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這些天一直在公主府中幫著明達處理政務,兩人聯手料理起朝中那些有問題的朝臣更是順手無比,以至於她忙起來便忘了回家,仿佛樂不思蜀。
五月底的時候唐家人終於沒忍住,派了人來公主府傳話給唐昭,讓她回家一趟。
公主府的門房兢兢業業轉達著唐家人的叮囑:“唐長史,你家中派人來說,你母親這些日子不慎病倒,還請你回家去一趟。”
唐昭聽到這樣的轉達怔了怔,旋即點頭道:“有勞,我知道了,稍後便會回去。”
門房自然是道聲不敢,然後便迅速告退了。也是等到門房退出去,明達才終於沒忍住出聲問道:“你要回去?”
唐昭倒是沒什麽好猶豫的,點點頭應道:“我有些日子沒回去,是該回去一趟了。”
明達卻有些擔心,下意識抓住了唐昭的手,皺眉道:“咱們這些天動作這般大……萬一唐家人懷疑你或者是想借你的手做些什麽,你要如何應對?”
唐昭依舊淡定,在她手上拍了拍,說道:“沒關系,我能應付。”說完就拿開了明達的手,又道:“我現在就得回去,表現得急切些,才不使人懷疑。”
明達還是不放心,可唐昭堅持之下也隻好放她離開了。
唐昭回去得很快,連件衣裳都沒換就匆匆趕了回去。等回到唐家她更是表現得急切,進門之後便直接跑著回了二房的院子,逮著個丫鬟就問道:“阿娘怎麽了,怎麽會在這時候病了?”
許是唐昭出現得太突兀,被她抓住的丫鬟一怔,明顯沒反應過來。好在院子裡還有旁人,跟在薛氏身邊伺候的吳嬤嬤見狀立刻上前,解救下丫鬟的同時說道:“郎君可算回來了。夫人沒有大礙,只是許久不見郎君想得慌,前兩日又貪涼多吹了會兒風,便生了場小病。”
唐昭點點頭,緊張的模樣放松下來,又追問道:“那阿娘現在沒事了吧?”
吳嬤嬤見她關心薛氏,臉上頓時笑開了:“一點小病,等夫人見到郎君,肯定很快就好了。”
說著話,吳嬤嬤便將唐昭往屋裡引去,唐昭也從善如流的跟著走了。只是她跟歸跟,面上不動聲色,眼角余光卻也留意了下之前被她拉住那丫鬟。
丫鬟被吳嬤嬤搶了話一直沒開口,可她臉上卻不可抑製的露出了兩分疑惑來——唐昭讀懂了那疑惑,自然也就猜到薛氏的病是裝的了,而且裝得還挺不走心,連她院子裡的丫鬟都不知道。
唐昭收回目光,一路被吳嬤嬤引去了薛氏房中,就見薛氏頭上綁著抹額躺在床上。她臉色稍稍有些不好,看上去似帶著病容,見著唐昭回來倒是來了精神,一下子坐起身道:“阿昭,你終於回來了,阿娘還以為看不到你了呢!”
明知薛氏是裝病,唐昭被這話說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不過翻一翻從前的記憶,唐昭又很驚奇的發現薛氏原本對待唐昭就時常是這態度,她該習以為常才是。
心中感覺怪怪的,唐昭倒是學著記憶裡說道:“都是我不好,我該早些回來見阿娘的。”
薛氏聞言果真沒表現出異樣,拉著唐昭的手便又絮絮叨叨念了起來,無非都是些親近不舍的話。唐昭看得出她說這些都是真心的,心中大膽猜測薛氏可能確實是“唐昭”的生母。可即便如此,她對待唐昭的態度也十分奇怪,好似有種……莫名的佔有欲?
