”的笑臉,拖著行李箱進站了。
新學期第一個月很快過去了,宋嘉佑果然沒有再跑來找他,不過電話還是會隔三差五的打,微信消息也沒停過。許夕沒有再刻意冷落他,只是當對方又皮癢跟他講些渾話的時候,會毫不客氣的直接把電話掛掉。
只是這幾天有點反常。
許夕忍不住看了一眼桌上毫無動靜的手機。
宋嘉佑已經三天沒跟他打過電話了。這倒沒什麽,可微信上竟也毫無動靜。上一條消息還是三天前給他拍的食堂新推出的黑暗菜系的圖片。
許夕沒忍住,再次拿起手機劃開鎖屏。
“我說老李,”坐在旁邊的范旅伸過頭來,小聲道,“你這是等誰消息呢?光這半個小時手機看了五六回了,你以前上課可沒這麽心神不寧吧?”
“這回鐵定是墜入愛河了。”方行知賊兮兮的加入討論。
“聽你們的課。”許夕警告的瞪了損友一眼,努力想把精力集中在老師身上,心裡卻始終亂糟糟的。失敗幾次後,他乾脆放棄了掙扎,拿起手機打開微信劃拉起來。
宋嘉佑的微信頭像是一個男生的背影,許夕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他不知道這是對方什麽時候偷拍的,照片裡的背影逆著夕陽,雖挺拔如松,卻有幾分說不出的落寞孤獨。
簽名是“想陪你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許夕盯著那行字,心想,還地老天荒呢,現在不就不理我了?
隨後又呸了自己一聲,宋嘉佑如果就此放棄那簡直是求之不得,他這種莫名其妙的失望是什麽心理?
越想越心煩意亂,許夕繼續往下劃,看到一個“壯哉我大育成”的群。
這是育成中學的校友群,裡面在校生和畢業生都有,足足幾百人,平時消息總是刷不斷,許夕嫌煩,老早就把群信息屏蔽了。這會兒無所事事,便點了進去。
-所以那個精神病犯人到底是怎麽混進來的?
-據說是因為學校開運動會,人流量大,那個精神病當時穿戴挺正常的,保安還以為是學生家長呢,就給放進來了。
-太可怕了……聽說傷了五六個學生?沒大礙吧?
-我還聽說他持刀砍傷了十幾個學生呢……到現在都沒個準確的說法。不過那天救護車確實來了,情況好像還挺緊急的。希望那些受傷的學生沒事吧。
……
許夕猛的站了起來。
范旅和方行知嚇了一跳,瞪大眼看著他。講台上的老師也停頓了一下。
“抱歉老師。我有事要請假。”
許夕出了教室便拔腿開始跑,邊跑邊撥柳茹的電話。幾聲等待後,電話通了。
不待對面出聲,許夕直接問:“媽,我看到消息說育成出事了?嘉佑有沒有事?”
柳茹停頓了一下,語氣正常道:“沒事,別瞎擔心。”
然而就是這麽短短一秒的遲疑,讓許夕一顆心瞬間跌倒谷底。他感覺自己的手指開始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努力壓抑住心慌道:“媽,都這個時候了你瞞我做什麽?嘉佑到底怎麽了?”
柳茹沉默幾秒,歎了口氣,實話實說了:“是嘉佑硬讓我們瞞著你……不過炎炎你別著急,嘉佑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你要不放心的話……就請假回來看看他吧。”
許夕訂了最近時間點的車票,上車後又跟柳茹通電話了解了具體情況。
行凶者是名精神病患者,一直被家屬關在家裡照看。那天不知怎麽回事,病人病情突然發作,家裡正好又暫時沒人,竟讓他從家裡揣了把水果刀跑了出來,還迷迷糊糊的混進了學校。這名患者在陌生環境裡受到刺激,發狂之下見人就砍,刺傷了三名學生。本來沒宋嘉佑什麽事,但當時有兩個女生逃跑的時候被人群撞摔了,那精神病人舉刀揮過去的時候兩個姑娘嚇的只會尖叫,就在不遠處的宋嘉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只能頂了上去。
這位精神病人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力氣很大,又有凶器,宋嘉佑在和他搏鬥的過程中不慎被對方在腹部刺了一刀、手臂劃了兩刀。所幸在宋嘉佑爭取到的寶貴幾分鍾時間裡,保安及時趕到,合力製服了病人。也幸虧那幾刀都沒有刺中要害,當時的血雖然流的嚇人,但經過及時搶救,已經沒有危險了。
雖然柳茹因為怕許夕擔心,已經盡力把事情經過往平淡裡講,可許夕仍能想象出當時的場景有多麽凶險。慶幸之後便是深深的後怕,許夕簡直不敢去想,如果那幾刀再刺深一些,如果當時保安和救護車來的沒有那麽及時……宋嘉佑會怎樣。
掛了電話,許夕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沉默無聲的將臉頰埋進冰涼的手心裡。
——
出了高鐵站,許夕打車直奔醫院。病房在七樓,見電梯間外人滿為患,許夕實在沒耐心等,直接從樓梯一口氣跑了上去,喘著粗氣其中推開了病房門。
這是間雙人病房,其中一張床空著,宋嘉佑就在另一張床上。自從知道消息沒瞞住,許夕很快就過來,宋嘉佑就一直盯著病房門,此時看見他,眼睛立刻亮了,可惜身體不能動,只能睜大一雙眼睛巴巴的看著許夕,那模樣簡直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坐在一邊的柳茹站起來,道:“炎炎來了。你看著嘉佑吧,我回去給你們準備晚飯。”
許夕點頭,將柳茹送出病房。回來的時候,宋嘉佑竟然已經掙扎著自己坐起來了,許夕連忙衝上去扶住他:“不老實躺著,起來做什麽?”
