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玨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疼痛讓她立刻清醒過來,趙清閣依舊躺在她身邊。
薄玨心裡打了個突,問道:“你怎麽出來的?”
趙清閣生硬地岔開話題:“我剛出來,沒時間多說,我們先離開這裡。”
薄玨掙開她的手,心裡的猜測成了真,不寒而栗起來:“你是不是逃獄了?”
趙清閣不答。
薄玨咄咄逼人地質問道:“你是不是逃獄了,你說啊?是不是你們那邊的人來接你了?他們把你從牢裡搶出來的?”
趙清閣看著她,長久的沉默,慢慢地點頭。
薄玨仿佛當頭挨了一記悶棍,眼冒金星,馬上就要昏沉得暈倒。她之前做了那麽多的噩夢,卻遠沒有現實來得可怕,她渾身不可抑製地發起抖來,帶著哭腔說:“你怎麽這麽糊塗啊,我還怎麽救你,誰都救不了你了。”
趙清閣面露不忍,很快又被她壓了下去。
“原本是沒有什麽事情的,但是就在今天早上你來過以後,又來了一個基地的戰士,口口聲聲指認我是半個月前與人合夥劫囚的那個人,還拿出了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錄像,那天晚上明明就沒有攝像頭拍到我,不過也可能是有隱蔽的攝像頭沒有被發現,反正這件事情板上釘釘了。軍方決定正式以泄露軍事情報和劫獄兩項罪名起訴我,不日就要送上法庭候審。”
“有人把消息傳了出去,所以……”趙清閣不敢看薄玨此刻的表情,低聲說,“就派人把我救了出來。”
“我送你回去,咱們自首,如果要坐牢的話,我陪你一起,總有出來的一天,好過天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薄玨握住了她的手,懇求道,“就當是為了我,好不好?”
趙清閣抿著唇,堅定地搖了搖頭。
薄玨心裡繃著的那根弦砰的徹底斷了,她出離憤怒起來:“那個什麽破反社會組織就那麽值得你留戀嗎?國家培養你這麽多年,還有盡心盡力的師長,你狼心狗肺是不是?還有我,我在你心裡算是什麽?!”
她惡狠狠地盯著趙清閣,如果眼神可以殺人,趙清閣必然已經被千刀萬剮了。
“我如果不在乎你,就不會冒著被抓回去的危險來找你了,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我不見了,”趙清閣急切地抓過她的手,說,“薄小貓,你跟我我走——”
薄玨奮力掙開她,抬手便給了她一記耳光。
“啪”的一聲清脆聲響,突兀地響起在這個狹小的校舍內,同時也重重地落在薄玨心上,抽疼得厲害。
薄玨看著她迅速紅腫起來的右臉,上面還有清晰的四道指印,又看看自己揚在半空的手掌,手指僵硬地蜷了蜷,縮了回來,垂在身側。
她眼淚落下來:“對不起。”
趙清閣還要去牽她的手,薄玨往後一退,哽咽道:“你走吧。”
“你不和我一起嗎?”
薄玨疼極了似的微微抽著涼氣,淚水還掛在睫毛上,一指宿舍門,簡短地說:“滾。”
趙清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拉開窗戶,不再廢話的滾了。
薄玨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整顆心像是挖空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跳窗追了上去。趙清閣還沒走遠,似乎知道她會追上來,向她伸出一隻手,薄玨猶豫了一下,把手放到了她掌心。
趙清閣輕輕地笑了一下,薄玨低下頭。
兩顆魂晶同時激活,二人轉瞬間跑出數丈遠。
十分鍾後,黑暗的夜空飛過一道一道的白光,降落了禦天實習生校舍。為首的中尉抬手一壓,宿舍門被暴力破開,裡頭空無一人,窗戶大開著,窗簾隨著夜風擺動。
中尉走到窗前,看著遠處濃稠的夜色,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中尉當機立斷地跳了下去,飛行器趕在他落地之前飛到他腳下,如離弦之箭彈射出去。
“追。”
趙清閣不像之前那三個犯人,是被人混進來後,再明目張膽地搶出去的,她是被裡應外合偷偷放出去的。在和那個上士對證過後,問詢員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忙著別的事,沒有傳喚她,直到兩個小時以後,又找到了一些新的證據,再去裡面提人才發現趙清閣不見了。所以趙清閣出來以後才敢悄悄地跑到薄玨這裡來,否則她出門的那一刻,便要立刻陷入無止境的逃亡當中。
不過現在,也差不多了。
趙清閣拉著薄玨跑了大概十五分鍾,天邊已經開始露出魚肚白。眼前的沙地上停著一架擁有執照的正規私人飛行器,樣式普通,舷窗自動落下,露出一張面熟的絡腮胡子臉來,似乎是劫獄那天晚上帶頭的男人,男人朝她沉默的一點頭,隨之瞟向她身後的人,緩緩皺起了眉。
趙清閣說:“我契主。”
男人說:“上來吧,大家都等著呢。”
薄玨還沒系上安全帶,身子便猛然往前一傾,趙清閣眼疾手快地拽住她胳膊,把她帶進懷裡,另一隻手扒住了座椅扶手,保持住了平衡。
“你沒事吧?”