這突如其來的想法讓唐昭思緒飄忽了一下,倒不耽誤她嘴上繼續說些哄著薛氏的話。薛氏很快就被唐昭哄得高興了,若非還有吳嬤嬤在旁幫襯,恐怕都能自己下床揭穿裝病這事兒了。
不是薛氏找自己回來的,唐昭很快確認了這一點。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唐明東就趕來了。他倒沒好進寡居弟媳的屋子,便等在了外面,要唐昭探完病後出去見他——有那麽一瞬間,唐昭在薛氏眼中看到了警惕,那是母獸護崽一般的目光。
不過也只是一瞬,薛氏很快又似回過神來一般,恢復了正常。她甚至主動推了推唐昭的胳膊,對她道:“今日回來就別急著走了,你伯父有事尋你說話,說完你再回來。”
唐昭沒有錯過薛氏的神色變化,心中若有所思,覺得這唐家的秘密恐怕並沒有被她挖掘完,而且越來越有意思了。不過這些心思她自然不會表露出來,當即乖巧點頭答應下來:“那我今晚便留在家中住了,阿娘你且等我回來。”
薛氏聽
到這話高興起來,還衝她道:“跟你伯父好好說話,我讓人給你準備愛吃的飯菜。”
唐昭聞言笑了下,點頭應好,這才出門去見唐明東。
與唐昭所料得不差,這一趟是唐明東借故將她叫回來的。兩人見面寒暄沒幾句,他便開始了旁敲側擊:“之前休沐日七郎都會回來看看你娘,近來倒是忙得沒時間回家了。”
唐昭知道他想說什麽,便也順著他的話接道:“這,公主府近來事務繁多,我實在無暇。”
唐明東也沒為難她,了然的點點頭,繼續說道:“這我知道。長公主近來在朝中鬧出了不小動靜,聽說不少高官都落了馬,公主府中忙碌些倒也正常。”
唐昭聽他轉移了話題,便似模似樣跟著附和了幾句——她不必多說也不需多說,當初明達征召她入公主府時,她也不過是個考了孫山的舉人。不說外人如何看,便是唐家人明知她傷了手才考差,可也不會將她看做什麽驚世之才。等她入了公主府,自然也不覺得她這長史做得實至名歸。
因著唐明東打心眼裡的輕視,他對於唐昭的試探也並不深入,聽完唐昭模棱兩可的附和後,這才問了一句:“好端端的,長公主怎麽想著要整頓吏治了?”
唐昭聞言隨口說道:“也不算整頓吏治吧。收拾那些貪官汙吏,自然是因為國庫缺錢了。”
唐明東聽得一怔:“國庫缺錢?”
唐昭一下子來了精神,又壓低了聲音說道:“伯父不知道吧,咱們大梁的國庫快空了。不是帳面上空了,就是國庫裡空了。聽說是戶部尚書偶然間查看國庫發現的,帳面和庫裡差了百多萬兩銀子。當時陛下又在病中,戶部尚書不得已就直接找到了長公主。”
話說到這裡也就夠了。國庫被搬空了自然要查,一查之下左侍郎胡釗自然是沒得跑。可被搬走的銀錢找不回來,國庫空虛總要填的。而增加賦稅或者其他,都沒有查抄貪官來錢快。
唐明東聽著想著,莫名就想到了韭菜——在被朝廷追查之前,那些貪官都是被放任肆意生長的韭菜,他們長得又肥又壯,吸引了所有人的仇恨。可等有朝一日朝廷需要錢了,便把他們當做韭菜割了,沒人會覺得長公主不近人情,相反她獲得的盡是懲處貪官的稱頌。而等這陣風過去,新一批的貪官又會像是新一批的韭菜,繼續茁壯成長到被人收割的循環。
想到這裡,唐明東甚至打了個冷戰,一時竟忘了自己的本意。
還是唐昭見他失神,提醒了一句:“伯父,你還好吧?”說完又叮囑道:“國庫的事我也就與你一提,你可別往外說。”
唐明東回過神來,點點頭,猶豫一下又問道:“那這次落馬的那些官員,都是因為貪墨嗎?”
唐昭肯定的點頭,煞有介事道:“這是自然。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我覺得長公主查處貪官真是條發家致富的路子。伯父你是不知道,那些人貪了多少錢,公主府裡的帳本摞得這般高。”
她說著比劃了個高度,然後又繼續與唐明東吹噓。比如這家查出了多少銀子,那家尋出了多少珍寶,她跟去抄家見了多少世面。
唐明東細細聽她說完了,尤其留意了唐昭口中的幾個名字,聽完氣得拳頭都捏緊了——這段時日他們勢力受損不少,原以為是明達察覺到了什麽,有意針對。然而今日聽了唐昭的話他才明白,明達針對的壓根不是他們,而是單純的貪官罷了。可惜被抓的那些人,就是貪官!
唐昭眼角余光瞥見了唐明東握緊的拳頭,還不知足似得,又火上澆油添了一句:“不過這些人裡最奇怪的就是戶部左侍郎胡釗了。他監守自盜偷了國庫百萬兩銀子,可查抄下來也就他家看著最清貧,那些錢他沒拿出來花用,也不知偷來做什麽了?”
唐明東聽罷心頭頓時一緊,說道:“許是藏起來了吧。”
唐昭沒有反駁,讚同的點點頭:“反正殿下會讓他把錢吐出來的。”
唐明東心道:不可能!
冷靜下來想想,唐明東又不可避免的覺得心酸——他從前並未覺得胡釗有什麽特別,哪怕對方弄來了許多錢財,可在唐明東看來也不過是提前支取陛下的國庫罷了。結果到了今日一看,真正為陛下大業盡心竭力的竟也只有他一人罷了,其余人皆為私心所累。
有那麽一瞬間,唐明東甚至生出了救人的念頭,不過礙於形勢到底還是不可為。只是在唐昭的言語誘導下,他又想著等風頭過去,若能把胡釗的家人救出,也算是有個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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