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的愁緒僅僅席卷了校園一天，和所有其他星球的人類一樣，天宿人也會三兩成群，邀上關系好的同伴，找學校的地標性建築，或者風景秀美的地方，露出亮白的牙齒，哢嚓——

　這就是學生生涯的終點了，更加波瀾壯闊的旅途正在前方等待他們。

　薄玨二人在同學裡人緣還算不錯，薄玨身為“系樹”——自封的，學校裡很少做這種無聊的評選，只不過論樣貌的確是名副其實，不少即將離校的同學湊過來和她們倆合影，薄玨每說兩句話就要被打斷一次。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午，人群開始四散，依依不舍地踏上了前往各個部隊的飛行器。

　此時炎櫻和付樂兩個人才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鑽了出來，大喇喇往兩人身邊一坐，炎櫻伸手勾過薄玨的脖子：“來啊大頭，要畢業了，合個影吧。”

　薄玨把她的狼爪從自己身上抓了下來，憤憤道：“合你靈魂之樹啊，咱們不是在一支部隊裡嗎？！”

　“那也得合個影，付樂樂，趙清閣，來來來，你們倆也一起。”

　炎櫻打開終端上的自拍攝像頭，把畫面投放到空中，口中數道：“一、二、三，西！”

　薄玨在千鈞一發之際收拾了情緒，換上了一副無懈可擊的笑容。

　炎櫻對著照片“嘖嘖”了半天，一會兒抬頭看看薄玨，一會兒低頭看看照片，總結道：“過來不愧是隊裡最愛臭美的薄孔雀，就普通拍個照你看看你臉上都快笑出褶子來了。”

　“會不會說話會不會說話，”薄玨抬手就往炎櫻頭上敲去，被對方靈活地避過，“一會兒把照片發趙清閣一份，她要好好存著，好時時刻刻欣賞她媳婦兒的美貌。”

　趙清閣：“……”

　……其實並不是很想存。

　付樂聞言看向趙清閣，見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也微微笑了，不管她們倆胡鬧了。辦法試了不少，沒過幾天這倆又能打到一塊去，乾脆破罐子破摔了，她們做她們的事，自己做自己的事。

　這兩年太空邊境不太安穩，原本一直攪擾的井宿星愈加變本加厲起來，頻頻侵犯，井宿人又非常狡猾，從不正面較量，隻偶爾小股作戰碰到了會拚個魚死網破，邊境的軍隊一直嚴陣以待。更令人困擾的事情還是在國內……

　趙清閣和付樂同時陷入了沉思。

　下一個任務，不知道又會是什麽？

　軍部派來的飛行器於下午六點抵達學校，四人一行從食堂出來後，直接進了艙室，行李早就提前寄走了。飛行器緩慢上升的途中，薄玨突然搖下玻璃，站起來望向外面，對著在視野裡越來越小的操場、宿舍、教學樓，揮手大聲喊道：“再見！禦天！”

　底下站著的學弟學妹有看到她的，仰起頭以目送善意地向她告別。

　“禦天！再見了！”炎櫻打開了另一扇窗子，兩手握著窗邊也高聲喊道。她的聲音裡卻沒有傷感，滿是歡呼和雀躍，雀躍即將到來的另一站旅程。

　趙清閣垂了垂眼瞼，低頭從終端裡調出了一張十一年前的畢業照片，指尖落到站在第一排中間的那個娃娃臉的女生臉上，神色有些落寞。

　灌進來的風越來越大，薄玨關了窗子，坐到趙清閣身邊，她的照片還沒來得及收回，薄玨一眼就看到了她指的位置，伸臂圈過了她的肩膀，低聲道：“我相信她一定沒事的，還有我在。”

　趙清閣把臉埋進她頸窩裡，閉上了眼睛。

　薄玨摸著女人的長發，柔聲安撫道：“睡一覺吧，到了我叫你。”

　她換了個姿勢，托著趙清閣的腰半抱進懷裡，另一隻手扶著肩膀，下巴正好抵著她發頂的蝸旋兒，趙清閣手搭在薄玨腰上，一開始還抓著衣服，後來就徹底松開了，安心地睡了過去。

　薑寒所建的這支平均年齡不過成人十四年、最年輕的特種部隊，代號荊棘，目前人數為一百一十三人，由成人十九年的薛域擔任大隊長，下設三名副隊長，十人一組又分設組長，每組單獨開展行動，炎櫻和薄玨平時分別編進付樂和趙清閣所在的小組，遇到直接作戰任務便充當全隊前鋒。

　荊棘特種作戰連被編入第二集團軍太空作戰指揮部第三部，直屬長官薑寒。她們被飛行器直接載到了地方，薄玨搖醒了趙清閣，忍不住在她迷蒙的眼睛上偷了一點香。

　她們都是第一次來這裡，以前執行任務有其他的地點，接人的人把她們送到就走了，四人對著面前錯綜複雜的艙室，大眼瞪小眼。好在沒讓她們乾杵著太久，一位軍需官從前方走過來。

