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閣一隻手枕在腦後，好整以暇地偏過頭望向九公主越行越遠的背影，由著薄玨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畔，冷不丁說了句：“再不追就晚了。”

　薄玨意猶未盡地舔舔唇，在她耳垂下的那塊皮膚上留下了一個深色的印記，動作敏捷地魚躍而起，彎腰朝趙清閣遞出一隻手，趙清閣手掌在她手上一搭，借力站了起來。

　她一副老大不開心的樣子，趙清閣嘴角忍不住彎了一點，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錯身而過：“走了。”

　兩人各自踏上自己開來的飛行器，換了低空飛行模式，悄悄地跟在了九公主後面。

　沙漠裡地勢起伏明顯，借著月色的掩映跟起來不算太難，但也不簡單，幸好薄玨趁機在九公主發絲裡夾了個小小的追蹤器。僅僅保持著能看到模糊人影的距離，薄玨在飛行器的玻璃上敲了敲，趙清閣扭頭看過來，她咧著嘴揚起手裡的終端示意。

　趙清閣便戴上了掛耳式通訊器：“幹什麽？”

　薄玨沒話找話道：“無聊，就想和你說會兒話。”

　趙清閣：“說。”

　薄玨：“你說教那個小鬼擒拿術的會是誰？”

　趙清閣斷言說：“很明顯，天宿人。”

　“為什麽天宿人會和她扯上關系呢？你還記不記得她第一次碰到我們的時候，根本沒認出來我們是天宿人，否則第二次也不敢帶人直接來抓我們。”

　“可能她不知道那個人是天宿人？”

　“也就是說她奉一個她不知道底細的人的命來跟蹤你？”

　趙清閣的注意力剛剛放在別的地方，沒有聽清薄玨和九公主的對話，奇怪道：“跟蹤我？她不是喜歡你嗎？”

　薄玨點頭：“嗯，我剛才問她了，她的表情告訴我的。”

　趙清閣硬邦邦的“哦”了一聲：“你什麽時候看她一個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了？我今天看你那麽久怎麽就沒見你明白過來我到底在想什麽。”

　隔著飛行器的兩層玻璃薄玨都能聞到空氣裡溢出來的酸味，趙清閣怎麽這麽可愛！她挪了兩下操縱杆，自己這架飛行器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和對方機身就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

　趙清閣趕緊和她分開，怒道：“你幹什麽！”

　薄玨無辜道：“你現在的表情就是想叫我離你近一點，我有理解錯嗎？”

　趙清閣冷笑：“你把飛行器扔了，我就讓你靠近一點。”

　眼見九公主越跑越遠了，薄玨嗖的一下加速挺進：“那還是算了，哈哈，任務重要，其他的回去再說。”

　九公主上了另一架來接應的民用飛行器，夜色深沉，又隔著一層防護，看不清駕駛位上坐著的人的臉，薄玨不知為什麽想起了剛才在她身後閃過的那道影子。

　“追嗎？”她問趙清閣，“不清楚對方底細，要追嗎？”

　趙清閣把飛行器調成夜間急行模式，一咬牙，果斷加速，“追！過了這村兒可能就沒這店兒了。”

　“教官那裡晚上點名怎麽辦？”

　“管不了那麽多了。”

　前面的那個人明顯經驗豐富，九公主一上去，薄玨追蹤眼鏡上閃著綠光的點就停在原處不動了，這說明對方已經發現有人在追蹤她了，同時也打開了經過改裝的民用飛行器的四門氮氣引擎，砰的點火，眨眼間挪出了百裡之外，薄玨不服輸地將操縱杆一拉到底，最新款的軍部飛行器如離弦的箭一樣竄了出去，然而趙清閣的飛行器比她最起碼落後了兩代，後續動力不足，很快被薄玨趕了上來，薄玨把防護罩打開，身子稍稍往裡，趙清閣把自己的飛行器設成自動返航模式，腳在飛行器邊緣一踩，棄艦跳了進來。

　防護罩在同一時間關上，薄玨無暇他顧，將速度加到了最大，可始終不能拉近、哪怕一絲距離。

　“我先報告教官吧。”趙清閣說，“駕駛位那個人若不是做賊心虛，為什麽要一直跑？”

　“好，順便把皇宮的坐標點也告訴他們，能不能提前設伏，我就不信那小鬼她一直不回去！”

　——

　另一邊，九公主焦急地看著屏幕上窮追不舍的小紅點，還使勁伸長脖子往後望去，仿佛這黑燈瞎火她看得見點什麽似的。九公主不停地自責道：“師父，怎麽辦？都怪我不好，把人引過來，給你惹禍了。”

