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中央板球場、歌劇院一樣，福田百貨大樓算是阿爾法市的標志性建築之一，這裡因為人流量大、魚龍混雜，一個人混進去就像是沙子融入了大海，十分難找，僅憑肉眼是無法應付這麽艱巨的排查任務的。所以在此之前，軍部已經秘密掌控了監控室，同時調出近日以來的所有監控錄像，排除了事先埋下炸彈的可能。

　打交道這麽久以來，眾人仍舊對K組織的行動規律一頭霧水，有時候他們表現得深謀遠慮，每一步棋都走得精妙無比，軍部在他們手裡栽過不少跟頭，薄玨二人所在的特戰連也犧牲過好幾位戰友；有時候他們卻表現得魯莽衝撞，渾然不知道什麽叫做策略，一味的破壞，就好像這兩批人是分開行動似的，並沒有一個統一的領導者。

　——你說這次來的會是哪一波？

　薄玨和趙清閣喬裝成一對普通的情侶，穿著白色的情侶裝，手挽著手進去，一路上不方便開口的話就通過心靈溝通聯系。

　趙清閣進了生活用品區，天宿星的百貨大樓雖然開門營業早，但是多數人還是沒有起床，裡面稀稀落落地根本沒幾個人，目光四處探尋之余，還是有閑聊的工夫的。

　——依我看，是有組織的那一派吧。

　——嗯，我也覺得。

　趙清閣從架子上取下了幾條毛巾，左右看看又拿了塊香皂，一起扔進購物車。執行任務的時候不能東張西望，也不能什麽都不乾，要扮演好你現在所扮演的人，於是薄玨本色出演了一個對家務一概不知的契主形象，問道：“咱們家還缺什麽來著？”

　趙清閣把手裡的一個盒子放了回去，掀了她一眼：“你猜。”

　薄玨膩過去：“人家猜不著嘛。”

　“不缺什麽，有的快用完了要換新的我會拿，你就去食品區拿點吃的好了，反正你就知道吃。”

　“好嘞。”薄玨顛顛兒地跑走了。

　她狀似無意扶了一下自己的金絲眼鏡框，指甲輕輕敲了一下，輕佻得頗有些許衣冠禽獸的意味：“給我開一下食品區的監控錄像。”

　監控室裡的影像立刻依言，直接通過芯片投放在她“眼前”，那不是通過她眼前的鏡片顯示的，和入耳式通訊器一樣，是直接傳達到視覺神經，不需要用肉眼看見。

　先進的高科技啊，薄玨感歎，果然只有軍部才這麽有錢研發這些東西。

　監控錄像上顯示整個食品區除了薄玨外便只有小貓三兩隻，其中一對也是情侶，正靠在貨架邊上膩歪，薄玨目光沒有多做停留，反正誰秀恩愛也沒有她秀得多。還有一個人是個蓬頭垢面的小青年，打著哈欠隨便往籃子裡扒拉了點泡麵和餅乾，又去冰櫃處撈了兩包餃子，步履匆匆地去結帳了。

　薄玨多轉了幾個區，回來的時候又看了一眼監控畫面，那對小情侶居然還沒走？換了個地方卿卿我我，她抬腕看了看，時間顯示已經過了二十分鍾，再能膩歪挑在超市膩歪這麽久……大早晨的，真是不合常理。

　用來偽裝的鏡片內閃出一道疑惑的光，薄玨推著推車順著貨架一路走過去，口中還不斷地念念有詞：“薯片，薯片……香辣蟹味的……在哪裡呢？”

　“打擾了，能不能麻煩讓一下，我正在找那個……吃的。”

　那對情侶一言不發地換了個方向，露出正臉來，二人中間的契子穿著一件帶兜帽的罩衫，頭髮比肩膀要長一點，微微低頭遮住了半張蒼白瘦削的臉，男性契主則長得非常有侵略性，身材高大，將對方的手腕動作輕柔地握在手裡。

　手腕？

　薄玨心中一動，那名契主正警惕地看著她，薄玨衝他微笑了一下，自然而然地扭過頭，去拿架子最高層的薯片，她低估了自己的身高，稍微一踮腳就拿到了。然而不小心多碰到了兩包，擺放得好好的零食稀裡嘩啦地滾了下來，薄玨匆忙中往後面退去，一隻強壯的手臂橫過來扶住了她的肩膀。

　薄玨驚魂甫定地轉過身，說：“謝謝。”

　那人的契子卻沒有半點反應，這一出小意外後，薄玨把推車拉過來，撿了好幾包吃的扔進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耳機裡傳來一聲輕微的“滴答”：“3號，距離一米。”