　那是一名女性契子，有著柔和的灰色眼睛，雖然穿著軍裝，妝容卻一絲不苟、精致得能去拍時尚雜志，天宿人本就是永葆青春的，這下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軍需官。

　“又一次被行了注目禮啊，”軍需官說話眼裡自帶三分笑，“每個新來的士兵都要這麽看我一遍，我臉上有花兒嗎？”

　四人不知道怎麽開口的時候，軍需官又說：“花兒哪有我好看。”

　“……”

　其余三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到了薄玨身上，分明是在說：感受到了嗎？這就是我們平時面對你的感受。

　薄玨：“……”

　承認錯誤，死不悔改。

　“我叫柴蘭旖，蘭花的蘭，旖旎的旖，你們是禦天的吧，好巧我是你們隔壁隔壁隔壁星河的，”柴蘭旖手伸進右邊口袋裡，四雙眼睛齊齊聚焦到了她手上，然後看見她……掏出了四顆奶糖，分下去，溫柔地說，“信息錄入可能會需要一點時間，吃顆糖墊墊肚子。你們跟我來。”

　接下來是做指紋錄入、辦信息卡，了解三部的基本格局，最後被帶到三部分配的住處。

　“晚安，”柴蘭旖手往身後一撈，居然變魔術般撈出來一個飽滿的柚子，遞過來，“忙一天了，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

　薄玨伸手把柚子接了過來，不好意思地說：“謝謝。”

　“不客氣，以後我們還要一起工作呢，有需要直接來後勤軍需處找我。”

　“是，長官再見。”

　“再見。”

　薄玨目送著柴蘭旖的身影隱入拐角，才將門帶上，長舒了一口氣，心跳後知後覺地開始加速起來，她迫不及待地從口袋裡把捂得熱乎乎的身份卡掏出來，一字一句的念道：“太空作戰指揮部第三部荊棘特種作戰連上士。”

　緊接著又重複了兩遍，“吧唧”就往卡上親了一口，比親趙清閣還要用力，哈哈哈笑出聲。

　“趙清閣，快，快把你的給我看一下。”

　趙清閣把嶄新的身份卡遞給她，平靜地說：“和你的一樣，有什麽好看的。”

　“就算字一樣，裡面的信息也不一樣嘛，”薄玨頭也未抬，眼珠子跟長在了卡片上似的，“你看這小卡片這麽袖珍，邊角圓得也這麽可愛，不知道是誰設計的。”

　趙清閣把她隨手放在門口鞋架上的柚子搬到了廚房，拉開冰箱看了看，裡面有不少的速食食品，除了廚房以外，其他地方就比較簡陋了，床是硬板床，雙人的，鋪了兩層褥子，比起來壁空和禦天，算得上是“艱苦”，好在十分乾淨，有桌有椅有電腦，家具齊全。不過這應該和軍銜有關，這麽一想趙清閣心裡更有乾勁了。

　她把柚子剝了皮，切開，露出裡面淡色飽滿的果肉，轉頭看薄玨，薄玨居然還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兩張長條形的身份卡，原地轉了一圈，一張卡親了一下，抬頭髮現趙清閣在看她，蹬蹬蹬小跑過來，把卡收到背後，胡亂地交換幾次，衝她伸出兩隻拳頭：“猜哪一個是你的？”

　趙清閣心知又戳到她的興奮點了，不讓她開開心心地蹦躂一會兒是安靜不下來的，於是食指點了一下薄玨的右手背：“這個吧。”

　薄玨攤開手心，露出一枚身份卡，攔著她的視線，偷偷摸摸拿到自己眼前看過，笑道：“哈哈，猜錯了。”

　趙清閣淡淡道：“嗯。”

　她牽過薄玨的一隻手，將她拽到廚房：“把手裡東西放下，先吃柚子，我去下兩包餃子，今晚早點休息。”

　薄玨聽話地把兩張卡收進口袋，拍了拍，洗過手後先啃了兩片柚子，又吃了一碗湯餃，湯汁兒一點沒剩，咕咚咕咚全灌下去了。外套脫在椅子上，撫著肚子進浴室洗澡去了。

　趙清閣在椅子上坐下，手伸進薄玨的口袋，把那兩張身份卡摸了出來，她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正面的字，不由得露出一縷微笑，等翻到背面的時候，嘴角便僵住了，慢慢地抬頭望向浴室的方向。

　薄玨套著清涼的睡衣蒸氣騰騰地出來了，看見趙清閣正坐在床沿，頭垂得很低，手裡似乎捏著個東西，正疑惑著走過去，趙清閣朝她舉起手，好整以暇。

　“不解釋一下嗎？”

　她手上正是曾經經過薄玨手的那張屬於她的身份卡——

　只見那背面不知何時印上了一個粉色的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