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玨被伺候著喝下了一整杯水，然後笑著向圍繞著她的幾個目光灼灼的人說了第一句話：“你們都看著我幹什麽？我臉上有花？難道我在睡夢中成為了國家保護動物了？”

　炎櫻看她挺有精神的，心直口快地刺她道：“你剛才吐血了你知道不知道？不然你以為我們閑著沒事乾跑到這裡來守著你啊，趙——”

　付樂手在她後腰上掐了一把。

　“——照我原來說的，就該把你扔這裡不管，好心當成驢肝肺。”

　“我錯了我錯了，”薄玨的表情一點都不誠懇，掛著散漫的笑意，“我應該對炎大小姐感激涕零的。”

　“哼，那還差不多！”

　炎櫻被付樂拉住胳膊拽到了一邊，自己坐在了床沿，用魂晶檢查一下她的身體狀況，詢問道：“感覺好一點了沒有？對剛才吐血的事情還有沒有印象？”

　薄玨：“沒有了，我隻感覺自己睡了很久。”

　炎櫻從付樂身後探出一個腦袋：“大頭，你是不是睡失憶了，你不是睡了很久，你是睡了特別久，你從古代一直睡到了現代來你還記得嗎？”

　“古代？”薄玨微微鎖住了眉頭，眼睛裡充滿了迷茫。

　“對啊。”

　薄玨呼吸略微一松，眼神也重新變得清明起來：“我記起來了，當時我從隧道裡跳了出來，落進水裡，連趙清閣人都沒看清就被封起來了，對了，她人呢？”

　炎櫻眼神躲閃：“這個……”

　付樂真是恨不得把炎櫻的嘴縫起來，絮絮叨叨的有什麽事都能從她嘴裡漏出來，原先給她說過的話全忘了，她是一個字都沒提趙清閣，但是生生把薄玨的思路往那上面引了。

　炎櫻知道自己錯了，心虛地往後躲，薄玨看向林箋，林箋也往旁邊躲，她將最後的目光投向了付樂：“嗯？她在哪？”

　付樂心念一動，乾脆一臉坦然道：“她在另一間病房裡睡覺，你能走嗎？能走的話我現在帶你過去。”

　“我有什麽不能走的，我又沒受什麽傷。”薄玨推開付樂攙扶她的手，自己彎腰穿鞋站了起來，沙發上不知道是誰還體貼地準備好了外套，薄玨套上便率先出了病房，招呼裡面的人，“走吧？”

　付樂給炎櫻使了個眼色，炎櫻忙說：“我想起來我和人約好五點鍾要視頻，現在都四點五十了，我先回去了。”

　她也知道自己會控制不住亂說話，乾脆直接遁了。

　趙清閣的樣子和林箋剛才走的時候一模一樣，吊著的液體換了一瓶新的，口鼻上帶著呼吸機，代表生命的心跳在屏幕上穩定地起伏著。

　薄玨站在床前呆呆地看了一會兒，林箋給她搬了把椅子，她坐下了。

　其余三人乖覺地退了出去。

　薄玨把她沒有插著針管的一隻手握在手裡，一句話也沒說。

　半個小時以後，她把被自己兩手捂得出汗的手放開，俯下身在趙清閣手背上輕輕地親了一下，用只有她們倆才能聽見的聲音小聲說：“好好休息吧。”

　當然，如果趙清閣能聽見的話。

　“醫生怎麽說？”

　付樂等人壓根就不覺得能把這件事情瞞過去，便如實以告，薄玨聞言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了。”然後她就轉身，往自己的病房走去，留下三人面面相覷。

　這是怎麽回事？

　“你們到我房間來一下，我還有事情想和你們商量一下。”

　三人這才小跑著追上她已經走出十幾米遠的身影。

　“林朗什麽時候去底下基因研究中心，上面有命令下來嗎？”

　“一開始說是要等檢查完身體才能進去，這一兩個月已經差不多了，估計很快就有命令下來。”

　“裡面具體怎麽安排的你知道嗎？”

　林箋道：“大概知道一點，在主機那裡，已經專門打造好了驗證管理員權限的儀器，把林朗放進去，通過對血液、掌紋、瞳膜的三方掃描取得權限，對中央程序進行更改。不過這幾年有沒有變化我就不清楚了，要去了才知道。”

　“只有林朗一個人去嗎？”

　“我不要！”林朗一下抓住了林箋的衣角。

　林箋無奈道：“你覺得他敢嗎？我陪他進去，等一切都結束了再帶他出來。”

　薄玨問道：“還有誰？”

　“還有薑元帥啊，中心裡的人，齊磊教授他們。”

　薄玨皺著眉說：“薑元帥？哪個薑元帥？”