薄玨對高空航行沒有過敏反應,此時卻有點作嘔,她強忍著喉間的異物感,搖頭:“沒事。”
趙清閣去探她的額頭,擔憂地說:“怎麽這麽涼?”
薄玨把她手拉下來:“昨晚沒睡好而已,過一會兒就好了。”
趙清閣猶豫地說:“你是不是還想回去?我可以叫他放你下去。”
薄玨神色淡淡:“從我出了校舍開始,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趙清閣看著她,心裡有點難受,隻好把她手握得更緊一點。薄玨卻不再看她,而是扭頭望向窗外,思緒不知道飄到了哪裡。
這家飛行器外表雖然樸實,內裡的部件卻全部改裝過,白晝下的灰影快速從天空中掠過,地面上的景致化成了一個一個的小方塊,還有如螻蟻般的人。
薄玨心裡估算著,又過了約莫半小時左右,絡腮胡子猛一提操縱杆,飛行器底端噴出兩道高熱的火焰,穩穩地減速降落。
絡腮胡子率先跳了下去,趙清閣第二個,然後朝最後跳下來的薄玨張開了雙臂, 輕松地接住了對方。
今天天氣不好,剛剛才露出一點魚肚白,太陽尚未來得及一展笑顏,便被層層疊疊的烏雲給攔在後面,很有些四面楚歌的味道,壓抑的風聲裡帶著濕氣,眼看就要有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
薄玨壓下了耳邊隨風亂舞的長發,垂目跟著趙清閣一起進了面前這座中規中矩的房子裡。
房子裡別有洞天,嚴令禁止民用的大威力武器大喇喇地堆在牆角,精密的計算儀上躍動著紅綠相間的字符,還有武裝到牙齒絲毫不比正規軍遜色的反社會分子,甚至更加精英,殺氣騰騰,足有上百人。
絡腮胡子往前走了一步,叫道:“A。”
A轉過身,咧嘴一笑,從眼角斜劃到嘴角的那道長長刀疤前呼後擁地擠在一起,更加滲人:“檢查過嗎?”
絡腮胡子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說:“沒、沒有。”
“怕什麽?現在就檢查,你也得查。”A淡淡一掃身邊一個持槍男子,男子領命,將槍甩到背後背著,從桌子上拿了一台手持檢測儀,先朝著絡腮胡子走了過去。
薄玨低著頭,眼珠不安地轉了轉。
“沒問題。”男子說完又去檢查趙清閣,依舊沒問題,最後輪到薄玨身上。
他檢查得很仔細,一分一毫地從腳面上開始掃上去,到踝骨、膝蓋、髖骨、脖子,薄玨胸腔裡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儀器順著她的最後一縷發絲滑開,男子把儀器放回桌上,報告說:“都沒有異常。”
薄玨把積攢在肺部的一口長氣慢慢地吐出來,趙清閣說:“可以談正事了嗎?”
“等一等。”A從一直坐著的沙發椅上站起來,踱步到了薄玨身邊,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手指突然摸向她的脖子,手背猛然一疼,他甩甩手,轉頭對趙清閣說,“你誤會了,我只是想問問,你契主領口內側的小貼片是什麽?”
說時遲那時快,薄玨猛地抬起頭,黑色的眼睛裡寒光迸射,握著魂晶的手一拳正中A眉心,同時趁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劈手奪過離自己最近的一個男人手上的衝鋒槍,無差別攻擊地把屋子裡掃成了馬蜂窩。
她單手端著槍,反手狠狠勒著A的脖子,當做自己的護盾,疾步退到了一個絕對安全的角落裡,目光冷冷地掃過面前的社會渣滓:“你們的行蹤已經暴露,軍方的人很快就會到達這裡,不想死的就趕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絡腮胡子破口大罵:“看看你帶來的人!老子崩了你!”
趙清閣抬手打掉他剛拔出來的槍,在脫手之時接住,槍在她食指上轉了三百六十度,電光火石間便頂在了他的心臟處:“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