　薄玨遊蕩了好幾個地方，又標記了兩個人，哼著小調子回到趙清閣身邊，此時已經是早上八點了，這個星球大部分人都已經醒了過來，人流漸漸地密集起來。

　趙清閣好像真的在專注地逛超市似的，推車裡放滿了日用品，不時地看著標價皺眉頭，十足十一個精打細算過日子的家庭能手形象，薄玨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帶著半車的零食回來，趙清閣立馬流露出不滿，低聲責備：“你怎麽又買這麽多垃圾食品？”

　她手在裡面翻過來翻過去，整個人就像是被生活熬乾，裡頭突然點了一發炮仗：“這個，一袋普通的牛奶糖果而已，你幹嘛非要挑最貴的L記，還有這個，膨化食品，跟你說多少次了對身體不好要少吃，你哪一次聽了？”

　薄玨一臉委屈：“不是你叫我隨便拿的嗎？”

　“這個月還有二十天才發工資，你現在就這麽大手大腳，下半個月我們喝西北風去啊？”

　薄玨說：“不是還有你的嗎？”

　趙清閣聞言更生氣了：“我的工資不都交房貸了嗎？家裡就指著你那點工資過日子你不知道嗎？”

　薄玨反駁道：“過日子也不能什麽都不吃啊，我買的這點東西哪比得上你家裡那些瓶瓶罐罐，知道日子緊巴巴的你還不停地買買買！”

　趙清閣一臉理直氣壯：“當契主不就是要給契子買買買嗎？”

　薄玨氣急敗壞道：“那你當這個契主好了，他靈魂之樹的誰愛當誰當！”

　兩人聲音都不很大，許是顧及顏面，但是過往的人都聽得見。吵得臉紅脖子粗，趙清閣抬腳便走，推車也不管了，一連推搡開好幾個前面擋路的人，邊走還邊罵，薄玨眼前出現了兩個綠色的標記點，這才明白她為什麽要演這樣一出戲。

　有熱心人上來勸架了，先是兩邊各打一棒，然後就說日子都是一天天慢慢過過來的，年輕人不要心浮氣躁，也不要沒事就大動乾戈，傷感情。二人表示勸他們聽進去了，牽牽手和好了。

　薄玨用精神力進行心靈溝通：房貸？你都是怎麽想到這些奇葩的吵架理由的。

　趙清閣淡定地說：善於觀察生活。

　薄玨想到了別的地方：你說，什麽時候我們才能退伍，買所小房子過神仙眷侶的生活。

　趙清閣：這才幾年，你就想退伍了，怎麽也要等到功成名就，或者都累了的時候，我們買下一整座山，自己建棟別墅，你想怎麽裝修就怎麽裝修。

　薄玨說：哪來的錢買山啊，咱們也就在人家山頭買個小洋房。

　趙清閣說：你平時刷卡都不看余額嗎？最早的時候軍部不是撥了一筆款嗎？夠我們倆現在開始養老了。

　薄玨怔了一下，驚呼：天！我每次看余額都是自動去掉前面的好幾位數，只看後面零頭的，那敢情好，乾完這票咱就不幹了，去享清福去。

　趙清閣沒理她這番瞎說八道，低聲命令：“給我空間分布圖。”

　一幅百貨商場空間結構圖投放到了她的神經末梢，來之前他們利用在飛行器上的幾個小時爭分奪秒，已經把這裡的布局記得滾瓜爛熟，她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地下一層，薄玨標記了三個可疑目標，她標記了四個，眼下這幾個人正同時往樓上走去。樓上還有其他在閃爍的點，是其他隊員標記的人，都在以較快的速度移動當中。

　二人互視一眼，把剛才“盡心盡力”挑選的東西往原地一扔，朝著目標追了過去。

　那些目標卻沒有集中在一起，短暫而沒有規律的交叉後，很快就重新分開了，二人放慢了腳步，耳機裡傳來內線組員同樣的疑惑：“組長，我在一樓，就在兩個目標旁邊，但他們只是擦肩而過，連眼神交流都沒有，好奇怪，是不是標記錯了人？”

　趙清閣說：“急什麽？我上來一樓了，還有五十六分鍾。”

　薄玨視線掃了一圈，突然在趙清閣耳邊“誒”了一聲：“我似乎看到了一個眼熟的人。”

　她又自言自語地否定道：“不可能啊，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趙清閣問：“你說誰？”

　薄玨用眼神指了一個方向，趙清閣看過去，眉頭不由得微微一鎖，語氣是確定的：“是他。”

　薄玨“唔”了一聲，說：“這個情況我們要上報吧？”

　“報。”

　掩藏在貨架中的青年男人漠然地抬了一下漆黑的眼，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卻是薄玨二人十年前在昴宿星認識的少校齊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