　“就是原先的薑寒上將，前元帥一年前壽數盡了，現在換了人。”

　付樂朝門口看了一眼緊鎖的房門，低聲道：“難道你懷疑……不過你這麽一說我也有點不安，我們兩個月前去了一趟壁空，聽說了一件很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軍委發布了一條政令，內容是……”

　薄玨道：“萬一是我們懷疑錯了呢？薑元帥一直是我們的直屬上官，懷疑他，本身就是一種背叛。況且我們也沒有證據證明他想做什麽，沒有他的允許，我們甚至連地下基因中心都沒辦法進去。”

　林箋問：“那怎麽辦？”

　薄玨沉吟道：“你和林朗先把這件事拖著，我去找個人。”

　席賢的花店迎來了一位稀客。來人膚色白淨，長長的及腰長發綁成了馬尾，額前留下了兩縷碎發，戴了副墨鏡，腳蹬馬丁靴，身穿白色長風衣，甫一露面便吸引了正在店門前靠著椅子曬太陽的沈衡的注意力。

　沈衡看頭髮已經猜到是誰了，但是不太敢認，所謂女大十八變，即便天宿人的外貌不會發生改變，但他和薄玨已經有十來年沒見過了，周身氣質早已大不相同。

　薄玨手指按住鼻梁上的鏡框，往下一滑，露出一雙若水的明亮眸子，含笑道：“沈校長，不認識我了？”

　沈衡一邊呆愣著看她，一邊朝裡頭喊：“席賢，快出來！你看誰來了！”

　席賢撣著身上的灰塵走出來，一眼就瞧見沈衡邊上站著的人，眼睛霎時間就亮了，掩蓋不住的笑容在他溫潤的臉龐上蔓延開：“薄同學，這次真的是好久不見了，來，快進來坐。”

　沈衡把門上掛著的牌子掉了個面，改成了暫停營業，也跟著一並進去了。

　“你這些年都去哪裡了？一直沒有消息，我們還以為你出什麽意外了呢。”席賢一副驚魂甫定的樣子。

　薄玨斟酌著回答道：“在外星球打仗，忙，嗯，也不太方便聯系。所以這不是一有空我就來找你們了嗎？順便報個平安。”

　她說得略有些隱晦，但是席賢他們都是當過兵的人，自然明白裡面是涉及到了一些軍事機密，所以不方便說，當即也不多問了。席賢將目光細細在她臉上瞧過，欣慰地感歎道：“你真是長大了，想當初你還是雛態的時候，一身的刺，逮誰扎誰，唯獨不扎我，沈衡暗地裡可不止跟我吐槽過一次，說你這孩子難教。”

　薄玨吐了吐舌頭，恬不知恥的道：“但我討人喜歡呀。”

　席賢笑笑道：“對，沈衡也這麽說。說你又討人嫌又討人喜歡，是壁空的一朵奇葩。唉，轉眼就過了有……有多少年了來著？”他轉頭看向沈衡。

　沈衡道：“二十五年。”

　席賢道：“對，二十五年了，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才真正覺得當年在你身上的心思沒白花。你也是個重情重義的，這麽多年了還記得過來看我們。你看起來很憔悴，受了不少苦吧？”

　薄玨心頭一熱，自我調侃道：“沒有，我在外面大殺四方呢，哪裡知道苦是什麽滋味。”

　“對著我還有什麽不能說的，你忘了我是醫生？我看一眼你的神色，就什麽都知道了。以前上課的時候我講過，要知道一個人的年齡，最好的辦法是去看他的眼睛，你的眼睛已經告訴我，你這些年經歷了很多事情。你是個大人了。”

　薄玨坐在凳上，將兩條長腿自由地伸直，眉眼間已自成一股淡淡的不羈與內斂了的鋒芒，這讓她莫名地有一種灑脫至極的氣度。她莞爾道：“席醫生，我就厚臉皮地當做這是誇獎了。”

　席賢也回以笑容：“本來就是在誇獎你。怎麽不見趙清閣？你和她怎麽樣了？”

　“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不過她這陣子有點事，等忙完了我再帶她過來一趟。”

　一直在旁邊當背景的沈衡忽然板著臉說話了：“大尾巴狼，說吧，你這回過來又是有什麽事情？”

　席賢搡他：“老沈，你又說什麽呢。”

　薄玨笑意更深了：“知我者，校長也。”

　席賢疑惑道：“你……”

　“席醫生，等事情解決了，我再來單純的探望你們一次。”薄玨深深往下一躬，再仰起頭一副欠揍的表情，笑道，“實不相瞞，我這次是來找對面老板娘的。”

　席賢：“……”

　潑出去的真情流露還能收回來嗎？這個小沒良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