宋嘉佑巴巴的盯著他,撒嬌道:“傷口疼,抱抱我。”
許夕:“少來,抱抱你就不疼了?”
宋嘉佑不說話,神色委屈的不行。
果然還是許夕先敗下陣來,他坐到床邊,避開宋嘉佑的傷處,輕輕把他攬進懷裡。
宋嘉佑滿意的伏在他胸口:“我沒想讓你知道的,你怎麽聽說的消息啊?”
“從微信群裡看到的。這麽大的事,你居然還想瞞著我?”許夕看著宋嘉佑蒼白的臉色和毫無血色的嘴唇,心裡是又生氣又心疼,“你說你逞什麽能?學校裡有老師有保安,輪得上你一個學生上去和那病人搏鬥嗎?”
他知道自己的話有些衝動,如果是他面對那種場景,估計也會做出和宋嘉佑一樣的選擇。可看著自己小心翼翼護了這麽久的弟弟被人傷成這樣,許夕實在是難受憋悶的不行。
“都是我的錯,別生氣了好不好?”宋嘉佑絲毫不為自己辯駁,語氣帶上了點撒嬌,還想去捉許夕的手臂。
“別動。身上不疼了?”許夕警告的瞪他。
“看見你就不疼了。”宋嘉佑說,“其實當時我真挺怕的,中刀以後我就後悔了,我想萬一我挺不過去,你以後怎麽辦?你總是對誰都很溫柔,但實際上是個很孤單的人,能走進你心裡的人不多。如果我不在了,以後誰去惹你生氣,逗你笑呢?”
許夕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心尖一顫,好像泛起了一圈漣漪。
“幸好,我挺過來了,還能這麽快就見到你,算是因禍得福吧。”宋嘉佑笑著說。
許夕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
宋嘉佑靜靜端詳他一陣,突然毫無預兆的往前一傾,親在了他唇上。
許夕一驚,下意識匆忙推開他,只聽宋嘉佑痛苦的“嘶”了一聲,才覺察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他傷口了,立刻懊悔又自責的問:“怎麽樣?要不要我叫醫生來?”
宋嘉佑搖了搖頭,竟然固執的又要湊過去親他。許夕想阻擋卻怕再傷到他,氣急敗壞道:“你瘋了?”
宋嘉佑疼的額角冷汗都微微冒出來了,嘴唇發白,卻道:“李炎,如果你舍得讓我疼,就繼續推開我。”
許夕手指一僵,宋嘉佑抓住機會,再度吻了上去。
他像一隻小狼狗,看似攻勢凶猛,卻帶著小心翼翼的愛戀和虔誠。明明他才是主動的一方,卻好似要通過這一吻,將自己的全部交奉到對方手上。
許夕的拳頭緊了又緊,最後無力的松開了。
良久後,宋嘉佑稍稍退開,緩緩平複紊亂的呼吸。
“李炎,”他說,“我真的好喜歡你。”
“我不想再看到你臉上露出那種寂寞的表情,我想一輩子陪著你,讓你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度過。”
“你等等我好不好?我已經在努力長大了,我會越來越成熟可靠,我一定能好好照顧你……”
折騰了這麽一陣,再加上傷口複發,宋嘉佑有些精神不濟,被許夕強製躺下休息的時候緊緊捉住許夕一隻手,嘴裡還在念念有詞:
“等等我……你再等等我……”
許夕看著終於支撐不住昏睡過去的宋嘉佑,用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他的側臉,眼神溫柔,又有些傷感和歉疚。
“好感度滿了。”系統輕聲提醒他。
許夕點頭:“傳送吧。”
系統真不知道該說這位宿主是心志堅定還是冷血無情。宋嘉佑對他的感情,連它一個系統看著都動容,可卻依舊無法動搖許夕半分。
好像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他的腳步。
“你一開始告訴過我,任務世界的時間流速比起我所在的世界要快上許多。”許夕問,“那從我開始任務到現在,原來的世界過去多久了?”
系統:“半年了。”
許夕沉默。
他要抓緊時間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個世界結束!感謝看到這裡的你!
下一個世界,末世abo!(正文和文案有出入,娛樂圈在最後一個世界)
作者要開始放飛自我了咩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