　“沒關系，”被九公主稱作“師父”的那人騰出一隻手來揉了揉九公主的腦袋，另一隻單手操作居然仍遊刃有余，他話裡有著安定人心的力量，“她們抓不住我的，放心。”

　九公主被短暫地安撫住，不再多話。

　這個師父是她小時候就認識的，大概剛出生沒多久，她剛會跑就到處惹禍，有一次沒帶護衛出門，闖出了大禍，差點被人活剮了，幸好有師父從天而降救了她，他們開始時不時地在皇宮外碰面，師父會給她買點稀奇古怪的東西逗她開心，還教她功夫招式，九公主在之後表明了身份，從此以後他就經常在皇宮裡出現，晝伏夜出，除了九公主本人，沒有人——連齊軒少尉都不知道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

　九公主的心性其實很簡單，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她不管對方是美是醜是善是惡，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她今天到這片沙漠來有一半是碰巧，一半是聽命，趙清閣曾經約過兩次她在這裡見面，但是就說了一些貌似很有道理對她很有幫助回頭一琢磨雲裡霧裡全是廢話的話，她後來路過這塊地方偶爾就會停留片刻，出乎意料地遇到過薄玨站在這裡若有所思，她這次又跑來了，是抱著“碰薄玨”的想法來的，只不過走到一半出了點“意外”，許久不見的師父居然在這裡，還讓她幫忙跟蹤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趙清閣。

　師父是知道她與趙清閣她們二人不淺的淵源的，九公主也對自己有信心，便信口答應了，誰知趙清閣竟然看也不看偷窺的人是誰，抬手就是一把匕首，若不是她躲得快，此時便被匕首捅出個前胸後背透心涼的血洞，還差點毀了容。

　想到這裡，九公主就一陣後怕，“師父，你要跟蹤趙清閣幹什麽？”

　“有用。”

　“有什麽用？”

　“有大用。”

　“說了等於沒說嘛。”

　“太複雜的事情你就不要知道了，好好當你的小公主，無憂無慮，其他的事情師父會解決，不會連累你的。”

　“你是不是在做什麽很危險的事情啊？”

　“師父”扭頭轉過來，灰色的眼珠在飛行器操縱台熒光的映襯下閃著冷冷的光，但他唇角分明是揚起的，這讓他的笑容顯得高深莫測起來：“一個人做正確的事，總是要冒一點風險的。”

　九公主誠實地搖搖頭：“我聽不懂。”

　“聽不懂沒關系，你不需要懂，”那人柔聲道，“幾點了？”

　九公主：“快八點了。”

　“真是頑強啊，”那人瞧著屏幕上膠著跟過來的小紅點笑道，“不過到此為止了。小九，我先送你回皇宮，你那群護衛們現在肯定還在焦頭爛額地找你呢。”

　“你什麽時候還來找我？”

　“目前不會去了，我得避避風頭。”

　——

　“我在那個院子裡發現了很多乾涸的血跡，有打鬥痕跡。那間房子也不像是簡單的臨時布置，好像是一塊很久沒用過的地方突然被軍方征集過來使用，院子裡還有地道，和房屋遠高於平均水準的窗子數量結合來看，都是為了盡快逃跑用的，那裡很像個據點。”薄玨理清了她的思緒，說起了那間屋子裡的異常，她突然“啊”了一聲，“當時有個人影從我身後一閃而過，非常快，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

　趙清閣很肯定地說：“不是眼花。”

　薄玨問：“為什麽？”

　趙清閣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直看得薄玨心裡都是火花，想了幾秒不太正經的畫面，打住，又遐想起趙清閣趁此機會對她刷個口頭流氓什麽的。趙清閣無視她求調戲的眼神，又湊近了一點看，一本正經地說：“眼睛沒問題，不會眼花。”

　薄玨笑道：“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成了醫生呢？不用借助工具都能看出來我的毛病。”

　趙清閣說：“那是因為你最近病得越來越嚴重啊，就剩這雙眼睛是唯一的幸存者了。相信自己的直覺，你覺得有人，那就一定是有人。”

　薄玨余光一直注意著屏幕，剛想回話，突然臉色大變，叫道：“他們不見了！”

　“什麽？！”

　屏幕上的那個綠點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徹底不見了。

　兩人忙調轉方向看，前面後面左面右面都沒有人，那兩個人或者是幾個人是怎麽攜帶著那麽大型的飛行器跑掉的。深廣的沙漠像是一張張大開的巨口，空氣中裹挾著騰騰殺氣，朝她們吞噬了過來。

　薄玨按到艙門的鎖打算開門，碰的一聲巨響，一隻扭曲的狼臉便結結實實印在了透明的防護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